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直想到若水不能参加,里难受,愧疚地说:“对不起,年三十夜你远离亲人不说,连我也不能陪你,虹儿又不在身边。”

若水轻轻一笑,温柔地说:“我知道公子是身不由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再说少奶奶吩咐晚上专为我们准备了酒席,我和琴音书香她们在一起就行了,还有小蓝小绿陪我,放心吧,我不会孤独的,就等着参加明个中午的新年宴好了。”

奉直在她的红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转身走了,心里涌起暖意,只有心地纯良而又善解人意的若水才会处处为他着想。

“奉直,等等!”

奉直不解地转过身,若水走上前,替他掖好领子,思量着开了口:“我知道虹儿和仙儿姐姐的事让你心里不好受,可今天总是大年三十,盍府团聚的好日子,生了这样的事,长辈们心里也不好受,你再搁到脸上,不是败大家的兴吗?所以面上要喜气一些,就当图个吉利吧!”

奉直点点头,努力地笑笑:“谢谢你提醒,我会做到的。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吃过了年夜饭不要过来睡,在那边等我,我不能过来陪你,就大家一起守岁吧!热热闹闹的你也就不想爹娘和虹儿了。”

说话间,一声爆竹清脆地响起,若水孩子一般情不自禁地笑了,灿烂一如初见,奉直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幸亏他的一生还有明净如斯、欢欣如斯的云若水相伴,无论他多苦多累,只要一进这个院子全都可以抛下,就是不方便过来时,远远地望一眼心里也会温暖许多。

“公子快去吧,记着提醒少奶奶千万小心!”

提起凌意可,刚刚被若水笑容感染的奉直又沉下了脸,他默不作声地亲了若水一下,在噼噼啪啪地爆竹声中离去了。

若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蓦然想起去年此夜两人在云家门口看烟花的情景,虽然前途未赴,可是两颗心是那么单纯愉悦,渐生的情愫象烟花一样在心里暗暗璀璨着,仿佛人世间只有彼此。

如今朝夕相处,却隔膜横生,一个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一个为了安宁步步为营,仅仅一年时间,一颗心却仿佛已经老了二十岁,满天地的喜庆和团聚只是别人的事。

第三卷 东风恶 一百五九、烟花

安靖侯府的年三十夜极为讲究,正经的主子自有厨子从几天前开始准备满是山珍海味的年夜饭,各房的姬妾们也赏了酒宴让她们自得其乐,就是奴才们也能在服侍主子们用过饭后有丰盛的宴席奉直和凌意可去参加正经主子才有资格参加的团圆宴,主屋也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若水和其他四个通房带着各自的贴身丫头团团坐定,正经主子不在,都很放得开,一个人谈笑风生,外面是此起彼伏的爆绣声,没有任何人提及离去的虹儿和死去的仙儿。

为了求个好口彩,菜肴基本以鸡鱼肉为主,若水看着有些反胃,幸好里面有奶娘专门准备的几样素净可口的菜,很合她的胃口。

琴音笑着说:“云姑娘怎么只吃素的?这年三十,好歹也要吃几口鸡呀、鱼呀,图个吉利嘛!”

说完夹了一只肥嫩的鸡腿放到若水碟子里,若水为难地看着油腻腻的鸡腿,胃里一阵阵直往上涌,如果真的吃一口她保准非吐出来不可,那不是让她们生疑吗?如果不吃的话就是不给琴音面子,而且也会让她生。

正为难之际,小蓝走上来朝琴音行了礼笑着说:“琴姑娘不知,我家主子吃鸡可讲究了,如果是吃香酥鸡了,她最喜吃鸡皮,说是又香又脆的,如果是吃清炖鸡呢,从来不吃鸡皮,说是油腻腻的看着难受,先让奴才去了鸡皮吧!”

琴音掩嘴而笑,大家都笑来,半是讥讽半是含酸的说:“你家主子是娇贵,想是从小享福惯了,少奶奶和公子又处处偏待她,才会如此挑嘴!”

小蓝笑着不语手拿筷子夹起鸡腿,右手用筷子撕鸡皮,味道直往若水鼻孔里钻,她都快忍不住了,真愁这只鸡腿怎么吃得下去。

小蓝手里突然一滑,鸡径直掉到若水衣服上,好端端的粉色锦袍顿时油腻腻的一片。

众人脸色顿变,小蓝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若水暗喜小蓝什么时侯变得如此机灵,她站起来淡淡一笑:“没事一件就行了,没到拜年的时候你磕什么头呀?大年三十的别为小事计较了,陪我去更衣吧!”

说完暂先了去更衣。琴音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若水回屋更了衣。又细细地重新打扮了彩照人重新回主屋落了座。几个人妒忌地看着她又使个眼色。决定把若水灌醉。等会公子和少奶奶就回来了。说好大家一起守夜。云若水不在场。说不定公子会多看顾她们一些果她失态丢人就更好了。

琴音年纪最长。她率先举起酒杯:“今天是大年夜得我们姐妹相聚。咱们好好喝醉方休!”

若水一愣。不是说晚上要一起守夜们怎么肯喝醉了放弃与奉直相守地机会?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和大家一起端起酒杯。看着她们一饮而尽。正待喝。却突然落下泪来。哽咽着说:“我想起了仙儿姐姐!本来她应该好好地坐在和我们一起吃饭。现在却天人永隔。再不能相见。这杯酒我喝不下去。就奠了她吧!”

说完端着酒走出门外。全洒到泥里。又含着泪进来了。其实她是想起了爹娘和虹儿。仙儿只不过是不想喝酒地托辞而已。

仙儿就死在今天,活生生的人再也看不见了,大家都不再说笑,气氛一时沉闷起来,。

若水继续说:“姐妹们不知,今天公子去看仙儿姐姐,回来对我说好惨呀,听说是上吊死的!”

小绿“啊”了一声捂住惧地说:“在老家时,听说吊死鬼是最可怕的,眼珠老高,舌头也掉得长长,能吓死人!”

几个人都是年轻女孩子,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再没了心思吃酒,若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们,面色沉重地说:“咱们还是别喝了,大家姐妹一场,她的忌日咱们却喝酒取乐,没的被人耻笑!说不定仙儿姐姐地下有知还会怪罪,还是撤了吧!”

她们连忙不迭声应了,一个时辰左右,奉直和凌意可回来了,奉直情绪不错,凌意可也容光焕。

进得屋来,看到她们都打扮得光彩照人等着他们,相约一起守岁,奉直心里一暖,冲淡了心里的不快。他径直走到若水面前:“年夜饭吃得怎么样?可还喜欢京中的新年习俗?”

若水含笑说:“若得公子相陪看烟花,在哪都过得习惯!”笑容温暖而明媚,一下子照亮了奉直的眼睛,他蓦地想起去年大年三十晚上在蜀郡,两人站在人群里,不得亲近,不得言语,一起看着绚烂的烟花,眉目传情、会心而笑的情景。

他忘乎所以的抱住若水:“今夜府里也放烟花,我定陪你一起看!弥补去年不得亲近的遗憾!”

两人分明说着他们不为知的过往,众人皆面露妒忌,凌意可突然有深深的挫败感,他们眼里只有彼此,自己费了那么多心血,真能走入他们中间,走进奉直心里吗?

琴音灵机一动,大声嚷嚷着:“提前给公子和少奶奶拜年了,要红包了,不许赖了我们的!”

丫头们纷纷清醒过来,了一地嚷着要红包,奉直回过神来,对若水歉意的笑笑,压下心中的虑对凌意可说:“我倒疏忽了,你可曾准备!”

凌意依旧得体地笑着:“姐妹们和各等奴才的都各自准备好了,就等着公子打赏呢。”

奉直和凌可端坐堂上,看起来恩爱而般配,一岁将尽,再多的烦恼都要暂且放下,他们含笑听着数不尽的吉祥话和奉承话,给院里一拨拨进来磕头的丫头奴才们着红包。

若水在一旁面带微笑,淡地看着,他到底属于谁,刚才是属于自己的,此刻是属于凌意可,亦或是属于这屋里的数个女人?

红包完了,外面忽然明亮起来,原来是放烟花了,众人欢呼起来,奉直拉起若水的手,含笑对几个陪嫁说:“你们陪少奶奶去看烟花吧,我和云姑娘有事!”

说完不再回头,两人径直出去,远远地离开人群,依偎在一起看着或明或灭、或绚烂或黯淡的烟花。

爆绣声声,此起彼伏,这一年生了太多或悲或喜的事,两人的情意时浓时淡,被这样那样的人和事隔膜的时远时近,可这一切终于要过去了,新岁将至,也许一切会有更大的变化。【本卷结束】

第四卷 归去来 一百六十、新岁

新年终于来了,整整一个上午,所有的主子都去祭祖,先是宗祀再是家祠,是一年中最为隆重的事情侯府的新年宴在中午,倒也不拘身份,妾室也罢通房也罢,好歹算得上主子的都可参加。早饭则依据长安习俗吃得是长寿汤饼(注:汤面条),象征着福寿绵长,源源不断。

若水早早起床和丫头们装扮一新,来到主屋,所有婢妾仆妇尽可能地打扮的喜气鲜亮,早早起来给奉直和凌意可拜了年,大家一起吃了长寿汤饼,他们匆匆去参加祭祖了,其他人反倒闲来无事,三三两两的去游梅园。

若水没有兴趣陪她们一起去逛,就是去了,她们不是言语讥讽,就是爱理不理,索性回了屋。本想去给严妈和青姨娘拜年,又一想,她若和谁走得近些,凌意可必要对付谁,没的毁了人家的平静生活,就私下派小蓝去给她们送了精心准备的年礼和新年祝福,只要彼此心意相通就行。

大年初一早上是不做活的,若水闲来无事,索性问起了小蓝和小绿的身世,既要收为己用,就要事事关心,建立起亲厚的情谊才行。

原来两人真的堪怜,小蓝打小被贩子拐了出来,准备养大了卖钱,因为当时年岁太小,根本不记得家乡和亲人,后来因为越长越清秀,贩子为了多得些利,要把她卖入青楼,刚好奉直和严妈去给若水买丫头她清秀聪慧,又略识些字,就重金买了回来。

小绿更可怜,五六岁那年双亡,又再无亲眷,遂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吃尽了苦头岁左右,一个街头戏班子见她模样俊秀,就收留了她,后来戏班子生存不下去要解散,贪财的班主打算把她卖入青楼,严妈见她俊秀伶俐忍她沦落污泥,就求奉直一并买了回来。

两人都是苦孩子出身,从小失去亲人尝遍人间疾苦,今日虽然为奴,但是遇到若水这样的主子,对她们来说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两人说越难受,若水一边听一边叹息,暗下决心以后更要善待她们。

“真没想到,你们打小竟受么多苦,说起来倒是我不惜福了,从不知人间疾苦。你们放心只要以后再无二心,我定会视你们如同姐妹凡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们!”

两人连忙跪下磕头誓一辈子忠于若水。无论落到何种地步都不离不弃。

若水点点头正闲来无事。索性教她们识字。主仆三人倒也其乐融融。

快到午时。冗长繁琐地祭祖仪式终于结束了。侯府地新年宴也开始了。

若水再次细细装扮了。穿着新做地桔色棉袍。袖口和衣边皆镶着一圈洁白兔毛。腰臀上垂着一圈白色地珍珠缨络。头上戴着珍珠地步摇。长长地一直垂到眉前。这些昂贵地饰都是她从云家带来地。侯府赏地无非金银而已。断不会给通房置办如此昂贵地饰。所以她才敢理直气壮地穿戴。

她无视琴音她们妒忌地目光。跟在奉直和凌意可后面规规矩矩地朝凌家待客和举行家宴地正堂走去。

进侯府这么长时间。于家正经地主子。见过面地除了老夫人和夫人。就只有奉直和凌意可了。其他人还是从未谋面。每天除了给奉直和凌意可请安。自己地天地就只有小小地偏院。想来也真好笑。

正堂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们不算早也不算迟,若水低眉敛,跟在奉直和凌意可后面给老夫人和侯爷、夫人拜年,照例有红包,虽然不多,只图个吉利。

行了礼后,奉直夫妇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她们又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后,看着一个个衣着崭新、神情自得的主子们依次进来,先是一脸福相的奉孝和福姨娘进来了,很快奉纯一家进来了,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地上前给老夫人磕头要红包,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若水细细地观察着,用心地记着,若真如奶娘所说,帽儿胡同的事情不可能是凌意可做的,还能是谁?罪魁祸会不会就在这一众人里?

所有的该来的都来了,就连一直严加管教的奉贞也被特许参加家宴,精心准备的酒宴很快开始了。

堂上共摆了两桌,一桌是正经的主子,一桌坐的是她们这些半主半奴之人,于文远和两个儿子的婢妾尽坐与此。

若水和众人打过招呼,就不再言语,只默默地坐着吃菜,一边暗地打量揣测着众人。她和奉直的事情满府皆知,许多人却是第一次见她,自然都很好奇,特别是她今天还刻意装扮了,虽然衣着并未逾规,但那些昂贵的饰,别说通房丫头了,就是普通人家的正室未必置办的起,看来云家不愧为富商。

等到酒斟上,气氛慢慢热闹起来,大家都没了当初的拘谨,开始你来我来,若水被酒气熏得一阵反胃,差点忍不住跑出喝了一口热茶,无意中抬起头来,青姨娘正担心地看着她,还好别人并未注意,心时顿时温暖起来,这府里虽然有人存心要害她,但是关心她的人也少呢。

酒兴正浓时,主子那一桌已经给老夫人敬完酒,轮这一桌了,由年纪最大的青姨娘先开始,依次起来过去给主子敬酒。若水生怕自己做得有不妥之处,就细细观察着,等会好照葫芦照瓢。

很快就轮到她了,她举杯走过去,众人皆好奇地打量这个由富家千金沦落为通房丫头的蜀郡女子,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若水却不以为意然自若地先给老夫人敬酒,老夫人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看看她平平的肚子,再看看奉纯的两个孩子和一个大着肚子的通房丫头,叹了一口气,奉直尚无子嗣,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若水举起酒杯正待饮阵酒气冲进鼻子,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慌忙扔了杯子就往外跑,众人皆惊,奉直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凌意可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众人不安地看着老夫人,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大年初一的新年宴上做出如此举动但扫了大家的兴,简直就是大不敬,还不等她们反应过来,严妈忽然上前跪倒动的老泪纵横:“老奴恭喜老夫人和侯爷、夫人,大年初一就有如此喜讯,可不是今日祭祀祖宗显灵了!”

大家这才醒悟来,交头结耳窃窃私语起来,老夫人和夫人满面惊喜,一连念了三声:“祖宗显灵!祖宗显灵!祖宗显灵!”慌忙吩咐严妈和青姨娘出去看。

这一切听在凌意可耳里全成了讥讽,她克制着自己的失落和怒气手里的丝帕都快要拧烂,这该死的云若水么事都让她占了先,上次落了胎这次又怀上了,偏自己和其他通房丫头半点动静也没有。

很快,满脸喜的奉直扶着娇羞而幸福的若水进来了,青姨娘和严妈妈乐滋滋地跟在后面,一进门就嚷着要老夫人的赏赐。

老夫人已经变得神清气爽,夫人好象年轻了几岁,两人呵呵一笑:“急什么呀,还等证实呢,快请大夫把个喜脉再说吧!”说完慌忙命人去请大夫。

凌意可站起来,满脸欣喜:“这可是大喜事呢!我和公子送云姑娘回去歇着,这里人多别冲撞了她,等会大夫来了总不可能在这把脉吧?再说影响了大家吃饭可不好!”

大呵呵笑了,老夫人摇摇头笑着说:“我都高兴糊涂了,多亏可儿提醒,你说的对,这里人多别冲撞了,还是先回去歇着吧,等大夫来了我再过去看!严妈和青姨娘年纪大中用些,跟过去吧。”

奉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若水往回走,凌意可领着青姨娘和严妈跟在后面,倒象成了她的随从。

回到若水的屋子,奉直当着凌意可的面,先喂她喝茶漱口,又无比爱惜地扶她躺下,然后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青姨娘和严妈看看凌意可的神色,暗暗心惊,只怕这个孩子不能顺顺当当生下呢。

凌意可心中暗恨,不就是一个丫头生的庶子吗?天生就低人一等,有这么金贵吗?

又恨自己肚子不争气,不能抢在若水前面生子,同时心里也起了一丝疑虑,自己肚子不争气也就罢了,难道那四个丫头肚子也不生气的?这么多女子只有云氏能生养吗?会不会是有人做了手脚?

时间不大,老夫人和夫人就陪着大夫一起过来了,看到窄小的院子和简陋的家具,两人愣了一下。

大夫把了脉点点头:“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情况很好,只要处处小心,别摔了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明年府上定会添丁进口!”

众人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打了大夫围着若水说话了这么多人,小蓝和小绿忙得团团转。

于夫人却沉着脸说:“这边院子这些天不太吉利,奉直得子不易,我看云姑娘先搬到老太太那边住上一些时日,避讳一下好,等那件事过去了请人过来诵诵经再说吧!”

第四卷 归去来 一百六一、隐忧

若水不止一次见识过老夫人的手段和心机,若真的住到那边,别人想做手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暂时保得母子平安没问题,连忙点头,处处听从她们的安排。

帽儿胡同事件、虹儿无故叛主,仙儿蓦然离世,似乎全是针对自己这房,奉直心里也没底,等过完年去当差,把有身孕的若水一个人留下,他怎能放心?能暂时去老太太那边安置,再好不过,先住上一段时日,以后再说吧,何况那边还有最信赖的严妈,可以时时照顾她。

第二天,若水就在老妇人的催促下搬了过去,住在离她最近的厢房里,小蓝和小绿也跟了去,还派严妈随身照顾,确保万无一失。

若水从刚入府时一个处处被贬损的外地女子,因为这个盼望已久的孩子,突然变得金贵起来,老夫人和夫人对她嘘寒问暖,百般体贴,生怕有一丝闪失。孩子的到来也给侯府的新年平添了几分欢欣和喜气,奉直因为虹儿和仙儿而灰暗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孩子,总能让人看到希望。

因为身份低,府里过年期间的见客和走亲戚均轮不到若水,她就静静地坐在温暖而洁净的厢房里,小蓝、小绿和严妈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一边做着婴儿衣物一边聊天,孩子冲淡了她所有的痛苦和不快。

看着严妈笑呵呵的样子,撒娇地说:“奶娘,你别老光顾着高兴了,你可要答应一直陪着我,将来还要照顾孩子!”

严妈拿出一块上好的翠绿色料子正准备裁衣服,闻言呵呵一笑:“只要姑娘不嫌老奴人老不中用,我巴不得替你看孩子!你看看,多好的料子,全是老夫人和夫人赏的,这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满府上下都盼着呢,老太太高兴得什么似的,当初大公子得子他也没这么开心过。赶明个生了,无论是小公子还是小小姐,都跟金疙瘩似的!”

若水一滞,来得可真是时候?来得是时候就如此金贵?那么那个不幸落掉的孩子呢?难道她不是奉直的骨肉?就因为来得不是时候,所以连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也没有?

一时间心情突然灰暗起来,因为怀孕带来的喜悦淡了许多,她对严妈说:“你们下去吧,我困得慌,想睡一会!”

严妈笑嘻嘻地说:“有身子的人就是这样,是不是犯困,来,我扶姑娘上床歇着,不过老太太一再交待了,身边绝对不能离人,姑娘嫌吵的话,就让俩丫头下去吧,我不出声,就在一旁陪着。”

她一手带大了奉直,却不被凌意可相容,现在除了陪老太太念佛解闷,再无事可做,能够照顾有孕的若水,再开心不过。

若水无奈,知道她绝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呆着,索性上床径自朝里睡了,不再言语。天将黑时,陪凌意可回娘家的奉直回来了,严妈怕影响他们说话,掌了灯就退下了。

奉直近前正待查看,若水转过身来,脸上全是泪水,奉直慌得忙抱住她:“怎么呢?可是生气我今天陪少奶奶回娘家了?”

若水摇摇头哽咽着说:“大过年的,你陪少奶奶回娘家是应该,若水娘家远,想回也回不去,我再不懂事,也不会生气的。我是难过那个落掉的孩子,如果她好好的,现在都几个月大了!”

奉直脸色一暗,叹了一口气,拭去她脸上泪:“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不是她福薄,是我们没有缘分,照顾好这个孩子,说不定是个女儿,也好安慰安慰我们。”

若水点点头,靠在奉直怀里再不说话。

半晌,奉直才幽幽地说:“我今天去凌府见到了瑞王妃,可惜她没有带虹儿。我问了问,她说虹儿在瑞王府一切都好,瑞王也颇宠她,让我们不要牵挂。”

若水顿时忘了心中的难过,欣慰地说:“那就好,无论在哪,只要她过得好就成了!其实大过年的,我好想见她一面!”

“放心吧,以后总有机会再见到。”奉直淡淡地答了一句却似不愿再提及,轻轻的摸着若水平平的肚子。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养胎,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若水压下心里的担忧,幸福地一笑:“放心吧,有老夫人守着,她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上,做我们俩的孩子!你看,这是我给孩子做得小帽子,可爱吗?”

奉直放下小帽子,拉起若水的手:“你不知道,听到你有孕的消息,我又高兴又担忧,总觉得府里不安全,生怕有人想害你和孩子!”

若水却满不在乎地说:“这怎么可能?我现在老妇人身边,奶娘和小蓝小绿每天寸步不离,你也常常过来看顾,就是谁想动手脚,哪有什么机会?”

说完看着奉直担心的样子,有些感动,走过去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放心吧,我不会再象以前那么不小心,这么多人盼着这孩子,他忍心让大家都失望吗?你不要有空总是来陪我,多顾点少奶奶她们吧,如今那边院里走的走,死的死,只剩下她们主仆几个了,想起来也怪冷清的。”

奉直眉头一皱,只剩下她们主仆几个了?一个个死的死、走的走,是不是就合了凌意可的心意?难道虹儿的离去与仙儿的死真的与她有关?这次若水先她有孕,她能容这个孩子平安出世吗?

奉直越想越心烦,担心地看着若水:“你太单纯太善良,虽然暂时住在老太太这,我还是不放心,虹儿又不在身边,只要你还在这个府里,我就很担心!老妇人盯得再紧,如果有人存心要害你,定会想尽办法,就像帽儿胡同的事情一样,简直防不胜防!

然后朝外边走边说:“我这就去找娘商量,一定要想个稳妥的法子,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了!”

若水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果真如同奶娘说的一样,不动声色的聊聊数语,他对凌意可的疑心越来越大,夫妻情份越来越薄,慢慢就会薄得只剩下凌相的权势和瑞王的地位。那四个做帮凶的陪嫁丫鬟,恐怕只会跟着主子备受冷落,就是撵了所有的人,那院里只留下她们又能怎样?

第四卷 归去来 一百六二、保胎

于夫人刚刚送走一拨拜年的客人,正在和青姨娘说话,奉直忽然进来了,忧心忡忡、脸色铁青:“娘!孩儿求你想法保得若水母子平安!”

于夫人慌忙问:“怎么呢?出什么事了?若水不是好好地在老夫人屋里吗?”

“若水在老夫人屋里又能怎样?若有人想害她,肯定想尽办法,让人防不胜防。十月怀胎,这么长的日子,谁能保证没有人做手脚?娘可知道,有人为了害她简直令人发指!”

于夫人一惊,以为奉直知道了瑞王强暴虹儿一事,一边飞快的思量着该如何应付,一边迟疑着问:“你是说?”

奉直扑通一声跪下:“娘可知我们去寺里祈福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简直令人发指!”

于夫人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奉直还不知道那天的事,然后又见奉直满脸愤恨,赶紧问:“先别跪了,快说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青姨娘长长叹了一口气:“夫人不在,你们去寺里那天,有人千方面计设下圈套,想要害得若水和虹儿生不如死,后来被我查觉才免了一声大祸,又怕你和老太太担心,没敢告诉你们!”

奉直一五一十地说完了哪天发生的事,于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完全变得铁青,气的的拍桌子:“到底是谁这么阴险?设下此等毒计!”

“云姑娘和虹儿两个外乡女子,在此无亲无故,不可能和任何人结仇,害她们的定是府中之人!夫人若问是谁,依奴婢所见,当然是她碍了谁的事就是谁做下的!”

于夫人沉着脸低头不语,她怎么不明白青姨娘的意思,就是青姨娘不说,她也想到了,再看看奉直的脸色,想必他也这么想吧。

可是事情真是表面这样的吗?凌意可不是个笨人,她虽然会对付云氏主仆,但还都想着能瞒得过奉直,就是瑞王强暴虹儿的事,也完全可以推到瑞王身上,可是这件事却完全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任何余地,到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劲儿,她凌意可堂堂一个当朝权相的女儿,正经的侯府嫡子嫡妻,用得着为两个奴才如此吗?

何况她对奉直情意颇深,要对付云氏主仆,有的是打压辖治、不露声色的手段,这样做却是彻底和奉直翻了脸,这个代价也太大了些!细想之下,这件事更象是外人针对奉直,想落个一箭三雕,让他夫妻反目、后宅不宁呢!

见她沉默不语,奉直急了:“娘!你说府里有人恨她们到如此地步,如今有身孕更易做手脚,稍有疏忽就会象上次一样,我怎能不担心?还求娘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说完连连磕头,泪流满面:“奉直年届二十,尚无子嗣,上次那个孩子本已成形,若得平安出生,娘也不至于膝下荒凉!这次再不能有半点差错!我也知家中势微,想借凌府之力兴旺,且我那岳父对我的前程极是上心,所以我才处处隐忍、厚待凌氏,也是希望她因为我的善待能贤良大度一些,这件事虽然不能确定是她做的,但是她的嫌疑最大,试想她恨若水到如此地步,如今又先她有孕,她能容吗?”

青姨娘也关切地说:“虽说夫人名义有三个儿子,大公子又子女双全,但是侯爷的不等于就是夫人的,儿孙还是自己亲生的好呀,这个孩子说什么都不能再有意外了!”

于夫人拉起奉直,看着他摇摇头:“帽儿胡同那件事,你们都怀疑是凌氏做的,我怎么看着都不象!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事实上谋划已久只等时机,大凡人做事,都有其目的,都要计较得与失之间孰轻孰重,凌氏焉能不懂得这一点?我看倒象有人针对你,并非仅仅让两个丫头受辱而已,不过是让你颜面尽失、夫妻反目,进而得罪凌相,自毁前程,其用心极为险恶!”

奉直和青姨娘闻言愣住,定定地看着于夫人说不出话来。如果这番话是别人说的,还可以说是为凌氏开脱,可是于夫人怎么都不会,她再重视凌意可,也敌不过儿子去。

细一思索,句句合情合理,的确如此。奉直这才茅塞顿开:“难怪从寺里回来那天晚上,我得知这件事极为生气,为了若水又强忍了,后来去见凌氏,她竟象没事人一样,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当时我还以为她城府深,如今看来果真是不知情。”

青姨娘佩服地说:“还是夫人看得透彻!我们差点都被表象蒙蔽了,下套的人也太有心机了!”

“不过,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只要他在这个府里,一定还会想尽办法对付奉直,难保又使出什么一石三鸟之计,云姑娘母子首当其冲,公子说的对,夫人还是要先想出万无一伯的法子保护好她们再说!”

奉直咬着牙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听起来倒象和上一次去京兆尹那里告我私拐良家妇女的是一个人?你说这都是一家子人,怎么心就这么坏?是不是我倒霉了他们就得了好处?”

于夫人也气得说:“外人又不和你争什么,自家人反倒争个不可开交呢,当然恨不得把我们赶尽杀绝!此人狠毒深沉,我怎么都不相信是奉纯做的,大少奶奶如今管着四五个通房和妾室,每天争风吃醋不可开交,想她也没有功夫和心思管这些,就是有,也没那本事。至于三房,一个蠢笨,一个年幼,哪有这么大本事?”

奉直蓦然想起一件事,那次他被无赖杜有才以云氏家奴的名义告官后,发现奉孝的银锁被杜有才前一天晚上赌输了,虽然后来从奉孝的言语中并未发现什么破绽,再加上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所以也就忘了。

可是如果帽儿胡同的事不是凌意可做的,那么这府里就只有大哥和奉孝一房嫌疑最大了,现在仔细想起来,奉孝关于银锁的托辞还是有一些破绽的,他上的是族学,离侯府很近,一般都是走着去,而且这段短短的路上有好几外朝中官员的府第,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并非偏僻之处,怎么会大白天被人抢?

“娘,还有一件事,以前并未当心,今日想起来忽然心有疑虑。”

奉直想起奉孝一幅天真无知的样子,有些不忍,想了想还是说了。

青姨娘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也让人难以置信!

于夫人眉头紧皱,心中疑虑横生,别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做出这等事让人信不下去,就是信下去了也想不通。奉孝这样做,与他有保好处?侯府世子的位子即使奉直得不到,也还有长子奉纯,怎么都不会轮到一个年幼的庶子头上,他此举何意?再说,这件事非同小可,他有那个能耐吗?

于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又想起陈若玉和冷子菡,可她们在府里一无子嗣,二无地位,所仗的不过是于文远的宠爱而已,将来年老之际,还不是要依附新家主过活,何况以她们的出身,略有过错就可逐出府去,她们有这个胆吗?

思前想后,主意渐定,她抬起头,看着满面忧戚的奉直和青姨娘,坚定地说:“放心吧,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先别说府里别的人,就算帽儿胡同的事情不是凌氏作的,也不等于她对云氏的身孕无动于衷,虽说在老太太身边,但若真的起了心要做手脚,也一样是防不胜防。若要得孩子平安出世,只能按照我的安排去做,你们可肯听从?”

奉直恳切地说:“娘的安排,奉直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我和若水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平安出生,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一切听从娘的安排!”

“那就好!云氏不能在这里再住了,让她去别的地方养胎,离开这些想做手脚的人,等孩子生了再回来!”

奉直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娘又送要她去哪?是不是又要去林间居?上次去哪里,不是照样没保住孩子吗?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去那里!如果娘非要让她去不可,我就一起住过去陪着她,现在虹儿又走了,我再也不会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那里!”

于夫人一愣,想起那个落掉的孩子,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放心吧,上次是被逼无奈,这次再不会了,你是娘的希望,孩子是你的希望,娘就是拼了这条命,都要保住你的孩子!”

青姨娘迟疑着说:“夫人到底打算送云氏去哪养胎?府里就这么大,林间居又死过人,上次又在那里落了胎,触景伤情实在不利养胎。若说在府里,没有比老夫人的院子更稳妥的地方了。”

“娘,反正我绝不同意若水再去林间居,实在不行我就告病天天守着她,看谁敢来害我的孩子!”

于夫人和青姨娘脸色顿变,青姨娘飞快地看了一眼于夫人有些惊慌的色神,掩饰地说:“公子别乱说了,前程和孩子一样要紧,年轻轻地告什么病?夫人不是说了吗,就是舍了她的性命也要保住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奉直连忙说:“我还能不相信娘?我是想知道娘到底想把若水送到哪里去?”

第四卷 归去来 一百六三、告辞

每天晚上,厨房按照老太太的吩咐都要给若水准备一些##易消化的宵夜,为了安全起先,专门指定了可靠的厨子和送饭的嬷嬷,专门负责若水的饮食,云荷雨千方百计得了这个送饭的差事,就为了见若水方便一些,有些事情好商量。

这天中午她提着食盒来到若水的厢房,朝她眨眨眼,若水明白,吩咐小蓝和小绿下去吃饭,只留严妈服侍,饭菜摆上桌后,若水看着最爱吃鱼唇银羹和八珍豆腐,正待进食,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

严妈忙问:“云姑娘,怎么不趁热吃?莫非有什么不合有味的地方,老太太吩咐了,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若水脸色一黯,朝严妈眨眨眼:“你老先出去一会,我同这位嬷嬷说说话,等会我喊你你再进来!”

严妈有些不入心,可看看若水坚定的眼神,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

若水走过去轻轻掩上门,这才不舍地靠在云荷雨怀里,压低声音说:“看样子,她们这几天就会找机会送我去国公府了,我舍不得你,要不我和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喜吃你做的饭菜,把你带着一起去吧,省得在这里打杂做苦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