密实的贴近我,他伏在我耳际,暧昧的笑了,“小婉儿,为夫要如何惩罚你这个喜欢撒谎、喜欢骗人的顽劣女子?”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胡诌你的坏话。”点头如捣蒜的,我忙不迭的道歉,“安大少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一次罢…”

“是么… 小婉儿,你何时变得如此乖巧顺从了?”淡淡的笑着,他扶着我的腰,缓缓将我的身子放躺在车内铺设的厚实垫子上。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口,他慢慢俯下身迫近我,“现在看来,与往日相比,你的个人德行获悉有了较大进步… 看来,为夫得奖赏你才是…”

头上,赫然一排#。咽下一口口水,我僵硬的笑着,支吾道,“不,不用了。。。。我,我不需要你的奖赏。”

“不需要?还是不屑于要?”低低地问出声,他的表情有些莫测难懂。而手,却开始不安分的游移着,甚至探入我的腰际,试图解开衣带。

连忙按住他的大手,我又羞又恼的瞪他一眼,“你疯了?!临儿还睡着…”

瞥了一眼在我身侧安然熟睡的昭临,萧奕安淡淡的开了口,“别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而已… 趁他睡着了,也好为你换药。”

怔了怔,我摇摇头,脸上有些潮红,“不,不必了。。。。”

“你昏迷的那几日,事事都是我亲为… 能看的都看了,能摸的也都摸了。你不是向来胆大无所避讳么?如今又何必在我面前羞赧?”眸底,透露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他的语气,颇有几分不在意,“别怕,我不会冒犯你。我只是想查看你的伤势如何… 难不成,你能自己换药?”

面色难堪的瞪着他,万般无奈,我只好松开手,任由他解开我的腰带。一脸尴尬的,我合上眼,不想目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缓缓的,我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拉开。此时此刻,细微的衣料声竟是如此扎耳,令我委屈不平的心绪愈发低落难受。随着最后一件贴身单衣被萧奕安解开,我的身子曝露在车内微凉的空气中… 无法自己的,我轻轻颤抖着。裸露的肌肤,亦泛起一粒一粒的疙瘩…不知何时,我的眼眶竟也湿润了。

“哭什么?是不是弄疼你了?”

睁开眼瞪向萧奕安,忿忿不平的,我哽咽着开口,“你动作利索一点。。。。我,我觉得冷。”

低低的笑了,他点点头,随即小心托起我的身子,缓慢而轻巧地解开缠绕在我伤口的布条。再顺手取来几个药瓶与干净的布条,把瓶中药膏涂抹至布条上,他细心地敷在我胸前的伤口处,重新包扎好。

浅浅的缓了一口气,刚想庆幸尴尬的一幕终于结束,我正准备给自己把衣裳整好。而萧奕安的双手却再次伸来,代替了我的动作。似乎是无心,然而又像是刻意戏弄,他那修长的手指‘不小心’碰触到了我胸前敏感的部位…

“你。。。。”我为之气结。

“又怎么了?”他好笑的看着我,故作不懂。

“萧奕安,你这个下流胚子!”咬牙切齿的,我压低声音控诉道,“从我第一次进萧府见到你,你就像方才一般恬不知耻的动手动脚… 你,你刚刚还说不会冒犯我!真是相信你的话,公猪都能爬上树!你食言而肥!你这个大猪头,你这个大混蛋…”

蹙起眉,他有些惊讶,“小婉儿,我还以为你身受重伤病得快要死了 。没想到,你骂起来人来还是连眼睛都不眨、连气儿都不喘一下… 虽说你这一脸悍妇的神情也很难看,但比起之前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模样,还是让我顺眼多了。”

“你… 罢了罢了,我从来没有在言语上赢过你,懒得和你争执。”自顾自的整理好衣襟,我忿忿地自言自语,“多见你一天,多被你气死一回!”

“不就让为夫摸了一下么?你又掉不下一块肉,值得发如此大的脾气?”笑嘻嘻的凑近脸,他提醒道,“小婉儿,怒伤肝…你 肺脏还没休养好,别又把肝脏气坏了。”

气呼呼的瞪他一眼,我偏过脸,不再看他。

侧着身子在我身旁躺下,萧奕安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缠绕着我的发丝打着圈儿。而他此刻的面部表情,却透露着悉数的不以为意,“别气了… 大不了,为夫让你摸回来?”

不待我回答,他兀自握着我的右手往他怀里探去。吃了一惊,我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愈发用力握紧。 毫无间隙的,我那微凉的掌心密实地贴在他胸膛温热的肌肤上。而手心下方,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

“萧奕安,你,你放开我…”惶恐的别开眼,我竟然变得结巴了。

伸出另一只手扳正我的脸,迫使我直视于他。萧奕安定定地看着我,嘴角忽然泛起一丝平和近人的笑意,“小婉儿,你听见了么?”

“听,听见什么了?”我惴惴不安地问。

以指腹来回摩挲着我的面颊,他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低低的,他一字一顿地说出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它在对你说… 抱歉。”

我的呼吸,瞬时变得有些紊乱。深深呼吸一口,强行压下心中所有的复杂情绪,倏地收回手,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起伏,“我摸够本了… 所以,你我二人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不是,远远不是…”展开双臂,轻轻地把我拥入怀里,萧奕安把脸埋进了我右侧的肩窝,闷闷地开了口,“林小婉,你有没有想过…”

“安大少爷,你为何总喜欢唤错我的名字?我明明不叫林小婉。”打断他的话,我故作不解的问,被你一念,我真觉得难听…”

顿了顿,他仰起脸,笑眯眯地说,“你忘了以前提醒过你… 名如其人。你人长得难看,当然名字也得取难听点,否则二者不相搭配。… 婉之二字,岂是你可以随意糟蹋的?”

“你。。。。”一口血,我差点没飙在他俊美的面容上,“你,你为何总爱在面前嘴贱?而且句句不饶人?!斗来斗去,你不嫌累么?”

“我愿意。”

“。。。。”

叹息一声,他敛去戏谑的神色,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以后你若有什么话,对我直言便是,无须对孩子多言… 临儿还小,并不懂得明辨是非。我只是提醒你,当心言多必失… 再过几年,若他知晓些事儿了,又会如何看待你? 再者,我与你之间的纷纷扰扰,还是私下解决的好… 我以为,无须把孩子牵扯进来。”

垂下眼帘,我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

默默不言的,萧奕安用手臂拥着我,而我的面颊亦贴着他的心脏,感受着他那一阵阵强有力的心跳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甚至是马车的颠簸,也不复存在。剩下的,是化为静态的柔情与安宁,在车厢空间内缓慢充盈。而我的思绪,亦在这趋于平和的气氛中,逐渐清晰起来。。。。

“小婉儿…”哑哑的,他开了口,声线里流动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激动,“其实…”

时间,终究还是在让人察觉不出的静谧中缓慢往前流动,无可挽留。

“其实…”叹息着,凝望着他的脸庞,我淡淡的笑了,不着痕迹的接过话题,“其实,钱塘真的很漂亮。除了洛得,这是我所见过的第二个美丽城市。难怪,闻名后世的苏小小会出生于此…”

怔怔地看着我,他深邃眸底流溢着的热情一闪而过,不复存在。

神色自若的看着他,我似笑非笑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而他,终究没有把话完整。

两情若在(中)

太想爱的女人,并不一定能赢得真爱。相反,或许会在爱情领域中输得一败涂地。

爱情,远远没有它外表看起来那般忠贞惟一,大多数情况,常常是残忍且又薄情寡义。

热情可以随时熄灭,激情可以随时消褪,感情可以随时转帐,甚至是婚姻,亦可以随时冻结。

爱情,不过是席珍待聘。

与其纠缠着他人,苦苦哀求着他人对自己承诺那并不切合实际的长相厮守。不如,选择一种最安全最和时宜的方式——和自己厮守。

是的,在这纷乱寂寥的城市里,这就是我不得不做出选择的生活。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岂非幸福,亦并非可悲。

薄凉的笑了笑,用手轻轻推挡了萧奕安一下,正整备撑起身体,他却突然用力环住了我。方才还是流淌着温暖笑意的面容却变得有些僵硬,定定地看着我,他的语气亦随之加重,“洛阳?你什么时候去过洛阳?!”

心底,一片哗然。我即刻警觉到自己错话了。

“你什么时候去过洛阳?”若有所思的审视着我,萧奕安的神情愈发凝重起来,“小婉儿,莫非你。。。。”

“十四岁那年冬天,我从开封梁府逃出来之后,取小道转至洛阳,经历了一番波折才最终来到长安…”急切的,我打断了他的话,“虽然自己那会儿无心顾及其他,但仅仅是匆忙一瞥,洛阳仍然给我留下深刻而鲜明的记忆… 现在想起来,它有着并不亚于长安的狂放豪情以及脉脉温情,不愧为前朝陪都…”

“真的?”默默无言的拥着我,半晌之后,萧奕安神色复杂的道出两个字。

故作不解的,我镇定自若的望向他,“安少,我为何要骗你?”

嘴角流露出一抹含义叵测的微笑,萧奕安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发一言。

“我在洛阳,短暂停留了两天。还记得自己敌不过饥饿,冒着被抓回去的危险在街边的摊贩要了一碗羊肉汤… ”多说无益,我自顾自地开了口。回忆着,回忆着自己十四岁那年在洛阳城暂留的两天三夜,我淡淡的笑了,“你知道么,那羊肉特别鲜嫩,轻轻咬一口,唇齿间都溢满了汤汁的香味儿,让人回味无穷。”

“可惜的是,我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能尝到如此喷香适口的羊肉汤了… 那种欢畅而幸福的满足感,那种轻松而愉悦的心境,那种对未来生活无限甜蜜幻想的期盼… 或许,我此生再也无缘去体验这番感触… 在我眼中,洛阳是一个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恬淡气息、让人为之心动神往的城市。对于我而言,它是一个梦的开端,亦是一个憧憬的起点。。。。”

不能自己的,我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

“羊肉汤喝多了容易上火… 你现在身子羸弱,不如食用吴苏二地的鸭血汤来得更滋补。”拍抚着我,萧奕安困惑地问出声,“你既然是逃出来的,又是如何辗转来到长安?你一个女子,若没有盘缠…”

“我虽是一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庆幸的是,我还好知晓些医术。实在没有盘缠了,即使是坑蒙拐骗,也要想些法子给自己赚赚银子… 所以,我常常换着地方行医,一个人走南闯北。如若不然,一不小心被受骗病人的家属认出来,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吸吸鼻子,克制着满腹酸楚,我为之哑然失笑,“我如今回想起来,撒谎撒得青天见鬼的本领,该是从那时练就的…”

“然而,上天也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如果没有来到长安,我就不会遇见奶奶、遇见我弟弟…”

“你在长安有亲人?”

“算是罢…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都把他们当成最无间的亲人看待。”

“既然是亲人,怎么都不见他们来萧府探望你?”

白了萧奕安一眼,我没好气的回答道,“你当初一路尾随到青洋村,没见着那两座醒目的墓碑么?”

“我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再说,碑上刻着的是‘蒋’字,我并未把你们联系起来。” 顿了顿,他的神色有些尴尬,“话又说回来… 林小婉,你为何第二天一个人去了静安寺?还在祈福树下默默流泪?”

被这个问题问得措手不及,咬紧下唇,我无言以对。

“我远远地看着,看着你一个人默默地哭… 哭了良久,你却又不哭了。”困惑的看着我,萧奕安蹙起了眉头,“小婉儿,你究竟在祈福树下想些什么?”

黯然的,我低低地开了口,“我哭,是因为我抽到了一支下下签。我不哭,是因为一位老僧侣告知我…”

“老僧侣?哪位老僧侣?”萧奕安的神色愈发不解,“我一直看着你。。。。你一个人抽签,再一个人来到祈福树下… 哪有什么和尚?”

瞪大眼睛,这回轮到我惶恐了。不,甚至是错愕起来,“萧奕安,你确定没在我身旁看见其他人?”

“我只看见你一个人傻兮兮地哭。。。。”

“。。。。”我彻底懵了。

轻轻碰碰我,萧奕安继续追问道,“小婉儿,你抽的是什么签?”

一头雾水的,亦是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下意识的,我把那位僧侣诉说的签语念了出来,“万丈情丝寸寸碎,尚有何言对故人?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愣了愣,萧奕安本是好奇的神情却在下一秒突然变得愉悦。笑嘻嘻的,他的声线竟然随之亢奋高昂起来,“小婉儿,是上上签!上上签!”

“嘘…你声音轻点,别吵醒了临儿。”二度白他一眼,我满脸不悦,“这是我的签,你兴奋个啥啊!”

晃晃脑袋,他并未出声反驳,而面容上流露出的愉悦之情却溢于言表。喜滋滋的,他开始不断念叨,“今时不同往日…你 的医术比往昔精湛了许多,将来可以自己开间医馆,不用过居无定所的日子。小婉儿,有没有想过将来…”

医馆??心境,瞬时变得有些冰凉。

“将来,我不要再靠行医混饭吃…”泪水,不知怎么回事又涌了出来。哽咽着,我眼见着视野中萧奕安的面容有些模糊,“这一辈子,我都不要再为他人行医诊病。即使是饿死,也坚决不要…”

“怎么哭了?是不是那时候老被人欺负?”叹息一声,萧奕安从怀里掏出绢帕为我拭去不断滚落的泪水,“小婉儿,好端端地何必哭呢… 别哭了,你本来就长得难看,一哭就更丑了。”

探出手,我狠狠地掐住了他的俊脸,声泪俱下地控诉道,“你这头猪!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让我痛痛快快哭一回么?”

“哭?不不不,你不适合哭…”并未推开我的魔爪,相反,萧奕安却是一脸笑嘻嘻地为我擦着眼泪,“小婉儿,你顶多适合生气。你生气的时候,眉宇蹙着,眼睛瞪得大大的,脸颊亦透露着一抹淡红。就连嘴,也是没有自知的微微噘起… 比起哭得皱成一团的面容,生气的你,更有几分活泼动人…”

松开他的脸,我顿时止住了泪,又羞又恼地反问道,“萧奕安,你干嘛讨好我?!”

“若不讨好你,你那震天动地的哭喊声岂不会把临儿折腾醒?”苦笑着,他一脸无奈。

“胡说!我什么时候如此粗鲁?”

“在我眼里,你什么时候不粗鲁?”

“…”

“小婉儿,你不曾来过钱塘,所以才会觉得洛阳漂亮…”淡淡的笑着,他拥着我,喃喃地诉说道,“其实,钱塘才有着天底下最吸引人的风景。除了著名的钱塘十景、西子湖十八景,还有许许多多秀丽之地… ”

“春天到来的时候,你可以去湖畔欣赏那遍堤的桃红柳绿;而炎炎夏日,你则可以选择去五云山避暑。进入山坞,卵石小道两旁翠竹摇空,篁间可以听见鸟雀啁啾。还有清溪顺流而下,弯弯曲曲的,触目成趣… 待到天气转凉,大明山的雾山云海亦将重现。站在峰顶往远处望去,滚滚云海翻腾飞跃将青山吞没,然而不消半会儿,座座青峰又隐现于虚无缥缈的云山之中。如果你愿意黎明而起,你会看见冉冉升起的红日映照着白絮般的云海,丛丛峰林浮露于滚滚的云海之上,就象散布在大海中的瀛洲仙岛… 而眼下,正是冬天,你可以去灵隐寺参佛诵经… 对了,灵隐寺旁边的飞来峰,有数尊从五代十国时期就流传下来的菩萨、佛陀的石刻雕像,栩栩如生,让人为之惊叹。。。。”

(作者注:本文的架空背景设定在唐宋交接的年代,所以本文中出现的地方,一概以唐代各道各郡的名字做为标准。若有差错,请多多包涵)

怔怔地,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望着那张俊美面庞上流淌着的专注神情,而心绪,亦随着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又一幕动人的景色而变得轻松、飞扬。倾听着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声线在耳畔不断诉说着,感受着他的手指在我背后缓慢而细致地来回抚动着。喉咙深处,蓦然干涩了… 那一刻,我竟也无法克制的憧憬,“钱塘… 真有这么漂亮?”

“对,很漂亮。比起洛阳、比起长沙府… 钱塘,是全天下独一无二、无以伦比的。” 他的手指,轻轻的顺我脸庞的轮廓划下来… 从容而缓慢的,轻抚我的额头,触动着我的眼睛,滑过我的唇角。仿佛,我是来自他指尖下的一幅画,需要他全心全意地描绘。肌肤,因为他那轻柔的抚慰,而变得敏感起来。一丝一缕的心悸如水波般荡漾开去… 诧异的,我那本是飞扬的心绪,居然逐渐变得安宁、沉实… 蓦然,他的动作止住。神色庄重的看着我,亦是满脸爱恋的,他轻轻地笑了,低哑着嗓音倾诉道,“小婉儿,对我而言,你也是前所未有的…”

两情若在(下)

“小婉儿,对我而言,你也是前所未有的…”话语,蓦然中止。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萧奕安此刻的神色是极其复杂的。前一刻,我还能从他眸中辨别出不容忽视的爱怜之意,然而现在,他的脸庞却流淌着了抹我猜不透的晦涩情绪。困惑地凝望着他,眼见着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淡薄,而面容上透露出的神情却越来越含义叵测,我终于警觉起来。侧了侧身子,刚想出声说话,却被他先步以手堵住唇。挑挑眉,萧奕安似笑非笑地开了口,“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挑战??”低呼一声,我有些不可置信。摇摇头,我无奈而又自嘲的笑了,“萧奕安,你应该很清楚,我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赢过你。与其指责我曾经刻意挑战你的能力,倒不如说我是在负隅顽抗…”

“不,你赢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才是场困兽之斗的最大赢家。尽管我曾竭力避免,甚至是试图阻拦,却还是在你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小婉儿,聪明如你,不可能不懂得我每句话所暗藏的含义。你是真不懂还是在假装不懂?抑或是,你正在心底暗自窃喜?”沉下脸,萧奕安俊美面容上所有的柔情都不复存在,剩下的,是最让我熟悉的阴霾。指尖缓慢游移着,滑过下颚,他修长的手指来了我的脖颈,“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小婉儿,你究竟有没有去过洛阳?”

怔怔地看着他,我浅浅地呼吸了一口,轻声回答道,“去过,我过去洛阳,仅仅一次。”

“林婉之,虽然你能做到撒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然而,你有一双太会说话的眼睛。眼底蕴藏的情绪,是无法欺骗人… 比如说,就像现在这般,你虽然是面无表情的瞪着我,但是你的眼睛却无法自制地流露出恐慌的情绪…”指尖在我脖颈处轻轻触动着,萧奕安脸上的神色愈发暗沉,“我想你可能是忘了,很早之前我就警告过你,我萧奕安生平最厌恶玩弄心计的女人,同样,更憎恨说谎的女人…”

“我不在户部的那些日子,你却恰巧生了病…” 大手忽然钳制着我的脖颈,力道稍稍加大,萧奕安的语气更是强硬,“说!你为什么要去洛阳程府?程晋南为什么会愿意给你一万两银子? ”

痛楚即刻传来,睁大眼睛看着萧奕安,我默默隐忍着,不发一言。

冰冷的笑着,萧奕安一脸漠然的催促道,“林婉之,我要你自己亲口说,程玄佑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这个疯子,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恼怒地打断他的话,我不甘示弱的回瞪他,“程玄佑和我没有关系!你不要在面前提起他!”

“小婉儿,既然你不肯说,那么我来把话挑明…”松开我的脖颈,萧奕安面无表情地娓娓道来,“你要记住,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肯把握。”

“我…”

“你昏睡的那几日,我一直在反反复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以四嫂心高气傲的性子,即使是再委曲求全也断然不会采纳你所提出的美人计… 再者,程玄佑向来不是个色令智昏的废物。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男人,又岂会愚笨到陷入区区美人计的圈套?再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就算程玄佑中了你设下的圈套,又岂会心甘情愿地与四嫂发生既成事实?”神情肃穆的,萧奕安不急不慢地提出质疑,“困惑之余,修缮望仙台所缺乏的银两,也同时被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填补了空额。。。。当我冥思苦想之际,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而这个人的名字,正是出于你的口。”

心,一下子紧张起来。惶恐不安的,我不确定的喃喃自语道,“我没有,我没有。。。。”

“昏迷之中,你自始至终在呼唤一个男人的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名字亦是我们大婚之日你在惊慌之余所唤出的名字…”顿了顿,萧奕安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小婉儿,你还敢坚持你只去过洛阳一次么?”

“我,我没有!我只是…”言及此,我已是慌乱得语不成句。 

“还记不记得昭临躲在听雨轩那一件事儿?四嫂与你发生争执… 我依然记得,你是若何咄咄逼人地回敬四嫂。当时的原话是,‘上官紫儿,你又是干干净净一身清白的进萧家大门?’… 小婉儿,为夫不得不困惑了,你并非长安人,来到长安后也是待在深宫,又是如何得知四嫂的往事?把全部的事情联系起来,再加上那个人的名字…

错愕的抬起头,我的语调抑制不住地颤抖,“萧奕安,你的城府真深!”

“小婉儿,是你破绽太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摇摇头,他的神色亦为之黯然,“只可惜,我察觉的太晚。如果我能早知晓程玄佑的身份… 正是因为他,你才会在提及洛阳时竟然伤感得落泪… 是不是也因为他,所以你才会坚持后半辈子都不再行医治病?告诉我,你究竟是何时认识李玄琛?你是不是为了他才入宫?”

“不,不认识李玄琛!我不认识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推开萧奕安,蜷缩着身子,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我哽咽的说道,“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李玄琛…”

紧闭着双眼,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这一刻,连呼吸也变得紊乱。泪水,接连不断地从脸颊处滑落… 那种不出来的悲哀,那种不知该如何面对过往的悲哀,与身体和心底深处支离破碎的伤口一起,让我有种跌入无底深渊的错觉,沉重、压抑。深深呼吸着,我哑着嗓子泣不成声地低喃道,“过去了,整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提及?为什么还要逼我面对?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早知道秘密还是会被揭穿,不如当初自己就死在李玄琛的剑下…”

叹息一声,萧奕安轻轻拥住了我。

“小婉儿,苏小小是西村人…这座西泠桥,传言是她与南齐宰相之子阮郁相识相爱的地方… 所以,她的墓地,亦是在此。”

(作者注:西湖三大情人桥之的西泠桥,曾是苏小小与阮郁相识相爱之地。后来苏小小被阮郁遗弃之后,郁郁寡欢咳血而死。曾经被苏小小资助过的穷书生鲍仁,荣升滑州刺史之后,他亲扶苏小小的灵柩并葬于西泠桥畔的孤山。)

“传言,她十五岁就已名满吴苏、钱塘二地。不论是富华公子,还是科甲乡绅,情愿出千金娶为侍妾,却被她悉数拒绝。然而…然而她却相中了当朝宰相之子阮郁。或许,她究竟是个平凡女子,哪个平凡女子不渴望爱情?又或许,她并非性情清高淡漠,她只是瞧中了最有家世背景的男人… 然而无论怎样,她始终是忘那句俗语,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

默默地听着,任凭眼泪肆无忌惮地涌出来。

“苏小小之所以会日后咳血而死,皆因为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当初肌肤相亲、耳鬃厮磨、道尽甜言蜜语的男人会在一个转身后就无情的离她而去… 在我看来,她亦是一位痴傻女子。既然不幸沦为娼妓,她就应该明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真谛… 而不是,而不是傻乎乎地盼着男人嫖完的她的身体之后,还顺带着把自己的真心奉上…”缓缓诉说着,萧奕安的面容亦是流露着深刻的漠然。

“小婉儿,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就在于男人是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主动出击,而女人则会根据男人的需求而变得被动配合。 这是男人与生俱来的骄傲,亦是女人根深蒂固的劣势…你 之所以会被李玄琛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过是犯了天底下平凡女子都爱犯的错误。那就是,习惯于把自己的命运押在看似至高无尚的爱情… 其实,从苏小小把真心交予与自己身份不相匹配的阮郁那刻开始,她就应该明白,她那比纸还薄的命运怪不得别人… 命运,如果不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能说是活该。”

“别,别说了…” 喉咙深处,一片干涩。咬紧下唇,我哽咽地开口。“无论怎样,她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女人。她应该是真心真意爱慕阮郁…”

“如果是真心爱慕,那她就更傻了… 就好像们膜拜以香火供奉的神明,他们高高在上,不需要我们的爱,只需要我们的膜拜。”淡淡的叹息一声,萧奕安残忍地往下说,“贪婪,无止境的贪婪,终究是害了自己。若是苏小小能克制住自己的奢望… 可惜,人并不是自己想克制就能克制住内心翻腾的情感…人,从来不是随心所欲的活着… 人心,往往深不可测。”

“小婉儿,对于李玄琛而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他的全部;然而一旦和他分开,你什么都不是。 ”

愣愣地看着萧奕安,我哭得更惨了,“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说些?!我,我不想听,我不要听…”

笑了笑,萧奕安却继续往下说,“林小婉,至于那个又呆又傻的侍卫,无论你怎么爱他,他总是会强调自己有来去自由的权利。他就像一只大雁,需要温暖时,才会南飞。而一旦他飞走了,却又带走了你全部感情世界、徒留一地伤感… 所以,默默温情后,哭泣的总是你一个人。”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泪眼婆娑的,我以拳捶打着他。

“至于我…”轻松地钳制了我的双手,他苦笑一下,“荣耀对我、对我的家族是如此重要,失去荣耀,我觉得自己像是一粒毫无根基的尘砂。因为与生俱来的高贵,我常常自诩自己无所不能。然后可笑的是,无所不能的我却常常独自品味着你对我的冷漠,默默习惯着你对我的敌意,毫无办法…”

“人心变幻莫测…”叹息着,萧奕安俯下俊美的脸,用额头抵住我的,“正如我对你的心情,超乎预料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时刻在变… 从吃惊到好奇,从好奇到厌恶,从厌恶到憎恨,再从憎恨到心烦,最后从心烦到…”

我的身子,蓦然僵住。

“你昏睡不醒的那几天,我常常在想,你要是这么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无声的笑着,他瞥我一眼,“至少,你若真撒手人寰,我便可以无所顾虑的放手一搏。我将以此为契机,向圣上揭露骠骑大将军所有的阴谋、甚至可以趁乱扳倒赵延卓… 届时,晋王赵延泽与萧府,可以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荣耀与尊贵… 即使是不成功,也好过现在不尴不尬地活在长安城众目睽睽监视之下。”

“不要,不要。。。”惊慌失措的,我仰起脸望向他,“他已经不被允许回到长安,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你又何必。。。。”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帮他说话?”语气不善的打断我的话,他的脸色很是难看,“他伤你如此之深,你为何还不醒悟?!”

“我,我不是帮李玄琛说话…”垂下眼帘,我的声音依然潮湿,“如果李玄琛有个三长两短,刹肯定会回来拿你开刀… 你难道非逼我告诉刹,你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么?”

神色复杂的看向我,他竟一时无言。

“有什么事情会比安然无忧的活在世上更重要?”泪,又慢慢夺眶而出,我定定地看着萧奕安,内心思绪万千,“你难道,非得逼自己像李玄琛那般… 身不由己地活着?如果有个机会,能让自己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地活着,你是不是也要拒绝?是不是像你们种富贵人家的子弟,此生就注定只看得见名利、地位?”

泪水,一滴又一滴,无法克制的从我面颊滚落。

“别哭,别哭了。。。。你哭起来真的很难看。” 用丝帕给我拭去眼泪,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低低的,他在我耳边诉道,“小婉儿,你说将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

此时此刻,马车轮转动的轱辘声却戛然而止。满脸诧异的,目光从萧奕安身上收回,我探出窗外,看着前方的灵柩行进的方向,却发现送葬队伍行进的队伍改转右行。回过头,我不解的问道,“怎么往右走?这是去哪儿?不是应该先回老宅院么?”

“按照习俗,太阳下山棺木也该入土下葬…”缓缓放开我,萧奕安瞥了一眼因为疲惫而始终熟睡着的昭临, “小婉儿,你就送到这儿罢。免得待会儿昭临清醒了,他又会哭喊着追问棺木去哪儿。。。。”

“萧奕安,你,你该不是要把囚禁在钱塘?”

“不,不是囚禁,是让你静养。希望你在这一段时间内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摇摇头,他温和的笑了,“我知道你很会哄孩子,所以我不并担心你与昭临的相处… 这段时间,你就先代我好好照顾他。等户部的事务告一段落,我再回钱塘接你们。”

轻轻掐了掐我的脸,他转身下马车。

“萧奕安,你不能把我关在这儿!”不顾自己隐隐作痛的伤口,我急切的下了马车。小跑上前,紧紧拉住他的衣袖,“我不要待在钱塘,更不要留在长安,我要回长沙府。”

“小婉儿,你现在身子不适,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好生静养。钱塘不仅气候宜人、风景秀丽,而且老宅院也是深幽静雅,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清净… 好好待在钱塘,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来领略比洛阳,比长沙府更美丽的风光。”脚步止了,他转过身子看向我,脸上竟流露出少有的耐心,“小婉儿,听为夫的安排…”

“不,我不要留在钱塘!”惶恐不安的,我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你要回长安干什么?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对付李玄琛?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走… 大不了我不走了,我不回长沙府,我永远留在长安,我永远留在萧府,好不好?”

“你…”神色复杂的凝视着我,萧奕安苦笑下,“我方才对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死心塌地的为李玄琛…”

“不是为李玄琛!我是为了你,为了临儿!”忿忿然地瞪着他,话来不及多想便冲口而出,“昭临已经没有了爹娘,你难道非得逼着我亲口告诉他,他的二位叔叔为了莫名其妙的权利纠葛而手足相残、丢了性命?!对于临儿而言,他需要的不是更显赫的地位,不是更强势的权利!他需要的是来自亲人的关怀…”

莫名的,我居然哭出声来,“你这头猪,你明明自小就没了母亲,就应该更能体会孩子对亲情的渴望… 眼下正是临儿内心最波折的时候,我都没有选择逃避而坚持留在了萧府,你为什么还要决定在这个时候离开?!如果临儿一觉醒来,哭着问我要叔叔我又该如何回答?!你们大人就只知道为了权利、地位斗来斗去,全然不顾家中妻儿的死活…”

“别哭了别哭了,你这么用力的哭,对肺脏更不好…”伸出手把我搂进怀中,他像哄孩子一般的拍抚着我的后背,无奈的解释道,“小婉儿,我若不赶回去重新主持修缮望仙台的事宜,老皇帝责怪下来,我又要被罚半年俸禄。到时候,我就必须得带着你上街乞讨,你也会被疯狗咬伤咬瘸…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你,眉毛、鼻子、眼睛,全都冻红了。。。”

“真的?你回长安不是去干别的坏事儿?”吸吸鼻子,我不确定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