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靖国公却不语,如今许兰陵今非昔比了,内阁缺人,他明明就是最好的人选,可皇上却弃之不用,用了年纪轻轻的许兰陵,由此可见,许家就要兴盛起来了,甚至比以前更甚。

他斟酌了一番,心里又心疼女儿又生气女儿不争气,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气得直皱眉。许兰陵看情况差不多了,缓和了一下语气:“宜安和我一起长大,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可湘儿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宜安这么做实在有违天利仁和。”

靖国公一看女婿松动了,赶紧道:“这件事是宜安的不对,我一定会好好管教的。”许兰陵道:“其实咱们俩家一向是世交,宜安也算我的半个妹妹,我怎么会不向着她,湘儿因为这事气极了,我也会劝她的。”靖国公韩夫人觉得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好商量的了,又答应赔些银子给那个受害的丫头才罢了。

阮临湘在后面早就听闻了这事,一听许兰陵没说怎么处置就怒了,等许兰陵回来就问:“兰陵,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许兰陵苦笑一声,道:“湘儿,咱们再等一年好不好?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一定会让她偿还的,咱们现在不能处置她。”阮临湘瞪着他:“为什么?因为她爹是靖国公?能在朝廷上帮到你,所以你就不管不问了?”

许兰陵知道她心里不舒服,耐着性子道:“湘儿,你听话好不好…”话还没说完阮临湘就站了起来,道:“我不管,她这么对我,还害了木兰,我不能就这么姑息。”阮临湘越说越难过,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就放声大哭,许兰陵心疼极了,赶紧哄:“湘儿,你当心身子,咱不哭了好不好?”

阮临湘哭急了,忍不住打起嗝来,许兰陵心疼的递茶递水,阮临湘推开,不管不顾的哭道:“我不管,我就要她偿命。”许兰陵怕她伤了身体,也不敢再说了,心肝宝贝的哄了半天才算消停。

第七十章 私刑

阮临湘冷静下来一想,也想明白了,许兰陵和韩宜安青梅竹马,哪里会舍得下手,可是她可不是韩宜安的青梅竹马,韩宜安害了木兰,她就要她偿还,她拿定了主意,就开始想法子报仇。

阮临湘在家时虽说是女儿,可被惯得也曾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小时候也打过架,后来林氏一心要培养一个淑女才算掰回来一点,如今她一怒,劣根性又冒了出来,明的她不能拿韩宜安怎么样,暗地里可不要怪她动手脚。她寻思了半天,觉得直来直往的最解气,韩宜安使手段,暗地里阴她,她就反其道行之,光明正大的报仇。

许兰陵观察了她好几天,见她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以为她想通了,就松了口气,放心的办事去了,阮临湘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先叫人把紫凤阁的丫鬟婆子全都带了出来关在柴房里,只留了韩宜安一个,她则带了人进了紫凤阁,身后跟着几个力大身壮的婆子。

韩宜安被关了几天,心情抑郁,正烦着,却看到阮临湘耀武扬威的进来了,她冷冷道:“你进来做什么?”阮临湘道:“干什么?自然是报仇了。”韩宜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婆子,不屑道:“你敢。”

阮临湘冷笑:“那就看好了,我究竟敢不敢。”说着一招手,身后的婆子上前来,两个按住了韩宜安的手臂,韩宜安一阵惊慌:“你想干什么?”阮临湘冷冷道:“我刚才说过了,报仇。”说着上前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在韩宜安脸上。

韩宜安恨恨的看着她,阮临湘道:“各位妈妈,我特意找你们来你们也知道该怎么做,别打脸,别伤了筋骨,要让她疼,可伤也要少。”那些婆子都是宫里慎刑司放出来的,对于打人一向精通,阮临湘特意找了来,几个婆子都道:“夫人您瞧好了,定不会教您失望的。”

说着上前团团将韩宜安围住,韩宜安惊吓的连连尖叫,可那些婆子可不会怜香惜玉,拳头风似的落在韩宜安身上,后来简直不用人拉着,韩宜安倒在地上痛苦的低号,阮临湘看着她:“你一次次的跟我过不去,我都忍了,可你不该害我的孩子,如今,我的孩子没事,木兰的孩子却没了,你要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韩宜安痛的直抽气,一双眼睛恶毒的看着阮临湘,阮临湘毫不畏惧的瞪过去。

许兰陵匆匆赶到的时候,两个人正互相瞪着,韩宜安衣衫凌乱,被按在地上,脸色还算正常,可她皱着的眉头却显示了她现在很痛,许兰陵道:“把紫凤阁的丫头带回来,你们几个都回去,湘儿你跟我来。”

许兰陵拉着阮临湘回了宁安堂,阮临湘没什么好气,许兰陵更怒,道:“你怎么能滥用私刑?”阮临湘道:“那她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许兰陵气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现在别动她,以后再说。”阮临湘甩开手,道:“我不管,你能忍,我不能忍,你不替我报仇,我就自己来。”许兰陵气闷,又不忍心骂她,一抬手将一套茶具扫到地上,阮临湘怒了:“你干什么?你别拿茶碗撒气,你若是看不惯,你就打我好了,正好替她报仇。”许兰陵哪里舍得打她,气得不行,又怕最后闹个不欢而散,拂袖而去。

阮临湘心里也是委屈的,见许兰陵走了,忍不住哭起来,木莲进来道:“夫人,我回来了,木兰姐姐不放心夫人,叫我回来。”阮临湘忍住哭,道:“木兰怎么样了?”

木莲道:“木兰姐姐精神还好,只哭了一会就罢了,听说夫人没事,她也庆幸呢,元姐夫虽然也伤心,但国公爷亲自去了,又赔了不是,赏了银子,如今已经好多了,木兰姐姐就打发我回来。”阮临湘听了,心里好受一些,道:“我都没脸见她了,都是我害得她。”

木莲道:“夫人,木兰姐姐已经听说了,夫人为了她打了二夫人,如今她正担心呢。”阮临湘道:“我才不怕她呢,这口气可算是出了。”木莲道:“木兰姐姐说,这口气虽出了,可二夫人一定不肯罢休,要是为了她连累了夫人,木兰姐姐心里也不好受,她出了个主意,叫夫人回苏州去。”阮临湘道:“木兰可算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呢,留在这里受气,还不如回苏州去。”

木莲道:“木兰姐姐说了,在苏州是非少,夫人也好养胎,再者是避避风头。”阮临湘想了想,道:“好,你去收拾东西,再去给家里送个信,咱们就走,不呆在这里了。”

许兰陵知道了阮临湘要走的消息,居然没有阻拦,反而道:“也好,回去避避风头,等这里的事处理好了,我再接你回来。”说完就走了,他也想有意冷着阮临湘,可心里又不忍心,怕她心里难过,憋出病来。

阮临湘心里难受,她说走,可心里还是希望许兰陵能够留她的,见许兰陵不仅不留她,还叫她走,心里更难受,索性不和许兰陵说话了。许兰陵手脚极快,赶在靖国公回来兴师问罪前就将阮临湘送上了船。阮临湘想走是一回事,可被送走又是另外一回事,心里是不舒服的。

去阮家报信的人还没回来,木莲木桃木葵三个收拾了东西,连带着随身的护卫,调理身子的大夫,一起打包送上了船。阮临湘心情不好,也不吃饭了,关在船舱里闷着。木莲知道她不开心,变着法的劝她,可怎么都没有用。

阮临湘想道:“你把我送走,我还不想看见你呢,你就跟你的韩宜安过一辈子吧。”可心里又吃味儿,思绪纷乱,不知该怎么办了,后来又想,我还有孩子,若是许兰陵不要自己了,自己还有孩子。想着她赶紧叫人进来送饭,安安全全把孩子生下来才算正经,木莲几个见她吃饭才算松了口气。

第七十一章 离家出走

江上,船只来来往往,木莲怕阮临湘在船舱里闷着,就打起了帘子,变着法子的引她看江上的风景,逗她说话,阮临湘不是第一次坐船了,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再加上心头有事情压着,总也提不起精神。

木莲道:“明天就要在登州码头停留一会,夫人,咱们下船去逛逛吧。”林妈妈嗔道:“这怎么行,夫人现在可是怀着身子,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阮临湘一直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这次木莲一句话倒提醒了她,她问:“登州有什么好玩的?若是有热闹看,去去也无妨,在船上呆着也怪闷的。”

木莲高兴道:“正是,我听船娘说,登州码头附近有许多摆摊子买东西的,卖的都是些西洋传过来的新鲜玩意,咱们去瞧瞧热闹也好。”

阮临湘道:“这个好,那咱们就去看看吧。”林妈妈又想让阮临湘开心,又怕阮临湘累着了,正犹豫着,看主仆两个人有商有量说的兴高采烈只得罢了,出去去寻许兰陵派来保护阮临湘的陈二哥,陈二哥在京里的时候就负责阮临湘的安全,此次奉命带了三十多个人跟着去江南,林妈妈将这话一说,陈二哥虽然觉得为难,但也答应了。

阮临湘不愿意太多人跟着,于是身边只跟了木莲一个丫鬟,陈二哥怕出事,侍卫倒是派了一大堆,林妈妈下船前对木莲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吃外面的东西,不准乱蹦乱跳,不准往人群里挤,絮絮叨叨讲了许多。

林妈妈站在船甲板上看着一袭粉色的披风,后面跟着个青衣丫头,被一群人浩浩荡荡围着下船去,心里莫名的就开始发毛,总觉得这次要出事,许妈妈这次也是跟着的,不过她一向负责膳食的,对阮临湘的事问的不多,见林妈妈这么担心,笑道:“你也忒多心了,姑娘就是图新鲜爱热闹,这么多人跟着能出什么事?”

林妈妈忧心忡忡:“我一直瞧着姑娘不对劲。”许妈妈道:“姑娘心里不舒服,自然是有的,她再怎么胡闹,总不至于离家出走吧。”林妈妈大惊:“你说什么?”

许妈妈愣住了:“离家出走?不会吧。”林妈妈赶紧到阮临湘房里一看,衣裳还在,首饰也没动,再一翻平日里放钱的匣子,里面的银子,并前几天林妈妈刚放进去的几张银票都不见了,许妈妈安慰道:“许是拿下船花去了呢。”

林妈妈却急了:“我今儿个特地给了五百两的银票,没道理再拿钱,木莲那蹄子一定知道什么,快去叫人追,若是真走了,出了什么事,就国公爷的阎王脾气,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许妈妈也慌了,赶紧就叫人去追。

陈二哥也正郁闷着,夫人心情很高兴买了许多东西丢给他们拿着,后来又要去绸缎铺子裁衣裳,陈二哥想,裁就裁吧,便命人将整间铺子包了下来,派几个人去后门,留几个人在前门,自己带着小厮坐在铺子里看着。阮临湘看了几匹料子,回头看到陈二哥仍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心里一阵郁闷。

木莲道:“夫人,这里还有成衣,你瞧瞧这些衣服。”阮临湘一看,果然,铺子旁边摆着几件新衣裳,有男式的,有女式的,做工到不是很精美,布料倒是不错,阮临湘计上心头,道:“着男装也挺有意思的,挑两身男装,木莲,咱们换上瞧瞧。”

老板知道这必定是大家出来的夫人,想新奇,便挑了两件料子上好的男装,木莲服侍着阮临湘进了内室更换衣裳,果然,穿上后,面如傅粉,眉清目秀,可不是一个清秀小公子,连木莲也换上一件,两个人也不换回来了,就这么嘻嘻哈哈的出了店,陈二哥在后面跟着付钱。

阮临湘一心想摆脱这些护卫,可是陈二哥机警,一直跟的很紧,阮临湘佯装累了,就在一家茶馆歇脚,茶馆后面就是这茶馆主人的家,阮临湘给了几两银子,要去人家家里更衣,陈二哥不好再跟过去,只好守在店里,又命人到那人家的墙外看着。

院子很小,只有三间屋子,阮临湘在里头更衣,木莲掩了门出来,唤过守门的侍卫,道:“夫人累了,想借这个地方歇一歇,你去告诉陈侍卫,先回船上告诉林妈妈一声,免得林妈妈担心,再到附近酒楼置办一桌菜来,夫人醒了要吃饭。”

那侍卫不疑有他,答应着去了,原本,陈二哥死死的围着阮临湘是怕她被人冲撞了,毕竟这位祖宗还怀着身孕,根本没想到夫人会胆大包天的想离家出走,陈二哥听说夫人要歇息,还松了口气,传话的传话吗,去酒楼的去酒楼,都散开了。

于是,阮临湘就偷偷的从后门溜走了。其实阮临湘刚开始也很犹豫,她再怎么大胆,都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家里再横,那也是有人宠着惯着,根本没见过外面的人心险恶。

这次她打了韩宜安,是为木兰报仇的一时意气,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后果,反而有些后怕,她开始有些理解许兰陵送她走的心思了,可是,她又想了,这难道就是她的生活吗?跟一个自己讨厌还讨厌自己的人争来争去?

她才十五岁,这样的日子要过几十年,她简直想都不敢想,还由许兰陵,许兰陵一直宠着她,惯着她,任她做什么都是一个好字,可是,他再怎么宠爱自己,也有他顾忌的事情,她和乐鸣玉打架,她要她忍,她和韩宜安有仇他也要她忍,也许许兰陵的都是对的,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什么不能敢爱敢恨?为什么要整天假装笑嘻嘻的去对着自己讨厌的人?

她想不明白,总觉得嫁了人就自由了,可是她发现,嫁了人,也好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坚持己见还是随波逐流?可怜的孩子在纠结中打算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好思考这个问题。而木莲这个孩子这么坚定的跟着主子只有一个理由,夫人想走咱就走,一切听夫人的。

阮临湘的四个丫头,木兰像姐姐,温柔,和顺,但是很有主见,木桃傻乎乎的一向是木兰姐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木葵小,可是机灵,但在大事上没主意,木莲呢,对阮临湘是死忠,凡是夫人说的都是正确的,凡是夫人说的话都要照做。

主仆二人避开人,穿着从绸缎铺子顺来的衣裳,匆匆离开了茶馆,陈二哥还犹不自知,乐哉的想,夫人总算是消停了,没等得意一会呢,林妈妈派来的人找到了,一问夫人呢?陈二哥说里面歇着呢,来人就赶紧进去,一看,哪里还有人,阮临湘的披风,换下来的衣裳,都在屋里搁着,唯独不见了人,陈二哥瞬时就傻眼了。

阮临湘没有一声不吭的走,她留了一封信给许兰陵,陈二哥几个不敢耽搁,快马送回京城,许兰陵得了消息就如一个晴天霹雳将他定住了,拆开信一看,只有短短两句话:别担心我,我想找个地方好好想想,若是想明白了就回去,别告诉我娘,省的她担心,也别担心孩子。

许兰陵咬牙,你怕你娘担心,就不怕我担心了吗?看来他是太惯着她了,越发的胆大包天起来,她打了人走了,自己在京城忙着焦头烂额替她收尾,她倒好,一声不吭的就离家出走。

他愤愤的一拳打在桌子上,陈二哥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出声,这也是他的错,许兰陵愣了一会,道:“你去找,就算把登州翻过来也要把她找到,找到就直接带回来,若是她不愿意,就,就绑回来。”最后几个字许兰陵说得咬牙切齿,陈二哥赶忙应了,还没走到门口,许兰陵闷闷道:“可别伤着她。”

陈二哥无奈,话说这么狠,到底还是舍不得。

林妈妈知道阮临湘不见了,直接就晕了过去,许兰陵怕走漏了风声,叫一行人仍照旧回苏州,他则加派了人手寻找阮临湘。

第七十二章 重逢

阮临湘可不笨,她虽没闯荡过,但孙子兵法她背的极熟,当天逃走后知道陈二哥肯定会带着人四处找她,索性直接回了码头,林妈妈正担忧着,根本没想到阮临湘会回码头,阮临湘和木莲打扮成个书生样子,在码头租了一条小船就离开了,等陈二哥带着人在登州找的天翻地覆时,阮临湘和木莲已经在江上跟着老船夫学钓鱼了。

阮临湘自然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她不敢走陆路,便仍旧走了水路,却在苏州的时候没停,直接去了杭州,杭州苏州离的不远,且阮临湘也来过几次,熟悉道路,许兰陵本以为阮临湘会躲到什么犄角旮旯,压根没想到人家正光明正大的在杭州的醉仙阁大快朵颐。

阮临湘怀着身孕,木莲虽然顺着她也担心她的肚子,幸运的是主仆二人除了在登州时奔波过几个时辰,余下的都在江上呆着,到了杭州就雇了马车,根本没累着一点。

阮临湘在船上不是吃鱼就是吃干菜,此时进了酒楼,连点了七八道菜,木莲也馋着,主仆二人风卷残云般吃了半桌子的菜,看的一旁伺候的小儿直瞪眼。

阮临湘吃饱喝足了,便想着找个地方下榻,木莲坚持要租个小院子,清净也安全,阮临湘想想也是,只是怕木莲一个人忙不过来,二人正商议着,只听小儿上前道:“二位公子,真是对不住了,乔夫人来了,请您二位到楼下吃吧。”

阮临湘不满道:“为什么?那乔夫人是什么来头?她来了倒要我们让。”小二陪着笑道:“二位是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杭州城里,十家酒楼倒有八家是乔夫人的产业,乔夫人每次出来吃饭都是要清场子的。”

木莲拉拉阮临湘,阮临湘一看,周围原本坐着的客人果然都往楼下走,一个个理所当然的,没半点不满。木莲道:“公子,咱们也下去吧,倒要瞧瞧那位乔夫人长的什么样子。”

二人下了楼,因吃饱了,也没有找座,木莲护着阮临湘,二人站在楼梯旁边的角落里,瞧着外面,不一会,果然驶过来一辆马车,酒楼的掌柜亲自上前,一旁伺候的婆子掀了帘子,将车里的人扶出来。是为年轻的夫人,一身明艳的大红色,头上簪着明晃晃的首饰,倒也不显得俗气,只让人觉得贵气逼人,那位夫人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车,立刻就有丫鬟上前来搀着,她言笑晏晏的和掌柜打了招呼,掌柜的迎着进了酒楼,四周吃饭的人竟是看惯了似的,酒楼里仍旧一派热闹。

可阮临湘主仆二人却实打实的被吓到了,木莲颤悠悠的指着那人,道:“夫人,那位夫人好像兰草。”阮临湘也呆住了,兰草当时在花园里被谢妈妈逼着回家,后来一头撞死了被谢妈妈背走,她可是亲眼看见的,怎么这个人那么像兰草,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乔夫人笑着扶着丫鬟穿过大堂,小二前面引着上二楼,经过楼梯时,乔夫人无意一瞥,竟看到两个目瞪口呆盯着她的人,那两个人一副书生打扮,可眉目之间宛然就是个姑娘,想必是那家的姑娘偷偷出来玩的,她笑了笑,刚想走过,却意外地想起,这两人好是面熟,她停住脚,仔细的看着两人,竟勾起以前的记忆,这是…四姑娘,还有她屋子里的小木莲。

阮临湘意外的看着那位乔夫人停了下来还看着她们,她试探的叫了一声:“兰草?”果然,那人目光微动,道:“两位公子好生面熟,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阮临湘喜道:“兰草,真的是你,我是四姑娘,你不记得,那时候你跟着二姐姐的。”乔夫人手抖了一下,但仍镇定下来,示意小二带两个人上去。

到了二楼,已是空无一人,乔夫人正坐在窗边,阮临湘过去,小心问道:“你是兰草吗?”乔夫人微笑:“四姑娘,你还记得我,还有木莲,以前总跟在木兰姐姐后面,现在也大了。”

阮临湘喜道:“兰草,你还活着。”乔夫人笑道:“世事总是无常,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还遇到阮家的人,还遇到了四姑娘。”

阮临湘叹道:“谁说不是呢,当初你走的急,二姐姐还花了银子去打听你的下落,只可惜,最后没打听打你的消息,还闹了一场。”乔夫人笑道:“怎么?为了个小丫鬟也闹得出来?”

阮临湘有些支吾:“兰草,其实那天我就在假山后面看着,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只是我当时没法子救你。”乔夫人倒没想到,笑道:“我知道,四姑娘若是为了一个丫头和谢妈妈吵起来,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再说了,我早就不想以前的事了,二姑娘对我好我知道,她可还好?”

阮临湘笑道:“好,过一个月她就要出嫁了,你不知道,咱们家发生了好多事。”阮临湘将阮家两次上京的事说了一遍,还有府里哪个丫头出嫁了,什么时候嫁的,都说得清清楚楚,他乡遇故知是最高兴地,阮临湘像是发牢骚般讲了一遍,还有木莲在一旁补充,这一说,竟说到了半下午。

乔夫人明显不想讲自己是怎么当上乔夫人的,但仍对阮临湘说的话听得津津有味,后来见天色不早了,直接邀请两个人回家去住,阮临湘觉得不方便就推辞了,乔夫人也不勉强,在乔家附近找了个院子,又派了两个粗使丫鬟和两个看门的才罢。

入夜,阮临湘仍兴奋地睡不着,木莲在一旁道:“真没想到兰草姐姐竟会变成了乔夫人,还这么气派,想必这几年她吃了不少苦。”阮临湘道:“她不愿意说咱们也不必追问,他乡遇故知,就当好友久别重逢一样乐呵乐呵就行了。”木莲笑:“那夫人还高兴地睡不着觉。”

阮临湘道:“我只是感慨,物是人非,昨天好像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姐妹几个聚在花园里编花篮,放风筝,打秋千,一眨眼的功夫就各奔东西了,想当初兰草在二姐姐屋里可是头一份,又和气又大方,谁能想到她会被赶出去,如今竟又成了大户人家的夫人。”木莲也是心有感叹,主仆二人对着灯长吁短叹。

京城,许兰陵简直要发疯了,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湘儿会跑到哪里去?她身边只有一个木莲,她还有了身孕,江湖险恶,若是遇到了人贩子把她们骗走,或是遇到土匪强盗…许兰陵简直不敢想象,他看着宁安堂里熟悉的摆设,却觉得它们的主人离自己好远,远到令他发抖。

他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去了登州,湘儿没什么经验,就算要逃走,也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他要赶快找到她,现在,什么太子,韩宜安,朝廷,在他眼里都不重要了,只有阮临湘,他头一次在心里念佛许愿:我许兰陵宁愿少十年寿命来换阮临湘平平安安。

第七十三章 烦心事

乔夫人特地下了帖子请阮临湘游西湖,阮临湘自然答应了,乔夫人有一艘极大的画舫,平日里停靠在西湖边上,偶尔想起来时才泛舟游湖一二。

画舫装饰得极为精致,阮临湘笑道:“你这画舫倒也精致。”乔夫人道:“这也不值什么,这杭州的大户人家哪个没有一两个,一个个的比着看谁的船装饰的富丽堂皇,等到节日的时候,往西湖上一瞧,湖上都是画舫,倒不像是游玩来的而是赛富来了。”

阮临湘捂嘴笑道:“青琐姐姐的外祖母家就在这,她来过西湖一次,回去后讲给我们听,我们都羡慕极了,没想到今日我也有这个福气。”

乔夫人笑道:“四姑娘真会说笑,要我说,这江南的景致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这西湖大些罢了,若是咱们苏州也有个这么大的湖,咱们也就不稀罕这西湖了。”

阮临湘道:“说的也是。”乔夫人道:“我这有酿的上好的荷花酒,四姑娘尝尝。”木莲在一旁忙道:“这可使不得,夫人有了身孕,不宜饮酒。”

乔夫人惊讶道:“四姑娘,你有了身孕?”阮临湘不好意思道:“这有什么,我少喝些就罢了。”乔夫人沉下了脸:“这可不成,四姑娘也胡闹,有了身孕还这么乱跑,我原以为四姑娘只是一时意气,出来玩高兴罢了,没想到竟有了身孕。”

说着又斥责木莲:“你姑娘心情不好,你也跟着胡闹,这要是有个闪失是闹着玩的吗?”木莲低着头不说话。乔夫人的话又勾起了阮临湘的烦心事,她道:“兰草姐姐别骂她了,这是我的主意,我呆在那家里一点都不高兴才跑出来的。”

乔夫人道:“四姑娘,说句托大的话,我长你几岁,也多几分见识,若是你不嫌弃,就把烦心事讲给我,我给你开解开解。”

阮临湘摇头道:“兰草姐姐,我知道这么任性不对,可是我觉得很烦,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要被人找到。”

乔夫人道:“人这一辈子谁能没个烦心事呢?若是一遇到事就躲起来,那这天底下的人都去做和尚隐士了。”阮临湘道:“我知道,娘告诉我,遇到事情要用心处理,即使它很棘手也不用担心,可是我就不想那样,整日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累不累呀。”

乔夫人一听便知是内院不太平,八成是受了什么委屈,便按下不提,道:“今儿个咱们既然是出来玩的,不高兴的事就不讲了,好好玩是正经,既然四姑娘喝不得酒,我还备了莲子汤,喝着也是好的。”

阮临湘道:“说的是,咱们不提这个了,你看人家泛舟湖上,吟诗作对十分风雅,偏咱们说这些事,煞风景。”乔夫人笑道:“若说作诗连对我可不会,四姑娘只好独乐了。”

因玩了一天,阮临湘回去便睡了,乔夫人不放心,便找了木莲询问,木莲叹道:“你也是知道四姑娘的,在家里什么事都是顺心顺意的,就算姐妹之间有什么,也是小吵小闹,一会就好了的,刚出嫁时还好些,后来那位韩夫人进了门,又是耍手段又是玩心眼的,四姑娘那个脾气,见不得一点脏的,什么事都要摊开来讲,她又不愿意用那些自降身份的手段,可不吃亏了。”

乔夫人道:“四姑娘性子天真些,殊不知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人算计她,她若是不还手,岂不要被欺负死了。”

木莲点头道:“可不是,我们都想劝她,可姑娘那个脾气,咱们也说不动,这次跑了出来,国公爷肯定急坏了,也不知道二夫人知道了没,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

乔夫人嗔道:“那你也跟着胡闹。”木莲苦着脸道:“好姐姐,姑娘那个倔性子,我不同意她肯定自己偷着跑出来,到时候不更让人着急。”

乔夫人出主意道:“这样吧,我抽个空子劝劝她,你赶紧写封信给你家姑爷,派人来接,到时候真出什么事,后悔也晚了。”木莲到底是知道轻重的,当时陪着姑娘离家,如今却有些后怕,若是回去了,林妈妈肯定会剥了自己的皮。

阮临湘悠悠一觉睡到了天黑,乔夫人命人送来了晚饭阮临湘闷闷的吃了,坐在窗前发愣,离开的这几天,她开始想念兰陵了,原以为离开了京城的一堆乱麻就可以轻松起来,可是,离开了才发现,那些烦心事是不怎么重要的。

其实,兰陵说的很对,韩宜安是很讨厌,可她还是靖国公的女儿,自己那样打了她,靖国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走了,可是爹娘,哥哥,兰陵都在京中,兰陵会怎么处理呢?他把自己送走是不是讨厌自己了呢?

若是靖国公生气拿父母哥哥撒气怎么办,尤其哥哥今年春闱,若是因为她有了什么变故,让她情何以堪呢?她越想越不安,刚开始的时候,她满脑子里都是不耐烦,想要逃走,如今静下心来一想,却觉得后果如此可怖。

木莲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夫人独自坐在窗前流泪,她快步走上前去,道:“夫人,当心着凉。”阮临湘却抱住她哭道:“木莲,我想家了。”木莲叹气道:“咱们出来这么长时间,国公爷肯定急疯了,咱们早些回去也好。”

阮临湘道:“回去后怎么说呢?那个韩宜安可定会变本加厉的使手段。”木莲道:“她会使手段,咱们就不会使吗?”阮临湘低头:“不喜欢,如果早知道要获得这么累,我就不嫁了。”

木莲叹气,她家姑娘还是没长大,跟在家里时一个样,什么事都要光明正大的,孰知这世上的事本就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还是让兰草姐姐来劝吧。

京城安国公府,管家受到了一封加急的信,是从杭州送来的,他打开一看,竟是夫人身边的丫头木莲写来的,他赶紧着人快马送去给将军,这些天,国公爷快要急疯了,整天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关在房里,二夫人被娘家人接走了,本来韩家的几拨人轮流来府里兴师问罪,国公爷也好声好气的接待着,自从知道夫人失去了音信,性子就变了,连着把韩家的人骂出去两次,吓得他们再不敢来,在他看来,若是再找不到夫人,国公爷真要疯了。

第七十四章 所谓生活

许兰陵接到信,欣喜若狂,快马加鞭往杭州赶的时候,乔夫人正和阮临湘一起赏花。乔府的花园,种了大片的石榴树,如今石榴花开,红艳艳的极是喜庆,乔夫人便借口赏花,接人接了过来。

阮临湘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乔夫人笑道:“石榴多子,你今儿个来赏这花,保准你生个儿子。”阮临湘被逗笑了,道:“兰草姐姐,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笑话。”

乔夫人叹道:“这不都是被逼出来的?你以为乔夫人这么好当的吗?”阮临湘道:“兰草姐姐,我一直都想问,可是又怕你不高兴,你是怎么成为乔夫人的?我记得那时候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来了杭州?”

乔夫人道:“这个中原由我一时也说不清,总之是历尽千辛万苦的。”阮临湘道:“好姐姐,你讲给我听听吧,我回去告诉二姐姐,吓她一跳。”乔夫人这次倒没什么隐瞒,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讲了一遍。

原来当时兰草被谢妈妈送回家后,她命大,只是头磕破了一块,并没有性命之忧,她大哭一场,谁知道她叔叔在外头听说这事,回来后直骂她不要脸,兰草心里又气又委屈,就病倒在床上,她那个黑心肝的叔叔竟然趁她昏睡不醒,将她卖给了人贩子。

兰草醒来时,就已经身在去往杭州的船上了,她听说那人贩子是专往青楼里送人的,就闹着要寻死,谁知也是她的命好,那晚江上停着一艘船,是杭州大户人家乔老夫人的,听见旁边有女子的哭喊声就命人出来看,后来知道了兰草的事,可怜她的身世,又怜惜她的坚贞,便把她买了下来,放在身边做小丫鬟。

兰草受了乔老夫人的恩,对乔老夫人死心塌地,她嘴甜手勤,人又和善,乔老夫人喜欢得不得了,一刻也离不开,那乔老夫人的儿子死得早,只有一个大孙子,乔少爷常年经商不回家,家里只有乔夫人和乔少夫人孝敬老人,他知道兰草很得老夫人喜欢,就赏了兰草几次东西。

偏那乔少夫人是个爱吃醋的,知道后便想着法子的折腾兰草,兰草敬着她是恩人的孙媳,处处忍让,她反倒变本加厉,后来到底让乔老夫人知道了,乔老夫人生气极了,故意将兰草给乔少爷当姨娘,兰草肚子争气,只一年便生了个儿子,于是更得乔老夫人和乔少爷的喜欢了。

那乔少夫人恨极了,就想着法子下毒害死兰草,兰草警觉,几次避开了,后来乔老夫人死了,没了给兰草撑腰的,兰草每次都被欺负的遍体鳞伤,只是兰草吃亏也就罢了,乔少夫人竟狠心的要把兰草的儿子给毒死,都说为女弱,为母则强,兰草被逼无奈,便和那乔少夫人周旋。

乔少爷一年不在家几次,兰草的委屈也无人诉,,乔夫人原本是厌烦兰草的,只得依靠自己,可后来乔夫人却发现自己的儿媳越来越不争气,还想害自己的孙子,一怒之下就休了乔少夫人,将兰草扶了正。

乔少夫人被休后还不罢休,想法子买通府里的下人要陷害兰草不守妇道,要不是兰草命大,早就死了七八回了,兰草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便使了个法子,让乔少夫人再次嫁了人,她才算清静下来,成了乔夫人。

乔夫人叹道:“有时候我想,以前的那个兰草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是乔夫人,当初,我也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可是她偏偏不肯放过我,得老夫人的喜欢又不是我的错,被抬成姨娘也不是我愿意的,可所有的苦头都得我来吃,我不愿意算计别人,可自己却时时被算计着。”

阮临湘都听得愣住了,她道:“可是,兰草姐姐,你是怎么想的?”乔夫人笑道:“怎么想的?我若是不害她,她就要害我,我自己一个人死了也就罢了,我的孩子怎么办呢?只能拼了命的跟她斗。”

阮临湘沮丧道:“可是这样显得很是不光明磊落。”乔夫人笑道:“四姑娘,我虽然懂得不多,可是,我也知道,姑娘念过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里面,没有几个是光明磊落的吧。”

阮临湘反驳:“那不一样,兵法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乔夫人道:“有什么不一样呢?有人想取你的性命,就是你的敌人,你若不把她当成敌人,只有吃亏的份,而且,这可不是打两巴掌,骂两句的事,她可是想要你的命啊。”

阮临湘犹豫道:“可是…”乔夫人打断她:“四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为人光明磊落,就算是你的敌人,你也想着光明正大的和她争,光明正大的赢,不屑耍什么小手段,可是这世上有许多活法,姑娘在家接触的都是自己的至亲,出了嫁又很得夫君喜欢,自然不用操心这些,可是,姑娘你想想,大到皇上的深宫大院,小到小门小户里的家长里短,哪个不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过来的?”

阮临湘道:“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乔夫人道:“姑娘念这么多的书,姑娘都不懂,我怎么会懂呢?只是我觉得,凡事都是有原因的,我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至于别人,想必各有各的因缘吧,像姑娘府里的那位夫人,不就是为了得到夫君的宠爱才这么着的吗?”

阮临湘不说话了,从小到大,她都以为这个世上的人和事都是干净的,有了矛盾不要紧,大家说开就好了,可是现在她发现,世上无情的人很多,无情的事很多,肮脏阴暗的事更是让她想也想不通,她觉得,她念了这么多书,学这么多道理,好像一下子都不管用了。

乔夫人见她独自沉思,也不打扰她,留她一个人站在这铺天盖地的石榴花里。阮临湘想起了更多,想起了在家时捉弄哥哥,后来嫁了人收拾不听话的田妈妈,好像,她也做了不少坏事呢,可是,这也算不上坏呀,捉弄哥哥只是和他闹着玩,捉弄田妈妈也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可是,韩宜安却想用药来害死她的孩子,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孩子还小,她没什么感觉,可是,韩宜安要杀了他,这才是让她生气的原因吧,她冲动之下打了韩宜安,更多的是后怕吧,怕自己真的喝下了那碗药,那自己就真的失去孩子了,虽然自己对这个孩子很意外,可她也是很疼他的呀,如果他还没出生就被人害死了,自己会怎么样呢?兰陵会怎么样呢?“一一”她喃喃的叫着孩子的小名儿,“一一,娘很爱你,娘很疼你,为了你,娘什么都愿意做。”

第七十五章 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