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肯信自己了,这条命留下了。凌意可见她还跪着,连忙伸手去拉,刚握住她的手腕,琴音皱起眉头喊了一声,凌意可吃惊地撸起她的衣袖,却见手腕上包着白色的丝帕,上面有干涸的血迹,不解地问:“怎么伤到这儿呢?”

琴音小心地答到:“秉少奶奶,奴婢今早收拾少奶奶换下来的衣物,发现底衣有一根跳丝,就用剪刀去剪,却不小心划破了手腕,些许血迹滴到少奶奶的底衣上,已经送到洗衣房去洗了,还请少奶奶责罚!”

凌意可愣住了,自己被吓得慌了神,竟然忘记了这个,若被人发觉自己长时间月事没来,传了出去岂不是死路一条?幸亏有忠心能干的琴音,替自己遮掩过去。

她感动地褪下羊脂玉镯,戴到琴音手腕上:“你的忠心我绝不会亏待,咱们明天早上起来就回相府去看姨娘!”

第二天早饭后,凌意可去向于夫人告辞说是回去看望父母,因为奉直不在,于夫人怕她空闺寂寞,所以她每次回娘家都不阻拦。

于夫人日夜忧思,心力交瘁,早已支撑不住,请人开了不要调理身子,正说着话,小丫头煎好药端了进来,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凌意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跑出去扶着柱子干呕起来。琴音心惊肉跳地服侍着她,觉得稍稍好点,两人赶紧迫不及待地告辞走了。

于夫人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冷厉,服了药就急急赶往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听后脸色十分难看,思索了一会说:“如果凌氏真的德行有亏,家丑也不可外扬,现在先不要声张,你先让悄悄使人把给她洗衣服的婆子传来问问,她是府里家生子,敢不说实话?”

与夫人点点头,面色沉重地说:“凌氏最近很反常,每次见面都精神恍惚,答非所问,人也憔悴的厉害,听说连饭也不怎么吃,我还以为是牵挂奉直,打心眼里疼她,没想到还另有蹊跷!”

老夫人又有些迟疑了:“凌氏看着不像呀!难道咱们看错了?先别急着乱猜疑,毕竟是奉直媳妇,总盼着他们好。还是等晚上问过洗衣物的婆子再说。”

一直到晚饭前,去探望父母的凌意可还未回府,只派了小厮来秉告,说是生母崔姨娘生病,她想照看一夜,于夫人虽然满口答应,疑心更重了。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才悄悄地传来了专给凌意可洗衣服的郑嬷嬷。

看着满面疲惫的老奴,于夫人有些不忍,赏了座说:“你是府里的老人,我也不瞒你了。二公子一直没有消息,少奶奶因为太过牵挂他而伤神,弄得身子不大爽利,前些天还吃了药,说是月事不规,这些话我这做婆婆不好当面问,所以传你过来问问。”

郑嬷嬷迟疑了一下:“前几天琴音姑娘过来也这么说,说是少奶奶因为吃药调理身子,月事不规,还说我衣服洗得不干净,让我以后洗净点。”

于夫人一颗心直往下沉,月事不规,这是什么意思?连忙又问:“怎么个不规法?”

“上个月少奶奶月事没来,不过昨天琴音姑娘拿来一些少奶奶换下的衣物,血迹斑斑的好像月事又来了!”

于夫人有些疑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露声色,给些赏钱交待郑嬷嬷不要告诉任何人,赶紧去找老太太了。

老太太听了后沉思一会问:“月事不规也很正常,不过她以前不是好好的吗?她年前有没有见过外男?我看她这段时间失魂落魄的,莫非真的有什么原因?”

于夫人细细想了想脸色顿变:“她去年冬天有一天去了一趟端王府,直到很晚才回来,回来就病倒了,从那以后就每天神思恍惚的,瘦得不成人样!而且没听说她生母有病呀?”

老夫人想了想说:“她的生母是个妾室,明天派青儿和静娴带些东西过去看看就行了。至于凌氏之事,我有个法子,她若真的与人苟且有了孽种,必然会趁回相府的机会去打胎。打胎药乃大忌,绝不会出现在家里,她们不好出面,只有派琴音那丫头偷偷去买,明天派可靠人在相府门外暗中守着,前后门都要有人,如果琴音出来了,肯定要去药铺子,只要我们弄清抓得什么药,就会清楚是怎么回事!”

于夫人连连点头:“此计甚妙,又不会惊动她们,免得我们怀疑错了将来尴尬!”

说完脸色一沉:“如果是我们疑错了就好,可万一果真象我们怀疑的那样,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目露狠意,一字一顿地说:“堂堂的安靖侯府二房当家主母,竟然趁夫君不在,与人苟且养了孽种,我们于家的列祖列宗那容这种女人立足?肯定休了她!”

于夫人有些迟疑:“那凌相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只要他不怕女儿的事传出来丢人就行!而且现在凌相和端王处境日愈艰难,皇上年老多病,皇子皆成年,却迟迟不立储君。虽然看似端王最受宠爱,可安王却是唯一的嫡子,若论起理,没一个能比得过他。

而且现在精兵强将尽在他手,就是别人做了储君能安稳吗?以前还罢了,前些天皇上以吐蕃在边境大量增兵、安王兵力不足为名,把端王舅父卢烈的大部分军队调往边关由安王统领,端王现在除了凌相,再没什么有力的支持,根本不能同手握重兵的安王抗衡,我看皇上倒像处处是在为安王继位做打算呢?”

于夫人佩服得连连点头:“娘说的是,媳妇茅塞顿开!就凭这,凌氏也休得,别让奉直落个罪家之婿的身份,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幸好娘有先见之明,让奉直临走写下休书,以防万一不能辖制凌氏,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看来奉直跟安王出征是走对了路子。媳妇觉得,奉直肯定安然无恙,不过处境尴尬不便路面而已,才托辞失踪,又怕泄露消息,才一直瞒着我们,只是瞒得我们好苦!”

老妇人面色一冷:“奉直心软,若等他回来,必定不忍心休了凌氏,我们要先下手替他扫除了后患,至于得罪凌相,有皇上在,他也不敢太做手脚,只要我们小心,应该能安然无恙,只要再坚持些时日,皇上立了安王为储君就好,奉直助他登基有功,以后荣华富贵不愁!”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二一 休书

崔姨娘看到女儿进来,先是一喜,又见她憔悴支离不成人形,心里一痛,哽咽首说:“我儿生下来,就是相府的掌上明珠,万千宠爱中长大,没想到命运却如此不堪。奉直至今下落不明,想是已遭不测,你青春守寡不说,还膝下无子,唯一的庶子又不知去向,下半辈子有什么可以依靠?再多的银钱也难解寂寥无依。将来侯府家业尽落于长房之手,纵然我和你爹再宠你,最终不过仰人鼻息而已!”

凌意可一言不发,扑进她怀里低低地泣着,琴音怕她又张不开口,急得连忙说:“小姐莫要哭了,仔细身子,你这一哭,姨娘就更难过了,你还是好好和姨娘说会话吧,有什么难受处尽管告诉姨娘,我去看看我爹和我娘,待会再过来服侍小姐!”

凌意可明白她的意思,抬头泪眼点点头。崔姨娘拭去她的眼泪,摸着她瘦削的脸,叹了一口气,令丫头把早上炖的鸡汤端来。

凌意可望着飘着一层油腻的鸡汤,直犯恶心,连连摇手,崔姨娘却不由分说,令丫头盛了一盅,亲手递到女儿面前,凌意可再也忍不住了,扑出去扶着树枝干呕起来。

崔姨娘吃惊地看着她,脸色顿变。

凌意可干呕了一阵,方才好受些,事已至此,已不容她羞愧和害怕,今日就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除了母亲,谁还能救她?

她进了屋,望着母亲苍白的脸,扑通一声跪下,未语泪先流:“女儿被人设计,摊上要命的事,本不想再苟且偷生,却舍不得娘亲,娘亲只生养女儿一个,若我自私去了,让娘亲何以为靠?”

崔姨娘想起她刚才的情形,直直的逼视着她:“我儿到底碰到什么难事,竟然要撇下为娘?”

凌意可扶着她的双膝,泪流满面,一五一十说了年前被凌意欣骗去瑞王府,又被下药,被瑞王侮辱并致怀孕的事情。

崔姨娘脸色苍白如纸,又羞又怒地看着凌意可,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凌意可半边脸很快肿起来,她捂住脸哭得更厉害了,半晌才抬起头:“女儿名节尽毁,生不如死,却舍不得娘亲,今日见娘一面,死而无憾!”

崔姨娘喊了一声“可儿!”,把凌意可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也低泣起来。哭了一会咬牙切齿地骂道:“下作的死贱人!如此无耻的事也做的出来!她娘争不过宠,经常弄些不干不净的女子往你爹床上塞,她更不要脸,帮助她男人侮辱亲妹妹,她们母女俩一定不得好死!”

凌意可只哭不语,崔姨娘骂够了,方才记起什么,赶紧问道:“你怀孕的事有没有人发觉?”

凌意可泪眼婆娑:“女儿瞒得好辛苦,再加上她们忧心奉直,无心理会其他事,所以并未发觉,也多亏琴音仔细,划破手腕往里裤上滴血充作月事,所以于家暂时无人发觉!”

说完又难过地哭起来:“娘,女儿好命苦!奉直在时,日夜盼着有身孕,想尽办法却不能如愿,以致今日膝下荒凉。这次被辱不说,居然一次就怀上了孽种!女儿日夜心惊肉跳,恶梦连连,生怕走露半点风声,让你和爹爹颜面无光,今日是实在无法才来求见娘亲!”

崔姨娘怜爱的拉她坐在身边,试去她满面的泪,面色坚定地说:“听娘说,既是孽种,就千万不能要,不可让凌意欣那个贱人的诡计得逞!只要我儿受些罪,除了这个孽种,你还是侯府的二房当家主母,也说不定奉直会平安回来,让我儿终身有靠!那件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你也是遭人陷害,莫要再放在心里苦自个了!”

凌意可点点头,不再惊慌失措,琴音说的对,现在能帮她的,只有娘亲了。

于老夫人听完儿媳妇的话,气得狠狠一拍桌子,脸色极为难看:“琴音果真去买打胎药了?这个贱人!枉她还是大家小姐出身!竟然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让于家满门蒙羞!可怜奉直为了建功立业生死未卜,嫡妻却不安于室,做出这等丧德辱门之事!”

说着一阵气喘不过来,差点背过气去。于夫人连忙说:“母亲先勿气,青儿和静娴还未回来,等她们回来问过详情再说吧,说不定凌氏好端端地跟着她们回来了!”

老夫人冷冷一笑:“她绝不会跟青儿回来!那打胎药乃是虎狼之药,落胎同时能夺人半条性命,她再怎么着,也得将养个三五日才能下床,等她回来,等她的就是一纸休书!”

午饭后,青姨娘和卢静娴回来了。老夫人和夫人忍着没问,等卢静娴行了礼退下后,青姨娘才无奈地说:“我们去了没见着二少奶奶的面,说是端王府有事请她去王府了,可我们刚走到府门口,一个管事娘子追上来,说是二少奶奶的嫡母派来送我们的,临上车时,她偷偷告诉我们说二少奶奶根本没出府!不过我们倒是见着崔姨娘了,她虽然躺在床上哼哼叽叽的,面色却还红润同,不像有病的样子,看来,果真如同老夫人和夫人所料!”

猜测得到了证实,于老夫人气得用手直砸胸膛,边哭边骂:“家门不幸呀!家门不幸呀!奉直生死未卜,竟然又出了此等家门蒙羞之事!现在就派人把休书送过去,永远不许这个贱人再踏进侯府半步!”

于夫人慌忙劝道:“母亲息怒!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此事若传了出去,和凌府撕破脸皮,凌相必然不顾一切报复侯府,咱们对外瞒着,悄悄地休了她。

就说是奉直不在,凌氏身患恶疾,凌相不放心女儿,接回家中调养,至于养多长时间,可是说不准的事,至少可以堵了别人的嘴,而且恶疾也在七出之列,那时再对外说休了,也说得过去!为了于家满门,还是保全凌家的脸面好!”

于老太太长吁了一口气点点头:“还是媳妇考虑周到,我们不能光顾着生气,满府上下一家老小也不得不考虑呀,就按你说的办吧!”

青姨娘迟疑着说:“我觉得休书还是直接送到凌府好些,凌家人一见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还要感激咱们替她瞒着。而且凌氏服了药,最快也要三五日后才能回来,说不定还得更长时间,肯定会引起侯府上下猜测,再刚刚回来就拿了休书走了,稍有不慎就会谣言纷纷,还要被人背后讥笑,如今侯府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小心点好!”

于夫人连连点头:“青儿说的对,凌氏近日也回不了府,与其回府后惹人猜疑,不如明天就把休书送过去,她必然心知肚明,还要感激咱们没有声张出去!”

崔姨娘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儿,低声痛哭着。凌意可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浸得湿淋淋地贴在额头上,她面如死灰,唇如白纸,头发和衣衫凌乱不堪,听见母亲的哭声,使劲地睁开眼睛,凄然一笑:“这个孽种终于除掉了!”

崔姨娘心痛地说:“可儿,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这里只有我和书香,你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憋出病来!”

凌意可摇摇头:“娘,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孽种终于除掉了,我不用再日夜提心吊胆了!”

说完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虽然是孽种,却仍是自己的骨肉,她盼子心切,好不容易怀孕后,却只有万分惊恐,恨不得立即除去以绝后患,何曾有过半分为人母的欢喜?原来不是自己不能生养,而是不可以生养!

这时丫头进来报,说是侯府来人。凌意可惊慌失措,昨个说去了瑞王府,今个又该准备什么说辞才能遮掩过去?若来人提出要见自己,自己这幅样子怎堪见人?

崔姨娘示意她稍安勿躁,来到外间一看,却是一个模样精明爽利的仆妇,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从怀里掏出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贴子递给崔姨娘,小心地说:“奴婢乃安靖侯府于夫人身边的管事,这是夫人让我送给少奶奶的。她让我捎信说让二少奶奶好好将养身子,不要牵挂府中的事情,还说二少奶奶若需要什么,可直接派人去侯府拿。”

说完就告辞离去了,崔姨娘迟疑不定地进了内室,刚才侯府那个奴才,根本就没提及想见凌意可,好象知道她没法见人似的。

她把信递给凌意可,凌意可接过一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扔了信用被子蒙住头,痛苦的抽泣着。

崔姨娘拣起来一看,惊呆了,又不相信似的再细看一遍,顿时羞愤至极。

原来是一封休书!

看着蒙头痛哭的女儿,崔姨娘正欲发作,仿佛想起什么,吃惊地说:“奉直又不在府里,她们哪来的这封休书?莫不是她回来了?怎么没有听你爹说?”

凌意可掀开被子,冷笑着说:“娘,你没有看出吗?这封休书是旧墨,只有日期是新填上去的!肯定是奉直临行前就准备好的!娘,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一心一意等着他回来,替他孝敬老人、照顾女儿,谁知他走时连休书都给我准备好了!”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二二、托付

书香心满意足的抱着已经八九个月的小容儿,拿着一只丝巾逗她玩捉迷藏,一会蒙住小容儿的脸,一会又猛地揭掉,小容儿乐得咯咯直笑,小脸红红的可爱极了。

卢静娴站在门口好长时间了,示意小丫头不要作声,羡慕地看着母女俩开心地玩着,心里暗叹,自己刚进府不久,奉直就出征远行,如今生死不明,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自己就要孤苦终老吗?

书香身份不如自己的,却还有个亲生的女儿,虽然只是庶出的女儿,但是夫人和公子都宝贝得紧,吃穿用度极为厚待,生怕母女俩受半点苦。

即使公子真的已遭不测,虽是女儿,也足以让书香傍身了,自己空闰寂寞时,她却有个女儿时时伴在身边,即使将来出嫁了,也总有个盼头,可自己呢?

卢静娴心情越黯淡,突然觉得自己嫁到侯府来的锦衣玉食,反倒不如平常人家的骨肉亲情更踏实一些。正羡慕着,想起于夫人交待的事,心里一沉,眼前的幸福全成了悲凉,说什么有女傍身,其实骨肉分离在即,可怜的书香还一点也不知道!

一门心思只在女儿身上的书香终于看见了卢静娴,她“哎呀”了一声,赶紧抱着小容儿起身相迎,一面责怪小丫头不提醒她。

卢静娴笑着摆摆手:“莫要怪她,是我不忍心打扰你们母女亲热,才不让她说的。不过妹妹和小容儿在一起的样子真让人羡慕,我都眼热了!”

书香明白她是因为奉直下落不明心里难受,又没有儿女承欢膝下,平时顾忌着凌意可不敢与别人来往,大概今天趁她不在才敢过来吧。

“姐姐是个才女,经常吟诗作对,妹妹极为羡慕,希望姐姐闲来没事过来坐坐,经常逗逗小容儿,让她将来和姐姐一样做个才女!”

卢静娴淡淡一笑:“只要妹妹不嫌烦,我恨不得天天来看小容儿。”

她思索了一会,还是得开口,于夫人所托,她不得不说。

“姐姐有事件极其重要的事要告诉妹妹,妹妹听了以后千万要冷静!”

见她说的厉害,书香脸色一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子没有音讯,少奶奶昨个就回凌府了,夜里竟然都没有回府,整个福意居里冷冷清清,若大的院子只有她和卢姨娘,大部分屋子都空着。

“姐姐快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可是关于少奶奶的?她昨天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卢静娴淡淡一笑,同情地看着她:“这些都是私密事,府里极少有人知道,可是少奶奶的事,我们应该知道不是吗?”

书香想起凌意可凌厉的眼神,心里一紧,赶紧说:“姐姐快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静娴淡淡地开口了:“听说少奶奶去了凌府后,突然身患恶疾,可能要过人(传染),相爷疼爱女儿,留在凌府将养,时间长短说不定,可能三五个月,也可能三年五载都说不定。”

书香“啊”了一声,不解地问:“少奶奶这段时间是憔悴的厉害,但也没说是恶疾呀!姐姐有没有听人说是什么病?”

卢静娴摇摇头,艰难地开口了:“什么病我也不知道,只听别人说,这病很难痊愈,很有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好,只好留在凌府养病了。我奉夫人的命令昨天陪青姨娘去的,书香妹妹是少奶奶的陪嫁,你不过去看看?”

书香蓦然明白,凌意可因为自己不知道的原因被安靖侯府给休了!要不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在娘家长期养病的道理?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她打小就是凌意可的贴身丫头,一辈子都要近身服侍她,自从生子后,才因为身体原因和照顾女儿,不用常常跟着服侍了。

可少奶奶若被休,红颜姐妹已死,她和琴音也会跟着被休,三人一起回凌府,如果少奶奶一辈子不回来,那么她们也一辈子不能回来,也就不能再扶养心爱的女儿,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书香心如刀绞,总以为只要自己安份守拙,生的又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庶女,就能平平安安地陪女儿长大,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忽然间分离在即!

卢静娴同情地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骨肉分离了。她好心地劝道:“要不你去求求老夫人和夫人,求她们看在小容儿的面子上留下你!我看她们极疼小容儿,必不忍心她离开生身母亲,你还是去求求吧,这么可爱的孩儿,你怎能放得下?”

书香泪流满面:“姐姐不知,这不是老夫人和夫人的问题,就是我不求,她们也不会赶我走的。关键是少奶奶,她能容许自己又无子又被休,陪嫁丫头却仍然留在夫家扶养女儿吗?如果只是列一个人还好说,可是我年迈的爹娘和弟弟俱在侯府为奴,我若留在这里,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吗?何况我本是凌府的家生子,什么事情能由得了自己的?可是真的离开,我又怎能舍得离开小容儿?”

她一声声哭得卢静娴极为不忍,也陪着她一起掉泪,实在无法又说:“要不你先去看望一下少奶奶,找机会向她求情,就说小容儿年幼离不开娘亲,求少奶奶许你回来。”

书香哽咽着说:“少奶奶面上一定会答应,但从此就恨上我了,我的爹娘在她手里能有好日子好过吗?”

说完令丫头把小容儿抱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卢静娴面前:“香儿今日是不得不走了!小容儿年幼,老夫人和夫人再疼她,服侍的奴才再多,也离不开娘亲的扶养。香儿可能一辈子也回不来了,求姐姐好歹看顾一点容儿,就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勿必不要让她受一点委屈!”

卢静娴拉起泣不成声的她:“好妹妹,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还会有如此难受的一天!姐姐虽然愚笨,但却是极疼小孩子之人,膝下又无子女,若妹妹不嫌弃,我定把小容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妹妹以后在少奶奶身边,凡是小心妥贴,勿给自己和家人招致客祸端,容儿你就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不让她受半分委屈!若姑姑他日能再回府,我定把一个健康可爱的容儿交到你手上!”

书香擦去脸上的泪痕,含泣而笑:“能得姐姐的这番话,我也可放心走了!姐姐和云姨娘一样,都是善良大度之人,你们会有好报的,如果云姨娘有一天回来了,请代我告诉她,说书香一辈子都记得她的恩情!”

说完不顾卢静娴阻拦,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第五卷 意阑珊二百二三、女儿

“奶娘,虹儿一直这样自怨自艾、生无了望如何是好?让我怎能心安?我相信公子得知实情后一定能谅解的,关键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

田玉莲叹了一口气:“女子失节,无论谁之对错,总是要命的事情,何况虹儿本性单纯、爱憎分明,平白受辱怎堪忍受,也不过靠着对我们的念想才一直撑到活着从瑞王府出来。可是我们再怎么对她好,也不能减轻她丝毫痛苦,更不能洗涮她的耻辱,只能这么一天天磨下去,让她把以前的事看淡些,也许会好起来!”

若水若有所思地说:“虹儿是不是觉得没脸见公子?或者以为公子就此嫌弃了她,今生再无指望?如果这样,我现在就去告诉她,如果公子不能接受虹儿,我就一辈子不跟他回府,咱们三人就和孩子一起留在这里或是回蜀都,总之我不允许他那样对虹儿,更不会让虹儿因我误了终生!”

田玉莲摇摇头:“虹儿虽单纯,却是个有血性的人,绝不会再回侯府受人轻贱,就是公子对她一如以往,她也不会再回侯府了,这一点你切莫逼她。”

若水急了:“可她才刚刚十八岁呀?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现在说这些还不是时候,她还年轻,以后再慢慢做打算,当下最重要的是让她能有活下去的心思,这样每天盯着,小姐不觉得累吗?而且她若存了求死的心,我们能盯得住吗?”

若水腾地站起来:“那该如何是好?不行以后我和她住房屋,以防她存了不好的念想!”

“如此办法治标不治本,小姐盯得了一时,还能盯得了一切?再说你眼看就要生了,到时那顾得上盯她?其实我倒有个更好的法子,让她以后顾不上想着寻死!”

第二天中午,饭刚摆上桌,若水就喊累得受不了,让别人先吃,她睡一会再吃。

田玉莲扶她躺下,责备道:“你眼看要生了,却还要亲自带小公子,身子当然受不了了!”

若水无奈地说:“奶娘年纪大了,还要管着整个庄子,小蓝和小绿还是孩子,翼儿白天还粘她们,一到晚上只要我陪她,我睡不好觉,白天总是没精神,真发愁这个生了以后该怎么?庄子周围都是些愚笨村妇,怎可做孩子的奶娘?去城里找又怕暴露行踪,还是我亲自喂养算了,在庄子里找两个伶俐的仆妇做粗使就行了。”

田玉莲点点头:“小姐若真的生了,小公子就先由我带吧,不过你生产后身子虚弱,又是侯府的姨娘,哪有亲自喂养孩子的道理?可别落下什么病根!要我说虽然村妇愚笨,却身强体健,完全做得奶娘,到时再有个可心人日夜相陪着一起照看孩子就行!”

若水点点头:“奶娘说的也对,可咱们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奶娘要管一大家子,还要照看翼儿,小蓝小绿每日净忙着侍侯我了,到哪去找个可心人?”

话音刚落,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虹儿,虹儿无奈地说:“看来只有我无事可做,若是小姐不嫌弃,这个差事我领了,小姐生了后,就由我先帮着照看小主子吧。”

若水闻言高兴地说:“若得虹儿亲自照看,就是村妇再愚笨也不怕了!”

天气渐暖,桃花初绽,细雨如丝,经过一夜痛苦的挣扎,大夫和稳婆全部派上了用场,若水终于如愿以偿生下了一个女儿,好几天的阴雨竟然放晴了!

若水脸色虽然苍白,可是看着娇小柔弱的女儿,怎么也抑制不住满脸的幸福和甜蜜:“这个小东西,她爹还不知道,她就偷偷降生了!”

蓦地又想起那个永远失去的女儿,心里顿时痛得不能自抑,不过还好,总算弥补了心头永远的遗憾,算是上天对自己的补偿吧,若是奉直得知,心里也会好受些吧。她努力地把眼泪逼了回去,今天是喜日子,不能提不愉快的往事,害大家不开心。

田玉莲也乐呵呵的说:“小小姐是个好命!阴了好多天,她刚一出世就放晴,难得这么巧!”

虹儿站在一旁,看着无比娇嫩柔弱的婴孩,满脸的喜爱和怜惜,想伸手抱她却又心有顾忌,只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若水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起自己第一次怀孕被害落胎后,只有虹儿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百般劝慰,那时候,她虽单纯幼稚,但却是那么活泼开朗。如今竟然退缩到连孩子也不敢抱,就赶紧说:“虹儿,你试着抱抱她吧,村妇愚笨,以后照看孩子就靠你了,现在我就把她托付给你,生这个孩子我可伤了元气,可能好长时间都恢复不了,以后她全凭你这个姨娘照料了,你就当她是自个的孩子!”

虹儿看着沉睡中的婴孩,终于露出了一个怜爱的笑,田玉莲也忙说:“慢慢来抱抱孩子吧,小姐这次身子亏大了,得调养好长时间,这孩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虹儿迟疑着伸出手去抱,田玉莲刚准备去把孩子递过去,虹儿却好象突然想起什么,缩回手转身就出去了,大家面面面相觑,若水回过神来,吩咐小蓝赶紧去追。

一会儿功夫,小蓝回来了,沮丧地说:“虹儿姐姐又烧了热水洗身子,奴婢劝了一会,劝不住,她非要说自己洗干净了才敢抱小小姐!”

若水叹了一口气,她的心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开?田玉莲劝道:“慢慢来,别着急,我们逼得太急了,她反而更退缩,让她自己一点点走出来最好。她要洗就让她洗吧,慢慢就习惯了。”

过了一会,一身皂角清香的虹儿进来了,她不但洗了澡了,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换成了新的,来到床边,满脸喜爱地看着小小的婴孩,却仍是不敢伸手。

田玉莲抱起孩子,不由分说往她怀里塞:“快抱抱吧,小小姐以后全靠你照料,还不赶紧先学学怎么抱她?”

虹儿看看若水,若水鼓励地伸手,她终于鼓足勇气抱起了孩子,不再自卑和退缩。

若水欣慰地笑着,眼里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这里再无别人,公子也不在,咱们不用等了,你是她的姨娘,就给她起个名字吧!”

此时,虹儿怀里熟睡的孩子在睡梦中翘起嘴角笑了笑,虹儿开心地说:“小姐!奶娘!你们看,她笑了!我从来不知,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笑!小姐如果真让我取名字,就叫她展颜吧!”

若水和奶娘相视一笑,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展翼?展颜?,好,这个名字真好,展颜一笑,我非常喜欢,以后我们就叫她颜儿吧!”

大家齐声赞同,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五卷 意阑珊二百二四、奉直

帐外天寒地冻,帐内炭火熊熊,长夜寂寥,奉直拥被而坐,从怀里取出若水送给他的订情信物翡翠玉佛和从小翼儿手腕上摘下来的银镯子,细细的摩挲着,思念如同潮水一样淹没了他,蓦然想起一句古诗:“恨不肋下生双翼”,像极了他此时的心境。眼不肋下生双翼,一直飞到他心爱的女人和儿子身边,看看她们可否安好?

仁宗皇帝恶疾缠身,苦熬岁月,众皇子无一不对皇位虎视眈眈,却不知在仁宗皇帝心里,只有唯一的嫡子安王,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品德才干,都最有资格继承皇位,其他人不过是不守本份而已,哪有嫡子在堂而让庶子继位?何况这位嫡子还是他最心爱的结发妻子文宣皇后留给他唯一的血脉,幼年失母,他极为怜惜却不得不做出厌恶的样子,从小到大不闻不问,冷落得让所有人都忘了还有个五皇子,其实不过是为了让他平安地长大成人而已。

可是因为文宣皇后和太子早逝,仁宗沉沦在痛苦中不能自拔,宫里由卢贵妃打理,朝事由凌相掌管,等他醒悟过来,自己已被架空了,宫里宫外皆做不了主。

因为储君未立,众皇子为争储闹得不可开交,三子瑞王李沐为得强援,早在生母卢贵妃的安排下娶凌相之女,再加舅父卢烈手握重兵,焉然储君之位在握,夫人能出其右,就连仁宗皇帝也几乎无法动摇他的地位。

若这样倒也罢了,即位的总是自己的儿子,而且仁宗皇帝病体难支,日渐老迈,极不愿在父子间闹起一场血雨腥风,可他很快察觉,以凌相的权势,若瑞王即位,祖宗打下的基业很可能到了江山易主。

最后他决定拼死一搏,祖宗留下的江山不能毁在自己手里,就派心腹和吐蕃王暗中结盟,许以大量财帛珠宝,让吐蕃王陈重兵于两国边境,然后再由安王请命出征,顺理成章地把精兵强将尽集于他手中,以期日后有实力对付凌相和卢烈一流。

从一开始,父子俩就定下了李代桃僵之计,因为征西大军中除了几个心腹,根本没人认识深居简出的安王和仅为兵部末等官员的奉直,两人从一开始就对调了角色,奉直冒充安王领兵,安王则冒充奉直在军中停留一段时间后,制造了一个由头失踪,然后悄悄潜回京中,相助皇上慢慢着手架空凌相,直到顺利即位。

由此一来,苦得就是奉直,两军阵前,不能没有主帅,他出征大半年了,日夜守在边关,和吐蕃军队对垒,虽然没有真正的战事,却也丝毫不能松懈,更不敢露出破绽让人生疑。

边关条件艰苦、气候恶劣,长安已是阳春三月,这里却仍然天寒地冻,最为痛苦的是,外人都知道他失踪后下落不明,这消息传到家里,肯定满府震惊、哭声一片,老夫人和母亲对他极其看重,听到这消息后,可还撑得住?虽然听说府中暂时平安无事,可让长辈亲人随这种痛苦,奉直一想起就长吁短叹,自责不已。

特别是若水,安王来信说她在侯府呆不下去,趁奉贞出嫁之日,带着翼儿逃命了,现在虽已妥善安置,可是她在安靖侯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竟然带着翼儿出逃?凌意可到底是如何算计她的?直到逼得她逃走?

还有他的一双儿女,翼儿应该已经落地能跑张口会说了,只是等见了他,可能已经不认识这个当爹的。

可他偏偏不能给家中传递任何音讯,生怕走露了一点风声,坏了安王的大事,只能一日日强忍着,苦熬日子,等待回京的一天。

正心事重重之际,亲兵进来报告,说是镇守边关一辈子的老将归德郎将施归原病危,求见王爷一面。

奉直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这些守边将士有多苦,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堂堂的皇五子安王,老将病危求见最后一面,必是有些未了的事要交待,他无论如何都要前去。

来到施归原的帐子,他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已经奄奄一息,帐里涌满了前来探望的上下级同僚,见他进来,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施归原见堂堂的亲王肯屈尊来看自己,心里一激动,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王爷,老臣镇守边关一辈子,临死前能见王爷一面,也死而无憾了!老臣身为武将,能够尸骨埋边,也是我一生的念想。今老臣时日不多,有一事相求,求王爷能够答应!”

奉直早被他的尽忠尽义感动,赶紧安慰道:“老将军别急,有话慢慢说,若本王能做到,一定不会推托。”

施归原闻言欣慰地说:“王爷体恤,老臣惶恐!若言语冒犯,王爷勿怪!老臣一生为若水,忠、孝不能两全,父母妻室皆远在家乡,中年才得一女,后亲人皆亡无所依傍,三看前千里迢迢投奔老臣,今与奶娘居于驻防城区,老臣若死,唯放不下此女!”

周围将士闻言唏嘘不已,奉直感动极了,忙说:“老将军放心,你一生为若水尽忠,置父母妻子于不顾,我定上奏父皇请功,必让你尸骨还乡,尽享身后之荣,成小姐也会得到妥善安置!”

施归原已经喘息连连,紧紧拉住奉直的衣袖:“臣生前为若水戍边,死后不求身后之荣,还愿尸骨埋边,与葬在这里的将士做伴。只有一事未了,我女儿施紫烟年方十七,得妻室自幼严加教导,知书达礼,容颜娟秀同,受老臣影响自幼深慕英雄,发誓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所以至今尚未许得人家。”

说未说完已经喘成一团,周围将士已经有人开始落泪,奉直直觉有麻烦将至,却又不得不安慰他别急,慢慢说。

“前段时间我回驻防城区探亲,奶娘言明小女心事,她深慕王爷英名,宁愿为妾服侍左右,了一生心愿,否则宁愿孤老终生!老臣一直难以开口,今已时日无多,不愿误了女儿终生,所以厚道来求王爷答应,万望勿弃,让老臣得以瞑目!”

一番话说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如同风中残烛一样,奉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以为他临终有事相求,不过是为父母养老或子侄前程,没想到却是要把女儿送他做妾,还言明如果他不答应宁愿孤老终生,这不是把他逼到墙角吗?

可是不容他多想,施归原已经气若游丝,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不甘和肯求,周围将士也切切的看着他,老将军能不能瞑目,全凭他一句话。

事已至此,无法推拒,不能让一生尽忠的老将军心愿未了,更不能寒了边关将士的心,无论如何,先应了再说!

奉直无奈拉起施老将军的手,诚恳地说:“本王三生有幸,得施小姐厚爱,又得施将军托孤,定不负将军和小姐美意,待战事结束,就接小姐回府安置,定一生厚待,将军放心吧,本王一生一世绝不让施小姐受差点委屈!”

帐中将士闻言皆跪倒一圈,口称安王大义,愿誓死相随。他们都是驻守边关多年之人,从未见过什么皇子皇女,有的甚至连长安也未去过,奉直这个假冒的皇子,可能是他们唯一见到的皇家之人,见奉直肯应了施老将军的托付,答应纳施紫烟为妾并一生厚待之,让将军再无遗憾,都跪倒尘埃,称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