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又看到了阿鲁那,他正好坐在王淳的对面,正被很多人推搡着让他起身与王淳相比,似乎他也不想比试。可是一眼看到了枇杷,却从人群中站了起来,走到王淳面前,伸出手道:“王公子,我们就比一比?”

王淳也看到了枇杷,笑着向她点了点头,拉住阿鲁那的手站起身道:“好,我们就试试!”

早有好事者就地取材制定了比试的法子,让他们分别站在两辆车前,车上是大家刚从山上运下来的石头,还没来得及缷下,如果谁能更快地把自己面前的石头从车上搬下来送到城墙旁就算赢了。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聚起了一大群人,纷纷议论谁会赢,说到激烈处竟然有人掏出些小钱来赌彩,还有想看热闹的人过来问枇杷,“小玉将军,也来添点彩头吧?”

枇杷也知大家有逗笑之意,看看蓄势待发的两个人,便摊摊手道:“我身上没带钱,就不添了。”

偏木朵从后面赶上来,解下一个荷包递过来说:“我替将军带着呢。”

枇杷气恼地看了一眼木朵,见她眼里尽是笑意,知她调皮,一定要看自己更支持谁,便将荷包里的钱全数倒出,一半押在王淳身上,一半押在阿鲁那身上,笑道:“一个是我的未婚夫,一个是我从小的伙伴,我谁也不偏,这总行了吧!”

大家果然哄笑了起来。

木朵站了过来,悄声在一旁问:“枇杷,你觉得谁会赢?”

枇杷看着两个已经开始缷石头的人道:“不好说。”

木朵便笑道:“你还是偏着王公子了,毕竟他怎么也不比阿鲁那有力气!”

枇杷摇头不语,一直盯着面前的两个人。阿鲁那年纪要大一些,身材魁梧,膀大腰圆,又黑又壮,在他的衬托下王淳更显得白皙俊美,但未免要单弱一些。

不过,枇杷对他们二人都极为了解,也曾与他们都交过手,阿鲁那固然天生神力,但王淳的力量并不差,只看看他肩上和胸前劲瘦的肌肉就知道了。因为年龄,他在体力上恐怕要较阿鲁那略逊一筹,但是他一向聪明,一定有弥补的办法。

哪怕是搬石头这种最简单的事情,其实做起来都是有窍门的,王淳一定会想办法省些力气来加快速度。

第190章 梦中笑醒

枇杷的眼光是非常精准的,阿鲁那和王淳果然各有优势,差不多在一直时间完成了比赛,皆气喘吁吁地停了手。

如此这般结果,大家都有些发怔,特别是赌彩的人,更觉得没了意思,枇杷见有人将退的钱送过来,只一挥手道:“叫外面卖绿豆槐花饮的过来,我请大家!”

没几个月时间,卢龙折冲府已经有了住户,甚至还有人在一旁做些吃喝的小生意,故而早有人接了钱飞奔而去,“太好了!”

“小玉将军请客了!”

转眼间刚刚还有些意兴阑珊的兵士们都欢呼起来,一会儿就提了两桶绿豆槐花饮过来,大家拿瓢分而食之,免不了还要边喝边议论,“没想到王公子竟然能与阿鲁那打个平手!”

“真看不出王公子力气还不小呢!”

“王公子不仅能文能武,而且长得也真好,听说是京城最有名的公子呢,我们小玉将军嫁王公子总算不亏了!”

听到大家提起自己和王淳的亲事,枇杷心里其实也蛮害羞的,但是她却只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大家送来的绿豆槐花饮顺手递给了王淳,“很解暑的,你先喝了吧。”

又有人给枇杷重新递了,她接过喝了,大方地向大家笑道:“阿鲁那在大漠与大可汗比武尚且不分上下,王公子更是京城名士,今天你们有幸看了他们比试,总要好好做事,修好的城墙一定要比昨天还要多才行。”

“是,小玉将军!”

“放心吧,小玉将军!”

转眼见阿鲁那略有些沮丧地站在一旁,便拿了一瓢绿豆槐花饮送到他手中,一掌拍到他的肩上,“这里我依旧交给你了,我去城里看一看。”

阿鲁那接了绿豆槐花饮,又得枇杷如此一拍,刚刚没能得胜而寞落的心情立即得到了安慰,喝了那绿豆槐花饮就像喝了仙露一般,整个人的精神重新焕发了光彩,“将军,这里你不必操心,有我呢。”

枇杷果然放心,便转身走了。没一会儿功夫,王淳从后面赶了过来,与她并排走着,又说了些卢龙折冲府的事务,笑问:“你与阿鲁那从小就认识了?”

“是啊,就是我们家出事那一年我们认识的,从那时起他就一直跟随着我,最先是少年营,然后又去了京城,再接着是大漠,现在又到了卢龙。”枇杷微微笑着说:“以后我想把卢龙交给阿鲁那来守,只是还需教他遇事多用心,不可一味只用蛮力。”

“你看出我取巧了?”

枇杷点头,“若不取巧你要比阿鲁那慢上一点。”然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淳问道:“你最后其实还没有力竭,却减慢速度与阿鲁那得了个平局,是也不是?”

“这你也看出来了!”王淳赞叹,“我自然会想办法不输,但却不愿靠取巧赢了他。”

见枇杷不语了,王淳又问:“你是不是在替阿鲁那不平?”

“不是,这正是阿鲁那的缺点,他力气比我大,可真正比武却未必胜得了我,我们总要想办法帮帮他,”然后向王淳信任地委托道:“你一向聪明,与阿鲁那关系又好,平日多给他讲一些计谋策略。”

王淳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真不知道枇杷从哪里看出他和阿鲁那关系好的!明明他们从在京城相识后就一直不大对付,只不过自己看阿鲁那是枇杷最忠心的手下,而阿鲁那看自己是玉家的世交,后来又成了枇杷的未婚夫,两人才一直容忍着对方而已。

就说今天,自己明显感觉到阿鲁那邀自己比试并不单纯,他其实是想自己在枇杷面前输了的,而自己却怎么也不能输——这其间的那种微妙的感觉,只要是男人就会明白,可一向自诩眼光锐利的枇杷却根本看不透!

至于枇杷对于阿鲁那的情谊,王淳看在眼里,不舒服到心里,但他却一丝也不露。既然枇杷从来没想过这些,他又何必提起呢?更何况他从心里还是感谢阿鲁那的,他对枇杷是那样的忠心,让他这个未婚夫都敬佩不已,遂点头答应道:“好,我空了的时候会给他讲一讲《春秋》、《战国》,那时候的人们最崇尚智谋。”

枇杷听了极满意,“王淳,你这一次留下果真帮了我好多。”

不料王淳却反问:“枇杷,你是不是也要帮我做点什么?”

“好啊!”枇杷诚心实意地点头,王淳对自己确实好,只要他有什么事情,自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他的,就赶紧问:“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看枇杷跃跃欲试的样子,王淳却道:“你觉得你应该帮我做些什么?”

枇杷怔了怔,自己对王淳已经很好了呀,自到了卢龙府便请他住在卢龙将军府正屋里,他坚决不肯自己便将玉家老宅收拾出来让给他住;平时吃的用的也都排在自己前面,就说刚刚的绿豆槐花饮,军士们递过来第一瓢,自己就先让给他了,毕竟他是德州的贵客,又是来帮忙的,整个卢龙府对他都是极尊重的。

难道自己忽视了什么?枇杷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但好在枇杷觉得自己与王淳相识已久,关系非常,现在又订了亲,便坦荡地直接问:“我每天都忙得头晕脑胀,定然有些想不到的事,你只管对我说就好了。”

王淳最气的就是枇杷这种坦荡得不能再坦荡的态度了,前些天自己去营州回来带了好吃的叫她晚上来,结果她带了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把东西全吃光了,吃光了倒不要紧,只是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能和她讲上,更不用论及悄悄话了,整晚都被一屋子的女孩们追问京城的故事!

还有一天,明月当空,凉风习习,自己请她来品酒,她来的路上遇到了阿鲁几个,就顺便邀了他们,一坛酒只一会儿就没了,精致的菜品也眨眼间一扫而空,于是再雅致不过的情景立即全变了,小厮们忙着打酒烧菜,清风明月下烤着一只羊,大家边喝边演习武艺,自己看了一晚刀枪棍棒横飞,枇杷倒是没少与自己说话,不过全部是品评大家的功夫!

今天枇杷对自己和阿鲁那那个公正的样子,果真是不偏不斜啊!王淳真是愁死了。他虽然没有亲身过经历,但是总是听过见过别人家定了亲的两个人想出种种办法悄悄见上一面,低声说些情话,回来后再辗转相思的情形,可枇杷不但一点也想不到,而是怎么点也点不醒。

王淳想了想只能更直白一些了,便拉起身上的荷包道:“你看,不知什么时候用坏了,里面驱蚊虫的香也掉光了,卢龙折冲府处于山中,不带这香包还真不行。”

还好,枇杷马上笑着说:“这个容易,你等着吧。”说完正到了军械处,她原就是来看正在造的床弩、木女墙等物制造的进展,便邀王淳一同去看,“刘宏印人品虽然不行,但我瞧着他在范阳设的防御设置上颇值得借鉴,要知道当初我们在范阳城外是吃了不少亏的,攻城时损失也大。所以这一次在我们卢龙的城墙在建造时我就直接造出数处特别的地方,于其上设大小床弩、抛石器、排弩等,再有突厥人南下,教他们尝一尝厉害!”

王淳跟了进去,“我向来是极赞成多造这些威力强大的军械…”

于是,他们再次回到了平日的相处模式中,整日都在商量正事--卢龙折冲府的正事。

一时,又有人来报告事情,枇杷便要出去,便向王淳点了点头随着来人走了,本已经走出几步,却又向那人道“你等一下。”转回来向他一笑,“放心,香包的事我记着呢!”

王淳心里欢喜极了,却又担心枇杷要熬夜做针线,马上道:“不要急…”

“我知道的。”枇杷挥了挥手走了。

不过,这天晚上王淳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枇杷其实就是情窦未开,只要自己明白地提醒一下,她还是很听话的,马上就答应下来,本有要事还特别回来让自己别担心,她晚上回了将军府一定是给自己绣荷包了。

想着这些,这一夜王淳睡得特别好,他在梦中都笑醒了,以后自己每天都挂着枇杷绣的荷包,阿鲁那他们怎么都是不一样的了。

第二天一早出门,就见枇杷蹲在院墙旁,一动不动地,王淳奇道:“你在看什么?”

枇杷却兴奋地招手叫他过来,“快看,烧死的树长出新芽了!”

王淳早听枇杷讲过,玉家院子里原有一株桃树两株杏树,树下放着两个石锁,她小时候祖母时常抱着她在树下乘凉,每到秋天桃杏成熟的时候,摘下树上的果子给她吃,她还记得那果子味道特别的甜!

可是卢龙被毁时,突厥人放了一把大火,将卢龙烧得只剩下一片废墟,房舍尽毁,这三株树自然

也全都死了,就连那石锁上也染了烟色。

现在就在残留的树桩边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一枝新芽,还并不很高,因被周围的野草掩映在其间,所以自己并没有发现。

枇杷轻轻地用手去摸那油油的绿叶,向王淳宣布,“这是桃树,过上几年就长大了,一定能结出甜甜的桃子!”

王淳看着生机盎然的树枝,点头笑道:“枇杷,这株树一定是感知到我们来重建卢龙,才重新生出的新芽。”

“我也这样想!”枇杷笑了起来,眉眼飞扬,面若桃花。

“这桃树就好比你们玉家,不管遭遇了多大的灾难,都还能有着无限生机!”

第二个挑

正是因为在心里早为这枝新芽设定了极好的喻意,王淳和枇杷对新生的桃枝欢喜异常,两人细心地将新芽旁的杂草拨掉,提了清水灌溉,又用木头和石块为这枝绝地逢生的桃树搭一个小小的围栏。

事情做好了,王淳见枇杷坐到了那个说不上有多少年的石锁上,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画面,结满桃子的大树下,已经满头华发的自己和枇杷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女,从树上摘下一个桃子给她吃,那可真是太美好了。

就在这时,枇杷转过身来,果然向自己笑着,“我是来给你送荷包的,瞧瞧你喜欢哪一个?随便挑。”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堆,摆在石锁上给他看,“里面都放了驱蚊虫的香料,正是这个时候佩戴的。”

十几个荷包放在面前,绣着各色的花,虽然式样不够新颖,针线不够精巧,但还看得过去,又这么多,不过王淳已经疑惑起来,“都是你昨夜做的?”

“我?”枇杷摇摇头,并没有十分地放在心上,“是我到马大嫂那里买的,她可是卢龙府绣花绣得最好的人呢。”

见王淳呆呆地看着荷包,枇杷又讨好地说:“我特别把马大嫂那里做好的荷包都买来了,又让她装上香料,还让你第一个挑——不过,木朵刚刚看到了,先拿走了一个,你就算第二个吧。”

“然后其余的你会送给大家?”

“是啊,你不是说带个这样的香包会防蚊虫吗?我就给大家都带了,还多了几个呢。”枇杷说着,突然也觉出了一点不对,因为王淳的脸已经阴沉下去了,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只除了让木朵先拿走了一个荷包以外,便一笑问“木朵先挑了一个,你一定不会计较的,是不是?”

“我当然不会计较的。”王淳一字一句地说着,恨恨地向枇杷道:“因为马大嫂做的这些荷包我一个也不会要!”

“我要你自己给我做一个,只给我一个人做!”

“马大嫂做的不是也一样吗?”枇杷睁大眼睛,望着王淳,无辜极了,“其实我做的还不如马大嫂好呢。”

“这是做得好不好的事吗?”王淳看看四周无人,再次伸出手指点了点枇杷的额头,“我是你的未婚夫,你说你应该送我与木朵一样的荷包吗?”

枇杷第二次被王淳点着脑袋讲道理,心里依旧有一丝不服,不就是一个装了香料的荷包吗?谁缝的还不是一样用?但其实枇杷也隐隐觉得也不完全一样,所以便理亏地忍了下来,小声说:“我给你亲手做一个,总行了吧。”

王淳要的就是这个,马上又道:“我要一面绣鸳鸯一面绣连理枝的花样子。”

鸳鸯有多难绣啊!自己就从没绣过。枇杷为难地皱了皱眉,但她刚刚被王淳点额头时就发现他的手指已经磨得很粗砺了,还不是这些日子在卢龙府做事弄成的?所以自己为他绣一个他喜欢的荷包完全是应该的,就是把手指扎几个针眼也没什么,“放心吧,我一定按你说的绣。”

且不说枇杷回去开始悄悄地找缎子,买绣线、寻花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不能要让别人知道,但就是不肯告诉别人,只能像做贼般的一样样弄,偏卢龙府里还是人少太过萧条,竟没有一家专门卖这些女红用品的店家,而她的身份又摆在这里,悄悄做什么事反而不方便。于是荷包一事倒暂不能马上动工,还要等上一等。

就在盛夏刚过时,营州节度使玉进忠便来到卢龙府,将卢龙折冲府从里到外仔细巡视了一番,只见城外阡陌纵横,庄稼就要成熟,原本毁损的城墙已经大半修复,又在每面城墙专门设了几次极宽阔之处放置抛石器、床弩等等,较先前规模更胜,大加赞赏,命从人拿出赏赐分发,又道:“卢龙果真当之无愧“折冲”二字!我敬大家一碗酒!”

原来折乃折返之意,冲乃冲车、战车,自本朝以来,便以折冲命名府名,取其击退敌人,使敌人到此折返之意。

得到先前卢龙折冲府将军,现在节度使的赞扬,大家心怀大畅,端起酒痛饮,又笑谈近日听到突厥的传闻,“听说大可汗被先前左贤王的儿子设计抓住,还差一点被杀掉。”

“是啊,听说他原本被缚得紧紧地关在一个帐篷内,可却想办法磨开绳子杀了数人逃了出去。”

玉进忠在营州还不知情,倒是第一次听到,现在却点了点头道:“大可汗那人确实英雄了得,左贤王的儿子没能杀掉他也不出意料之外,只是我听得他逃到了大漠的西边,不知所踪,也不知真假。”

“正是真的,前几天卢龙来的一队商人,正是从大漠里过来,听他们说大可汗逃了出来,原要重整自己的部落杀回去,结果他的儿子竟背叛了他,将部众带到了别处牧羊。他收罗身边的人也不过几百,又被左贤王的儿子追杀,只得一直向西逃去,便不知所踪了。”

“现在突厥分成了两部,一部是大可汗的儿子所在的东突厥,自称怀仁可汗,一部是先前左贤王的儿子所在的西突厥,自称是天命可汗。两部间时常为争夺草场、水源大打出手,所以一个夏天也没有大规模的南下!”

玉进忠便笑道:“这些都是淳哥的功劳!”又道:“知道枇杷被迫北上后,我便打算带兵打入突厥腹地救回女儿,可淳哥儿却拦住我,要亲自去草原策划他们内斗,只让我出兵接应。当时我心里还有些疑惑,但是老大人也让我相信为淳哥儿的计谋,我便听了,结果现在正与淳哥儿想的一样。”

王淳赶紧摆手说:“岳父,其实我不去接枇杷,她亦能自己逃回来,而且那时她已经做了除掉大可汗,阻止突厥强势崛起的打算。”

枇杷一笑,“我的办法恐怕要与大可汗同归于尽,哪里像你一般让他们自相残杀来得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可汗竟然能逃了出来。”

有人亦道:“无怪先前左贤王的儿子没有斗过大可汗,失去了汗位。现在他们有王公子相助,本已经困住可汗,却能被他逃了出去,也是实在太过无用。”

阿鲁那等与大可汗熟悉的人却都道:“你们没有见过可汗,那人确实是了不起的英雄,左贤王的儿子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玉进忠也笑道:“大可汗当初能为他的父亲争得汗位,果然非同一般的。不过他既然失去了他的部落,在草原上再难生存,也就等于死了。”

不过,枇杷却不大相信大可汗失去了部落就会颓废,她可是曾经与大可汗共处了几个月,对他强烈的征服欲望非常了解,便迟疑道:“他就是逃到了西边,恐怕也不会安分守已。”

王淳亦道:“听说过了西域,翻过数重山,渡过数重河,那里还有很多的国家,也许大可汗就到了那里呢。但是他想卷土重来可也不容易了。”

“也许我们将来还会听到他的消息。”枇杷说了又补充道:“就算他重新回来,我们也不会再怕他了!”

卢龙诸将皆道:“正是如此!只要他敢放马过来,我们在营州等他!”

有什么比听到过去的敌人被斗败更令人开怀大笑的呢?大家就着前些日子商人们带来的消息喝着

酒,又谈起如今东西突厥分裂,实力大减,随后又比武角斗,一直到了入夜时分方才散去。

宴罢回玉家老宅,杨夫人早在老宅又备下了家宴,单独请未来的女婿。原来她这一次也跟着丈夫到了卢龙,却直接回了老宅。

玉进忠已经在前面的宴上喝得醺醺然,现在由杨夫人帮着宽了皮甲,只着一身布袍,在榻上随意坐了,想想卢龙的重建,再看着眼前的这一双小儿女,心里更加喜不自胜,哈哈笑着反复说了好几回,“今天我真是高兴!”

王淳在一旁跪坐着递上来酒,“岳父高兴就多喝一杯。”

玉进忠笑着招手道:“淳哥儿,你也坐下再喝几杯。”

王淳哪里肯立即坐下,待岳父将酒喝了重新满上,然后又到一旁给岳母奉了酒,“岳母今天备宴辛苦了!”

杨夫人也笑着饮了,也道:“淳哥儿,赶紧坐下,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的。”

王淳又为岳母倒了酒,却到了杨夫人下手的枇杷跟前,帮枇杷便了一杯酒笑道:“你也喝了吧。”

枇杷刚刚在前面的宴上也喝了不少,现在双眼亮晶晶的,就像汪着两眼泉水,双腮泛出淡淡的红晕,艳色逼人,摆着手道:“我已经多了,再不喝了!”语气里带了娇憨,竟与平时刚硬的那个女孩子完全不同了。

王淳其实先前也喝了不少,再见如此模样的枇杷,心里就有些把持不住,虽不敢直接去摸,却到底背着身子挡住上面岳父岳母的视线,借着捧起酒杯的机会用指尾从她的脸颊上扫了过去,指尖上感受到了特别的柔软,带着酥麻一直传到心里,说不出的愉悦,便顺势将酒杯送到了她的面前,“今天的酒好,再说家宴第一杯总要喝了的。”

枇杷只觉得脸上一痒,刚要抬手一拂,却又过去了,并不在意,便没发现王淳做的手脚,笑嘻嘻地将酒接了,反看向杨夫人,“我要是喝多了,娘又该说我了。”

杨夫人看着未来的女婿亲自将酒端给女儿,两人笑语晏晏的,如此和睦,心里早不胜欢喜,遂一笑道:“今天我再不说你,你只管喝吧,只别忘了也要回敬淳哥儿一杯。”

枇杷便一口喝了,将酒壶接了为王淳倒了一杯递过去,笑道:“就是我娘不说,我也要敬你的。”看王淳喝了回自己的席位才问杨夫人,“娘,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杨夫人嗔道:“这里缺东少西的,每日又累,娘岂不想来看看你们!”老大人和老夫人把心爱的孙子放在营州,帮着岳家做事,杨夫人岂不关心?她自然要来看看的。

第192章 说话算数

其实王淳和枇杷因为公事经常会回营州,所以杨夫人几次要来都被他们阻住了,现在枇杷便不赞成地道:“我就是想山路并不好走,你坐车子过来不舒服。”

杨夫人却摇头,“那又算什么?”又告诉他们,“要不是事情多,我也早就来了。还有你三哥和三嫂也想来的,一是营州那边也离不了人,再就是舍不得留下木子一个。”

“木子又长大了很多吧?”

“现在已经会到处爬了,正是缠人的时候,你三哥和三嫂任谁也不放心,只他们自己带在身边。”杨夫人笑着,满眼的慈爱,“我瞧着越发像临川王了,也是团团的一张脸,像粉团一样可爱。”

再提起皇上,枇杷也不似过去一般难过了,毕竟现在大家放在心坎上疼的小木子正是他的孩子,也就是他生命的延续,便笑着听娘讲小木子一桩桩可爱的小事,就连王淳也听住了,跟着枇杷一起问:“木子果然能认得人了?”

“自然认得,你爹一回来叫啊啊地叫,最喜欢让你爹把她抛起来再接住,”杨夫人笑道:“最有趣的是,她最开始学会爬的时候,竟然先是向后爬的,就与你小时候一样!”

“我?”枇杷脸腾地全红了,难道自己也曾经在榻上到处爬过,而且还笨笨地不会向前,只会向后?她马上将头转回去看王淳,就见他正拼命忍着笑帮爹倒酒,便转向娘道:“你一定记错了!”

娘却完全陷入了她的回忆,“我怎么能记错了呢?你小时候就特别的淘气,才几个月的孩子就知道不要在屋子里,最喜欢娘抱着你到处走,走着走着便睡着了,但只要娘把你抱回屋子里,刚一放在榻上就立即醒了哭起来,总要抱到外面再走着才肯睡。”

玉进忠在一旁听着也赶紧插嘴道:“你娘说的没错,你娘那时候整日抱着你在院子里四处走。等到你学会了爬,就更难带了,爬得特别快,放在榻上一眨眼就能爬到榻边,只要一时没看住便掉了下去。不过你摔了倒是不哭,就坐在地上四处看着,大眼睛还一眨一眨的。”

今天爹和娘是怎么了,专说自己丢人的事,枇杷拦了几回见已经阻止不了,于是宣布,“爹,你喝多了!”

“这么点酒怎么就能喝多了呢?”玉进忠笑道:“淳哥儿,来我们再喝一杯,不要回席位上了,就坐在这里。”

娘也笑道:“就这么坐着说话也自在。”

原本是正式摆了席位的,现在王淳已经挪到了爹的案侧,枇杷也滚到了娘的身边,不甘心大家一直说自己的事,便晃着娘的身子用手指着王淳问:“他小时候是不是也极淘气的?”

“那时候淳哥儿在京城,我们又没见过,”杨夫人微微一笑,“只是我怀着你的时候,老大人正好收到淳哥儿娘又有了喜的家书,便与我们说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儿女亲家,只是未及交换信物,老大人便调任别处,然后就又过了十几年才又提起此事。”

接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枇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大家闲话,倒底是不胜酒力,身子困倦,一会儿就倚着娘睡着了。

王淳陪着岳父岳母又喝了一坛的酒,听了好多好多枇杷小时候的故事,再偷眼看看矇眬睡眼的枇杷,脸上的笑意更甚。然后他就听到岳父讲起枇杷曾经做了几个荷包要给家人带,结果实在太难看了,没有人肯佩在身上,赶紧再去看枇杷,见她已经睡实了,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脸上却还带着笑意。

无怪这么久了枇杷也没有把荷包送来,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枇杷迷迷糊糊间听爹和娘商量把自己抱回屋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便是有几分醒了也只做没醒,搂着娘的腰动也不动,只等着爹把自己抱回房。

又突然听王淳的声音,“岳父,还是我来吧。”马上警醒了,原来今天席上还有王淳,知道自己失礼了,便赶紧睁开眼睛,见爹脚步已经虚飘,但还是一挥手将王淳推到一旁,“不行,我送枇杷回去。”说着过来抱自己。

枇杷赶紧坐了起来,“我没睡着,不用你们送,自己回将军府去。”

娘笑了,“还说没睡着,我们刚说了今晚都住在老宅里你都没听到。”

枇杷与王淳都在卢龙,但从来都是分两处起居,因她住在卢龙将军府里,将王淳安置在玉家老宅。但现在爹娘过来了,便可以住到一处了。枇杷这里也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又掩饰道:“我早想好了,王淳平时住在西厢,是早就收拾好的了,不必再动。爹娘的正屋,平日亦有人打扫,就是东厢一直空着,我也不愿意去,就陪爹娘在正屋外间。”

大家自然由着她,各自安歇不提。

玉节度使在卢龙住了几天,将各处军备防务一一巡视指导,又计算要从营州调运的物资,今冬卢龙折冲府就要完全独立于营州最北处,虽然有烽火传递,但在最寒冷的雪天其实与营州交通并不便利的,只单独面对数个城傍羁糜州和突厥、室韦、奚等北部游牧部落。

事情基本确定下来,玉节度使便也要回营州了,毕竟那里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玉家夫妇将两个孩子叫到身边,“这一次让淳哥儿与我们一起回去,在营州再住上几天就回德州。”

王淳当初接了枇杷从大漠回来后,就留在了营州,一晃已经过了三个月,他自己虽然没有提回去的事情,但其实哪里会不惦记德州和祖父?玉进忠和杨夫人向来是最体贴老大人的,自然会想到这一层。

枇杷虽然舍不得王淳走,但毕竟懂事,便也跟着爹娘道:“是啊,如今卢龙已经初具规模了,剩下的事情总要慢慢做,你也该回了。德州老大人那里其实也极需要你去帮忙的。”

王淳岂能不知?先前他留在营州,自然是得祖父支持,但亦会时常想起德州那边父亲才情平常,家中又无叔伯兄弟,唯祖父一人独立支撑。现听了岳父岳母的话,忧心重新涌上心头,勉强一笑道:“祖父说营州旧俗,男子需在女家白做三年工才能娶得妻子,让我在营州帮岳父和枇杷三年呢。”

营州原就处于边陲,胡俗正是如此,老大人原在营州住过几年,自然知道,所以才留孙儿在营州。

杨夫人笑道:“我们家不讲这些的,且你已经在营州住了三个月,以月代年,便可以了,还是回德州吧,等到秋收之后,我们再去德州给老大人拜年。”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王淳却听明白了岳母的意思是要去德州商量自己和枇杷的亲事,心中欢喜,亦是不舍枇杷,但只得也准备与岳父岳母一同回了。却先将自己在卢龙的事情一项项交割清楚,又把自己想到的知道的一一告诉枇杷。看似时间不久,但其实已经积累了不少的事情要交待。

说了一天,又恐有不尽之意,便又道:“再有什么,我想到了便写信回来。”

“我也会给你写信,”枇杷答道,又在将军府摆了酒席,与卢龙诸将送别王淳,大家各有别情,只是军中汉子自不会吟诗叙怀,只是喝下了一碗碗的酒,又角斗比武作乐,亦是常情不消细述了。

散时早已经乌金西沉,朗月在空,枇杷与王淳一同往玉家老宅走去,一路却不知说什么,沉吟了几次想了几次话到了口边却又咽了回去,卢龙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可再说的了,送别的话可以明天再说,给老大人和老夫人问好的话已经写到了信中,果然没什么了,只剩下那一件又不知如何开口。

王淳向来机敏,现在与枇杷想的亦有几分相似,竟然也无甚话语,心里只想将枇杷的手拉住握着同行,又要顾及折冲府内随处可见的军士,因两处相距极近,两人又各怀心思,遂竟一直沉默到玉家老宅门前。

进了宅子里,反更不好说话,枇杷便停了一下,回头见后面没人,竖起耳朵又听了听,便以最快的速度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给王淳,“我说话算数,这个给你,就是绣得不太好,等我空了再绣好的给你。”

王淳此时也觉得到了最后的机会,便伸出了手去拉枇杷,两人本就站得近,现在身子都向前一倾,竟凑到了一起,枇杷的手按到了王淳的胸前,而王淳的手就拥住了枇杷,也没见用力,正好唇就贴上了她的额头,下意识地香了一下。

一种温热的感觉传了过来,还带着一声扩大了的“啵”,枇杷大窘,想也没想,放在他胸前的那只手便加了力,将他推到了门上,而王淳的手正带着枇杷的腰,将她也拉了过来,若是平时,他们都有功夫在身,早就能及时稳住身形,可现在偏神思飘乎,再碰巧那门本就是虚掩着等他们回的,一下子被他们撞得大开,发出了“咣”的一声巨响,两人也跌了进来,好在到了最后的时候总算没有摔倒。

门里有人应声道:“是小将军和王公子吗?”

玉进忠转眼前出现在正屋门前,“你们俩可是喝多了?”

其实都没喝多,但是他们俩却异口同声地道:“是有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