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虽然面色平静如常,可大家都看得出她眼里再无了这些天的神采,只默默地指使丫头仆妇们整理着行礼。虽然早就知道要搬离这里,因为他们早就大量好置宅另居,为的就是不受侯府家规的拘束,可以处处按照自个的心意生活,可谁也没想到,搬家这么快就来临了。

布局精巧、富丽清幽的安王府她曾经去过,确是一个好住处,可惜她却做不了女主人,一辈子也做不了,今生今世,她注定做一个每日早起服侍主母梳头洗漱、人前人后卑微温顺的侍妾。

所谓侧妃,不过是个虚名而已,走出去好听一些,在正妃高兴或者需要的时候,可以陪她见一些重要人物,在自个家里,她依然过的是妾的日子!

书香怯怯地说:“其实我和卢姨娘比姐姐还不愿意新王妃进门呢!也不知新王妃是什么心性,别和凌意可一样就好!”

新王妃什么心性,谁也说不来,大家都沉默了,也许再过几天,一切都变了,她们都得每日毕恭毕敬服侍另一个女人,生死安宁,全掌握在她手里。

卢静娴欣慰地看着她们,还好,虽然虹儿离开了,还有她们和自己情同姐妹,也许以后奉直和新王妃琴瑟和谐,和她之间会慢慢淡了,但她好歹有一双儿女和一对好姐妹,也许日子不那么难过呢!

“两位妹妹不要管我,我没有什么想不开。公子已经为我尽力了,试问天下有哪位男子愿意为一个妾室甘做庶民?皇上要封他为王,皇后要赐婚,他也是没法子的事,强行抗旨死的不是他一个,先不说别人,翼儿、容儿和颜儿,他们哪么小,我能忍心他们受半点苦?如果得罪了皇上,可不仅仅是受苦!男子娶妻再正常不过。公子为我不娶,那是他的心意,他娶了是本份,何况皇命难违,我有什么想不通的?”

书香走过去靠在她肩上,安慰她:“公子对姐姐一片深情,未必会真喜欢新王妃,姐姐不要太担心!”

若水坚决地遥遥头:“公子一定要真心喜欢新王妃,夫妻和乐,才能家宅安宁,我不过一个妾室,应该恪守本份就行。公子待新王妃越好,我们的日子越好过,对孩子们也越有利,妹妹们明白这个道理吗?我们猜测新王妃什么心性,对我们好不好,为什么不想想等新王妃进了门,我们应该先真心对她好?如果我们尽了心意,却仍是换不来待见,那也没什么,还好有退路,总不至于活不下去,不要想这么多,还是先整理东西,想着三天后搬家吧!”

卢静娴点点头,更加佩服若水了:“姐姐宽容善良,一定会有好日子的。田家清贵之家,听说家教级严,田皇后对嫔妃们就很款待,想必田二小姐也不会差的,也许我们想的多了。不过好歹公子还为姐姐求得侧妃之位,我知道姐姐不在乎,可身份总是高了许多,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书香也赶紧说:“对对,朝廷诰命夫人,身份不一般,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若水为了让她们开心些,就点点头,内心苦笑不已,这个诰命夫人,可是新王妃的姐姐赏的,她什么时候想收回去就能收回去。

小蓝进来了,拿着一个贴子,神秘地说:“小姐,这是守门的家丁送来的,说是一个小乞儿送来的,让亲手交与小姐,还说与云家有关!”

若水心里一动,与云家有关,母亲已经出家,又有虹儿夫妇时时看顾,应该不是会她们了,父亲沓无音讯,会不会是他得知自己和奉直已经回京的消息派人送来的?可用的着这么神神秘秘吗?

她赶紧拆开,里面是一封信,若水看了一句脸色就变了:想知道云家人下落吗?请孤身来西山香积庵,倘若告诉别人或带人前来,就永无相见之日!

西山香积庵,凌意可和琴音不是在那里出家为尼吗?难道云家人失踪与凌家有关?就永无相见之日?是不是被凌家关在什么地方呢?

又一想不可能,凌府已经倒台,就是以前被关在什么地方,那些喽罗门恐怕早就散了,凌家产业田宅已尽被抄尽,谁还会再看押?会不会凌意可设下的圈套呢?

思前想后还是打算瞒着众人去一趟,香积庵是名庵,香火旺盛,尼姑众多,凌意可一个弱女子,在佛门清静之地能做出什么事情?大不了言语上占些便宜罢了,倘若自己不去,又该去哪里找到云家人的下落,若水越来越相信父母和姑母一家的失踪与凌家有关系。

她想了想取些银票带上,也许凌意可身无分文想弄些银子花吧,带上总好些。

卢静娴不解地问:“姐姐做什么带那么银票?贴子上到底说些什么?”

若水欲言又止:“也没什么,一个故人有事求我,我这就给她送去!这会府里正忙着,也没人会注意到,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书香担心地说:“姐姐还是派小厮送去算了,要不带上几个人,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

“放心吧,那是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带人去也不方便,我们还想说说知心话!”

卢静娴有些怀疑,若水刚看信时神色分明不大好呢:“姐姐嫌带人不方便,带静娴总可以吧?去了之后我在外面等你,不进去影响姐姐说话!”

若水想了想点点头,虽是在尼庵,但是单独面对凌意可,想起她的心急还是有些后怕:“那也好,我们坐车去,你在车上等我就成!”

书香担心地说:“姐姐诶能不能说一声到底去哪?万一公子回来问起,我什么也不知,岂不是要被骂死?”

若水一想,等奉直下聘回来,就是他知道后再赶过去,自己和凌意可应该已经见面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不会影响什么,万一有什么事,他在也安全些,可是却不能让书香知道,以她对凌意可的害怕程度,说不定自己前脚走,她后脚就告诉老夫人了。

她想了想,拿起给母亲做了一半的僧尼鞋:“公子若问起,你就说我走时让你做这个就行了!”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六四 险境

若水吩咐小蓝雇好马车在府门口等着,她和卢静娴换上#朴素的衣服出门了,整个侯府都沉浸在奉直封王和即将娶亲的喜悦忙乱中,没人注意到她们离开,守门的家丁知道若水将要册封为建德王侧妃,见她们出门问都没敢问。

坐上马车,若水冷静下来,想起凌意可的心机,有些害怕,想了想又停了下来,因为云强护送奶娘回蜀尚未返回,就吩咐小蓝回去传云猛云烈跟着,香积庵是安全的,但是路上就不一定了,特别是还有一段山路,如果凌意可心性不改,是不是设下什么圈套就说不来了,有他们在就放心了。

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山脚下,只得弃车上山,还好,石阶一直到顶,香积庵的屋顶清晰可见,几位女客正艰难的往上爬,山下有专抬客人上山的轿夫,花些银子罢了,不过除了轿夫男客是坚决不许上去的,云猛和云烈不能踏上石阶一步,若水怕凌意可发觉她带了人来,而且这里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就让卢静娴和小蓝随云猛云烈在山下等她。

卢静娴这才知道她要见的人是凌意可,担心地说:“姐姐小心凌意可有什么圈套!要不我陪你去吧?”

若水安慰她说:“不,我有非常重要的话要问她,你去了她不会说的。妹妹放心吧,香积庵尼姑众多,香火旺盛,并非偏僻之地,她也一介女流,我自会小心!”

香积庵建在修竹绿树丛中,果真是一座名庵,清幽整洁、依山而建、布局精巧。若水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拉住一位尼姑正待问,才想起不知道凌意可的法号是什么。

正为难之际,发觉有人拉她的衣袖,却是已经落了发着灰色缁衣的琴音,不等若水愕然地打量她,琴音示意她禁声,自己径直向前走,若水跟在后面,转过几道小径圆门,来到一个很小的院落,有两间古朴的砖房,隔壁院里一株大槐树枝桠伸过来许多,倒也清静整洁。

若水迟疑了一下,有一点莫名的紧张,她没想到凌意可和琴音竟然单独住着一个院子,那么关上门就只有她们三个了,还好,隔着墙不断有诵经和木鱼声,周围都有人,如果有什么动静别人应该很快能听到,而且院门洞开,门口不时有经过的小尼姑。

推开虚掩的屋门,虽然早有心里准备,若水还是愣住,曾经美艳高贵、风华绝代的凌意可光光的头上有几行十分扎眼的戒疤,穿着干干净净的青灰色粗布缁衣坐在面前,身无半点金玉饰物和锦缎,一幅心如死灰、青灯古佛的样子,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少奶奶!”

“贫尼未然见过施主!”凌意可起身施礼,声音冷寂,不带任何感情。

若水回过神,双手行礼:“见过未然师太!”

凌意可示意琴音:“未尘,你去烧水与云施主煮茶!”

琴音应了一声径直出去,原来未尘是她的法号,若水起了戒心,还好,并未关上屋门,也没有听到关院门的声音,这才暂时放心。

凌意可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略带讥讽地说:“施主放心,贫尼已潜心向佛,断不会有所企图,你的人怕是等在山下吧,区区一个尼庵,值得你这样紧张?贫尼不过有些未说的话想告诉施主,也好让施主再无遗憾!”

若水不语,站起身谢过,径直说:“还请未然师太告诉若水,家人到底落于何处,若水定会多添些香火钱。”

“我都忘了,云家虽是贱民,却也是富商呢,难怪施主出手这么大方!”

若水早已打定主意听她言语刻薄,就不再言语,等她说够了自会停下来,也只有她刻薄够了,才肯说出云家下落。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关上,若水心里一惊,凌意可讥讽地说:“施主怕什么?庵规不许私会香客,就是家人探望也要庵主允许,门开着若被人发觉告诉庵主,我还能呆下去吗?”

若水点点头,耐着性子说:“未然师太勿怪,还是请尽早告诉若水家人下落吧!若水定有重谢!”

凌意可依然不语,这时书香端着两盏热气腾腾的茶进来了,两人面前一人放了一杯,若水端起来正待喝,心里一动放了下来,凌意可小心的抿了一口茶,不解地问:“施主为何不喝?此茶虽非什么好茶,却也素净,难道放不了施主的口?”

若水灵机一动说:“谢师太赐茶,只是若水俗人,来时匆忙未能斋戒沐浴,不敢动用佛门器物,怕弄污秽了被佛祖怪罪!”

凌意可索性不理她,自顾自喝茶,若水耐心地看她喝完了又拭了嘴,这才恳切地说:“若水求未然法师告诉亲人下落,法师若有要求,请明示!”

凌意可抬起头,神色一变:“要求?要求就是你喝下这盏茶!”

若水不可置信地盯着茶水,难道果真别有玄机?

凌意可冷冷一笑:“难道佛门清静之地我还向你下毒不成?你不喝,我死也不会说的,你就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家人!”

说完端起若水的茶盏,往自己茶盏里倒了半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贫尼已割断红尘,潜心向佛,不过若不告诉施主云家下落,心里不得清静,好象总有尘事未了,这才约施主过来,谁知施主百般提防,让贫尼好心受辱,喝这半杯茶是想告诉你并未下毒,好还贫尼清白!施主既然没有诚心,那就请归吧,你我再无想见之日!”

见她恼了,不肯再说云家下落,若水慌了,暗怪自己多心,这半盏茶凌意可都敢喝,可见没事,赶紧告罪:“师太未怪,并非若水不信师太,实在是怕污了佛门器物,既然师太不嫌弃,若水就喝了!”

说完她端起来就要一饮而尽,窗外忽然飞进来一枚小石子把茶盏打翻在地,若水一惊,凌意可脸上凶光毕露,猛地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若水刺过来,跑去关窗扇的书香却被什么击中手,尖叫一声坐在地上,凌意可稍一愣神,若水躲开了,她已猜到云猛或者云烈很快就会冲进来,赶紧向屋外扑去,却被爬过来的书香抱住腿,凌意可的匕首刺了过来,门外冲进来了一个人,猛地把若水推倒在地,匕首径直刺进他的胸膛,云猛和云烈方才冲进来,迅速控制住了凌意可和书香。

凌意可这才看清,她刺中的是奉直,“啊”了一声昏了过去。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六五 惊心

凌意可被书香掐着人中弄醒,她痛苦的用手抓着脖子,神色凄厉看着奉直和若水,云烈怕她再使出什么手段,紧紧的盯着她们主仆不敢懈怠。

鲜血已经浸透了奉直的胸前,云猛拿出随身带的创伤药,揭开衣服往奉直惨不忍睹的伤口上药,若水一边流泪一边慌忙撕着裙摆包扎伤口,明明知道凌意可心机重重,可是每次听到云家人的消息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奉直脸色苍白,强忍剧痛,惊魂未定地把若水紧紧揽在怀里,心情复杂地望着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凌意可:“我念在夫妻一场,处处对你退让、处处留有余地,求皇上赦了你、找地方安置你,又替你全家收尸,为何总换不来你半点改变?娘说你心甘情愿出家为尼,我还以为你改性了,打算每年多捐些香火钱让你们主仆俩在此安然终老,谁知你竟毒性不改,已入佛门还想着害人!”

云烈看着凌意可痛苦的样子,不忍地说:“主子,她中了剧毒,此毒无药可解,很快就会肝肠寸断,活不了多长时间,主子有话快说吧!”

奉直和若水又愤恨又不忍地看着痛苦挣扎的凌意可,若水吓得脸色惨白:“茶里果真下了毒!”

她愤愤地看着凌意可:“我和你有多大的仇恨?你为了毒死我,竟然不惜以身试毒!你已是佛门中人,就不怕遭报应?”

凌意可却不理她,绝望而不甘地看着奉直,声音嘶哑:“你若对我有对她一半的好,我也不会走到这种地步!我只是不甘心,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怎么也不得你的心,从成亲那一天起,我就努力想让你喜欢我,你却从来没有过,所以我恨她,要杀了她,我也恨你,要让你尝尝什么是痛苦……”

若水眼见她不行了,着急地说:“你还没告诉我云家人的下落!求你快说,我一定好好葬了你!”

凌意可冷哼一声,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痛苦地蜷着身子,向奉直伸出一只手,挣扎着死去,口鼻血迹斑斑。

琴音扑过去抱住她失声痛哭,奉直揽着惊魂未定的若水,不忍地转过头去,这时一众尼姑手持木棍冲进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卢静娴和小蓝。

为首的一个老尼看见奉直血迹斑斑的衣服和凌意可的惨样,吓得喊了一声,指着奉直就要责问,云猛瞪着她:“建德王在此,不得无礼!”

老尼这才镇定下来,向奉直行了礼问:“佛门只有施主,没有贵贱。贫尼慧心,乃香积庵主持,听徒儿来报有外男闯入,特带人前来,不料却是这番惨样,还请施主解释!”

若水走到她面前,从怀里取出贴子:“慧心师太,这件事因我而起,还是我向师太解释吧!”

若水一五一十地说了经过,言词确凿。不由慧心不信,又听说奉直是一向与香积庵渊源极深的安靖侯府二公子,于夫人的亲生子,这才释然。

“贫尼鲁莽,未然和未尘也是于夫人送过来,贫尼看在她的面上才处处善待,谁想她虽入佛门,劣根不除,也是自做孽不可活,与外人无关。不过尼庵净地,外男本不许入,公子一行事务已了,快请回吧,未然庵中自会收殓,公子回去请向于夫人告声罪,就说慧心有负所托!”

奉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慧心:“这是一点香火钱,师太勿拒,她就拜托师太殓了。”

又指着琴音说:“此女无处可去,还求师太收留教化,勿使再做恶事!”

琴音爬过来,感激地朝奉直磕了头:“未尘谢公子顾念。有一事不忍再瞒,云家当年变卖家产举家仓惶而逃,实乃崔姨娘买通官府要暗中设法尽夺云家家产,使之沦为贫贱,幸亏官府中有与云家交好者暗中透露消息,他们才在短短时日变卖家产逃往外地,至于下落何处,根本无人得知,崔姨娘也未能找到,未然不过想以此诳云姨娘前来而已,她早已心存死志,但却恨意难消,才想到这个法子。”

若水和奉直相视愕然,云家竟然是被凌意可生母崔姨娘逼走的,不过也好,琴音应该不会说谎,如果崔姨娘也未能找到,云家应该是躲在安全的地方,说不定得知凌家倒台之后自会回到故宅,暂时不必再为这个担心了。

若水同情地看着琴音,她虽跟着凌意可坏事做尽,但也算惨淡收场了。“公子已托慧心师太照顾你,你就留在这里悉心向佛吧,至少可得善终!”

琴音凄然一笑:“琴音母亲体弱多病,在抄家中惊吓而亡,主子已死,公子已弃,我已经了无牵挂!”

说完飞快地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向脖子抹云,瞬间鲜血喷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等醒悟过来却已掩面救不得。

奉直壮着胆子走过去合上她的眼皮,托慧心师太将主仆二人葬在一起,然后拉着面色苍白如纸的若水走了。

回府的路上再无人说一句话,因为担心奉直的伤口受不得颠簸,马车缓缓前行,所幸云猛的创伤药极好,已经不再渗血。

快进城门时已是落日西沉,奉直忽然紧紧地抱住若水,不顾卢静娴和小蓝在场,惊魂未定地说:“若儿,我们逃吧,我不要再娶亲了!如果娶妻如同凌意可,宁死也要夺了你的命,我们每天提心吊胆,就是封王拜相又如何?反不如慕云小居逍遥自在!”

“逃?能逃到哪里去?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逃,你能放得下三个孩子吗?如果带着他们能逃吗?我们不愿在府里提心吊胆,逃出去更要提心吊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再大,也容不下两个钦犯!而且,你能眼看着整个于家受我们牵连身陷牢狱?”

奉直默然无语,无可奈何地垂下头。

若水坚决地说:“我们已经逃过一次,我绝不要再逃,再不要置父母亲人于不顾。凌意可如此恨我,不过因为对公子用情太深却苦求不得,所以若水求公子等新王妃进门后,一定要好好地待她,切莫使她把怨恨全记到若水头上。若水已有儿有女,又有静娴和书香情同姐妹,只要生活安宁就好,若水顶多再求公子一纸字据!”

奉直吃惊地问:“什么字据?”

“一张允诺若水随时可以离开建德王府的字据!”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六六 新府

马车快到府门口,奉直又忍不住说:“要不咱们回府后就说我伤势严重,先推迟婚期,只要拖过热孝期,就得三年后才能成亲,到那时说不定另有变化!”

若水摇摇头:“皇后娘娘铁了心要把妹妹嫁与你,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哪怕先找人替你拜堂,也要赶在热孝期内完婚。田二小姐年已十八,三年后不是成了老女吗?皇后娘娘怎么能答应呢?已经没法改变的事情,就坦然接受吧!”

还好,大概因为凌意可力道不够,奉直只是皮肉之伤,虽然免不了要受些苦,却也没有大碍,尤其不会误了已定在十日之后的婚期。

为了不使母亲怪罪若水,奉直只说是凌意可送信给他,让他带若水去,说有要事相告,结果去了之后为泄愤刺伤他,自己也服毒自尽,于老夫人听后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责怪奉直心软要救她出来,不过人已死了,奉直亦无大碍,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搬离侯府的日子早就到了,行李已经整理好准备装车,卢静娴看着还在仔细检查行李的若水,小心地问:“姐姐,你有没有舍不得离开?”

若水闻言愣住,倒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感觉,因为她在侯府的日子并不很美好,可是对于新家,她更是没有半点期待,在她眼里,那是奉直与另一个女人的家,没有半点她能做主的地方,她不过是依附他们生活而已。

她淡淡地一笑地说:“其实对我们来说都一样的,在哪里都一样!”

卢静娴很快后悔自己问这句话,是啊,只要有嫡妻在堂,对她们来说住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生活,屈居人后、忍声吞气、处处小心谨慎,如果遇到凌意可那样的,还得时时提心吊胆,就是住着金屋玉阶又能怎样?

“姐姐,好歹你有小公子和小小姐,又是朝廷命妇,没人敢欺负你的!”

若水沉默了一会,温柔地笑笑:“也许新王妃是一个和气宽容的,听说国子监大人府上家教极严,我们想太多了吧!”

卢静娴点点头,心里暗想,就是新王妃和气宽容又怎样?对她们来说,终究是不一样了。

奉直慢慢地踱了进来,怕扯动他的伤口,若水只许他静坐或者慢慢走动,看着若水忙忙碌碌的指挥丫环仆妇把行李按类装车,奉直忍不住说:“其实新王府我去看过,里面布局精巧,极轩敞雅致,侧妃有独立的院子,里面花径清幽,奇石异卉,还有一池好水,环境极好,比云水居还要大些,若儿住着再好不过,静娴和书香也都各有各的院子,孩子们长大了也可分开住,里面已经整修一新,非常洁净舒适,咱们只需安放好行李就成,晚上就可舒舒服服地住下!”

紧跟着进来的书香吐吐舌头:“地方那么大,走动起来都得好大一程呢,不比这里是在一个院子里,我们以后要每天都起得很早才能赶得上服侍新王妃梳洗!”

“住口!”奉直狠狠瞪了她一眼,书香惊觉说错话,吓得径直跪下,若水走过去扶起她,嗔怪奉直道:“她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你乱发什么脾气?也就七天的时间,新王妃就要进门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书香红着眼睛赶紧下去了,若水又对奉直说:“我们正忙着,这些行李全部要分类装车,你就别再晃悠了,太夫人和老夫人一定心里正难受,搬过去以后就不能天天见面了,你不如带孩子去陪她们说说话!”

奉直点点头,只要她心里不难受就好,是啊,新王妃再有七天就要进门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午饭后,先由管家带人搬行李过去,奉直带着一家大小依依惜别的告辞了,虽然新王府离这里乘车不过一柱香时间,可太夫人和老夫人还是难舍难分。老夫人坚决不肯搬去新王府住,只肯在奉直成亲前三天带人过去料理事务,因为她是已故安靖侯夫人,他离世未满三年,她要守孝。

朱漆描金的王府大门,崭新的铜钉铜环闪闪发亮,上面挂着御赐的匾额“建德王府”,门前是两个红衣执戟侍卫,新上任的王府朱总管带着奴才们毕恭毕敬地在门口迎接主子。

若水站在大门前,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受安王妃所邀,第二次是仓惶逃命却被拒门外,第三次竟然要长住这里。他们非要在她和奉直中间塞进一个女子,却又赏了她侧妃的地位,到底是待她好还是让她不痛快?她一个自幼长在蜀郡的商贾女子,与他们有过什么纠结?

“怎么呢若水?为什么发呆?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孩子们都已经进去了,咱们快进去吧!”

若水回眸一笑:“我在想,皇上和皇后娘娘到底是善待你我还是成心跟我们过不去?”

奉直无语,默默地拉着若水的手走进去。王府轩敞华丽,平整的青石铺地,处处奇花异石,非安靖侯府可比,在若水眼里,却比不上慕云山居,因为那里是她的家,这里是奉直和新王妃的家。

朱总管十分殷勤地把他们让进正堂,这里早已布置停当,当初安王妃就是在这里召见的若水。

“这里就是七日后王爷成亲之处,到时宫里会派人来布置喜堂,王爷看看还有何不满意之处!”

奉直摇摇头,不再多语,跟随他去看自己的住处,房子和院子都无可挑剔,还好,自己虽然不能和若水住在一个院子,但是和正妃也是分院另住,以后想和若水在一起也方便些,心里宽慰了许多,吩咐卢静娴带人布置房子、安放行李,他陪若水到处转转。

所有的院子都没挂匾额,等待新主子来取名,奉直先不管别的,吩咐朱总管若水的院子依旧叫作云水居,里面轩敞精致,小蓝正带着丫头们安置行李,翼儿和容儿对新家极感兴趣,兴奋地东摸西看,天真活泼的样子感染了若水,心情霍然开朗起来,拉着奉直到处转悠。

毕竟新王妃还没进门,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就让他们好好感受新生活吧。

在王府的东边花园里,有一个独立的院落,门却落了锁,朱总管赶紧上前解释:“钥匙皇后娘娘进宫时带走了,今天派人来传话,说是成亲之日田府之人会送过来。”

奉直点点头,无所谓地拉着若水走了,若水心里却有些狐疑,这院里放着什么宝物,又不是库房,还得等到成亲之日田家人亲自带着钥匙来打开?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六七 替身

若水静静地坐在王府的云水居里,听着前堂一阵一阵喜乐和炮仗的声音,眼泪无声的滑下来,喜乐,又是喜乐,别人的喜乐里全是她的悲哀,失去的女儿永远地失去了,她令奶娘把颜儿带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能减轻一点心痛。

这时朱总管跟前的小厮急急地跑进来,说是请云姨娘去接皇后懿旨,若水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应该是册封她为侧妃的旨意,她不敢耽误,赶紧来到前堂,那里已经跪了一地,正待听旨。

果真如奉直所说,册封田家二小姐为建德王正妃,若水封为建德王侧妃,宝册和诰命朝服也一并送了过来,若水在众人无比艳羡的目光中接过来,却没有半点喜悦的感觉。

喜堂里红绫结彩,奉直一身大红锦缎的吉服,挺拔的站在人前,在礼官的指引下,准备拜堂,刚刚接过旨的田二小姐正由两个丫头扶着,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他们就要拜堂成亲了。

若水却不能再躲开,刚还因为是个妾室没资格人前现身,现在已经一步登天成为诰命夫人,王府这么大的喜事,她怎能躲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拜堂了,红盖头下的田曼姝身姿窈窕、莲步轻移,嫁衣绚丽,被喜娘扶着来到奉直面前。

奉直无奈而歉然地看着若水,若水怕他在满堂宾客中失态,鼓励地笑了笑,面色愈加温柔平静,因为她一个商贾出身的妾室,竟然能一步登天做从二品诰命夫人,对她好奇的不是一个人,好多人在上下打量她,她不得把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

奉直和田曼姝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很快拜完堂,奉直握着红绳的一头,另一头喜娘拿到田曼姝面前,田曼姝伸出手握住了,长长的衣袖很快垂下来遮住手,若水还是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田曼姝的身影,她已经被奉直牵进洞房了。

若水已经顾不上难受了,身为侧妃,必须和于家有头有脸的女眷一起招呼客人,喜宴尚未结束,她已筋疲力尽,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着。

等送走所有的客人,已是日落西山,太夫人和老夫人因为还要回侯府,再加上确实体力不支,就带着侯府一帮人回去了,若水送走她们,目前王府里能主事的只有她了,她不得不主持晚上的闹洞房。

宽敞华丽的洞房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六对宫里的嬷嬷充作喜娘侍立两旁,新娘子坐在床边,头顶着红盖头,她的两个奶娘站在两旁,奇怪的是新娘子似乎坐得不太安稳,不停地动来动去,她的奶娘不时地附耳低声劝慰,甚至还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点心,田小姐竟然还连盖头也没揭,就塞进嘴里吃起来,若水愕然了,她还发现,这个田小姐伸出来的手细嫩纤柔如同玉笋,刚拜堂时,那只伸出来的手一看就是常常做活的丫头的手,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人,若水心里顿时一惊。

不容她多思,醉意熏然的奉直走了进来,看见若水一愣,却被喜娘拉着紧张而无奈坐在新娘子身边。

两个喜娘上前开始撒帐,拿起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朝床上撒着,嘴里念念叨叨:

撒帐东,夫妻双双比翼飞;

撒帐西,明年月宫折桂枝;

……

“奶娘,姝儿要吃果果!”

新娘子发出了让所有人都无比讶异的声音,明明是少女的声音,却是幼儿的语气,奉直惊得站了起来,新娘子却不管不顾就要伸手扯盖头,一旁的奶娘吓得赶紧拉住:“好小姐,再忍忍,千万不要自己揭!请姑爷挑了盖头就有果果吃。”

若水压下心里百般讶异,先不想那么多,示意喜娘把放在红漆托盘的喜称端上来,亲手递给奉直,奶娘还抓着新娘子的手,生怕一松开她就自个揭了盖头,新娘已经不满地扭起了身子,奉直看了一眼若水,一下子就挑开了红盖头。

“奶娘坏!净骗姝儿!做新娘子一点也不好玩!我要吃果果!我要吃果果嘛!”

揭了盖头的田曼姝凤冠霞帔、容貌非常妍丽却神情幼稚如同孩童,惊恐地看着满屋的陌生人,竟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奶娘我怕!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奶娘赶紧哄她:“小姐勿怕,有奶娘在不用怕,咱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说完拉起她手就往外走,丫头仆妇们也赶紧跟了出去。

奉直和若水惊得目瞪口呆,正要出言相问,另一个奶娘过来朝他们行礼:“王爷和云王妃勿怪!王妃三岁那年,不知怎么地睡醒之后,屋里没人,一个人跑到了后花园,不小心滑下水塘,虽然很快被救了上来,可是大冬天被冷水浸透,她还是发一场高烧,醒来以后就特别胆小,不敢见生人,不敢去生地儿。后来渐渐长大,才发觉她的心智再不成长,延请名医无数却没作用,直到现在还象个三四岁的孩子,所以刚才才会如此,请王爷和云王妃勿怪!”

奉直方才反应过来,半天早出一句:“现在已是夜里,她们能去哪里?”

“王爷和王妃放心,王府东边有一处院落,与二小姐在田府的住处一模一样,是皇后娘娘在做安王妃的时候,为了能经常接二小姐小住专门建的,以后那里就是她的住处了,身边自有我们和田府旧奴,王爷和云王妃不需要另派奴才服侍,也不必日日看顾,只需要照顾好我们主仆生活就行了!”

奉直点点头,忍不住笑了,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和皇后竟然会如此安排,难怪皇后第一次赐婚,说是其妹年方二八,正当妙龄,后来皇上却提醒自己向二小姐求婚,谁也没想到会这般情景。难怪自己去田府下聘,田大人一再让自己保证真心待女儿好,这样的女儿,难怪父母不放心呢!

若水仍然回不过神,前后反差也太大了点!罢了,以后就当多了个妹妹。

这时那个为首的喜娘走上前说:“皇后娘娘口谕,王妃田曼姝身患顽疾,不能管理王府事务,以后全由云王妃管理,所有一切王妃不能尽之职,皆由云王妃代替!”说完带着喜娘们退下掩上房门。

奉直深情地看着她,呵呵笑了:“好一个所有新王妃不能尽之职皆由云王妃代替,那么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也要由云王妃替行职责了!”

说完紧紧地抱住她,热乎乎的气息吹着她的脖子:“早知道如此,本王就不喝这么多了,不过还好,我还醒人事!”

若水脸已红透,眼里的柔情和娇羞都要溢出来,卧室宽大,奉直抱起她一直走过去轻轻地放到床上,正欲放下宝帐,外面有人拍门:“爹爹!娘亲!快开门,我要和容儿看新娘子!”【本卷结束】

第六卷:那些意犹未尽的 第一章:新娘

迷迷糊糊中,外面有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沉睡中的若水,她睁开眼睛,触目皆是华丽鲜艳的红。大红色的百子千孙锦被,大红色的鸳鸯戏水绣枕,大红色的龙凤呈祥宝帐,而她,还窝在奉直干燥温暖的怀里,虽然没人看见,双颊还是羞得通红。

昨夜纵情欢娱、颠狂如斯,两个已经生了一双儿女的人,竟然才拥有了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夜,虽然她不过是代正妃尽职而已,可是红烛高照,洞房春好,她和他才是真正的新郎和新娘。

敲门声又响起,怕惊醒熟睡中的奉直,赶紧从他怀里轻轻地移出来,匆匆披上衣服打开内室门,外面除了早已等候着给新人贺喜的喜娘和丫头外,还有看见她后张口结舌的静娴和书香。

若水方才想起,昨夜她俩因为身份所碍,根本没有资格露面,也就根本不知道发生的事情,翼儿和容儿想进来看新娘子,却被奶娘千方百计哄骗着走了,到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昨夜的事情,难怪她们惊讶成这样。

若水的脸瞬间红透,羞得不敢看她们,更不知如何对她们解释。

书香看着她分明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愣了半晌才问了一句:“姐姐你?”

若水怕吵醒奉直,索性把她们拉到外面掩上内室门,思量着该怎么解释。几位宫里来的喜娘极会察言观色,先给了若水道了喜,又对卢静娴和书香解释道:“昨夜新王妃忽然旧疾发作,另屋居住请太医医治,怕洞房花烛之夜王爷独居不吉利,所以请云王妃代尽新人之职!”

卢静娴和书香目瞪口呆,新娘子也可代替?

喜娘赶紧又说:“快服侍云王妃梳洗更衣,还要去见新王妃,这第一面不可不见!”

此话似乎另有深意,第一面不可不见,难道只要见了第一面以后就可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