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已经在众臣的手里开始传递,李沐气急败坏的怒喝不许再看,又赶紧令人把李潜抓起来带走。

可是不等侍卫动手,一个禁卫军首领急冲冲的跑了进来,噗通跪下就喊:“皇上,大事不好了,大批军队涌进来逼宫!”

满朝文武惊慌失措,李沐指着李潜大喊:“杀了他!杀了他!快杀了他!”

李潜一把拿过遗诏,几名太监打扮的护卫持着刀将他团团为定。他冷冷一下笑:“遗诏你们刚才都看了,谁敢说是假的?”

满朝文武已知朝堂要变天,几个胆大的试探着说:“遗诏我等看过,确是先皇笔迹,玺印也是真的!”

这时外面已经传来了打斗声,李沐恨得牙齿都要咬碎,安王李潜高声大呼:“遗诏只有一个,把假冒遗诏窃取江山的谋逆之徒李沐拿下!”

侍卫们在李沐的逼迫下拔剑冲过来,还没近身,就被安王的护卫砍翻了几个,别人吓得不敢再近身,又听说李潜有先皇遗诏,胆量上先自怯了,没人再敢真正上前。

外面传来了排山倒海的声音,很快有一帮猛将冲了进来向安王复命说整个皇宫已尽在掌握之中,凌府和卢府已经围成水桶。

李潜大喊:“勿伤众位大臣,把毒害先皇的谋逆之徒拿下!”

李沐已被剑戟团团围定,稍有反抗就会满身血窟窿,侍卫一看大势已去,纷纷缴枪求饶,很快形容狼狈的卢太后也被押了上来,并搜出了李沐的假诏书和假玉玺。

安王一手拿着真正的玉玺,一手拿着遗诏,大踏步走上龙阶,一些乖觉的大臣赶紧跪下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口称万岁。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四十、归途

施紫烟惆怅的倚栏而立,她容颜绝世,气质高华,她满身书香,出口成章,可安王却好像对她丝毫不感兴趣,她做的诗,画的画送过去,他从来都是草草应对,她的一腔柔情和倾慕似乎全落了空。

而众人口中素未谋面的他,是一个英姿俊朗,器宇轩昂,文武全才的翩翩少年郎,她的美貌和才情,就该伴着这样的男子度过一生,即使做妾又有什么打紧?何况以他的身份,就是做妾,以他父亲一生的劳苦功高,她也会是堂堂的亲王侧妃,朝廷二品命妇。

因为心中有所牵挂,她每日望眼欲穿,春思秋怨,变得多愁善感,可他从来不肯主动给她半点情感上的慰藉,她还未入他家门,就已经成了怨妇。

奶娘心疼的看着施紫烟沉迷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局里走不出来,苦苦劝导:“安王贵为皇子,现在王府除了嫡妻,可能还有不少姬妾,以后还会有更多年轻貌美的女子,你且不可情意太重,给自己平添痛苦,做好做妾的本分就行了,何况你并未见过他,一切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施紫烟摇摇头:“奶娘不知道我的心思,正因为安王府有那么多的女人,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我才要和他之间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让他对我有一份特殊的情意,这样一辈子别人都不会取代我的位置,我才能得到一辈子的荣宠。如果在这里只有我一个,我都不能抓住他的心,将来回府面对那么多的女人,就更不可能了。”

奶娘安慰道:“小姐别担心,我相信府里有再多少的女人,要么不如小姐美貌,要么不如小姐有才情,不可能像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何况王爷至今都未见过小姐,说不定会一见钟情呢!”

万般情思无处安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家奴来报,说安王派人传话,三天后大军回京,请小姐收拾行李,到时一起返京。

施紫烟害羞的点点头,瞬间内心满是欣喜。虽然他一直刻意回避,但主动提出带她回京,起码从心里已经接受了她,回京路远,日夜相处间有的是机会。

终于踏上了回京的路途,施紫烟以为安王会亲自来接她,在她的心愿里,她应该是被如同神祗一般气度不凡的男子,轻轻地握着柔荑一般的手,亲自接回府的。

可她还是是我那个了,他只派了几个下级军官来接她,也许在堂堂一个王爷的心里,一个女子是实在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的。

队伍宛若长龙,她和奶娘、丫头、家奴、行李被安置在中间的两辆马车上,就这样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走着,根本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也根本不知道哪辆马车上是他,路新购阻了十几天,还没见过他的模样。

她不甘心,如果归途中再抓不住他的心,那么回京后,她很有可能就会湮灭于他的众多女人中。她和他之间,必须有不同于那些女人的地方,让他一辈子不能忘怀的地方。她不要和别的女人一样,中规中矩的进府,敬酒奉茶成为他的妾室,然后再没有洞房花烛的夜里,做了他的女人。

可是这么长的队伍,这么多的马车,她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小姐,累了吗?听说再过一个时辰就到驿站,晚上就歇在那儿,小姐不要再多想,好好洗浴一番就睡吧。每天坐在马车里,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驿站?施紫烟眼前一亮,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到了驿站,施紫烟先让人准备热水撒上香料沐浴,再细细梳妆打扮,最后又换上最心爱的衣裳,今夜月华如水,最能撩动人的情愫,端起准备好的冰糖雪耳莲子羹来到早就打听好的安王下榻之处。

虽然已经踏上归途,奉直还是归心似箭。在边关因为知道没法回去,倒还罢了,可一旦踏上归途,简直恨不得立刻跨进家门,前段时间听说于家被抄,家人就地关押,现在安王已经即位,于家应该没事了,可是失踪的若水和翼儿依然下落不明,她们可千万千万要安好,然后伴他一生一世。

摩挲着若说的玉佛和翼儿的银镯子,思念如同潮水,这时亲卫进来报,说是施小姐送来莲子羹,正在外等着。

奉直顿时愣住,施小姐想送莲子羹,大可派丫头送来,用得着夜深人静时亲自送过来,这传出去能说得清吗?而且她见了自己,如果误以为自己就是安王,将来怎么才能理清这一团乱麻?

奉直思索了一下轻轻的笑了,但愿安王能喜欢自己送的这份礼物,即使不喜欢,这份礼物也送定了。

施紫烟忐忑不安的站在婆娑的树影里等着,亲卫传话好大一会儿没有出来,难道安王居然不愿见自己?在这月华如水的夜晚,远离妻妾已久,他居然能够拒绝一个青春女子的情意?是阅人无数的他定力太好,还是觉得自己轻浮?

施紫烟几乎想夺路而逃,却又不甘心,好歹见他一面,哪怕不能得到他的欢心,也甘心了。

就在此时,亲卫出来,说王爷请小姐进去,说着奉直已经亲自迎了出来,施紫烟从树影里出来,如水的月华倾泻了她一身,淡白碎花的衫子,飘逸柔美的长裙,如同月中仙子。

奉直一愣,没想到施紫烟的容貌风华如此过人,同时释然,如果没有过人的美貌,施老将军也不会主动提出把女儿送与安王为妾,这样的礼物送与安王,他应该会很高兴的接受吧,既得了绝色美女,又安抚了边关将士的心,这样的女子天生就该伴在九五之尊的左右,成为御阶前一束华丽的宫花。

施紫烟偷偷瞥见他的表情,知道他已为自己的美貌所吃惊,心中既羞且喜。而且他果真如自己所想象中的一样,是一个英俊轩昂气度不凡的翩翩少年郎。

奉直却虚掩了门,施紫烟娇羞万分抬不起头来,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奉直却躬身行礼,口称:“末将于奉直见过施小姐!”

施紫烟惊呆了,想了一万个结果,惟独没有想到他居然不是安王!

看着她花容失色,奉直于心不忍,可他还是下定决心说:“三天前王爷接到急报连夜赶回京城,怕军心不稳,所以令末将假扮王爷,除了近卫和亲近将领没人知道,施小姐不是外人,所以才敢告诉小姐。末将因此托病不轻易抛头露面,几乎整天都在马车上度过,对小姐照顾不周,有负王爷重托,还望小姐见谅!”

施紫烟心里一阵失落,原来这位少年居然不是安王。原以为路上能和安王亲近一切,没想到他不打招呼就走了好几天,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至此安王还不知道有她的存在,所有的应允纳她为妾,接受她的诗画礼物,甚至接她回京,都是这位少年做的,这位器宇轩昂的少年如果不是安王,那么安王到底是什么样子,大概不是比这位少年差吧?

奉直看出她的心思,赶紧说:“王爷英明神武,非奉直凡人可比,王爷常赞小姐满腹诗书,只可惜军务繁忙,不能与小姐切磋,还说等回了京,一定好好和小姐吟诗作画。”

施紫烟的心已经欣欣然开始雀跃,原来他是在乎她,欣赏她的,只是他实在太忙了,原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以后的生活。看来他不仅是一个英雄,更是一个知情知趣之人,可惜有要事先走了,如果现在是他本人,在这月华如水的夜晚会不会对她生出些许情愫?

蓦地发觉奉直还一丝不苟的弓着身子,俨然已经把她当做安王侧妃看待,连忙又羞愧又感激的说:“将军快快请起吧,紫烟唐突了。将军连日奔波,旅途劳累,这碗莲子送与将军喝!”

说完慌忙告辞离去。奉直看着她惊慌的身影哑然失笑,安王兄不是一向自诩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吗?这位施美人绝色痴情,才华出众,看他还能不能做到片叶不沾身?

忽又想起他还不知此事,别到了京城冷落了施小姐闹出笑话。他翻出施小姐送的所有东西,细心的包好,又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一并装好,然后叫来亲卫,传今明早八百里加急,送到安王手上。

安王一直在京中潜伏,本想等着父皇清扫重重障碍后就立他为储君,谁想有狗急跳墙下了毒手并假诏篡位,幸好父皇早有防备,提前写下了传位遗诏,和传国玉玺一起派心腹太监交给他。他没有父皇支持,在朝中又无势力,想得到重臣支持何其难,幸好后来几位与凌相不合的重臣答应暗中助他,才得以顺利除掉奸党继位。

可是奉直忽然送来八百里加急并亲手交给他,安王不由得惊心动魄,难道又出了什么意外,待打开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最难消受美人恩,这番美意势成骑虎,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既然能够安慰边关将士的心,不妨功夫做足些。

想起若水,心里一窒,分别日久,她还好吗?相信有了纪刚他们护卫,她一定会平安的,今生今世他能为她做的只有如此了。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四一、放弃

手持真正仁宗皇帝遗诏和传国玉玺的安王终于坐上了龙椅,名号按仁宗皇帝遗命称宣宗,不外乎是为了纪念风华绝代却早逝的发妻文宣皇后。

天下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安王才是仁宗皇帝唯一的嫡子,既有才干非凡,人物出众的嫡子在堂,又如何能轮到一众庶子成为九五之尊?何况风华绝代的文宣皇后与仁宗皇帝少年结发,情比海深,当然最心爱酷似她的安王,就是瑞王再有势力又怎样?仁宗皇帝对嫡子安王的冷漠无情,不过是为了保护他而已,最终还是想尽办法让他即了位。原来所谓的吐蕃大军压境,安王主动请命替父皇御驾亲征,不过是为了壮大他的实力而设下的局。

文宣皇后和长子相继早逝后,仁宗皇帝沉沦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无心朝政和后宫琐事,慢慢的将后宫事务全交给善会揣摩君心的卢贵妃打理,朝堂则被卢贵妃的表弟凌相慢慢控制,卢贵妃之兄卢烈手握兵权,十几年来卢凌两家控制朝堂,结党营私,徇私枉法,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等仁宗皇帝醒悟过来,已无力改变,就一方面大力扶持卢贵妃之子瑞王,给人造成有意立瑞王为储的假象,一方面暗中培植安王的实力,为他继位做准备,这次安王能够逼宫成功,也幸亏部分与凌相是死对头的重臣暗中相助,他们一为遵先皇遗命,二为自保,所以暗中精心谋划,帮助安王,选在这个凌相因病没有上朝的日子,兵不血刃的夺了位。

安王继位,除了卢凌两党,满朝文武和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多年的暗无天日终见了光明。

承宗李沐即位不足一月,就成了阶下囚,他与生母卢贵妃为了皇位,毒死病中的仁宗皇帝,制作假遗诏与假传国玉玺,本应立即处死,何况卢贵妃与文宣皇后的死脱不了干系,但是安王念在她曾是父皇宠妃,又打理后宫多年的份上,降为太妃,发落了皇陵,终身为仁宗皇帝守陵。李沐贬为瑞国公,领国公俸禄保证一家大小衣食无忧,也同家眷一起被发落皇陵,世世代代做守陵人。这已是最宽大的处置,新军宣宗皇帝再次声名大振。

卢凌两党彻底倒台,家财被抄并阖府贬为阶下囚等待查办,家奴圈禁待卖,多年受尽欺压的朝臣和被打压排挤的外臣共查出其八十多宗罪名,纷纷上书要求立即满门抄斩并彻查同党,以正朝堂,树新君之威。

宣宗皇帝却只令抄没家产,清查同党,人犯全部都下了昭狱,并不提立即抄斩一事,朝臣们猜不透他的心思,又摸不透新皇帝的脾气,不敢太过造次,劝了几次之后依然如此,就只好先放下,宣宗皇帝大智大勇,谋略过人,说不定另有打算。

早朝后回到安王府,王妃田曼婵迎了上来,她已经被册封为皇后,因为还没有搬到宫中,仍是一副家常的亲王妃装束。

田曼婵轻轻一笑,立即拜了下去:“臣妾见过皇上!”其他奴仆姬妾跪了一地行大礼,李潜无可奈何的笑笑,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拉起田曼婵,深情的说:“婵儿不许如此见外,若非正式场合,朕许你不拜!”

田曼婵神情妩媚的看着他:“君臣之礼,臣妾不会荒废。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只要皇上心中有臣妾就行了!新皇登基,肯定要先充实后宫,府里现有的姬妾出身太低,一时不能封的太高,臣妾已经拟好了单子,两位已生养的姨娘不能封的太低,就封嫔吧,几位没有生养的封为贵人,六位姬人按照资历封为才人和美人,如果皇上没有意见,就按此分封吧!”

李潜点点头:“就按皇后说的办吧,后宫之事朕不会太过问,你看着办酒醒了!”

田曼婵又试探着说:“再过一些时日,朝臣肯定要上书充实掖庭,到时举国选美,说不定能选到可心之人,让皇上不再为画中之女遗憾。”

李潜一愣,妻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见过画中之人,她以前明明知道那就是奉直的妾室,却不肯告诉自己,以后奉直难免出入朝堂与后宫,若水虽为妾室,也可能有再相见的机会,若被她知道自己如此善待她,两人竟然有过交往,就是再贤惠也不会喜欢若水,一个侯府的妾室让当朝皇后吃醋,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和奉直有子有女,自己和她今生无缘分,两人既不能相守,就还她安宁吧。

他呵呵一笑:“若不是你提及,朕这段时间忙的都忘了这件事,婵儿倒是念念不忘呢!不过街头偶遇的一个女子而已,连面也没见过,值得我惦记一辈子吗?这几年过去,说不定已为人妇为人母,朕坐拥天下,还怕没有可心的女子?当初不过是觉得她与其他姬妾不同罢了,若真的找到了,说不定大失所望,就是留在身边,也不过几天的热度罢了,婵儿又不是不知道朕对女子的态度,除了婵儿,真正对谁上心过?就是月里嫦娥,也不过尔尔!”

田曼婵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无比感动欢欣,虽然丈夫的大事终成,自己做了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儿子当即就封为太子,女儿成了长公主,他对自己母子三人已是做到极致。但那个画中的女子始终是她的心病,她知道从来不对女人上心的丈夫,若是上了心,会为她抛下一切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在他心里,除了自己,天下再美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李潜看看她的神情,知道她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也放下心来,认真的说:“婵儿放心,我们一起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日子,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朕要做个明君,我不会举国选美的,所谓的充实后宫,不过是为了笼络朝臣而已,到时你拟出单子,除了这次助我登基有功之臣外,再在世家大族和朝廷重臣家的适龄女子中选上一些吧!”

说完转身要走,田曼婵拉住他的衣袖:“明天就要搬到宫里了,臣妾今天已经着手整理东西,那幅画像要不要带着?”

李潜愣住,万般不舍与惆怅涌上心头,很快平静下来,无所谓的说:“一幅画像而已,皇后看着处置吧,朕还有事要做!”

说完转身就走,不敢让田曼婵看到他的神情,他要赶在田曼婵收起之前再看那画像一眼。他是不得不放弃了,虽然坐拥天下,却无法得到一个女子,甚至都不敢对那个女子表白,今生今世都不会表白。

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田曼婵轻轻的笑了,一个丈夫已不在乎的女子,若毁了她的画像,岂不显得自己小气?还是与不能带走的东西一起封库吧,说不定等很久以后拿出来,就成了夫妻之间彰显自己大度的回忆。

画上的女子美好依然,身旁是淡淡的烟柳,笑盈盈的眼睛如同春水温柔,秋水明媚,花瓣一样的红唇边,笑窝像汩汩的清泉慰藉他的思念。

可他又能怎样,不能得到不能演说,就是他要帮她,也要借着奉直所托的名义,甚至连一幅画像也不能日日面对,只能把她轻轻的放在心里最深的角落,一生一世青翠着,暗香幽幽,只氤氲他一个人的心。

还好,在她最为仓皇无助的时候他帮过她,救出她的贴身丫头,解决了她最大的遗憾,也是那一次,两人有过唯一的一次交集。在那远离尘世的地方,没有田曼婵,没有于奉直,世间俗礼都可以先放下,只有他和她。她就坐在饭桌的下首,小心翼翼的侧身坐着,殷勤羞涩的添酒布菜,卑微而可怜的样子让他心疼。她应该拥有明媚的一生,一如初见时她的笑容,可是明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却偏偏无力改变,所能做的,无非就是以奉直好友的名义给她一切她所能接受的帮助。

如今的她和纪刚他们流落何处?李沐假诏登基后,他怕自己夺位失败牵连到她,向纪刚发出逃离的急信后,暂时不许他们与自己联系,想必有纪刚四个保护,她们应该安然无恙吧?自己登基的消息已经天下人皆知,纪刚会不会听到以后与自己主动联络?

宣宗李潜再也坐不住,说不定她们得知朝堂之便后又返回京城,却又因为奉直还没有回来暂时不敢回靖安侯府,那么最后可能去的就是青山碧水间的适意居,很有可能在那里先安顿下来,等奉直回府后再去找他。奉直已经派人送信说是再有二十多天就可回京,到时自己就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她了。

她若是妻室还好,偏偏她只是一个侯府的小妾,而他是天下之主,二人身份天地悬殊,等一切尘埃落定,就再无相见之日。沉自己刚刚登基,还未入宫,现在还有一点自由,能不能再见她一面?只一面,看到她经过那么多奔波安好就行。

他派人告诉田皇后说自己有急事,今夜可能回不来,然后只带了几名心腹侍卫,骑良驹疾驰而去。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四十二 寻踪

再次站在青山绿水间,看着适意居紧闭的大门,恍然不觉两人已经分别近乎一年,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已经出世了吧。这一年没有了侯府压抑委屈的生活,她的眉目之间是不是开朗了许多?笑容是不是明媚得如同初见一样?如果再有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她是不是也会落落大方谈笑风生,而不是委屈卑微、小心翼翼?

站在大门前,一颗心已经千回百转了许多次,大门紧闭,她到底在不在?如果在的话,会不会觉得他唐突?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敲门,半天门才开了,还是当初的那个管家,看到李潜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往里迎。进得门来里面冷冷清清,李潜虽然明知若水在这里的可能性极小,心里还是非常失落。

她没有在这里,到底在什么地方?

不由自主地走进她曾经的卧房,里面所有的帐帷器物都已收起来,空荡荡的如同他落寞的心。管家是个机灵人,赶紧上前用衣袖拭净椅子上的灰尘,从柜子里取出绣垫放上,请他入座喝茶。

他只想静静地坐一会,挥挥手说:“你们下去吧,不必服侍,本公子想一个人坐坐。”

终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她气息尚在的房里,伸手随便翻翻,在一个小屉找到一方薄薄的丝帕,鹅黄色的丝帛光泽流转,上面绣着一朵朵开的正艳的桃花,几只落下的花瓣,随波逐流,香艳而缠绵,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春归去的落寞,丝帕不知将落于何人手,不如让他留个念想,她的画像顾忌着嫡妻田曼蝉已不能再保留,好歹让他的思慕有处安放吧。

走出门来,望着远处的青山和门前流水,突然觉得有这么个私密之处放松身心再好不过,这里离京不远,快马一日就可返回。等以后处顺朝堂之事,正式搬入皇宫,千般重任等他担负,能不能有这么一出偶尔让他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地方?

立即吩咐身边的心腹:“你去找庄主商议,我愿以三倍的价钱买下此庄,让他另外置业,三日之内办好并布置妥当,里面原有的东西都不要动,管家奴仆一块买下,记住吩咐他们,如果云小姐回来,什么也不要说,像以前那样细心服侍就行。”

返回途上,突然也弄不清到底是为自己买下此庄,还是为云若水买下此庄?是为了让拯救有个放松身心的私密之处,还是为了让云若水有个安宁舒适的落脚之处?

青坪镇,为了说服母亲还俗,若水一连三日上山跪在庵门前苦求,可是云太太却不为所动,开始苦口婆心劝她回去,后来干脆不肯再见。

苦求不得,再加上一路劳碌奔波,父亲和姑母一家又下落不明,若水大病一场。虽然奶娘一再说明母亲早有看破红尘之心,以前不过是放不下女儿而已,如今好歹也算终身有托,母亲才能了无牵挂地皈依佛门。可若水总觉得是自己私奔一事让母亲大受打击,才觉得红尘无望出家为尼,只是此事已成定局,怎么也无法挽回母亲的心。直至去了几次之后,以施主的身份听母亲讲经,也觉得庵堂清静安宁,佛门与世无争,是养老的好去处,也就渐渐想开。

也许这里离京城太远吧,想起往事如同梦境一般,特别是凭空出现又无故失踪的纪公子,他到底是谁?明明是一个陌生人,看到自己的眼神却仿佛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他对自己的好真的只是看在奉旨面上吗?

几年来,自己从离开蜀郡道再次返回,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和恩怨,除了身边真真实实的三个孩子,好像京城的一切都是空的,与她再无关系。

可是她知道自己终要回京的,她只是一个侯府的逃妾,当初因为凌意可而逃开,如果奉直回来,她终究还是要回到他身边的,那么多的往事,还有他最终对她的安排,为了防止凌意可欺凌她连休书都准备好了,这样的情分足以淡化过往的怨怼和失落,让她不能这么决绝地永不相见,她相信如果这次回去,谁也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最重要的是三个孩子都不能无根无基,跟随一个不能露出真名的逃妾长大,能有什么前途?

生活中总是有一些让人欣慰的事,一路上的朝夕相处,纪刚已经越来越不掩饰对虹儿的情意,他是个苦孩子出身,耿直忠心,最值得虹儿托付终身不过,最关键的是他走到虹儿所有的往事,却从没有半点嫌弃过,世间男子无不重视女子贞操,只有他肯真心地怜惜她,把她看得无比珍贵。

可是虹儿却极度自卑,总觉得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千方百计逃避纪刚的情意,若水苦劝不下,又着急又无可奈何。

三五日后,一行人终于正式安顿下来,若水不放心侯府,就派纪刚带纪强前去打探消息,想方设法在奉直回来之前保全侯府一家大小的性命。

“小姐,我刚看到纪刚去找虹儿辞行了,你说这次虹儿会不会改变主意?”

若水发愁地摇摇头:“我从来也没想到,虹儿竟然如此固执,她昨天还和我说如果我们返京,她就留在此处看守宅子,时时上山照顾母亲生活,绝不再回京城,至死也不愿再见公子一面。她不愿再见公子也就算了,我觉得纪刚倒是一个很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又半点也不嫌弃虹儿的以往,两人明明就两情相悦,可虹儿就是走不出自己的心结,纪刚明天就要回京了,也许以后就没有多少相处的机会,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让虹儿真的一生凄凉?”

说着纪刚就闷闷不乐地走了进来向若水辞行,田玉莲看着他的样子,明白又碰壁了,小心地问:“怎么样?虹儿怎么说?”

纪刚摇摇头:“我对虹儿说我受小姐差遣回京一趟,让她等我回来,谁知虹儿却说她绝不再回京城,将来与我再无交集,让我保重。我又说无论她在哪里,我都愿意留下来,她却说她不过是一介奴才,不需要什么侍卫,让我保护好小姐和几位小主子就行。”

若水紧紧盯着他:“你实话告诉我们,你到底对虹儿是不是真心?帮你办保证一辈子对她好?她是受过苦的人,你若不能一世待她好,就让她安安静静地过一生吧!”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四十三试探

午休后小憩醒来,是一天最为惬意的时光,若水正和奶娘、虹儿看着三个孩子玩耍,暑热渐退,风轻云淡,小小的池塘里荷花正香,若水不动声色的观察者虹儿,纪刚走后,她虽然表面如常,却经常会心不在焉的发呆,思念和担忧明明就写在脸上,却自个拘着自个,不敢面对内心的真实。

满头大汗、一脸惊慌的纪强忽然出现在面前,却不见纪刚,还不等若水发话,虹儿已经脸色大变,突然站起来:“纪刚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发生什么事 呢?”

纪强扑通一声跪下:“属下该死,没有保护好纪刚!作业我们连夜赶路,为了抄近路,就从前面山上绕过去,谁知就该的马踏上松动的山石,纪刚从马背上掉下来滚下山崖了,昨个晚上天黑看不清楚,树下不敢贸然行动,直到今天早上才敢下去寻找,却除了一点血迹什么也没有找到!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虹儿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她不顾失礼,扑过去抓住纪强大声责问:“你为什么不好好找他?他那么大个人,又有一身的武功,说不见就不见了,谁信得过去?我不信,你一定没有好好找他!不!我现在就去找他,我不信他就这么不见了!”

纪强难过地说:“我找了,找了整整一个上午,不是我一个人在找,而是发动了好些附近的山民一起寻找,翻遍了每一个草丛和山石,都没有找到!”

田玉莲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山谷多野兽,不会是摔得昏迷过去碰到什么?”

虹儿立即失声痛哭:“都怪我!都怪我!纪刚说他要回京一趟,让我等他回来,我缺狠心说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绝不会与他同行,回来他又说愿意跟随我,我又断然拒绝!一定是我让他心里不痛快才会这么不小心!”

若水百般安慰着:“纪强已经细细查找,却什么也没有找到,说不定果真像奶娘说的那样。事情已经发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这不怪你,只是个意外,怪不得任何人,纪刚已经不能再回来了,你不可哭坏了身子!”

虹儿却反而不哭了,态度坚决地说:“小姐,我一定罪孽深重,才会害纪刚如此,如果我肯对他说我愿意等他回来,说不定他就免此横祸,都怪我太绝情,他真心真意对我,我却总是顾着自己的自尊一次次地拒绝他,他救了我,又真心对我好,我却害死了他,这次我真的已经看破红尘,等小姐回京之后,我就上山与太太做伴!”

田玉莲生气的说:“太太年纪已长,她出家为尼小姐都大病一场,你再出家,想要来小姐的命吗?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不出家为尼?”

虹儿凄然一笑:“除非纪刚回来,我一定亲口对他说我肯等他!”

“虹儿!”

众人回过头来,却惊呆了,一脸擦伤、头发凌乱、衣衫破烂不堪的纪刚霍然出现在面前!

纪刚不理会别人,径直走到虹儿面前,欣喜万分地看着她:“你若真肯等我回来,我又怎么舍得不会来?”

虹儿悲极成喜极,却被纪刚听见真心话,又羞又疑,顿时说不出话来。

纪刚看着若水鼓励的眼神,鼓起勇气说了原委,原来他掉下山崖后,因为山坡不太陡峭,滚下去受了些皮外伤后昏了过去,天快亮时被冷风吹醒才慢慢寻着山路,竟然走了出来,谁知却与纪强错过了,还好钱袋未丢,怕她们担心就胡乱抹了伤药坐马车回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下。

虹儿闻言顾不得男女大防,赶紧去查看他的伤口,纪刚一边安慰她,一边不好意思地闪躲着。

若水和奶娘相视一笑,此计甚好,虽然让纪刚吃了些苦头,却试出了虹儿的真心话,为了防她改变主意,一定要逼她无路可退才行。

“纪刚,你既然受了伤,去京城之事你就莫管了,纪强和纪猛也是能干之人,就让他们去吧,你好好养伤。幸亏你及时回来,要不然虹儿就要做姑子去,岂不是误她的终身?三日后是好日子,就成了你们的好事吧!”

虹儿被试出了真心话,不好否认,又觉得纪刚确是真心真意待自己,从无半点嫌弃之意,又一想自己的命都是纪刚从瑞王府救出来的,他既不嫌弃,自己还有什么可一再推拒的?脸一红对若水说:“虹儿是小姐的家奴,不敢违抗小姐命令!”

说完羞得转头跑了回去,纪刚因为欺骗了她,害她为自己担心,有些不忍地想跟进去解释,若水拦在他:“画片儿好不容易才被我们用计逼出了真心话,你想让她一怒之下又反悔吗?你还是忍忍,等等木已成舟后再说不迟!”

纪刚犹疑不决地说:“我又怕虹儿反悔,又不忍心骗她,她以后若知道我骗她,会不会恨死我了?”

若水轻轻一笑:“放心吧,虹儿自幼跟我一起长大,我深知她的性情,只要你真心真意对她好,她会一生都对你好的,就是知道你骗她也不会真正计较的!你好好养伤,三日后给你们成亲!”

纪刚感动地说:“我和虹儿都是小姐的奴才,一切但凭小姐做主!”

若水点点头:“我们回京之时虹儿若是不愿走,你就留在此处和她好好过吧,一为替我时时照料太太,二是看守此宅,我们以后若在京城呆不下去,好歹有个落脚之处,路上有纪强他们三个护卫足够了。

你的卖身契在我这里,等找到老爷之后拿到虹儿的卖身契,我就一起平了你们的奴籍!”

田玉莲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前天去庵里太太给我的,让我在合适之时转交给小姐,老奴觉得没有比此时更合适的了!”

若水接过一看,竟然是虹儿的卖身契!原来娘看似不问俗世,其实把什么都替她想到了!

田玉莲却又掏了两张纸递给她,慢吞吞地说:“其实这座宅子和街上的绸缎庄是小姐和公子一起离开蜀郡后,老爷才置办的,一为做你的嫁妆,二为怕你以后再侯府呆不下去,又不愿回云府,好在此有个落脚之处,生活上也有个着落,这是地契和绸缎庄的文书,我离开蜀郡时老爷吩咐,若你有一天真的来到此处,就让我交给你!老奴终于不负所托!”

虹儿大喜在即,若水本不想哭,可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爹娘把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她在侯府的生活,她的退路,可自己又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她相信,爹爹和姑母的弃家远遁,娘的看破红尘,嗖是为她所累。

田玉莲轻轻拉拉她的衣袖,若水醒悟过来,赶紧说:“终于等到你和虹儿的喜事,我高兴得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着座宅子已是我的私产,我若真的回京,就几乎不可能再回来,到爹爹送的,我不好转送他人,但这座宅子实际上就是你们的了,你们就放心住一辈子吧!成亲后你们就接手绸缎庄的事务,虹儿和我情同姐妹,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娶她!”

说完想起自己在安靖侯府万般凄凉地做了奉直通房丫头的情景,泪水差点夺眶而出。虽然对奉直来说,只是纳了一个通房丫头而已,对她来说,却是嫁了,嫁得无比屈辱和凄凉,甚至还不如仙儿,连一身新衣也没有。幸好奉直关起门来和她拜了天地,给了她一个不敢让人知道的洞房花烛夜。今天她终于可以自己做主,让虹儿嫁给两情相悦的人,虽然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她终于找到真正的幸福。

虹儿面对来裁嫁衣的绣娘却退缩了。

“小姐,我还是怕,怕洞房花烛夜我会逃开,我一想到自己残花败柳之躯要面对纪刚,我就好怕,怕自己反应过激吓着了纪刚,更怕自己不能真正放下过去的事情,安安心心跟纪刚过日子!”

若水想起和虹儿自幼的情分,想起两人相互扶持走过最艰难的岁月,想起她为自己挺身而出受尽侮辱,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抱着她安慰着。

“我已经试探过纪刚很多次,他尽知你的过去,却能一如既往,从未有半点 轻视之心,你就坦然面对吧。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我相信你们会恩爱一辈子的。关键是你自己要走出来,鼓起勇气面对他,我不敢要求你彻底忘记往事,只求你慢慢地走出去,不要因为过去影响你们的新生活。”

虹儿点点头:“小姐,我会努力的,不让你再为我担心!”

若水环视她的卧室,欣慰地说:“三天之后这里就会成为洞房花烛夜,今晚你就搬过去同我住,让管家带人布置房子,以后你们就长住这里,只要把绸缎庄经营好,会一辈子吃用不愁的,说不定我在京城过不下去,还要来投靠你们。往事都是在京城发生的,这里远离京城,没有什么影响你们,你们好好过吧!”

虹儿终于抬起头害羞地笑了,若水心下慰然,拉起她说:“走吧,绣娘已经来了,快让他们给你量身做衣,得日夜赶工才能做出来,量完衣服我们一起去首饰铺子,好好给你置办几套头面,你和纪刚都不再是奴才,我要让你以我妹妹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出嫁!”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四十四去留

“小姐,街上纷纷传言说承宗皇帝毒死先皇,假诏继位,已被仁宗皇帝唯一的嫡子安王爷持真遗诏赶下去,并贬为瑞国公,带着家眷和降为太妃的卢太后一起守皇陵去了,以后世世代代只做守陵人。安王爷已经继承大统,帝号宣宗,以后安靖侯府安然无恙了,小姐尽可放心了!”

纪刚兴奋地告诉大家在街上听来的消息,他看着若水惊喜交加的神情,突然很想告诉她纪公子就是曾经的安王,如今的宣宗皇帝,可是想起主子的叮咛,他还是忍住了。

若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惊喜的纪刚,没想到安王这么快就夺了位,侯府安宁了,随着瑞王的倒台,凌相也会很快失势,凌意可被休弃再没了娘家可以依靠,也就没法再迫害自己和虹儿了,以后不用再东躲西藏提心吊胆了,终于可以自在的生活了。

关键是奉直,若水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他早已投靠了安王,要不然老太太和夫人也不会那么坚决地休弃了凌意可。他自从上次送过一封信后就再无音讯,是不是现在该风光无限地现身了?

欢喜兴奋过后,若水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助安王登基有功,即使不要侯府的世子之位,也出入朝堂身份高贵,这样的男子没了嫡妻,该有多少大家闺秀抢着要嫁他?自己即使辛辛苦苦养大了他的儿女又救了他的一家又能怎样,什么也没法改变她做妾的命运。

他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是真正的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还是像凌意可那样表面贤良、内心狠厉的权势之女?无论她是什么样的女子,一定正当妙龄风华致致,奉直是个多情之人,就是再看重自己,也一定颇为喜爱这样的女子吧?

自己一个拖儿带女、年华逝去的妾室,家世、年华、身份皆不如她,还得卑微地服侍她,称她为姐姐,想着都无奈而悲凉,能在她手里讨得好生活吗?如果她知道自己和奉直的以往,是千方百计夺了奉直的心,还是像凌意可一样使尽手段让自己举步维艰?

千盼万盼,欢欣过后,是无比的凄凉。若水黯然地看着远处的山,到底是什么把她和奉直隔得那么远?奔波无数、辗转数地、折磨数年,为什么他和她之间总是隔着像这山一样的障碍,一生一世无法跨越?

虹儿听几个说瑞王已经倒台,不用再躲着瑞王府的追寻,凌家已经入狱,害惨她的凌意可也受到惩罚,等几个送小姐回京后,就可以返回这里一辈子陪着她,两人在这远离尘世纷扰的地方生活,而小姐也可以带着几位小主子回到公子身边了,没有了凌意可,她定会和公子恩爱一生。

她沉浸着幸福中,没有察觉若水的神色,兴奋地拉住她说:“小姐,我们大仇得报了!你什么时候返回京城?没有了凌意可,她那些张狂的陪嫁丫头也一定被赶出去了,小姐现在又保全了公子的三个孩子,还有恩于侯府,你这次回去,就再也没人敢轻视了!”

若水摇摇头,神色黯然的进了屋,田玉莲示意不明就里的虹儿看着三个孩子,跟进去劝她。

“奶娘,你是来劝我回侯府的吗?”

田玉莲看着若水心灰意冷的样子,装作不解的样子问:“小姐的心愿有三个,一是为虹儿报仇,二是公子平安回京,三是侯府化险为夷,如今这三个心愿都实现了,虽然没有公子平安回京的消息,但老奴相信很快就有喜讯传来,到时小姐带着三位主子回京,可不比当日凄凉,一定是风风光光,阖府望眼欲穿。”

若水慢慢地流下泪来,楚楚可怜地望着她:“奶娘,四百四病我从跟公子私奔的那天起,就注定了终身为妾的命运?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无论我为于家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我的命运?”

奶娘愣住,只知道她再回到侯府,定然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就凭她在侯府危难之际为了救他们做出的努力,就凭她千方百计照顾着三个奉直的骨肉,这种恩情谁能比过?冷静下来一想,就是侯府以后再看重她又如何?以妾为妻,要受到御史弹劾世人诟病不说,奉直连功名都保不住,子女都会受到牵连,无论如何,她一生一世是做定妾室了!心痛而又无可奈何,却不知该如何劝她。

若水心灰意冷地说:“没有了凌意可,公子还会娶别的家世妙龄女子为妻,到时我一个姿色渐衰、年华老去的妾室,要和一个出身高贵、青春妙龄的嫡妻争宠,要和我的孩子在她手里讨生活,就是她是一个真正贤良的女子又怎么样?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容忍自己刚刚新婚就有我横亘在她和公子之间,我和孩子终究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难道我拖儿带女辗转回京就是为了置自己于如此尴尬之境?”

田玉莲半晌无语,她说的全是事实,可是想起奉直那封辗转数人才送到若水手中的信,她又有了些许信心:“小姐,你忘了公子那封信?在那生死当头,他都顾不上侯府的安危,却辗转派人给小姐送信,老奴相信他一定对小姐有妥善的安排,不会让你再那么委屈着!还有他走时处处安排好了小姐的退路,留给凌意可的只有一封休书,还不是怕她待你太过,老夫人和夫人辖治不住她?我就不信,他能为小姐做这么多,还能再弄一个嫡妻让小姐委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