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诚恳有力的声音给了玛丽力量。她将信纸递了过去,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很不幸,莉迪亚与威克姆私奔了。”

在英国,未满21岁的年轻人如果想结婚必须取得父母的同意。父母反对,他们的婚姻就是无效的。莉迪亚一声不吭就选择了私奔,甚至没有问过贝内特夫妇的意见,就连整天与她形影不离的凯瑟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与威克姆好上的。这件事就像一枚炸弹,毫无预兆的爆发了,令人措手不及。如果她能事先与贝内特夫人通个气,贝内特夫人绝对会同意她与英俊迷人的威克姆结合。怎样看,她都没有私奔的理由。

玛丽从中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莉迪亚留信说要去格雷特纳格林结婚,但玛丽笃定,他们绝对不会出现在那里的任何一座教堂。威克姆根本就不打算娶她,他这是在报复自己!他曾说会让她后悔,这句话现在无比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里。

玛丽低头隐藏自己阴鸷的表情。

与此同时,达西放下信纸,哑声道,“这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将真相告诉你们,莉迪亚就不会受到他的蛊惑。”

“不,是我的疏忽,与你没有关系。”玛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她的声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悠扬婉转,像硬纸板刮过桌面一样沙哑。

达西面色阴沉下来,拉开椅子走到她面前。他站立了几分钟,忽然单膝跪下,用力握住玛丽置于膝头的双手,加重语气说道,“我一定会找到他们,让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完结。请你不要过度担心,静静等候我的消息。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愿上帝保佑你。”

他话落,在玛丽白皙光滑的手背上落下虔诚的一吻,然后脚步匆忙的离开。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帽子,还是旅馆的仆人追出去送到他手里。

玛丽阴鸷的表情消失了,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背,仿佛它上面开出了一朵花。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像被火烧一样跳起来,用手绢擦拭,脸颊不知不觉染上了两团红晕。

伊丽莎白和加德纳夫妇是被达西派去的仆人找回来的。他们抵达旅馆时,玛丽已经收拾好了行礼。

“看看这封信,看完以后我们立即启程。”玛丽将信拍在桌面上。

“噢,天啊!为什么会这样?”加德纳舅妈差点晕倒。

“他们不去格雷特纳格林却往伦敦走,看来是不打算结婚了。问题很严重,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们!”加德纳舅舅立即抓住了重点。

“该死的威克姆!我们早该戳穿他的真面目!”伊丽莎白揉捏信纸泄愤,过了片刻又慌乱的展开,重新看了一遍,生怕遗漏任何线索。

“行李收拾好了,我们出发吧。我已经吩咐侍者给我们租了一辆马车,虽然费用很昂贵,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玛丽雷厉风行的说道。

另外三人这才回过神来,抓起行李匆忙下楼。旅馆的马车被达西派来的仆人退掉了,达西家族的马车已经等候在门口,车夫看见玛丽,毕恭毕敬的向她行礼。

玛丽心里窜过一丝热流,毫不迟疑的登上马车。伊丽莎白不停感谢达西的慷慨相助,谁要再说达西冷酷无情,她一定会用最犀利的言辞回击对方,直到对方求饶为止。

☆、五八

有人曾看见威克姆在伦敦出现,所以寻找莉迪亚的重担就落在了加德纳舅舅身上。贝内特先生眼下正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伦敦,他十分后悔对女儿们教育的疏忽,但凡他能够适当约束她们一点,莉迪亚也不至于干出这样的蠢事。

两人私奔以后,威克姆的劣迹便完全暴露了出来。他不但是个风-流-浪-子,还是个赌棍,在郎博恩和民兵团欠下了巨额债务,多得是人想找到他。但他显然是个惯犯,躲债的本领非常高超,一周过去了仍然不见半点儿踪影。

贝内特先生不能在伦敦久待,家里还需要他的支撑。

他带走了伊丽莎白,玛丽坚持留下,他拿她毫无办法。

加德纳舅舅每天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伦敦城里乱转,商店完全扔给了加德纳舅妈管理。他们丝毫也没露出不耐的神色,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尽心尽力。

这天依然没有莉迪亚的消息,玛丽终于坐不住了,等加德纳舅舅出门后便换上了最奢华的一件裙子,拎着一个精致的钱包,租了一辆马车朝东伦敦驶去。

“小姐,你一个人去东区恐怕有些不安全,那里是贫民和小偷聚集的地方,治安非常乱。”车夫诚恳的劝告道。

“没事,你只要将我载到白教堂附近,然后在教堂门口等我就行,除了车资,我再给你一英镑小费。如果我一小时之内没能回来,麻烦你通知附近的巡警。”玛丽平静的说道。

车夫一年也只能赚三十到五十英镑,一英镑小费算得上大数目。于是他不说话了,用心驾驶马车。

玛丽在白教堂附近下了车,慢慢朝最脏乱的一条街道走去。她优雅高贵的步态,奢华精致的穿着与来来往往的贫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快就有人盯上了她手里鼓囊囊的钱包。

玛丽似乎毫无所觉,在一间杂货店门口站立了一会儿,俯身去看橱窗里的商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飞快跑过来,抢走了她手里的钱包,朝一条阴暗的巷子跑去。他边跑边掂量钱包的重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那个养尊处优的女人竟然比他还跑得快,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将他狠狠掼到墙上。她的力气非常大,差点撞断他的鼻梁。

“抓到你了!”玛丽抢回自己的钱包,说话的声音不带一丝喘息。他们已经跑进了巷子深处,这里连阳光也无法直射,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臊臭味。

“我劝你赶紧放了我,不然会倒霉的!”少年凶狠的威胁道。他被玛丽反剪双手摁在墙上,丝毫无法动弹。

玛丽用力踹向他膝盖最脆弱的地方,那里有一根麻筋,受了重击至少有十多分钟站不起来。少年倒在地上,惊恐的蜷缩起身体,灰蓝色的眼珠透出绝望。

“放开他!”棍棒袭来的呼啸声在玛丽脑后响起。玛丽压根不用回头,一个俯身便避开了棍棒,撩起裙摆侧踢,偷袭者被踹飞了五米远,倒地痛呼。

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从侧面攻来,却被玛丽先一步擒住手腕,反向一扭。偷袭者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小刀也应声落地。

三两下就解决了前来救援的四名少年,玛丽拍拍手,踱步到年纪最大的少年面前。她是将门虎女,六岁就能带着情报从边疆安全逃回京都,一身武艺绝不是摆设。

“你,你想干什么?我奉劝你赶紧离开,我们的同伴接到消息很快就会过来。虽然你很厉害,但是人多起来我们也不会怕你!”少年捂住剧痛的手腕,色厉内荏的放着狠话。他们是一群孤儿,以偷窃和抢劫为生。这样的团伙在东区并不鲜见。

“难道我就不能有同伴吗?如果我十分钟后不能安全的回去,我的同伴也会带着苏格兰场的警察来找我。”玛丽扬起下颚,自然而然散发的尊贵气场令少年们更加惊恐不安。

“对不起,我们不应该打你的主意。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恶劣的环境让这些孤儿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卑微。

“你们是一个团伙?有多少人?”玛丽俯身盯着他,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

少年死咬着唇不肯松口。

玛丽已经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是一个团伙,能供她驱使就好。她拿出10英镑和一幅素描,递到少年面前,“帮我找两个人,这是他们的画像。你们最好在外来人员聚集的廉价旅馆或赌场附近蹲守。找到后将地址送到奇普塞德街34号,我会再给你们100英镑做报酬。”

财帛动人心,这是一条真理。10英镑对一群饥寒交迫的孤儿们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更何况事成后还有100英镑的酬劳,叫他们杀人都行。

少年明显动心了,他的眼睛盯住玛丽手里的画像,迟疑的问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万一你赖账呢?”

玛丽轻笑一声,徐徐说道,“现在是我有求于你们,而不是你们有求于我。怕被赖账的人是我才对。我迫切的想要得到他们的消息,一分一秒都不能等待。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可以去找别人。据我所知,东区像你们这样的孤儿不少,只要一英镑,我能驱使任何人为我所用。”

“好,我答应你了!”少年飞快扯过她手里的画像和英镑。

玛丽满意的点头,退后一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千万别妄想拿了钱消失,否则我会去苏格兰场发布悬赏通告,我已经记住了你们的长相。”

少年们忙不迭的点头,互相搀扶着逃也似的离开。

这些到处流窜的孤儿就是伦敦的眼睛和耳朵,他们总能打探到各种各样的消息。玛丽相信自己很快就能与威克姆会面。她唇角上扬,眸子里翻涌着两团阴云。虽然她已经不再是仁孝公主,可处事手段一点也没生疏,威克姆必将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二天一大早,消息就被送到了奇普塞德,加德纳舅舅已经出门了,玛丽与少年一起登上了租来的马车。

少年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打了许多补丁,还沾满了黑乎乎的污迹。上马车时他受到了车夫的拒绝,是玛丽的10先令小费替他解了围。他有些坐立不安,手指搅在一起,不时偷看玛丽几眼。

这个女人非常娇小,缩在宽大椅子里的样子显得那么脆弱。但少年完全不敢小看她,她昨天把他们的首领打成了重伤,手腕肿得像面包一样大。

“尊贵的小姐,请问你什么时候能结清余款?你曾经说过如果找到人会付我们100英镑,没有错吧?”他强装镇定的问道。

“我总要确定消息的正确性。难道你们以为给我一个地址我就会痛快的付钱?”玛丽盯着窗外的街道,淡淡开口。

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少年不敢说话了。

沉默了良久,玛丽忽然说道,“如果消息属实,我还有一笔生意要与你们谈,这次的酬劳是300英镑。”

少年忘了害怕,直勾勾的看向她。这个数字太打动人心了,300英镑足够他们舒舒服服的过上好几年。

看见他渴望的表情,玛丽满意的笑了,“300英镑让你们杀个人,你们愿意吗?”随着她话落,森冷的戾气在车厢里蔓延。

少年对玛丽的恐惧更深了。他胆怯的缩起肩膀,但双手却紧握成拳,眼里浮现挣扎的神色。他们每一天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要么饿死,要么冻死,要么被某些变态嗜好的人凌虐致死。只要能活着,他们什么事都愿意干。

车厢里一片寂静,玛丽一点儿也不心急,悠闲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们愿意,你要杀谁?”少年终于开口了,嗓音异常沙哑。

“呵~”玛丽用手捂嘴,发出一声轻笑。

“抱歉,刚才的话只是个试探,希望没有吓到你。”她优雅的耸肩,“我不需要你们杀人,只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偷袭,毒打,再毁了他那张英俊迷人的脸,这种事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吧?”

这种事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好吗?!少年长舒了口气,差点瘫软在椅子上,随即用同情的眼神朝女人看去。她一定是被那个男人玩弄了,男人抛弃了她与别的女人私奔,她才会这样迫切的想要找到他们。真可怜!

“成交!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他对女人的恐惧感大大消减,话里甚至带上了安抚的味道。

“成交,这几天你们给我盯着他的行踪,准备下手时通知我,我想亲眼看着他倒霉。”她微笑着抚上自己的眼睑。

“好的。”少年顺从的点头。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马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这是一家极其简陋的旅馆,专门收容外来人员,摇摇欲坠的招牌在风中嘎吱作响,上面的字母早已斑驳的无法辨识。

玛丽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被路边的一辆马车吸引住了视线。那辆马车奢华极了,与这里脏污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车门上赫然印着达西家族的家徽。

玛丽盯着它,神色复杂。

“对了,忘了告诉你,有一位相当尊贵的绅士也在寻找他们,那是他的马车。你不会有麻烦吧?”少年开始为自己的雇主担忧了。

“不会。这是你们的酬劳。”玛丽走到人迹罕至的后门,从包里取出一个毫不起眼的布袋递给少年。即便用纸币付账,100英镑也不是小数目。在东区,财不露白是一条生存法则。

少年显然被她的细心打动了,接过袋子打开查看,确定数目没有问题后笑眯眯的说道,“谢谢您的慷慨!”

“还有一次合作,请不要忘了!这是定金。”玛丽示意他打开袋口,又塞了50英镑进去。

“一定不会忘记。等我们准备动手时会提前将消息送到府上。”少年大喜过望。

“那么,合作愉快。”玛丽满意的点头,等少年走远才从又脏又臭的后门绕出来,走进旅馆。

☆、五九

旅馆的内部与它的招牌一样简陋,狭窄阴暗的大堂里不时有形容落魄的客人游荡而过。看见玛丽,前台招待明显愣了一下。她的穿着与气质可一点儿不像会投宿这里的人。

“请问乔治·威克姆先生住在哪间房?”问这话的时候,她将10先令放在柜台上。

招待的眼睛发出贪婪的亮光,压低嗓音道,“307号房,您自己上去吧。在您来之前几分钟,还有两位绅士也来找威克姆先生。虽然他们穿着非常奢华,但给小费可没有您大方!”

玛丽微笑点头,提起裙摆缓缓上楼。楼道里铺设的地毯早已经千疮百孔,看不出原来的花色,下面的木质地板也松动了,当行人走过时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玛丽放轻了脚步,走到307号房门前站定。她听见了加德纳舅舅的声音,准备敲门的动作顿住了。

“莉迪亚亲爱的,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毁掉自己的一生。与一个赌棍结合是相当愚蠢的决定,你们不会幸福的,一辈子都将在争吵和贫困中度过!”

“上帝啊,你们是我的亲人,难道就不能祝福我们吗?我爱威克姆,不管你们多看不起他,我都不会嫌弃他。如果不能成为他的妻子,我会痛苦而死!”莉迪亚用尖锐的嗓音叫喊。看来她是铁了心要与威克姆在一起。

玛丽无声叹息,垂下头按揉眉心。

“威克姆先生,你打算怎么办?”达西低沉的嗓音响起。

玛丽瞳孔微缩,立即打起精神敲响房门。

前来开门的威克姆看清她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你终于来了,玛丽小姐!”他用夸张的咏叹调高声说道。

他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到来!玛丽从他布满恶意的眼底看见了这个讯息。她也同样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平静的开口,“好久不见,威克姆先生。”

听见她的声音,达西立即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他上下打量她,确定她毫发无伤才皱眉问道,“你是怎么找来的?这里可不是你这样的单身女性该来的地方!”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加德纳舅舅与莉迪亚同样也很吃惊。

威克姆这才反应过来,达西并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诉玛丽,那她是怎么找来的?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心底浮上一丝不祥的预感。玛丽太神秘莫测了,那么多人想找到他都毫无头绪,就连达西也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她一个女人竟然只比他晚了一步。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进去再说吧。”对上达西溢满担忧的褐色眸子,玛丽的心一片柔软。她侧身绕过威克姆,以亲密的姿态站在他身边。

达西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示意她落座。这是一张狭窄的双人沙发,达西的身材太过高大,玛丽的双腿不可避免的紧挨着他,裙摆洒落在他膝头又轻轻滑下。

达西深沉的眼底溢出一丝温柔,仔细替她整理好裙摆,忘了追问她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亲密了,完全超越了玛丽的接受范围,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讨厌。如果她的感知没有错误,在收到信件的上一秒,他好似要向自己求婚?但心底的甜蜜很快就被苦涩取代,如今贝内特家发生了这样的丑事,想必他再也不会兴起那样的念头。眼下他能倾力相助已经顾念了最后一点情义,她非常感激。

想到这里,玛丽温柔地看了达西一眼。不等他发现她的目光,她转脸朝威克姆看去,秀丽的脸庞流露出一丝刻意造作的痛苦。

“你要怎样才愿意与莉迪亚结婚?”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玛丽,你们还年轻,看问题的眼光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深远。莉迪亚绝对不能与威克姆结婚……”加德纳舅舅连忙阻止。

“那莉迪亚该怎么办?”玛丽上下打量莉迪亚,发现她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妩媚的风情,心下一沉。“她的名声已经毁了,如果不嫁给威克姆,她今后怎么见人?我们四姐妹都还没出嫁,也会因此事而受到许多负面影响!为了挽回声誉,让他们结婚是最好的办法。”她的嗓音中充满了压抑。

加德纳舅舅不说话了。

达西的指尖微动,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安慰,但理智及时阻止了他。

“玛丽,我就知道你会为我着想!我和威克姆会记住你的恩情的!”莉迪亚感激的说道。

“你们说完了吗?”一直没吭声的威克姆诡异的笑起来。他对玛丽痛苦的表情非常满意,但那还远远不够平息他心底的怨恨。

“谁说我要与莉迪亚结婚?”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莉迪亚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他。

“那你带她私奔是想干什么?只是为了玩弄她再把她扔掉吗?”玛丽沉声质问。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为了玩弄她。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玛丽小姐?你一定会后悔的,为你的多管闲事!我真佩服你对达西无私的信任和维护,但你就没想过会因此连累你的家人吗?”威克姆低笑起来,笑声中充斥着自得与恶意。

莉迪亚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变成了疑惑。她愣愣的朝玛丽看去。

达西也紧盯着玛丽,他没想到这件事的起因竟源于自己,她是为了维护自己才招致了这场祸事。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某种炽烈而狂猛的情感。

“威克姆先生,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现在确实非常后悔。但我想你不会做这种既费力又得不到半点好处的事。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与莉迪亚结婚?”玛丽脸色看似苍白,内心却一片平静。

威克姆将酒一饮而尽,考虑片刻后说道,“要我与莉迪亚结婚也可以,你们出5000英镑的嫁妆,再把我的赌债全部还清,然后每年给我100英镑年息。这个条件并不算苛刻,要知道,有好几个嫁妆在一万英镑以上的姑娘在等着嫁给我呢。”

还真敢说啊!玛丽的眼底凝结了一层寒霜。

莉迪亚充满希望的朝她看去。

“很抱歉,我们恐怕不能满足你的条件。莉迪亚的嫁妆是1000英镑,再多没有。”她冷声说道。

“你们五姐妹不是一人一千英镑的嫁妆吗?难道不能为了小妹妹的幸福做出一点牺牲?”威克姆扬起下颚。

“玛丽,我求你了,把嫁妆借给我吧,我以后会还给你们的!”莉迪亚竟然被他煽动了,拉住玛丽的手苦苦哀求。

玛丽几乎被她的自私和愚蠢气笑了。她用冰冷淡漠的目光睨视她,低声问道,“还我们,你用什么还?威克姆有稳定的收入吗?你会持家理财吗?5000英镑还不够他半年的赌资。你知道爸爸为了我们的嫁妆存了多少年?十年!我们把嫁妆都借给你,你要我们多久不结婚?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为了你一个人的幸福,就要牺牲我们所有人的幸福吗?更何况一个为了钱而与你结婚的男人,他会带给你幸福吗?莉迪亚,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莉迪亚被叱责的哑口无言。加德纳舅舅对她失望透顶,一句话也不想为她说。

达西抿唇,似乎想要开口,玛丽眼疾手快的握住他的大手,在他掌心写了个‘NO’。达西会意,适当的保持了沉默。

“1000英镑嫁妆和100英镑的年息,这是我们能够付出的所有代价。”玛丽直勾勾的看向威克姆。

威克姆瞥了达西一眼,见他坐视不理,心底非常恼怒。他嘲讽的说道,“这么点代价就想让我娶一个又愚蠢又放-荡的婊-子?你们想得太美了!”他完全撕开了自己优雅的伪装,露出粗鄙贪婪的真面目。

莉迪亚的心都要碎了。她简直无法相信爱人会用那样可怕的词来形容自己。她扑到他脚边,祈求他的爱怜和拥抱。

威克姆烦躁的踹了她一脚,站起身拉开房门,“你们可以走了!带着5000英镑过来我再与你们谈。”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他知道莉迪亚根本离不开他,哪怕他用最残忍最恶毒的话伤害她。

加德纳舅舅与玛丽一边一个抓住莉迪亚,将她硬拉下楼。

威克姆心有不甘,冲着她的背影喊道,“玛丽小姐,你为了维护达西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他却对你和你的家人置之不理!我真是可怜你!”

玛丽回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达西停步,转过身一字一句说道,“威克姆,我对你的容忍已经达到了极限。达西家族的男人从来不是仁慈善良的绅士,希望你能承受我对你展开的报复。”他破天荒的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威克姆的心瞬间凉透了。没人比他更了解达西家族的男人隐藏在完美绅士风度背后的残酷。他们的财富是由鲜血和白骨堆积而成,每年死在他们种植园的奴隶不计其数,他们从来不会为此皱一下眉头。如果真正惹怒了达西,他简直没办法在英国活下去。

威克姆知道自己失算了,他错估了玛丽对于达西的重要性。但既然他在乎她到了不顾老达西遗愿对自己展开报复的地步,他为什么不替莉迪亚支付这笔嫁妆?这绝对是挽救玛丽声誉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威克姆脸色惨白的关上房门,考虑着要不要赶紧逃离伦敦。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赌一把,赌达西最终会妥协并掏钱。

他们现在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很快就会再次找上门来求饶!成了连襟,达西不但拿我没有办法,还会供养我一辈子!他这样告诉自己。

☆、六十

莉迪亚又吵又闹,拳打脚踢,下楼的时候死死抓住楼梯扶手不肯松手。她的喊叫和咒骂引来了许多人围观,旅馆的侍者想要上前阻止,被加德纳舅舅用几便士打发掉了。

“你闹够了没有?!”玛丽被她尖利的指甲挠了几下,脖子火辣辣的疼。她将她手臂狠狠反剪到身后,用力撞击她的膝盖骨。如果这里还是大夏,如果她还是仁孝公主,她何至于这样狼狈?早就派人将她五花大绑的拖回去了!

莉迪亚痛呼一声倒在地上,完全无法站立。她用自己能想出来的最恶毒的话咒骂玛丽,看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令人心惊的仇恨。

“快,把她弄上车。”玛丽沉声下令,与此同时,心中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如果她不是她的血亲,她绝对不会管她的死活。

加德纳舅舅看傻了眼。这样的玛丽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股凶狠彪悍的气势丝毫不逊于东伦敦的暴徒。

达西也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招手叫来两名侍者将莉迪亚抬上马车,然后给了他们每人1英镑小费。侍者们非常卖力,有一个人甚至将自己的手绢塞进莉迪亚嘴里。世界终于安静了。

当马车抵达奇普塞德时,莉迪亚剧痛不已的膝盖已经完全恢复,又有了反抗的能力。迎出来帮忙的加德纳舅妈挨了她好几记捶打,终于把她拉进房间反锁住。

达西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在紧锁的房门前站定。主人家全都跟进去了,仆人不敢往上凑,他只得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静静等待。似想起什么,他走出去与自己的车夫说话,然后又很快回来,脸色非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