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直赶紧站起来回话:“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皇上永不会失去臣的忠心!”

李潜彻底无语了,奉直沉默了一会,上前跪下:“臣万死,辜负皇上厚爱,臣愚钝不能胜任,恐有负皇上重托,请辞辅国大将军之位!”

李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却是为何,这个位子非常重要,朕刚刚继位,暂无可信任之人,才封了奉直弟,朕对你寄予多少厚望,你却要辞了他?难道只为昨夜皇后要把嫡妹许给你?”

奉直摇摇头:“即使皇后不把嫡妹许给臣,臣只要为官身就得娶妻,臣不想再娶妻,只愿一生为庶民,求皇上恩准!”

看着固执的样子,李潜又好气又好笑:“你不就是怕娶了嫡妻苛待你那妾室吗?难道你就不怕以妾为妻惹来麻烦?那帮御史是吃闲饭的?”

“臣不敢以妾为妻,但也不想再娶妻,臣若为官身,就身不由己了。臣在边关日久,与她和亲人久无音讯,日嘶夜念,才觉世间荣华富贵不过过眼烟云,唯有天伦之乐才最真实,臣胸无大志,只想做闲云野鹤,求皇上允许!”

李潜心里叹息了一声,目露赞许,难怪云若水为他什么委屈能受,世间男人无不重功名利禄,又有谁真正把女人放在心上?他却愿意为了心爱的女子连功名利禄都能抛下,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难道你如此重情重意,肯为一个女人辞去高官厚禄,你可要仔细思量。就是你不做官,她依然只是一个妾室,有什么不同吗?”

奉直坚决地说:“云氏并非贪婪之人,不会强求嫡妻之位,她会理解臣的苦衷,是臣不愿意她再被别人欺凌。当年凌氏就是例子,硬是逼得她带着孩子仓皇出逃,臣若是庶民,虽无法立她为妻,但若不再娶,就可把她当做妻室一般对待,不会再让她屈居人后,被人随意欺凌。”

李潜无语,也有些淡淡的妒意,奉直这次肯为她如此,等她回来后,两人闲云野鹤,恩爱情深,自己虽贵为人主,却有谁知自己的苦闷和辛劳?

“奉直弟只知与爱妾情深,却忘了我们的兄弟情谊?朕与你结拜,就视你为弟,与你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你却与朕日益疏离。我们曾发誓富贵贫贱不相弃,难道因为朕富贵你就要弃了朕?”

奉直吓得连连磕头:“臣不敢对皇上不敬!更不敢言弃!臣虽辞去官位,却仍是皇上臣民,绝无背叛之意。辅国大将军乃是要职,臣年少无德,担当不起,怕有负皇上重托,并非与皇上疏离!”

李潜无奈看着他:“你的心思朕明白,你辞大将军一职一是为了云氏,二是怕功高震主惹朕猜忌。朕真心待你,也深知你的为人,又怎会无故猜忌?若你去意已定,朕强求无用,不过你爱妾幼儿尚未找到,还是等找到她们再说吧。你放心,皇后那里朕会去说,不让她逼你定亲!”

奉直见他并未真正答应,心中虽然着急也无可奈何,只有先找到若水再说了,不过只要皇后不逼婚就好,就是拖些时日也无妨,反正自己去意已定,皇上也不会强留。

“臣谢皇上恩典,若找到她们,臣一定先来向皇上报喜!臣还有一事求皇上,凌家人已被处斩,毕竟曾是奉直岳家,臣不忍其弃尸荒野,求皇上许臣收敛安葬!”

李潜脸上浮起了笑意:“奉直弟虽然重情重义,但朕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凌家抄斩是因为罪行太深,朕不过平定天下民心。你要收敛就收敛吧,总不能曝尸街头。”

奉直赶紧谢过就要告辞,李潜喊住他:“朕答应替你照顾爱妾幼子,却弄丢了她们,朕心中有愧呀,不把她们还给你,朕也不得安宁,好在我指了她四个侍卫,你放心吧,她们母子不会受苦的。我派人找遍她们可能落脚之处,却始终没有音讯。你说她们会不会听到你回京的消息突然现身呢?要不再等些时日吧?”

奉直无奈地点点头告辞,李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那想起什么:“要不你去城南别院看看吧,你若不知道地方,我派一名亲卫跟着。那是她们以前离开侯府以后的落脚处,于家被抄之后,我自顾不暇,又怕起事失败连累无辜,派人送信让她们速速逃离,从那以后再无音讯。如果她们回京,一定先去那里安置再打探消息,不过我前段时间派人看过,她们并没有回来,但这是两个月以前,你再去看看吧。”

奉直激动得脸色都变了,他蓦地转过身:“谢皇上指点,臣这就去看看,若得她们无恙,臣感激皇上一辈子!皇后娘娘那里,还求皇上劝说,切不可让皇后不待见臣!”

看到他闲杂还如此怕田皇后,又想起他昨夜窘迫的样子,李潜忍不住哈哈大笑,旋及想起两人曾经并骑同游、举杯共饮、抒怀谈心的情景,又有些伤感地说:“人只道为人君者富拥天下,谁知高处不胜寒之苦?难怪要称孤道寡。奉直只知为爱妾辞官不做,为什么不想想你我的兄弟情义?难道除了辞官,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有没有两全之策,既不亏待云氏,又能出入朝堂?”

奉直不解地问:“两全之法,此事还有两全之法?臣实在愚钝,想不出还有何计可施?”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五十四、归意

若水看着站在面前的云强,不可置信地说:“公子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云强细细说了打探到的情形,奉直不但已经回京,还封为辅国大将军,前天夜里宫住设宴为他洗尘,并许他休沐三日还朝。

若水不解地问:“侯爷过世,他不告丁忧吗?”

“听说侯府大公子告了丁忧,已辞了官职在家守孝,只袭侯爵并立为家主,因此按制二公子可不用告丁忧。”

若水几乎可以想象,他弱冠刚过,就坐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坐不到的高位上,又人物出众,凌意可因为失贞被休,现在有多少名门闺秀等着嫁他?自己一个年长的妾室,出身、年华、身份皆落了下乘,拿什么去争宠?所能依傍的,不过是一双亲生的儿女而已。

自己从蜀郡一路跟来,波折无数、辗转数地,不就是为了当初那份纯真无暇的情意?到最后,却要落得依傍儿女生活。等他娶了年少美貌的嫡妻,两人并肩而立,携手出入,自己恐怕只有伤神和退缩的份儿,可是当初那份痴心该如何了结,难道自从踏进长安的那一刻起,曾经的真心真意永远成为过往?

书香看到若水听到这个喜讯,却神情寂寥,似是暗怀心事就示意云强退下,云强点点头,又迟疑着说:“有一件事书下不知该不该告诉小姐?”

书香嗔怪地说:“小姐一向宽厚,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尽管道来!”

云强这才放下心来,神色庄重地说:“昨日午时三刻,凌家大小几十口人已经全部被斩弃市!”

若水和书香闻讯“啊”了一声,这也太惨了,凌相全倾朝野、风光无限之时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这种地步,可怜凌氏子孙有好出身却没有好下场,若水禁不住问:“那凌家二小姐呢?”

云强迟疑着说:“行刑前一天凌家二小姐和一个叫琴音的丫头被于家二公子求得圣谕救出,本来安置在民宅,谁知昨个下午凌家二小姐已出家为尼了。奴才还听说前承宗皇帝被贬为瑞国公带着一家大小去守皇陵,凌家大小姐作为国公夫人也一起去了,凌家除了两个女儿满门无存。”

若水听完半晌无语,奉直心有不忍救下凌意可和琴音本是意料中事,但是凌意可和琴音绝再进不了于家之门,就是奉直想接她回去也不行,老夫人和夫人绝不能容一个失贞之人。原想着奉直必定会把她当作外室在外安置,虽然没有名份,但以奉直之性情,必定会善待于她,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对一个失贞被休、娘家落败的女子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谁知她竟然年纪轻轻出家为尼了,什么时候凌意可竟然改了性子潜心向佛了,是被于夫人逼迫还是家人尽亡让她心灰意冷?

书香也不解地说:“以少奶奶的性子,不象是轻易服输之人,她定会暂时装作温良屈居外室,等时间久了大家防备之心渐淡,她再伺机设法挑拨,让公子妻妾生事、家宅不宁,好坐收渔翁之利,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听着不象呀?”

若水淡淡一笑却不言语,于家老夫人和夫人极精明厉害,如何能不明白凌意可的心性?何况她还是罪臣之女,她们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奉直身边?一定会使出什么的手段逼她自尽或出家,出家对凌意可来说,并不是最坏的结局,如果她知道好歹,肯从此转了性儿,潜心向佛,倒也可以善终,就怕如书香所说,她不肯善罢甘休,总会伺机生事。

云强又说:“奴才还听说凌家被弃市后,旧友亲眷皆因畏祸无人理睬,只有于二公子肯出面替凌家满门殓尸安葬,京中上下皆夸二公子重情重义。”

书香见若水半晌无语,摆手让云强先下去,然后看着若水不说话,若水叹口气,幽幽地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他若不顾凌家就不是于奉直了,不过有情之人总胜无情,真不知道这是他的好处还是他的短处?”

书香点点头:“公子这一点让人又爱又恨呢,不过我相信,在公子心里谁也比不过姐姐,当初少奶奶费尽心思,不惜拉上我们四个一起争宠,也没能夺了公子的心,这点姐姐大可放心!”

若水无奈地说:“我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就是他对我情份淡了,总还有翼儿和颜儿,就是看在他们面上也不会刻薄我的。”

“公子对姐姐的情份怎么会淡呢?他就是娶个嫡妻又能比姐姐强到哪里去?我相信公子现在找不到你一定心急火燎的,姐姐切勿灰心,你现在有翼儿和颜儿撑腰,又有恩于侯府,公子再看重你,谁还再轻视你?”

“就是没人轻视我又能怎样,香儿想想,若公子再娶,我一个年华即将老去的妾室,要服侍一个风华正茂、出身高贵的嫡妻,称她为姐姐,在她手里讨生活,就算她是一个贤良的,我以后的心情能痛快吗?”

“可小姐留在这里心情更不痛快!你在这里拉扯三个孩子,公子在府里与妻妾恩爱,你孤苦不说,三位小主子也见不着亲爹的面,你岂不是更苦?”田玉莲走了进来,她不满地瞪着若水,拉她坐在妆台前。

“你看看镜中女子,何尝不是风华正茂、美貌可人,哪有半点老去的痕迹?小姐何必自轻自贱?公子还未娶妻你先自怯了,就是他娶了未必心里真正喜欢,公子对你的好你又不是不知,又何必跟自个过不去?明明知道公子已经回京却不去团聚,难道要把他拱手让人?你与于家有恩、与公子有情、又有子女傍身,为什么不理直气壮地回去?老奴明天就带书香爹娘回蜀郡,我在这里小姐处处依赖我,总是下不了决心!”

若水无语,审视镜中的容颜,虽然没有了当初的骄傲和天真,可是依然肌肤若玉、乌发如云,轻扬的秀眉下是依然清澈如水的明眸,鲜妍饱满的红唇象初绽的花瓣。容颜明媚依旧,风华未褪分毫,为什么心情却如此消沉退缩?

可是她不能退也不甘心退,从跟随奉直逃离蜀郡的那一刻起,注定她从此没有退路。转过头,笑靥如花:“我决定了,三天后咱们就回侯府!”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五十五、重逢

奉直满含期待地看着李潜,恭恭敬敬地说:“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李潜心里嗟叹了一声,明明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为什么自己却甘之如饴?到底是为了与奉直的兄弟情份,还是为了那个女子曾经清新明媚的笑颜?或许都有吧,有时候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明白自个的心意。

“奉直有无想过,即使你辞官以后可再不娶妻,你心爱的女子一生也只是一个侍妾?所谓之生同寝死同穴,你们百年之后连同穴的资格也没有?她连你于氏家祠也不能入,一辈子虽有你真心相待,可是委委屈屈,受人轻贱,若真心喜她,你过意得去吗?”

奉直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她从来不说自己委屈,臣心里明白却无可奈何,只能尽力让她少受些委屈。臣回家后就用皇上给的赏赐置宅另居,她作了侍妾虽然在外不受人待见,但在自个家里没有主母,一切全由她作主,虽然名份低,却也不用看谁的脸色,起码能过得舒心些,臣只能尽力而为了!”

李潜同情地看着他,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委屈,自己却无可奈何,这种滋味奉直怕是尝够了,所以才如此绝要辞官不做。

“奉直如果真要辞去辅国大将军之位,朕若不允,违了奉直弟的心意,朕若允了,天下人必说朕继位之后不容功臣,才逼得你辞官,举国上下大概除了朕没有几个人会信一个前途无量的辅国大将军,会为了一个侍妾辞去官位,朕若允了,这黑锅就背定了!”

奉直赶紧告罪:“臣惶恐,悠悠苍生之嘴臣没法去堵,但臣会尽力澄清的,还请皇上许臣辞官!”

李潜哈哈大笑:“澄清?奉直要向天下人逐一解释吗?你还是先去找回她们再做打算吧!今天时辰不早了,去了怕赶不及,先告诉家里一声,明日朕就派人送你去城南别院,说不定她真在那里等你!”

看着奉直的背影,李潜忽然有一丝预感,若水此时一定就在城南别院!

虽然明知只是猜测,奉直还是疾驰飞奔,无比渴望立即见到她们。苍山怀抱、绿树掩映,清且浅的河水从门前流过,因为已到秋天,山峰五彩斑驳,园子里果实累累,奉直暗暗感叹,真是一个避世而居的好去处。

站在古朴结实的大门前,他反而情怯了,如果她们不在这里可怎么好?那他该去哪里找她们?天下之大,可有她们的容身之所?

他鼓足勇气上前轻轻叩铜环,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切切地望进去,开门的是一个布衣女子,不象大户人家的家奴,倒象是一个帮佣的村妇。正待开口询问,两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一男一女,男孩比女孩稍大些,他疑惑地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奉直:“你是谁?来这里找谁?”

奉直看着那张小脸,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划过心头,顾不上多想就蹲在他面前,擦擦他额头上的汗:“我来这里找人,你是谁呢?”

小男孩板起小脸严肃地说:“我叫于展翼,你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不等奉直回答,女孩口齿不清地说:“我叫小容儿,你呢?”

奉直先是狂喜后是惊讶,狂喜的是她们果真在这里,惊讶的是两个孩子竟然这么大了,他喜极而泣,张开手臂把他们同时抱进怀里。

开门的仆妇吓了一大跳,一边拉奉直的手一边大声喊着:“你是谁?快把小主子放下!”

书香闻声先冲出来,看了一眼却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几个护卫也跑了过来,正待问罪,若水也急急出来了,看到的是奉直把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任由他们用小拳头一边打一边挣扎。

若水呆呆地看着,脚步虚浮,神思恍惚,书香反应过来,挥手让护卫下去,转身进屋去看小展颜。

奉直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他抬起头,若水依门而立,泪如雨下,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奉直放下两个拼命挣扎的孩子,直直看着若水走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田玉莲也赶了过来,看到的却是这一幕,虽然她在安靖府的时间几乎没见过奉直,却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带翼儿和容儿走开了,示意仆妇下去,把独处的时光留给两个人。

奉直上下打量着若水:“还好,你和孩子都好好的,让我们一家从此团聚,不留任何遗憾,若在这里找不到你们,若你诚心躲起来不见我,奉直下半生什么也不做,一生一世寻找你们!”

若水看着他经过了磨砺更加成熟的容颜,摇摇头:“怎么会呢?我远巴巴的带着三个孩子从蜀郡赶过来,不就是为了见你?”

奉直紧紧抱住她:“那你们为何不回侯府,让我一回来就能看到你们?我走近家门那一刻,有多盼着你抱着孩子和于家人一起来迎接我?离家这么久,边关寂寞苦寒,我是靠每日看着你和翼儿的贴身之物一天天熬过来的,想着有和你们相见的一天,我什么苦都能承受!”

若水轻轻的抽泣着,她委屈、她疑虑、她退缩。分离一年多,她带着孩子东奔西跑,到处躲避,不就盼着团聚的那一天,把孩子好好的交到他手上?后来瑞王被贬诎、凌家被抄家,她才敢壮着胆子回到京城,可是近乡情怯,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再回侯府。

奉直抬起她的头,拭着那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也知道你怕再回府受同样的罪。你放心吧,我已向皇上请辞辅国大将军之职,你知道吗?做了庶民,就没人管我娶不娶妻,我就不用再娶一个嫡妻回来,到时我用皇上的赏赐买一座宅子,咱们离府另居。虽然我不能给你嫡妻的名份,但我绝不再娶一个嫡妻来欺负你,你放心吧,你绝不会再受同样的委屈吗?”

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的这种承诺更让人感动?若他肯为自己连高官厚禄都辞了,还有什么疑虑的?

奉直见她不语,以为仍然心有疑虑,恳切地说:“若水,你不信我吗?我已经说服老太太和娘了,她们也应了,皇上答应找到你之后就许我辞职,凌氏已经出家,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放心吧,我不许任何人再来伤害你!”

若水靠在他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把什么都想到了,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自己却疑虑重重,百般退缩,沉浸在旧日恩怨里不能忘怀。

“公子真的不打算再娶亲了?”

奉直点点头:“我不要你再被她们欺负!我更不想象以前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委屈却无可奈何,我只想守着你和孩子们安安宁宁地过日子,象我们回长安路上想的一样:饱暖安宁、儿女绕膝!”

“可是公子少年居高位,前途无量,又怎能为若水放弃?老太太和夫人一定会恨死我的,皇上封赏你的官职,又怎能允许你轻易放弃?”

“只要我诚心诚意,她们会理解你的,皇上那里你不用担心,等我找回你,他自会应允。府中有大哥继承世子之位、管理家业,朝中人才济济,哪里会少了我一个?他们不过惋惜一阵子而已,时间长了只要我们过得好,他们就不会再说什么,说不定还羡慕呢!”

若水点点头,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还能不信他?瞬间,她做了决定,绝不再退缩,他们一家要在一起生活,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我信你!”,她展颜一笑,泪痕未干,如同细雨中的桃花。

奉直痴痴地看着,移不开眼睛,一如当初。他和她失去的好时光太多,以后再也不会错过了。

“奉直,你不想见我们的女儿吗?”

奉直这才想起母亲说的若水走时已有身孕,听说是女儿,心里一暖,他和若水最无可奈何、不能与人说的、内心最深的遗憾终于得到了慰藉。

两人携手进门去看小展颜,奉直进屋后看见书香正抱着一个婴儿,倒吃了一惊:“香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书香把婴儿递过去:“公子先看看小颜儿吧,等会再说我的事吧,可怜她打生下来,还没见过亲爹的面。”

奉直小心翼翼的抱着熟睡中的小展颜,象抱着一件传世珍宝,亲了亲她可爱的小脸,方才心满意足地对书香说:“这下可以说你是怎么到的这里?”

书香点点头,一五一十说了凌府被抄家奴变卖,若水好心派人赎出她和父母并带到这里安置,让她们母女团聚的情形。说完跪在奉直面前:“奴婢生性胆小怕事,出身下贱,从不敢作他想,只希望以后能守在公子和小姐身边,不要遇个厉害的主母,让我和容儿能有一口安稳饭吃就行。”

奉直一手抱着颜儿一手拉起她:“放心吧,我不会再给你们娶个厉害的主母,若水就是你们的主母了!”

书香惊喜地抬起头:“那就好!我们什么时候回侯府?”

奉直怜爱的看着熟睡的小颜儿,呵呵一笑说:“这么好的地方,你们住够了,我还从没住过。反正我已向皇上和家里告了假,现在又没什么事,咱们好好在这住几天吧!”

聘则为妻奔是妾第五卷意阑珊第二百五六章离情

若书看着奉直更加结实挺拔的身姿和依然英俊却已有几分沧桑的脸,无限感慨,他和她都不再是初遇时单纯痴心的少年了。

“公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地方极隐密,外人很难找到,是不是纪公子告诉你的?他受你所托对我们母子照顾极是周到,还送了四名侍卫,我们才能平安地活到公子回来,回京以后公子一定要带我和翼儿当面言谢!”

纪公子?他哪有一位姓纪的朋友?奉直愣住,很快醒悟过来,李潜的生母文宣太后本姓纪,他一定是为了隐瞒身份才自称姓纪的,看着若水毫不知情的样子,如果得知当初救她们的竟是当今皇上,会是什么神情?

他呵呵一笑:“娘子放心,回京后我一定带你和翼儿当面谢过纪公子。”

若水不明就里,连连点头,又嗔到:“公子乱说什么,我哪配娘子二字?别说人前漏了嘴又生出事端!”

见她如同惊弓之鸟奉直连忙心疼地安慰:“若儿放心,我自会注意场合,我已决定再不娶妻,以后你就是我娘子,以后就叫我奉直或是夫君,别公子公子的听着生分!”

若水不忍他失望,只得先应了,奉直这才细细问了她和翼儿这几年的行踪,多亏了李潜不负自己托付,要不然在政局混乱的情况下,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三个孩子,还要逃避凌氏迫害,如何能安然活到现在?

当今皇上确实待他如同亲弟,他却在安王变成皇上以后,日渐恭敬疏离,奉直想起李潜神情寂寥地对他说:“奉直弟只知与爱妾情深,却忘了我们的兄弟情义?朕与你结拜,就视你为弟,与你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你却与朕日益疏离。我们曾发誓富贵贫贱不相弃,难道因为朕富贵你就要弃了朕?”

奉直摇摇头,他顾不那么多,只能先顾若水和儿女了,至于李潜的高处不胜寒,那是谁也没法子的事。

“若儿,我打发纪公子家奴回去复命,就说已经找到你们,顺便托他们告诉一声,好让她们放心,咱们一家子好好睇在这里聚几天,秋来山上风景正好,咱们明天就上山去游玩!”

若水兴奋地点点头:“虽常居这里,但家无男主,我怕生事,连大门也很少出,也轻易不许孩子出门,其实早就想上山去看看了,你来了刚好,咱们明天就去,翼儿肯定乐坏了!”

奉直来到门外,两名送他过来的侍卫还在待命。奉直赏了银两,请他们回去向皇上复命,说是云姨娘和小公子已经找到,请皇上放心。

为首的满口应承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宅子是皇上以前买下的,外人不知,这是地契,皇上说他有负将军所托,弄丢了将军的爱妾和儿女,特将此宅送与将军爱妾母子压惊,如果找到她们请将军亲手转交!”

奉直本就极喜欢这里,闻言赶紧谢恩,又托他们告诉侯府说是姨娘和几个孩子都已找到,住几天就一起回去,请家人放心。

看着他们打马远去,奉直转身回去,却看见匾上“适意居”三个字,心里极不自在,因为他想起了家里的“福意居”,决定回去就依旧换成“云水居”。又管家派人把匾摘了下来,亲自挥毫写了“慕云山居”四个大字,令速找木匠拓上去,尽快把匾换下来。

若水心中暗喜,又不解地问:“村居木匠活计粗糙,为何不去城里找人做吧?”

“若儿不知,既是山居就要古朴自然,精雕细琢反而失了本意!”

若水点点头,总觉哪里不对劲,半晌才想起:“不妥,此宅是别人的,我们不过暂居而已,怎可私换名字?虽然你和纪公子交好,但也不可如此随意!”

奉直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地契:“放心娘子,此宅已是你和翼儿的!纪公子说他弄丢了你们母子,有负我之托,为表歉意,特以此宅赠与你和翼儿作为私产,以后为夫还要靠娘子落脚了!”

若水狐疑地看着奉直,这宅子不是李管家的吗?怎么成了纪公子的?难道是他从李管家手里买过来了?不过也好,不用再向奉直解释为何她们会借住李管事的宅子,免得被他误会。纪公子对自己也太大方了,送许多吃食用度不说,还送了四个贴身护卫,现在干脆连这么好的宅子也送了,他真是只是看在奉直面上吗?可自己与他从没有任何交集呀,难道真是佛家所说的前世之缘?

奉直见她发愣,不解地问:“怎么了娘子,发什么愣?”

若水摇摇头:“纪公子对你也太好了,我和翼儿都跟着沾光,平白得了这座宅子,你以后切不可辜负了纪公子!”

奉直盯着她:“如果我为了你而辜负纪公子呢?”

若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纪公子又不是女子,何谈为了我辜负他一言?就是他是女子,大不了公子娶回来就是了,以前福意居那么多女子,若水做了通房丫头,不也照样生活下去?”

提起以前,奉直又愧疚又心疼,紧紧抱住她:“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别的女子来欺负你,这种日子我过够了,以后我不让任何女子再成为你我之间的障碍,就像我们离开蜀郡回京路上一样,谁也不能让我们疏离!”

若水却摇摇头:“公子肯为我辞去辅国大将军一职,终生不再娶妻,已是莫大的恩情,我怎可如此贪心?香儿和静娴妹妹都是苦命之人,清白已失于公子,香儿还要抚养容儿,若水怎忍心她们母女分离,生无所依?我会真心待她们两个,绝不会为一己之私把他们逼上绝路。只要将军再不迎新就好!”

奉直点点头:“你放心吧,我绝不再迎新人,否则必遭报应!”

若水慌得去捂他的嘴斥道:“公子乱说什么?若水宁愿你迎新人,也不愿你发什么毒誓!”

奉直慌忙告罪,想起她的话又说:“虹儿之事我已尽知,原来是被凌氏所害,想起来都后怕,如果不是虹儿,那天被害的就是你了!”

说完紧紧抱住若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凌意可在我的眼皮底下都会使出这么狠毒的手段,真不知她背着我都对你做过什么?幸亏我早有防备,安排好你们母子的退路,要不然不知今生今世还有无相见之日!”

想起那日瑞王疯狂的样子和虹儿被蹂躏后的惨样,若水一个寒噤,奉直知她心有余悸,连忙一边安慰一边说:“当日之事我误会虹儿了,她是为了救你才无辜被害,我会像以前一样善待她的,她一个女子孤身流落在外怎行?还是让她回来吧。”

若水摇摇头:“虹儿去意已定,佛前发下毒誓一生一世都不再入京城一步,你放心吧,她终身已有所托,不用再依附我们!”

然后一五一十讲了虹儿被纪刚救出后,两人现已成亲并在蜀郡安家的情形。

“他们情投意合,逍遥世外,我们就莫再打扰了。何况我娘已再蜀郡出家为尼,虽为佛门中人,但也需人时时看顾,有虹儿在我舅大可放心。若以后爹爹带姨娘和弟弟回家,也需虹儿和纪刚往来照应、传递音讯。她一个女子受此奇耻大辱活下来已是不易,公子若是真为虹儿好,就还她平静安宁吧!”

奉直点点头:“一切就依虹儿心意吧,她过得好就行,我们不必勉强,你远离家门,蜀郡那边也需人照料,她与你情同姐妹,留下也好。”

若水点点头,她所有的不幸仿佛都已过去,原以为回侯府虽得优待,奉直也会更加看重她,但以后服侍嫡妻却是难免的,总是要受委屈,为了孩子她已经想通,不去再计较这些,怎么也不会想到,奉直竟然为她连人臣之位都可放弃,这份情谊还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

如今唯一没有着落的就是父亲和姑母的下落了,若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天下之大,那么一大家人,竟然说没影就没影了!

奉直看穿了她的心事,连忙安慰:“放心吧,你父亲和姑母能弃家仓皇而逃,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树了敌为避祸端吧,回去以后我就安排人细细打听查找,定要得知他们的下落,不再让你牵挂!”

说完紧紧抱着若水,两人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恍然又回到进长安之前的日子,山山水水一路逍遥,欢娱苦短恩情无限,没有任何人再能把他们分开。

“娘!娘!”外面忽然传来了翼儿和容儿的声音,两人慌忙分开,田玉莲和书香带着三个孩子进来了,看到若水双颊绯红,田玉莲抿嘴一笑:“本来想让公子和小姐好好诉诉离情,可是小公子和小小姐听说刚才抱他们的是爹爹,吵着闹着要来见爹爹,奴才们禁不住,只好带他们过来了,外面的奴才也等着拜见主子,公子和小姐有什么话就留着晚上说吧,反正从今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翼儿和容儿兴、期待又有几分羞涩地看着奉直,奉直看着一双可爱的儿女,蹲下身子:“我就是你们的爹爹,到爹爹这边来,让我抱抱!”

两个小人儿迟疑了一小会儿,又对视了一下,一齐扑进奉直怀里。

聘则为妻奔是妾第五卷意阑珊第二百五七章并肩

若水靠在奉直肩上,也许没有了少年时的情浓意炽,可心里曲氏那么踏实而满足。这一年半,她辗转飘零,仓皇逃命,不都是因为没有这个男人在身边?曾经的聚散离合、爱恨交加,都随着今日的团聚烟消云散,他们从此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甚至没有夫妻名分的夫妻,只想过着最普通最安宁的日子。

也许在侯府受的委屈太多了,若水还是不敢相信好日子会这么快就降临到自己头上,想了想担心地问:“如果皇上不许你辞官呢?违抗圣旨可是死罪,你切不可为我给自己招来祸端!”

奉直想起李潜所说的两全之策,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两全之策,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若水再受半点委屈。

“你放心,即使他暂不许辞官,我爹离世已两个多月,只要拖过百日,三年丁忧期间就不能再成亲,我们好歹还有三年的好日子,三年过后他见我心意已决,而且那时朝中心腹渐多,不用处处依赖于我,定会准的!”

第二天早晨,奉直被一阵鸟鸣声吵醒,却仍是不肯睁开眼睛,有多长时间没有过这种安宁闲适的生活?有他心爱的女人,有他可爱的儿女,有这一片宁静美丽的山水,他真想就这样住一辈子。忍不住想告诉若水,以后除了定期回侯府看望长辈,不如一生一世住在这里算了,伸手去楼她,却落了空,睁开眼睛帐里空无一人,慌忙揭开帐子,若水简衣素服的站在面前,娇美一如当初,含笑的容颜让人心醉。

奉直却不满地说:“什么意思?既不知道再陪我睡一会,又不好好的装扮起来,难道我辞了官就给娘子置办不起衣服首饰?”

若水呵呵地笑了:“不陪你睡是因为我们有了孩子,他起床了就会跑过来,谁也拦不住,等会一群丫头奴才跟过来,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衣着简单是因为你说了今日要爬山,山上全是树枝,我穿的罗里啰嗦的怎么走?别忘了你许孩子的事你能赖了别人可赖不了他们!”

说着外面就传来了小孩子的吵闹声:“不许拦我,我要见爹爹和娘亲,我要爹爹带我去登山!”

说着小翼儿就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无可奈何的小蓝,昨夜田玉莲一再吩咐,公子和云姨娘久别重逢,谁也不许打扰,除非他们传唤,可是偏偏懂事以后第一次见爹的翼儿兴奋地大清早就起来,忆起爹爹要带他登山,谁也拦不住就跑了过来。

奉直这才知道若水为什么早早起来,要不然一大早翼儿后面跟着一众丫头婆子扑进来,瞧见她们夫妻的私密,多丢人呀,两人久别重逢,却连懒觉也睡不成,不过这大概是世上最甜蜜的无可奈何了。

翼儿已经来到了床边,见奉直还睡着,不满地说:“爹爹还说今日带翼儿登山,还不起来!”

奉直坐起来抱住他:“爹爹答应翼儿的事一定会坐到,不过现在山上露水重,会打湿衣服,咱们先吃了早饭,才有力气登山,待太阳出来露水散了咱们就出发!”

小容儿也不甘寂寞地拉着书香的手进来了,虽然还走不稳当,口齿还不太清楚,却也委屈地说:“爹爹,容儿也要去!”书香拉着她的手,热切地看了一眼奉直,却又赶紧低下头去看女儿。

奉直朝她伸出手来,书香赶紧抱起她放在床上,眼睛却不敢朝床上看,久离相聚,昨夜一定缠绵无数吧!可是除了若水,大家都关注着两个孩子,没有人看到她的落寞,包括奉直。

翼儿和容儿寸步也不肯离开奉直,生怕上山不带他们,奉直难得儿女绕膝,虽然连饭也吃不安生,还是开心极了。

山不是很陡峭,因为常有村民上山采药活砍枯枝开的路,所以并不难走,很适合奉直拖家带口的上山,即使是负担,也是甜蜜的负担。几个孩子由侍卫轮流抱着,女眷们因为久坐深闺,没走到一半就已经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奉直照顾了这个照顾那个,累得满头汗,心里去全是喜悦。

除了奶娘留下照顾小颜儿,其他人都跟着上山了。

若水和书香到后来几乎是被拖着走得,若水终于可以不再操那个心了,有奉直在,什么都可以交给他去做,自己只需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原来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这么好。

因为是秋天,天高云淡,阳光明媚,远处的山腰若有若无的薄雾,群山更是彩色斑斓,美不胜收,虽然每天都看着,但今天却是不一样的心情。山花依然烂漫,野果将熟未熟,若水贪婪地看着,真没想到在这里住得时间也算不短了,她们居然从没登过这座山,白白错过了无数风景。

奉直走到半路上,采了一大把鲜花编成一个精致的花冠给若水戴在头上,这下闹翻了天,翼儿和容儿也嚷着要,为了取得安宁,奉直只得一人编了一个送给他们,戴在光光的脑门上看起来分外好笑。

一行人终于到了山顶,顿时气势凌云,众山皆在脚下。奉直站在高高的山顶,极目远眺,美景映入眼睑的同时,一种孤独的感觉油然而生。难怪李潜说高处不胜寒,如果此时此地,没有心爱的女子在侧,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山顶,真的有一种遗世独立、孤独由心生的感觉。

奉直拉过若水的手,深情地看着她:“过来,陪我站在这里,一辈子都比要离开我。刚我一个人在这里,这才体验到皇上说的高处不胜寒,原来一个人站那么高,真的又孤独又苦涩。所以你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永远和我站在一起,让我一辈子不要有孤独的感觉。”

若水点点头,原来站这么高,远远的看去,好像身边空无一物,真的觉得很孤独,除非身边有心爱之人,她脉脉含情地看着奉直:“如果我可以的话,如果奉直需要的话,我永远都这样和你并肩站在一起,不会让你觉得孤独!”

聘则为妻奔是妾第五卷意阑珊第二百五八章回府

几天后,若水不忍新奉直刚从边关返回就留在这里乐不思蜀,把侯府一众长辈亲人丢开,劝说他回府。毕竟侯府因他遭祸,安靖侯又离世不久,奉直久别归家,总不能只顾着自己和孩子,奉直虽然不舍得离开这里也只得答应了,因为亲人还等着他团聚,辅国大将军之职还未辞得了,暂时还得上朝处理政务,有些事情不了结,他是无法和若水自在逍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