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玉面色一冷,很快想到“灭口”二字,可还是放弃了,自己和冷子菡出不了府,奉孝虽然心思不简单,却到底只是一个孩子,力量总是有限,顶多传个话递个信罢了,凭他的力量能灭人家的口吗,目前只能花钱消灾!

她转身回屋取出一张银票,心疼地说:“这是我们姐俩这些年靠着候爷的赏赐攒下的养老钱,如今都给你了。你千万告诉他们两个拿了银子快快走人,不许再回京城!”

奉孝接过银票点点头,脸上闪过与年龄不相符的阴狠:“他们能跟踪我,就一定会找机会联系我的,放心吧,我一定会严厉地告诫他们!”

这时亮儿在外面喊他,奉孝知道父亲快过来了,赶紧拿了银票走了。

第四卷 归去来 一百八四、敲诈

奉孝从陈若玉那里回来,神色似乎轻松了许多,只能惊疑不定,忧心忡忡地看着唯一的儿子,却不敢多言。

他在人前天真单纯,一副贪吃贪喝、百事不上心的公子哥样子,其实极为心高气傲,绝不肯甘居人后,心狠手辣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善姨娘越发自责了,可怜的孩子,虽然也是候爷的亲生骨肉,人都最疼幼子,候爷只喜长子奉纯,老夫人最爱奉直,他却因为庶出的身份,自生下除了自己就没人真心对他好,稍稍懂事之后就知道自己处处矮人半截。

同为亲兄弟,别的不说,就光是月银才只有二两,奉纯和奉直却有二十两之多,就这还不算老夫人和候爷的暗中贴补。在极为不公平的处境中长大,他才一天天变得怨天尤人、满怀怨怼,直到慢慢学着算计别人,说话行事皆与年龄不符。现在竟然和陈若玉冷子菡这两个歌伎搅和在一起,她们能教他做什么好事?

奉孝得了主意,知道了该怎么做。这天下午回侯府,他又觉得好像有人跟着,就停下来吩咐亮儿去城东买他最爱的林记芝麻烧饼,亮儿不解地说:“大冷的天干嘛在去那么远买?等回来早就凉了,前面那家虽然差点,却是热乎的!”

奉孝瞪了他一眼,亮儿不敢多言,赶紧走了。奉孝有意放慢脚步,走到一个小巷口停了下来,往里走了几步。很快有人跟了上来,是一个白净精瘦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朝周围看了看,低声夸奖:“三公子虽年幼,可是个精细人,竟然察觉我要找你!”

奉孝面色一狠:“那件事情没做成,白得了我们的银子不说,不是说好了永不再回长安城吗?你们俩个在此没什么产业,又无亲眷,还跑回来做什么?就不怕我让你退银子!”

男子呵呵一笑:“事情没做成是那两个小娘子根本就没去,我们没有等到,可见是你们那边出了差子,让她们起了疑心。若她们去了,我们兄弟两个还能放过她们?”

奉孝斥责道:“谁说没去?明明我派任 盯着说出府了,偏偏你们两个蠢笨,竟然没有看出来穿了男装!白费我们的心思和银两!”

那男子方才恍然大悟:“那天是来了两个秀气些的小厮,说是走错门了,看起来象个小太监似的不男不女的,原来就是她们俩!不过可惜了,就是我们看出了也没法下手,她们不知从哪找了一个练家子作保镖,我们哥儿都不是他的对手,怎敢造次!”

奉孝闻言也愣住了,找了个练家子做保镖?她们哪有什么本事找练家子作保镖?又一想可能是奉直不放心,才找了府中护院暗中保护吧,可别被他察觉出什么!不过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想是已经过去了,就是查出了,也可推到那两个婢子身上,本来就是她们谋划的,自己不过是跑腿传话而已。

目前是关键的是先打发这个无赖,就板起脸说:“事情没做成就算了,也不能全怪你们,银子也不必退了,你们辛苦一场,拿去过活吧,只是以后不许回长安了!”

见他小小年纪态度如此强硬,男子倒吃了一惊,旋及哈哈大笑起来,奉孝吓得连忙把他拉到角落:“你做什么?这里离侯府近,被人看见我就死定了!”

男子打量奉孝一番,眯着眼说:“小子不错,有气度,我喜欢!不过,你这套对付那些奴才尚且,还想用来对付我?”

奉孝不过是给自己壮壮胆,知道这招对他们根本没用,索性不语。

那男子凑近奉孝:“既然公子说话不方便,咱就长话短说了!我们哥俩本想拿那些银子去别地买房置地好好过活,可又不小心给输光了,心里懊悔的不行,发誓以后好好做人,只交了公子这一个富朋友,只好厚颜来求了。只要公子再帮我们这一次,以后定走得远远的,永不回京!”

奉孝沉思了一会,为难地说:“好吧,我就再帮你们一次,不过你也知道侯府虽有钱,我娘不过是一个妾,我更是庶出,根本没什么银子,上次的银子已经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这一次我只好挑几件我娘不常戴的首饰卖了,最多只凑够二百两,两位大哥将就用吧,不能再多了!”

男子面色一冷:“公子开玩笑,一人一百两够什么?公子若有诚意,我们要求不高,你给六百两,我们一人三百两,这是最低的价格了。银子到手我们就走得远远的,以后好好安心,永不再公子面前出现!怎么样?

奉孝眼珠一转,百般为难地点点头:“实在不行,我只好把我的金项圈和护身玉也卖了,我娘若问就说丢了,不过一顿家法而已,只求两位大哥从此放过我,再苦苦相逼我只有死路一条了!事情若真的犯了,我不过被痛打一顿而已,府里却绝对会要了两位大哥的命!”

男子达到目的,忙不迭应了:“公子放心,若这次得了银子,我们下辈子都不会再来找公子麻烦了!”

奉孝点点头:“两位大哥都是好汉,说话可要算数。这样吧,我得回去筹银子,明天你找个可靠的地方,这里不行,被人看见传出去就说不清了。”

男子思索片刻:“公子要得可靠地方,我们这几天在京中的落脚点还算可靠,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布衣巷拐角处,我给门环上系一条红布,你可径直进来!”

奉孝点点头,不敢多留,匆忙走了。回府后打听到父亲不在,赶紧去找陈若玉和冷子菡。

“怎么样,那两个无赖打发了吗?”

奉孝气愤地摇摇头:“他们可真是无赖!竟然狮子大张口,说最少得一千两这件事才算彻底了结,要不然他们就张扬出去!”

陈若玉脸色顿变:“啊?还得五百两?他们也太贪心了!把我们姐妹攒了半辈子的钱都给榨光了!”

冷子菡都快哭出声了:“咱们辛苦攒了多年的钱,真的就送给那两个无赖了?早知道还不如不做!不但没成事,还失了这么多银子!若候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以后可该怎么过活?”

奉直劝道:“我和娘月银低,我又贪吃,根本就没攒下银子,只能靠姨娘了。两位姨娘放心,若得姨娘相助成了大事,以后侯府我当家做主,定锦衣玉食地供养姨娘,到时还缺这五百两银子使?”

陈若玉和冷子菡连忙点头,她们今日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人老珠黄无所依傍时能有好日子过?

且事已至此,那两个都是极下作无赖之人,若不遂了他们的意,被声张出去,奉孝最多受一顿责罚,自己可就死定了!

万般无奈只得狠下心肠又取出一张银票给了奉孝:“三公子当心,给之前定要和他们说清楚,那件事若犯了,咱们活不成,他俩也活不成,最好拿了银子走得远远得,一辈子都别再回来!千万不要让他们觉得咱们有多怕这件事,仔细被牵着鼻子走,动不动就来纠缠成了无底洞!”

奉孝连连点点头:“姨娘放心,他们一再赌咒发誓,说拿到银票以后永不再踏入京城半步,我会警告他们的!”然后告辞离开,走到无人处,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得意地笑了。

善姨娘越来越怀疑儿子被陈若玉和冷子菡教唆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日夜不安,生怕给他招来什么祸端。自己从奉孝年幼时就失宠,幸好有儿子相伴,老夫人也看在孙子的面子时时看顾,日子倒也不错。

现在年纪大了越发看清楚了,丈夫不喜自己,主母厌烦自己,老太太若去世了,唯一的依靠就是儿子,虽是庶出,总是堂堂的侯府公子,老来尽可依靠。

偏偏这孩子心高气傲,做事阴狠,一心想越过奉纯和奉直去自己当家做主,与那两个诡计多端的歌伎搅和在一起,越来越不肯听自己的劝说。

事情若真如他们所谋成了,自然一切都好,不过善姨娘总觉得没有什么希望,老夫人和夫人的手腕和心肌她见识过,怎会让他们几个区区小辈翻了天,若事情败露,她和奉孝在侯府如何立足?虽不至要了命,但极有可能被关押一辈子。

善姨娘越想越害怕,仿佛已经看到她和奉孝被打个半死,象狗一样关进阴暗的柴房里,每日靠一点残羹剩饭苟延残喘。

睡到半夜,善姨娘再也忍不住,穿上衣服来到奉孝房里,他睡得正熟,发出均匀的鼾声,嘴里还呓语着,善姨娘看着睡梦中可爱的小胖脸,不复白日的怨怼和狠戾,心软了一下,叹口气给他掖好被子出去了。

想了想,就是叫他起来也问不出什么,可不过问如果他闯下大祸该怎么办?急得直团团转,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天天跟着他的亮儿,就悄悄派人传亮儿速到厢房问话。

第四卷 归去来 一百八五、真相

亮儿在冰冷的地上,冻得不住地打寒颤,善姨娘三更半夜地叫他来,到底为何事?

善姨娘冷冷地问:“亮儿,你实话告诉我,公子今日可有什么反常之处?”

亮儿支支吾吾地不敢言语,若被奉孝知道自己向善姨娘告密,还不要了他的命!

善姨娘气得想拍桌子又怕三更半夜吵醒人,看着亮儿恨恨地说:“不想说是吧?敢情是不怕我这个无能的主子!”

亮儿吓得直磕头,却依旧不松口:“姨娘饶命!奴才每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公子近日并无反常之处!”

善姨娘恨得牙根直痒痒,一反往日的胆小懦弱样子,一脚把亮儿蹬翻在地:“不怕我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去禀报老夫人,说你成天教唆着公子不学好,跟些不三不四的来往,老太太最恨这个,常说好好的公子哥儿都是被坏心眼的奴才教坏的,当初还不是看你老实本分,才让你跟着三公子。若知道你这样,你就看着她怎么把你往死里打!”

亮儿吓得连求饶命,善姨娘说着说着难过起来:“我和三公子虽然也算是主子,但是最没地位的两个,不过处处小心谨慎才能有一碗安稳饭吃。你家公子年幼不懂事,做娘的就怕他被人挑唆着闯下什么大祸!你一味瞒着不肯说,若他真的出了事,你还能活吗?这不是害人害己吗?你若真心为你家主子,就对我说实话实说!”

亮儿这才害怕起来,想到奉孝这几天的奇怪举动,鬼鬼祟祟的不象好事,擦了擦眼泪忙说:“姨娘息怒,奴才都说了!”

善姨娘脸色一缓拉他起来:“地上凉,起来说吧!”

亮儿点点头站起来,一五一十地说了:“奴才也很奇怪,公子在府里只要去见了陈姨娘和冷姨娘,出门后就老支开奴才一个人走动,有时说是忘了东西让我回府取,回来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倒象有人特意藏起来。有时呢,为了一块麻糖让我一直跑到很远去买,来来回回半个时辰都不止。去年冬天有一段时间就是这样,奥,我想起来了,大概就是二公子生辰前几天!”

善姨娘一愣,二公子生辰前没发生什么事呀?

“他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有!这几天族学后我和三公子一起往回走,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我就告诉了三公子,三公子骂我疑神疑鬼,其实他自己也不停地往后看,回府后他果真又去找陈姨娘和冷姨娘了。今天下学后,他又使我去城东买他最爱的林记芝麻烧饼,我当时还说那么远的回来就凉了,他还骂了我一顿,后来等我买回来,烧饼也凉了,他根本就没吃!”

说完又狐疑地问:“三公子回来后是不是又去找那两位呢?”

大冷的天,善姨娘还是出了一层冷汗,她几乎可以确定,奉孝又在那两个婢子的挑唆下做什么险事了!

“亮儿,你须要知道,三公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被乱棍打死不说,你爹娘也要受到牵连,若因你被逐出府去,还不是冻饿而死?公子年幼,难免受人挑唆,你切不可再帮他瞒我!记着几天要盯紧他,有什么事先不要声张,赶紧来报我!”

亮儿也吓坏了,连忙点头答应,想了想又说:“如果公子又支使我去买东西呢?”

“蠢货,你不会说放凉了不能吃吗?他只是想支开你,并非真的想吃!你放心,他若真的和你过不去,有我在!”

第二天下了学,奉孝又支亮儿跑大老远去买吃食,亮儿点头答应了,却暗中躲起来观察他。奉孝看亮儿走了,竟然朝一家票号走去,片刻又出来了,径直往侯府的方向走。

亮儿不敢掉以轻心,远远地跟着,竟然发现还有一个精瘦的男子也跟踪着奉孝,似乎就是这几天跟踪他们的人。奉孝走过一家酒楼旁,迟疑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进去了,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小坛酒,亮儿更奇怪,那个男子还是一直跟着奉孝。

走了几步,奉孝忽然拐进了布衣巷,一直走到拐角处,推了推一户人家的门,竟然进去了,那男子快步上前也进去了。

亮儿吓得惊慌失措,如果奉孝进去后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若他出了事,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想起善姨娘的话,还好这里离侯府不远,就赶紧回去报信。

善姨娘听完吓得差点瘫在地上,奉孝到底与什么不三不四的搅和在一起,他一个孩子家就不怕被害吧?她仿佛看到奉孝被害死的惨样,就赶紧去找陈若玉问个究竟,走了几步又停住了,略为迟疑了一下,飞快朝老夫人的院子奔去。

跌跌撞撞地进了门,跪下就磕头:“老夫人!求你快救救奉孝,他被老爷那两个贱婢教唆着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亮儿刚才说又去找他们了,就在侯府不远处的布衣巷里,奴婢生怕他遭了意外呀!”

老夫人惊得顾不上多问,派人速传护院管事等人跟着亮儿前往,善姨娘不顾她阻拦,也急急跟了去。老夫人脸色一变,吩咐李姑姑:“多带几个人,速速把两个婢子给我带过来!”

奉孝带了酒进去,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笑着迎上去:“三公子年少有胆识,佩服佩服!”

奉孝奇怪地问:“那位大哥呢?”

说着那名精瘦的男子从外面进来了,呵呵笑着说:“呦,还带着酒了!三公子倒挺准时,天冷,咱们进屋坐吧!”

进屋坐下,奉孝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满脸佩服地说:“两位大哥是英雄好汉,该带我的都带了,顺便送两位大哥一坛好酒,万望以后再勿来找小弟!”

满脸横肉的男子哈哈大笑:“这位兄弟年龄不大,心眼倒挺多的,你放心吧,我们兄弟俩拿了银子就走,以后永不回京!”

说完对精瘦男子说:“去取碗来,咱们今天和小兄弟痛痛快快喝一气!”

精瘦男子为难地说:“大哥,咱们只是临时在这落脚,只有一个喝水的破碗,还不如拿坛子直接喝了痛快!”

奉孝拍手笑道:“好好好,这才是好汉,从没见人用坛子喝过酒!”

满脸横肉的男子大笑,端起酒坛正欲饮,想了想又递给奉孝:“小兄弟的酒,大哥怎好先喝?你也是个男子汉,喝一口吧?”

奉孝为难地说:“我们家规极严,除了过年祭祀过祖宗的酒允许喝几口外,男子未成年一口酒也不许喝。我回去先得给老太太请安,然后给爹爹和嫡母请安,若被一个人闻到我嘴里有酒气,一顿家法是免不了的。”

精瘦男子眼里精光一闪:“算了算了,别为难小兄弟了,他好心送咱们酒喝,别害得他挨打!”

满脸横肉的男子讪讪地说:“那就算了,大哥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提起痛饮,奉孝眼看他喝的差不多了,慌忙接过来递给瘦男子:“大哥轮你了,快喝吧!”

说完眼巴巴地盯着他,精瘦男子接过正欲饮,却忽然放了下来:“我想起没关院门,别被人闯进来发现什么!”

说完就作势要出去,奉孝急了,一把拉住他:“大哥还是先喝了酒吧!要不我去关!”

说完看了看刚痛饮的那位,慌忙就往外跑,瘦男子一把拉住他:“银票呢?”

奉孝匆忙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塞给他就往外跑:“我得回家了,怕迟了家里找来就麻烦了!”

桌凳在身后猛地翻到,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痛苦的用手抓着脖子,一手指着奉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瞪大眼睛重重地倒在地上。

奉孝吓得脸色苍白如纸,不敢再看那张死不瞑目的脸,结结巴巴地对瘦男子说:“大哥别怪我,他死了你正好独吞!”

“好!有种!敢下毒!放心,他死了跟死一条狗一样,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说的好,银子我正好独吞!”

奉孝连忙转身就跑:“谢大哥了,我走了!”

却被他一把抓住:“那一张呢?不是总共一千两吗?”

奉孝张口结舌,看着对方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不是说了只有六百两吗?”

“可三公子不是带了一千两吗?你就别瞒我了,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我去那家票号问过,说你在那里把两张五百的银票换成一张四百一张六百,你是不是问那两个女人要了一千两银子,还想私吞四百两呀?”

奉孝吓得连忙捂住胸前的衣服说不出话来。那男子却不由分说,就要上来在他身上翻找:“乖乖地交出来,咱们好各走各的路,要不然毒死人的罪名可不轻呀,我若去告官,就算侯府能救你出来,恐怕花的也不是这点银子!”

奉孝更加心惊,若被他拿捏住这个,以后就更别想安生了,府里真的知道了,还不把他打个半死!悄悄地从袖口里抽出早就准备好防身的匕首,看着他近身,猛地一刀扎在他的腰上就往外跑,却门槛绊倒在地,那男子疼得大叫一声,随身抄起一个木墩狠狠的砸了过去。

刚好砸到了奉孝的腿上,他惨叫一声往外爬去,男子扶着腰脚步蹒跚地追他,正在此时,院门被撞开,侯府的家丁护院涌了进来,后面是气喘吁吁的亮儿和哭天抢地的善姨娘。

精瘦男子被以谋害侯府三公子的罪名乱棍打死并报知官府备案。

奉孝躺在拆下来的门扇上抬了回来,血从他的棉裤上渗出了来,一路上惨叫连连,直喊二位姨娘害苦了他。

善姨娘见了老太太就哭求:“老太太,求你为奉孝做主,都是那两个贱婢欺哄奉孝年幼无知,挑唆替她们跑腿办事,才害得奉孝遭此大罪!”

老太太看着奉孝的惨样,听说善姨娘的哭诉,极为震怒,喝令把陈若玉和冷子菡乱棍打死,在于夫人的求情下,被灌药而亡,留得全尸。等于文远回来,等待他的只有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抱着两具尸体呼天抢地痛哭一番,不敢责备母亲和于夫人,正准备责骂善姨娘,老太太冷冷地开口了:“住口!你有什么资格骂善福!她这些年好歹替你养大了一个儿子,可你都做了些什么!念念不忘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不说,还把这两个婢子看得弊嫡妻亲子都重要!除了每日不离她们,你还记得这府里谁?我都替你脸红!”

于文远泪痕未干,脸上有些挂不住,于夫人连忙乞求地叫了一声娘。

老太太怒道:“不许再处处由着他!这些年我们对他实在是太纵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先不去管自己的儿子怎么样了,而是抱着两个死鬼哭个不停!你看看这两个贱人都做了些什么!竟然雇两个混混侮辱直儿的通房,哪能让她们死得如此痛快?非得乱棍打死不可!来人!拉出去!扔乱葬岗去,不许入于家祖坟!你若恨我这个老太婆,就杀了我算了!”

事情很快调查清楚,陈若玉和冷子菡因为对主母及嫡子奉直心怀不满,设下毒计陷害奉直宠婢云若水,骗其去帽儿胡同受恶人凌辱,而这两个恶人就是她们花银子雇的,幸被青姨娘发觉才免遭毒手。

因她们不能出府,就以小恩小惠收买欺哄三公子替她们跑腿递信。

而三公子奉孝,因为年幼无知被她们利用来送信及银票,后来两个恶人又再次借机敲诈未果,为了泄愤竟把三公子骗去毒打致残。

于老太太气得连哭带骂,恨奉孝不争气,好好的公子哥竟被小恩小惠收买。

奉孝却哭着说:“我嘴馋,经常去外面买好吃的,可是月银太少,不但我的月银吃光了,还常常花费姨娘的,后来陈姨娘和冷姨娘说只要肯替她们跑腿,就给我二两银子买好吃的,我就经常替她们跑腿呢!”

老太太愣住了,眼泪流的更狠了,从此奉孝的月银就成了十两。而奉孝被墩子砸断的那条腿永远残了,虽然请了无数名医延治,却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依照律例,身残之人终生不能入仕为官袭爵。

第四卷 归去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相依

经过一场事,侯府上下震惊之极,两下下贱的歌妓,承侯府不弃,抬了她们的籍做姨娘,虽不能生养却极受侯爷宠爱,每日锦衣玉食的供着,却阴狠歹毒,为了报复对正房的不满,竟然设下毒计算计二公子的宠婢,枉想羞辱二公子,让他家宅失和。这样不算,还哄骗利用年幼无知的三公子,害得好好一个公子哥儿成了残疾,真是死有余辜。

于文远虽然极为悲痛,却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她们做的事情放在谁家都是死路一条,本要乱棍打死,幸得夫人求情才保全了体面。

伤痛过后,于文远寂寞无聊之余,慢慢开始思及夫人的好,夫妻之间也有了些走动,有时他也去看看于夫人,可是于夫人对近二十年不登门的丈夫却依旧客气而冷冰,索性秉过老夫人之后,开始给他物色新妾。

这件事情,最为震惊的莫过于于凌意可和若水了。

凌意可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不知不觉之间背负了这么大一个罪名,难怪奉直对她忽冷忽热,有时还会用探究的眼神盯得她好莫名其妙。虽然他从来不说,但肯定首当其冲怀疑自己,还好,这个罪名总算彻底洗清了,不知奉直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后悔还是自责?还是又突然对她温柔体贴起来?

虽然洗清了罪名,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为什么发生这件事,奉直首先怀疑的是她?她在他心里就那么恶毒下作吗?做为夫妻,既然怀疑了为什么问都不问一声?这么久了他搁在心里就不嫌难受吗?若真当她是妻子,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就这么在民心里猜疑着、隔膜着、嫌弃着,自己十分无辜地做了他心里那个善妒到恶毒的女子,都是那个云若水害得他们一辈子隔膜丛生,不能亲密相处。

若水也十分震惊,没想到奉直在府里有这么多对头,因为奉直对自己的看重,竟然成了她们报复的工具。若水情不自禁打个寒颤,若不是这件事败露,她们隐在暗自还会做出什么?如果下一次下手,肯定是针对自己的孩子,若水越想越怕,如果不是送她去国公府,可爱的小翼儿能平安出生吗?

那件事发生后,虽然她们开始也怀疑凌意可,后来听了奶娘的解释才觉得另有其人,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是这两个几乎未见过面的歌妓,凌意可肯定明白了当初大家的对她的怀疑,现在知道了真相,她还不恨死自己。

若水越想越心惊,这样一个女人,若真恨上了自己,肯定会对付的,这次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有什么就针对自己吧,千万别盯上无辜的小翼儿。她每日更加小心谨慎、百般防备,厨房里有奶娘在,饮食上尽可放心,只要自己这边盯紧,就不会出什么事。

也许从小做惯了粗活,书香的身子很结实,肚子一天天圆润起来,怀孕对她来说,好像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她依然温顺老实、恭恭敬敬地服侍着凌意可。唯一害怕的就是凌意可常常盯着她的肚子发愣,说不上是期盼还是怨恨,每次都让书香生生打个寒噤,日夜盼自己如若水所言生个女儿。

奉孝在得知自己的右腿要残一辈子后,简直万念俱灰,在老夫人和善姨娘的苦苦安慰下,才慢慢认了命。这一辈子,他拖着一条瘸腿,再也不能入仕为官,注定要依靠两位兄长讨生活。

不幸中的万幸,也许是老夫人刻意遮丑吧,两个婢子很快被处死,没来及揭发自己,所有的罪名她们都一身背了,自己只是一个 为了得到一点跑路费而被利用,最后落得残疾的可怜儿而已,无论是奉纯还是奉直做了家主,谁都会照顾他一辈子。

新年快到了,于家喜忧交加,喜得是奉纯和奉直都得了儿子,侯府人丁兴旺,今年过年要热闹多了,忧的是福祸双至,奉孝好好一个孩子永远瘸了腿。

已经腊月二十八了,于家上下苦盼着奉直回府,却只等到了奉直捎的信。封套里装着三张信纸,一张是给长辈的,说是公事缠身,不能赶回来过年了。第二张是捎给凌意可的信,无非告罪自己不能回家过年,托付她照顾父母娇儿。按说若水做为一个妾室,奉直是不该给她捎信的,可是有了小翼儿,关心儿子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第三张是给她的,无非是说自己一切安好,要好照顾她小翼儿。

若水拿着薄薄的信纸,也许因为看到的不只她一个人吧,纸下只有聊聊数语,全是关于小翼儿的,再无其他。

若水反复揣摩,想找一点关于云家的暗示,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许是因为顾忌凌意可吧,卢静娴从来不敢私自来看若水和小翼儿,除非凌意可叫上她一起去,可若水能感觉得到,她是个善良有主见的人,若非被逼无奈,她是不会跟自己做对的,也许还会暗中帮着自己。这样一个女子,温顺而恬淡,带着淡淡的书卷味,不管奉直是否,自己都讨厌不起来。

年前,陈若玉和冷子菡刚死了刚刚一个多月,于夫人就买了两个温顺美貌的贫家女子,做了于文远的通房丫头,近身侍侯他的饮食起居,包括暖床,那件事情彻底地过去了。

小翼儿长得很快,已经会在别人的逗弄下咯咯地笑起来,老夫人和夫人日日看顾不说,就是凌意可也常常会欢喜地抱着他逗弄,那幅发自内心的喜爱常常让若水觉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也许她只是恨自己吧,对小翼儿也是有几分真心喜爱的,毕竟他也是奉直的骨肉,以她对奉直的情意,怕是下不了手吧。

爆竹一声声响起,若水惊讶地发觉,自己来侯府将近两年,乡音未通,虹儿被逼走,奶娘咫尺天涯不得相见,属于很多人的奉直隔着万水千山,陪着她的,只有襁褓中的小翼儿。如果虹儿以后能回到自己身边来,如果奉直能琏父母来京探亲,而奶娘能时时相陪,自己是不是也该满足了?

第四卷 归去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父女

元节刚过,年节的喜气还未散去,凌意可无聊地坐在桌子旁,听着还未完全平息下来的爆竹声。

奉直不在的日子,她真的很无聊,无聊到忍不住去逗越来越的小翼儿解闷,因为他长得太过像奉直了。凌意可慢慢地发现,她似乎真心喜欢上了小翼儿,也许因为那双眼睛太像奉直吧,也许因为这么一个小人儿实在太可爱吧,看着她时那清澈无邪毫无戒备的眼神,让她怀疑自己到时能不能下得了手。

可是崔姨娘得知后,却狠狠骂了她一顿,说她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几番劝告之下,凌意可渐渐恢复了理智。自成亲以来,一桩桩一件件过往浮上心头,自己受的冷落和委屈那么的清晰,清晰到今日还能觉得疼痛。

特别是帽儿胡同事件发生后,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奉直无故猜疑冷落,她不恨奉直,却对云若水恨得咬牙切齿。那个孩子再可爱,也是她的儿子,只要书香生了子,就定依母亲的计谋而行,看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正闲坐着无聊,琴音进来报凌府来人来接少奶奶,说是崔姨娘身体,不适。

凌意可担心母亲,立即秉了于夫人回凌府去。急急忙忙赶到前堂先去见父亲,却霍然发现父亲正陪瑞王端坐着等她,嫡母和凌意欣均不见踪影。

凌意可看着两人有些学生的脸色,顿时惊慌失措,莫不是奉直路上出了什么事?她手腿发软地走过去,顾不上给瑞王行礼,叫了一声“爹爹”,就呆呆地看着他俩,生怕从他们嘴里蹦出不好的消息。

凌相看着女儿的样子有些心疼,神色缓了一下:“这个孩子,今个怎么失了礼数?还不快向王爷行了礼坐下说话!”

凌意可镇静下来,才恍觉失礼,连忙给瑞王行了礼,然后坐在凌相身边,惴惴不安的等他们开口。

瑞王看着她的样子又心疼又气恼,这般神思恍惚还不全是为了于奉直?想起正事定定心神开口了:“可儿妹妹,妹夫走时有没有说他除了去矩州公干还有什么事?”

凌意可摇摇头,无比紧张地说:“公子只说去矩州公干,得好几个月,年前不一定回得来,再没说什么,大过年的他果真没回来。是不是公子出了什么事?”

瑞王探究地看着她:“他果真什么也没对可儿妹妹说?这就怪了,同去的几个人三天前就回来了,就差妹夫一个,他们说是去了蜀郡!”

凌意可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好比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脸上。他竟然去了蜀郡?借外出公干的机会去了蜀郡?不用说是去拜见云家人了,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她的脸往哪搁?

她不敢看父亲和瑞王,低下头,声音虚弱地说:“他有个宠妾是蜀郡富商之女云氏,两人私奔而来,与父母亲人再无来往,如今那云氏不但得宠,还生了子,大概觉得脸上有光,这才想起父母家人,所以公子前去报喜吧。”

瑞王狐疑地看着她:“我听说公子有一个通房丫头来自蜀郡,莫非就是她?”

“对,她就是云氏,不过生子后已长姨娘了。”

瑞王话锋一转:“一个妾的娘家,值得公子跑那远去见吗?就是要报信,派一个奴才去就成了,用得着亲自去吗?只怕是挂着羊头卖狗肉!”

见女儿神色悲姜,凌相有些心疼:“王爷莫怪可儿,就是奉直做出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可儿深闺妇人,又知道些什么?”

凌意可为了奉直的前程,一直以来都瞒着父亲,只说与奉直夫妻恩爱,从来不说奉直如何宠爱若水,又如何冷落她,有什么苦水只对崔姨娘倒倒罢了。今日听说奉直竟然借着公事 ,别人都回来了,他却不嫌麻烦绕道蜀郡去探望云氏父母,这份情意大概是谁也比不过吧。

被瑞王当着父亲的面责难,又直言不讳奉直对若水的宠爱,凌意可顿觉颜面扫地,忍不住泪流满面地说:“用得着!怎么用不着?王爷不知我家公子有多宠爱云氏,为了她连心都能掏出来,绕道去她娘家又算什么?若没有这次公干的机会,他也绝对会找机会专门去的!”

瑞王见她仿佛被触动了伤心事,声音悲切不像作假,一时倒也不知说什么好。平时见凌意可都是美艳风光的样子,第一次见她为了丈夫宠小妾哭得梨花带雨,不仅看呆了,也顿时心生怜爱,若不是碍着凌相在场,都要上前好好安慰一番了。

凌想已经心疼得不了了,看瑞王也愣住不知该说什么,有些后悔自己没弄清情况责备女儿,又气奉直荒唐,气愤地说:“枉可儿在我面前处处袒护他,却做下这等荒唐事,早知道去年我就不管他升职的事。算了算了,既然他对我们可儿不好,我以后不再管他了,下次见了他我一定好好斥责一番!”

凌意可愣住,有些委屈地看着父亲,却又不敢多言。瑞王哈哈大笑:“岳父,可儿虽然生他夫君的气,却也心疼得紧,自己要打要骂都行,却不许你说半句呢,我看你还是收回刚才的话吧!”

凌相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也由不得我了。可儿下去陪你姨娘吧,我和瑞王爷说几句话。”

凌意可不解地问:“刚才王爷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奉直去蜀郡还有别的事情?”她的心情非常矛盾,既希望奉直是如瑞王所说为了其他要紧事去蜀郡,不过顺路看望云家人,这样心里好受些。又希望他只是单纯为了见云家人才去蜀郡,这样就少了不必要的麻烦,也不至于被瑞王怀疑。

可是奉直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令瑞王生疑?

思前想后想问瑞王怀疑奉直什么,又觉得不妥,此等机密他们怎么会告诉自己,想了想说:“若奉直做下什么不妥之事,想也是受人蒙骗,还望姐夫高抬贵手!”

瑞王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笑着说:“放心,就是看在可儿妹妹的脸上的,我也不会拿妹夫怎么样的,何况并未有证据证明妹夫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只是猜疑而已,可儿妹妹铁疑!”

凌意可点点头,不但再看他的眼睛,匆忙告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