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莲不顾奉直的挽留,坚持要回蜀郡,就由云强护送回去,顺便打探云家的消息,给虹儿捎去家信。书香的爹娘最终还是没舍得离开女儿,但却不愿回侯府,就留在慕云山居里帮忙看守宅子。

因为还打算以后若有机会常常过来小住,他们只带了随身物品回去,就这连同大人孩子,也慢慢做了两车,奉直骑马随行,仅剩下的两名护卫云猛和云烈赶车,怕颠着孩子,再加上贪看秋日美景,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往回赶。

若水当日仓惶出逃,又分别一年多,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于家一众人,虽说有恩于侯府,又养着三个孩子,但是一个妾室,让人家高不得低不得的难受,再加上奉直要为了她辞去辅国大将军一职,侯府极重功名利禄,日夜盼着光耀门楣,奉直又是老夫人和夫人的希望,她们能待见自己吗?

若水心事重重,借口怕颠着孩子,刻意放慢速度,想赶在天黑前回去,到时借口路途奔波乏了,匆匆见个面就可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早在面对吧,经过一夜大家也有个适应的过程。

快要到侯府的时候,若水本来就惴惴不安的心情更加晦暗了,想起自己第一次跨进侯府大门的情景,在客栈晾了那么长时间,又听说奉直为自己挨了打,好不容易侯府才同意自己的进门,竟然天真的以为所有磨难都过去了,从此就如同一路山盟海誓的那样,生生世世为夫妻,其实却连今生的夫妻也做不了,哪怕生下一双儿女,她永远是他的妾。

也许在慕云山居的日子太惬意了,侯府渐近的时候,奉直的心情也莫名地低落下来,想起了和若水从蜀郡私奔回京,也是天擦黑的时候抵达侯府门口,本以为好歹家人会许他们进府,最多狠狠责备一番之后,还是会成全他们的,谁知父母固执冷漠,坚守家规,若水连侯府的大门也进不了,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大门和坚决的拒意。虽然明知这次再不会受到那样的待遇,他还是身不由己地放慢了速度。

刚到侯府的街口,守在那里的家丁就迎了上来,说是奉命在这里等候公子一行,还有几位赶紧跑回去报信。

奉直没想到家里这么重视他们,和第一次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心里的阴云很快散了,恨不得赶快到家。

刚接近侯府,远远就看见大门洞开,一溜的红灯笼高照,于家大小主子,包括老太太和于夫人,大概是接到了家丁的报信,都站在大门口翘首盼望,应该就是迎接他们吧,周围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平民百姓在看热闹。

奉直心里一热,消沉和低落的情绪烟消云散,若水和翼儿是他的亲人,他们也是他的亲人呀,他赶紧上前落下马来,朝红灯笼下满脸惊喜和期盼的老太太和娘磕头。

老太太的声音都变了,似悲似喜地问:“若水和翼儿都回来了吗?”

奉直点点头,一颗心落了地,原来她们是欢迎若水的,回头看到马车停下来,赶紧上前打起帘子,一个一个扶她们出来,若水轻盈落地,看到眼前的情形,红红的灯笼、满目期盼的家人,让她真真切切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过往的一切不快都抛在脑后,赶紧拉着翼儿和容儿就磕头,口称太奶奶和奶奶,老夫人和夫人看着走时尚在襁褓,如今落地能言的小人儿,喜得一边抹泪一边拉起来,揽在怀里怎么也亲不够。

奉直抱起颜儿走过去:“不要只顾着你们的翼儿和容儿了,快来看颜儿,你们还从没见过!”

看到奉直怀里因马车摇晃睡得正香的颜儿,于夫人赶紧接过去抱到老太太面前:“娘快看看,奉直小女儿,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回家呢!”

老太太伸出枯瘦的手,怜爱地摸着那张稚嫩的小脸,老泪纵横:“到底是到自己家了,你们看看她睡得多踏实!”

自从奉直远征后,先是若水带翼儿离开,抄家后容儿被救走,再是于文远离世,家园依旧,侯府却似乎日益冷清寂寥,特别是二房,只剩下卢静娴一个妾室在看守偌大的院子,现在先不说别人,光一下子添了三个孩子,往后再不会有孤独冷清的日子了。

若水久别离家,上前一一与众见礼,因她曾在侯府被断了茶饭之时,不但派人救走容儿,还派人暗中想法子给他们送来水和食物,让他们多挨了几天,也就多了一线生机,所以大家都上前纷纷示好,询问离情。

她还看到了久别的青姨娘和严妈,这两个她在侯府最亲近人,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有好几次,都是他们帮自己化险为夷,逃出生天,她们就是自己在长安的亲人。因为顾忌着夫人,青姨娘只含泪朝她点点头:“姨娘和小主子回来就好,老夫人和夫人日夜期盼,就盼着你们回家,甚至在我们快要饥渴而死的时候,夫人还说,只要你们母子和公子平安,她死也瞑目了。”

卢静娴默默地站在人后,直到若水与众人相见完毕,这才赶紧上前给若水行礼,若水拉住她不让下拜:“我们辗转奔波、离家路远,只有妹妹日夜为我们守着家门,应该是姐姐拜你才对!”看着两人互相谦让,奉纯赶紧说:“大家别在这里多礼了,天快黑了,洗尘宴也备好了,还是进去再说吧!”

进了曾关押过侯府一众主子的正堂,里面已经重新装饰一新,红烛高燃如同白昼,琳琅满目的酒席胖,是垂手待立的丫头仆妇,洗尘宴已经摆好了。

在老太太的再三坚持下,若水终于第一次和主子们坐在一起吃饭,也许经过离别,也许经过灾祸,大家都忘记了以往的不快,听奉直和若水细说着离开后的情景,得知她当初是为了避免被凌意可加害才携子仓惶出逃后,都唏嘘不已,在座的谁没吃过凌家的苦。

若水见老夫人和夫人竟然只字不提奉直为她辞官一事,心中狐疑,她们今天是不是碍着自己和孩子久别重归才忍了下来,等明早再找机会劝告她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误了奉直的前程?到时她该怎么办?早已和奉直说好了辞官为民,寄情山水自在一生的。

如果她们苦苦相劝甚至乞求,自己该如何应对?心烦之际感觉奉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顿时豁然开朗。自始自终都是奉直自己坚决提出要辞官不做,并不是自己一己之私,在慕云山居也劝过他不要为自己一个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他都不肯听从,回府后又怎肯听从任何人的意见?就是老夫人和夫人要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心情顿时放松下来,索性不做他想,只照顾着翼儿吃饭。

饭后,老夫人和夫人体恤他们颠簸一天,令早早休息,若水放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告辞带着孩子回到久别重逢的旧居。

来到院门口,卢静娴指着门匾说:“公子和姐姐快看,是老夫人令换上的!”

抬头一看,红灯笼下,门匾依旧换上了原来的“云水居”,竟然是老夫人主动提出要换的,若水心里一暖,笑看着奉直:“我知道了,以后凡公子住的地方都有个云字!”

奉直不管书香和卢静娴在场,含笑看着她:“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云若水!”

若水脸一红,赶紧进了自己以前的院子,月光下,树木复苏,一盆盆神态各异的菊花静静地吐露着芬芳,屋里更是整洁温馨如同她在时。

严妈欣慰地说:“这一年来,你们走的走、散的散,卢姨娘孤零零地守着这个院子,天天盼你们回来,每天都令奴才打扫的如同你们在时一样,就是为了让你们回来之后感觉一切如旧!”

若水拿着柜子上翼儿小时玩得拨浪鼓,好像回到了以前,感激地说:“妹妹费心了,一个人守着院子不说,还能坚持每日如此,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卢静娴却扑通一声跪在若水面前:“静娴家贫无依,尚有老母幼弟待养,绝不敢有非分之想,求少奶奶留下静娴,不要赶我走,静娴愿为奴为婢服侍少奶奶!”

若水愕然,狠狠瞪着奉直:“你可曾说过让静娴妹妹离开的话?”

奉直赶紧辩解:“我从未说过呀?我则能做出这种事,就是我想做,你也不会允许!”

若水这才安慰卢静娴:“妹妹多心了,我和公子都未说过要赶妹妹走,又何处此言?”

卢静娴抽抽噎噎地说:“满府上下都在说公子要为了姐姐辞官不做,就是为了不娶嫡妻,还说公子连嫡妻也不娶了,哪还会再要我们这些妾室?所以静娴好怕会被赶出府去!”

聘则为妻奔是妾第五卷意阑珊第二百五九章君王

若水好气又好笑地拉起她:“妹妹说什么傻话?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凌府家奴官卖时,我都能把书香赎回,还能不容妹妹?以前有少奶奶当家不说,还有那么多通房丫头,姐姐又不容过谁?我们经过无数波折还能聚在一起,说明姐妹缘深,就是公子不要妹妹,我都不许,除了妹妹,谁能如此贴心?且看这屋子,离开一年多了,处处犹像当日,这样的好妹妹我又怎舍得赶走?”

卢静娴见她说得诚恳,这才放下心来,若水擦去她的眼泪,逗她说:“妹妹满腹诗书,深知礼仪进退,我和公子早就商量好了,以后容儿和颜儿两姐妹就归你教养,必叫她们和妹妹一样做个才貌双全之人,这么好的女先生,又不要一文薪水,我们能轻易放你走吗?放心,公子只发誓说再不迎新人,可并未说他要弃旧人呀!”

卢静娴不好意思地笑了,清秀恬淡的眉目竟也有了几分照人的光彩。

若水又嗔怪奉直道:“我们还说以后带妹妹去慕云山居小住,哪里有赶走她之意?都怪你只说再不娶嫡妻,却不说清妹妹的去留,害她担心这么久,你看看都清减了不少,今晚就罚公子去妹妹房里给她道歉!”

卢静娴慌得赶紧说:“我这几日身子不适,不便服侍公子,夫人还吩咐我要准备好公子明早上朝的官服,姐姐刚刚进门,还是让公子留在这里吧!”

书香也赶紧说:“公子和姐姐早歇吧,我去看看孩子们睡着没有!”两人慌忙夺路而逃,若水羞得满脸通红,赶紧把奉直往外推:“没人要你可别赖在我这!”

奉直反身关上门,不由若水分说,就抱起她走向床榻:“我还从没在这间屋子里睡个囫囵觉,今个说什么也不走了,好好睡一晚再说,明个还要上朝呢!”

在慕云山居松散了几天,奉直已经来留恋上了那种日子,第二天早早就被喊起来上朝,感到极为不适,决心下朝后再去向皇上提及辞官一事。

一身崭新二品官袍的奉直英姿挺拔、年少倜傥,因为是第一次上朝,在一众年纪偏大的臣子中间,显得格外引人瞩目,刚一出现,来得早些官员就开始一边打量他一边窃窃私语,虽然大部分都与奉直不熟识,但还是有人直接上前奉承,问他有无再聘妻室,奉直赶紧推辞父亡未久,暂不提及亲事才应付过去,皇上还未临朝,已是一头薄汗,如果真的做了辅国大将军,就是皇后不赐婚,他也会被逼得寸步难行。

退朝之后,奉直径直跟随李潜进了御书房。

李潜看着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的奉直,笑着说:“奉直弟莫非是为感谢朕让你找到爱妾子女,决定再不辞官,每日出入朝堂为朕效力?”

奉直脸一红,愣了一下还是诚恳地说:“臣谢皇上助臣找到他们女子,亦谢赏赐宅子,请皇上纳日偷得浮生半日闲,前往别院与臣山居垂钓、共品农家浑酒鸡豚。至于辞官一事,请皇上恕罪,臣心意已定,对功名利禄无欲无求,愧对恩宠!”

李潜叹了一口气:“山居逍遥,使人神往,却非朕所能。朕上回的话你有无考虑?你若辞官再不娶妻,爱妾虽在无人约束,却一生委屈低贱,上不了台面,入不了家祠,你心甘情愿吗?闲云野鹤的日子虽好,却永远不能抬高她的身份,你可曾想好?”

奉直一愣,若水为妾,连陪他探亲访友的资格也没有,儿女们在人面前只能喊她姨娘,连一声娘亲也喊不得。平常府里家宴,连入座的资格也没有,却是低贱,确实委屈,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总比再娶一个嫡妻凌驾于她之上强。

“臣愚钝,有负皇上恩宠,实在想不出两全之策,所以甘愿辞官,再不娶妻,虽不能抬高她的身份,却也能少受些委屈,请皇上应允!”

李潜叹了一口气,半晌不语,奉直抬起头,想起他以前说的家里妻妾之事,鼓起勇气说:“臣斗胆问一问,皇上有无心爱之人?”

李潜一愣,心里轻轻地痛了一下,想起那张清新明媚的笑颜,有无心爱之人?若无,为何总不能释怀?若有,为何不能说不能提,除了压在心底没有任何办法。

“朕为一国之君,后宫不过为平衡前朝甚至安定人心而已,就像封施紫烟为良妃,都是有目的,决不会平白无故只为儿女情长。所以后宫佳丽,朕对皇后是敬,对嫔妃是宠而已,作为一个君王是不能有爱的。”

李潜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朕若有心爱之人,就是留在身边也不一定护得了她,恐怕也和你一样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委屈,不如把她放在心里!”

奉直赶紧说:“臣心胸无法与皇上相比!”

李潜却呵呵地笑了:“无关心胸,只是无可奈何而已。朕很高兴你又如从前和我谈这些心里话,记得朕为安王时,我们为了不被人察觉,常去偏僻乡野酒肆谈心,当时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却不比今日之生分!”

奉直连连磕头谢罪,他注定要辜负当日与李潜之约了,今日为朝臣尚得一见,若真辞了官为庶民,恐怕连晋见的资格也没有了,哪里再会推心置腹引为知己?

“臣愚钝,未有两全之策,辜负圣恩,请皇上勿怪!”

“当初太祖开创天下,曾封异姓王,兵马大元帅鲁良怕功高震主,主动请辞,愿归隐山野,太祖不舍旧日情谊,封其为建德王,是为闲散王爷,不问政事,但可自由出入皇宫朝堂赔本太祖左右,却无官身之约束,两人情深义厚,太祖位居人主却有此知己,让人羡慕,可惜鲁良几代后竟无子嗣,所以才未世袭下来,至此王位空置。”

奉直不解地抬起头,李潜看着他说:“太祖之封,安能无果?虽说太平盛世不得封异姓王,但奉直弟助我登基,功比鲁良,建德王之位早有,又非朕新封,奉直弟若真要辞去辅国大将军一职,此位赏与奉直弟了!朕也愿如太祖一般,位居人主尚有知己在侧!”

聘则为妻奔是妾第五卷意阑珊第二百六十章封王

奉直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潜,他许自己辞了辅国大将军之职,竟然封他做了异姓王!

除了太祖皇帝开国之初大封功臣时封过几个异姓王,从那以后再未封过,就连公、侯之类也极少封赏,现有的异姓王和公侯几乎都是从开国之初世袭下来的,因为太平盛世,没有谁的功绩够得上封王,而且异姓王过多,必然会影响到社稷安危,没有几个君王愿意这么做,李潜果真有这么重视自己吗?竟然千方百计要留他在朝,不惜想出这种法子?

看他半天未回过神来,李潜摇摇头,别人听说封王定会欣喜若狂,他却这么愣神儿,一旁的执事太监怕他失仪,坏了李潜兴致,赶紧提点:“于大人高兴糊涂了吧?还没谢恩呢!”

奉直万般想法只得先放下,赶紧大礼磕谢,反应过来之后叫苦不迭,这辅国大将军之位辞了和没辞一样,除了没有权利和不需要过问政事之外,封了往还得娶妻,堂堂异姓王怎可没有正妃?自己为了躲开这种安排,只能学前人带若水挂冕而逃吗?

可是他们逃得了吗?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和侯府一众人,难道要把祸患留给他们?

李潜看着他,不满地说:“建德王对阵的封赏不满吗?”

奉直赶紧跪下表白:“臣感激万分,哪敢有丝毫不满之意!”

他的神情分明不情不愿,李潜薄怒道:“建德王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少年时游历天下,又曾千军万马对仗敌军,见识不比常人,难道到头来只为一女子置天地君亲恩于不顾吗?朕念在以往情分,对你已是容忍到极限,你果真如此不知好歹?不畏君威?”

天子一怒,即使不血流成河,也会家破人亡,最轻也要发配徒刑流放千里,奉直把心一横,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皇上恩宠,臣,没齿难忘,绝不敢负皇上厚爱!臣唯有一个要求,求皇上成全!臣已对云氏承诺再不娶妻,既万死不敢负皇上厚爱,亦不愿有违誓言,求皇上恩许臣再不娶妻!”

李潜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一个重情重意之人,朕当初没看错,你为一个女人果真连朕也不怕!莫非要居功自傲?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赐死她吗?”

奉直面上一滞,依然坚决地说:“此事全是臣一人所为,与云氏无关,求皇上万勿牵连无辜,臣堂堂一男儿,宁死不敢有违誓言!”

李潜正待发怒,田皇后风姿楚楚地进来了,奉直赶紧又拜,心情更加惴惴不安,生怕她又提起赐婚一事。

田皇后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轻轻一笑:“于大人面对敌人千军万马尚不怕,倒怕了本宫?”

“皇后凤仪,臣不敢不敬畏!”

田皇后和李潜暗中交换一下眼神,笑着对奉直说:“世上没见过你这种痴人,云氏若真心对你,定会宁愿你再娶嫡妻也不愿你为她送死,你若因她被赐死,她能独活吗?你这样固执己见,只会害她至惨,还要被人骂做祸水,到时抛下满府孤儿寡母,你们在底下焉能心安?虽然娶妻让她委屈,总比让她去送死强,两者相害取其轻,堂堂的建德王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吗?”

奉直滞住,他若不顾一切抗旨,激怒皇上赐死自己,若水得知真相肯定不愿独活,两人能够相随地下倒也简单,只可怜了三个小儿女,还有年迈的祖母和寡居的母亲,父亲新亡,他再出事,不是把她们逼往绝路吗?

他心里深深哀叹了一声,他所求不高,不想荣华富贵,不想拜相封将,只想守着心爱的女子闲云野鹤一生罢了,却为何总难以如愿,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却动不动就要出人命、。他于奉直果真于国于朝政就那么重要吗?

可是田皇后所言非假,两者相害取其轻,即使不顾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因为爱她反让她为自己送死,今日他真的是身不由己了。

“臣愚钝,谢皇后指点迷津!”

田皇后抚掌大笑:“建德王既是个重情之人,又是个聪明之人,本宫把妹妹托付于你也放心了。你百日热孝将满,回府就可秉明令兄令母,择吉日去田府下聘并尽快议定婚期,勿必赶在热孝之前迎娶王妃!”

奉直被她一张利嘴逼得无处可逃,只有陪笑应承的份,不明白她是因为归良妃的事情醋意未消还是真的这么看重自己?

看他态度越发恭敬顺从,田皇后这才放过他,看着李潜说:“皇上, 我妹妹做了建德王妃,总不能屈居一个小小的侯府吧?奉直弟已封王,没有府邸怎行,可别损了我朝威严!”

李潜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朕粗心了,谢皇后提醒,婚期在即,另建府也来不及。空余的府邸只有瑞王府和安王府了,瑞王府虽然华丽轩敞,但怕新人嫌晦气,安王府虽朴素窄小些,倒也精致整洁,有时我们旧居,若给别人怕皇后舍不得,就赐予建德王做府邸,略加收拾就可迎娶新人。皇后若思旧了,可顺便探望妹妹、妹夫,岂不是一举两得。”

奉直被动地应下,他不应能行吗?田皇后索性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是好日子,反正要赶在热孝期满成亲,当然是越快越好,也能准备的细致些,建德王娶亲可是大事,别处了纰漏贻笑大方。”

奉直愣住,昨夜还与若水百般缠绵,极致之时山盟海誓永不负卿,早上她还欢欢喜喜送自己上朝,自己回去之后却要立即去向另一个女子下聘,然后几日之内迎娶她过门做嫡妻。自己尽力终究要负了若水,让她居于另一个女人之后。而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是像田皇后一样长袖善舞,还是如同凌意可一般心机重重?无论她是哪种人,仕宦之家的女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若水的委屈是受定了!

第五卷 意阑珊二百六一赐婚

田皇后心愿达成,嘱咐奉直快快回去准备下聘之事,然后心情爽快地回宫去了,奉直已然愣愣地跪在那里。

李潜看着他无可奈何神色恹恹地样子,遥遥头说:“皇后娘娘有两位嫡妹,二妹田曼姝,年方十八,三妹田曼妤,年方十六,自幼养在深闺,一样的美貌过人,田府家教级严,你就放心吧,不过下聘时切不可弄错了。”

奉直一愣,皇后娘娘赐婚时并没说是哪位呀,他还以为她只有以为妹妹。不过长幼有序,应该就是田家二小姐田曼姝吧,赶紧跪谢:“谢皇上提点,长幼有序,臣不会弄错!”

“嗯,那就好!皇后懿旨已下,已不可再废,你不如想开些,快点回去准备,不可失了体面。别人迎娶美人视为人生一大没事,建德王却如同大难临头,堂堂七尺男儿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娶进门的妻室?传出去岂不是笑柄?人生十分,能有七八分如意已是不错,岂能求十全十美之事?就是朕这一生已是遗憾极多!”

奉直无奈地说:“臣要求不高却亦无可奈何,也并非怕一女子,实乃不愿再迎什么新人,臣眼里只有心爱之人,并无妻妾、新旧之分,这一次,臣要食言了!”

说完告辞退下,李潜喊住他:“建德王,你真是糊涂还是假糊涂?”

奉直不解地回过头躬身行礼:“皇上还有何旨意示下?”

李潜怒其不争地看着他:“建德王不闻自古王有三妻?乃诸侯为方便联姻传下来的古制?正妻为王妃,正二品诰命夫人,平妻和次妻为侧妃,从二品诰命夫人,你将迎娶皇后娘娘之妹为正妃,难道就不求她再封你一个侧妃?也好帮衬正妃娘娘?皇后为了你婚后善待其妹,定会允的!”

奉直恍然大悟,赶紧磕头谢恩:“臣愚钝!谢皇上提点!”

李潜笑道:“还不快去,小心皇后改变主意,命妇封赏朕可管不着!”

如同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见一村,奉直心情瞬间开朗,虽不得不迎娶新人,虽然若水还得屈居人后,但能为她争得平妻之位,不但不再是卑贱的小妾,还将晋身真正的朝廷命妇,身家地位不容小觑,甚至品阶比祖母和娘还要高!难怪皇上说有没有两全之策,让她不再做卑贱的侍妾,虽然还是违背了再不迎新人的诺言,但这已是能给若水最好的结果了!但愿田曼姝是一位真正贤良大度之人,自己虽然不能再爱她,也一定会相敬如宾。

来到昭阳宫,望着金碧辉煌、华丽高大的宫殿,奉直心里开始惴惴不安,刚才在御书房,皇后并未说要封若水为侧妃,虽然皇上指点迷津让自己求她,可她本来就因为归良妃之事不待见自己,若水又与其妹是情敌,她肯卖自己这个人情吗?

走到门口被太监拦住,奉直赶紧报上家门,说是求见皇后娘娘,太监很快出来,说是皇后娘娘有请建德王,硬着头皮跨过去,宫室幽深、帷幔重重、熏香袅袅,一股华贵而幽暗的气息扑面而来,远远看去,太监和宫女侍立成行,田皇后坐在凤座上,身旁坐着一个宫装女子正在对她说什么。

看到奉直进去,她们不再言语,抬起头来看他,宫装女子“啊”了一声,连忙掩住口,她就是被奉直一路护送回京的归良妃,方才明白,所谓的建德王竟然就是一路护送她回京的于将军!

奉直不敢马虎,一丝不苟地行了跪拜之礼,又要见过归良妃,皇后拦住:“王爷不必客气,你品阶高于良妃娘娘,互相行礼就成!”

田皇后又是赐座又是命奉茶,并不提及其他,过了一会又有些着急地说:“时辰不早了,建德王应早早回府同令兄令母商议下聘之事,不可误了吉期!”

奉直横下心跪倒:“臣求皇后娘娘一件事,求娘娘体恤为臣,能够降下凤旨!”

田皇后已然不动声色:“建德王但讲无妨!”

奉直抬起头:“臣妾室云氏,贤良思义,在臣出征在外,聚家遭难之时,不仅辛苦养育臣的一双儿女,还派人救出臣的另一个女儿,臣一家大小也亏她托人看顾,才免得饥渴而死。臣无以为报,今正妃已由娘娘赐婚,想一并求得娘娘旨意晋云氏为侧妃!”

田皇后不动声色的听完,装作不解地问:“建德王难道不知侧妃为平妻,云姨娘为妾室,两者天壤之别,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晋封?好歹也是朝廷诰命夫人,须选适龄官家女子配王爷,才能封得此位!何况本宫的妹妹还未进门,你就请封妾室,不是让本宫心里难受?你这么宠一个妾室,以后能对我妹妹好吗?看来你这个妾室留不得!”

奉直急了,连忙磕头不止:“娘娘怒最,并非臣有负娘娘美意,也非臣专宠云氏,实乃云氏于侯府有功,臣不敢有负,所以斗胆求皇后!”

田皇后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奉直急切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办法,又不敢惹恼她,急得无可奈何,忽又想起李潜所说的“皇后为了你婚后善待其妹,定会允的!”心中立刻明白了,李潜能这么说,比是和皇后提起商量好了,不过是想让自己受些作难,以后好善待其妹罢了。

他不再担心,赶紧又说:“皇后放心,臣成亲后一定善待王妃,与她相敬如宾!”

坐在一旁的归良妃生怕皇后仍然拒接,赶紧求情:“皇后娘娘请卖嫔妾一个人情,建德王从几千里外护送嫔妾进京,有恩于奴婢,奴婢见他说的恳切,确实让人动容,娘娘不如就允了吧!”

田皇后轻轻地笑了,她早同李潜商量好了,在给奉直赐亲的同时,要顺便一并封赏若水,她却不愿意让奉直这么轻易就得到,特意推三阻四,而且还要卖归良妃一个大人情,让她以后对自己更加忠心耿耿。

归良妃刚进宫的时候,因为容颜绝美,才华出众,田皇后颇为顾忌,后见李潜对她有宠无爱,她也处处以自己为主,又没有多心机,而且娘家没有什么势力,不会威胁到自己地位,何况很快就要选一批家世貌好的女子入宫为妃,到时有施良妃相助,自己也更方便管理她们了,两人居然相处和睦,颇有姐妹情份。

“好了,本宫准了,快回去速速准备下聘吧!”

第五卷 意阑珊二百六二 下聘

奉直站在侯府门口,却不知回去之后该如何对若水张口,虽然为她争得了诰命夫人之位,可她是不会在乎这个的。

她真正在乎的是能和自己的夫君儿女自在安宁地生活一辈子,甚至都能容忍书香和静娴也留下来。

昨夜相拥,两人已经谋划好了以后的日子,先在侯府附近置一处舒适清雅的宅子,一家人搬过去,既能独立生活,又可方便照顾侯府,每年春暖花开或者觉得沉闷的时候,就去慕云山居小住,两人甚至还想好了,不被任何人打扰,他们已经深深地喜爱了那种纵情山水,携手同游的生活,恨不得长住不归。

可是这种盘算只建立在再不娶嫡妻的份上,家有嫡妻管束,还要搬到新赏的建德王府去住,日子还能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去过吗?若水身份虽高了许多,堂堂的建德王侧妃,朝廷从二品诰命夫人,走出去谁敢小觑?就是自己的祖母和母亲,若按国礼都得参拜,从地位上来说,有如一步登天。

可她会开心吗?当她抱着孩子、怀着身子仓惶逃命的时候,就注定凌意可的阴影在她心里一辈子也消退不了,谁能知道再娶嫡妻会是什么心性?就是个心性好的,大家出身的小姐规矩大家教严,若水每日服侍主母,委屈是受定了!她所盼的,不是一个诰命夫人的位子,而是真心爱她的夫君和实实在在的幸福安宁!

嫡妻在堂,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不等他想明白,一辆马车直驰过来,一看就是宫里的,端直停在侯府门口,跳下来一个管事太监打扮的人,带着两个小太监,见了奉直先行了个礼:“见过建德王,皇上特派老奴来宣旨!”

奉直无奈一面赶紧住进迎,一面派人通传家人快着朝服接旨。

香案很快摆好,已经袭了安靖侯爵位的奉纯带着家中有诰命在身的祖母、母亲和妻子接旨,奉直一旁跪定,心中怀了一线希望,也许圣旨上另有什么变化也说不定。

可是仅存的一点希望很快破灭了,圣旨依旧封他为建德王,三日后搬入钦赐的建德王府。

全家人已经喜懵了,醒悟过来之后,赶紧重赏传旨的太监,然后一面对奉直大礼参拜,一面令召集所有主子奴才给建德王行礼。

奉直无奈地看着若水带着静娴和书香跪在脚下,恭恭敬敬地对自己行三跪九叩大礼,就是翼儿和容儿也跟着一磕一磕的。两人中间从此永远就隔着一个人,只一个人,就远远拉开了他与她的距离。

偏偏传旨的太监因为赏银丰厚,讨好地对几位主子说:“建德王双喜临门呀,皇后娘娘还特意传下凤旨,将其妹赐婚与建德王,令侯府下午立即去下聘,等搬到新王府后,赶在热孝期内完婚,于家从此一王一侯,荣宠天下,门楣生辉,无人能比!”

奉直闻言无可奈何地看着远远地站着的若水,若水淡淡地看着他,已然是如玉的模样,瞬间却有一种让人握不住的感觉。

他心慌意乱地走上去,抓住她的手,虽然明知她不在乎,可现在唯一能给她的就是这个了:“若儿,我已为你向皇后娘娘求得侧妃之位,从二品诰命夫人,比老太太和娘的封位还要高呢!”

然后又无比艰难地说:“皇后娘娘说了,等到成亲之日,再和正妃一起册封!”

若水不动声色的躬身谢过,于夫人闻言欣喜地说:“刚我们还觉得正妃进门亏欠了云姨娘,这下好了,皇后娘娘隆恩,许了你册封的位子,而且竟是和正妃一起册封,等正式册封为安靖侯夫人了,老夫人就叫太夫人,我就成了老夫人,再加上两位王妃,以后我们于家满门一王一侯五命妇,这荣耀谁人能及?”

若水淡淡一笑,自谦地说:“老夫人和夫人说笑了,若水身份低贱,哪配此高位?不过是沾了王爷的光而已!午饭后王爷还要去田府下聘,我先带孩子们湖区收拾行礼,三天后还要搬到王府去!”

奉直心痛地看着她笑容清浅、面无波澜地转身飘然而去,是不是从此以后,她再次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就像以前他妻妾成群的时候?田曼姝,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他身不由己跟过去,生怕自己再也握不住她,翼儿看到他追过来,挣脱若水的手,跑过来抱住他的腿:“爹爹不要做王爷,做翼儿的爹爹!”

若水苦笑一声:“傻翼儿,爹爹就是做了王爷,仍是你的爹爹,而且你以后会有很多弟弟妹妹的!”

奉直怔住,她以后面对的,不仅是被人抢了丈夫的痛苦。还要面临别人的孩子抢了翼儿地位的痛苦,别说若水难受,就连他都不痛快。

若水依旧不肯看他,却正色对翼儿说:“记住以后喊我姨娘,不能再叫娘亲,人前人后都许叫,容儿和颜儿也不许再叫!”

翼儿第一次见若水如此严肃地对他说话,撇撇小嘴委屈地说:“可颜儿还不会喊娘亲呢!”

“若水,你恨我吗?”

若水走过去拍拍奉直因为跪下接旨而沾在衣襟上的尘土,抬起头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昔:“我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我总不能要求你为了我不顾性命地抗旨吧?快去准备下聘之事,我还要和静娴她们整理行礼呢!”

说完又拉着书香过来,让她给奉直跪下,不容抗拒地说:“香儿我已买下,我要为自己的丫头讨个说法,容儿也一岁多了,王爷能否趁王妃尚未进门,先晋她为姨娘?”

奉直点点头:“明天我就秉了娘,正式晋香儿做姨娘!”

若水行礼谢过,牵着翼儿转身走了,卢静娴和书香黯然地看了他一眼,也一起走了,奉直是否封王,她们依然是小妾,可当家主母性情如何,就是与她们生死相关的事了,皇后的妹妹,怎么也不会有若水心性好吧。

因为要赶在热孝期内完婚,又是皇后赐婚,一切从简,省去仪婚和文定两道过程,直接就下聘了。奉纯作为于氏家主,和奉直领着颇为壮观的聘礼队伍,来到田皇后的娘家国子监祭酒田慎之府上下聘,因为聘娶王妃,不需要媒妁,由礼部尚书亲自相陪。

田家向来是清贵门第,与权势素无瓜葛,这也是当初仁宗皇帝选田家滴长女贵为安王妃的原因。安王即位,安王妃册封皇后,田家顿时炽手可热,适龄子女纷纷有人上门提亲,就连庶子女也有人争相聘娶,可是田慎之依然谨守本分,行事中规中矩,每个子女的婚事必要征得田皇后同意。

田家早已接到田皇后的懿旨做好了准备,颇为大儒风范的田慎之亲自在正堂见客,他不顾奉直阻拦,固执地行了大礼后,礼部王尚书先说了一番官话,奉纯上前以于氏家主身份言明来意,田慎之点点头,却目光灼灼地看着奉直:“建德王果真是要聘老夫次女?”

身份虽高,却是晚辈,奉直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回答:“晚辈于奉直蒙皇后娘娘赐婚,不敢有半点虚意!”

田慎之皱皱眉头:“老夫不管钦命懿旨,是以父亲的身份问建德王自个的心意。”

即成事实,愿意又能怎样,不愿意又能怎样?奉直无奈正色回答:“臣诚心聘娶二小姐!”

田慎之欣慰地点点头,捋着胡须说:“建德王诚心就好,姝儿乃老夫最心爱的女儿,若是不能遇良人善待之,老夫宁愿她终老田府,绝不怕世人嘲笑,所以厚颜求建德王真心话!”

奉直肃然起敬,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女,心里一暖,世上父母谁不疼爱自个儿女到骨子去?可是自己心里有若水,注定要辜负这个一心疼爱女儿的父亲了,他所做的,只能是和她相敬如宾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田慎之却仍然盯着他等待回答,场面有些尴尬。

王尚书级会察言观色,赶紧打圆场:“田大人多心了,建德王年少倜傥,功绩显赫,田小姐名门闺秀,又得田大人自由悉心教养,两人仍是良配,焉有不善待的道理?建德王毕竟年轻脸皮薄,田大人问这些,当着人面他不好意思说呢!”

田慎之也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高低贵贱都一样为儿女操心,建德王勿怪老夫失礼!”

奉直已经被他的一番话完全感动,身不由己地说:“田大人放心,奉直虽愚鲁,但也知人夫之道,定会善待令爱,和她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倒不必了,只要建德王真心待她好就行!”屏风后做出一个高贵温婉的中年妇人,笑着打量奉直一番点点头,奉直见她与田皇后面貌颇有相似之处,明白这就是其母田夫人了,赶紧行礼。

田夫人呵呵一笑,目露赞许,显然对奉直十分满意:“建德王不必客气,应该是妾身向你行礼才对!”说完就要下拜,奉直拼命拦住,王尚书呵呵大笑请他们入座,打趣地说:“田大人和田夫人都不必客气,下次见面你们就是翁婿之亲了!”

奉直心里突然沉闷而无奈,他以后若果真只对田曼姝相敬如宾,让她受了冷落,且不说田皇后,这一对爱女心切的父母能容许吗?到时若水又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第五卷 意阑珊二百六三 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