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烛火下,莫罕迅速地打开牢房的锁链,云卓惊喜又疑惑。他看了她一眼说:“是我的哥哥把你们抓来的,他很后悔,一直在想办法让你们逃走,只是今天的结果也让他始料不及。如果今天再不走,可能会无法收场。”

莫罕在前面快速地走着,云卓紧紧的跟着,不想耳环掉在了地上,他们向王宫的后山跑去,到了林子的入口,莫罕停了下来,从腰间解下一块雕刻十分精美的腰牌递给云卓:“这个金牌你以后也许用得上,快走吧,穿过这个林子,左边的路可以到达恒河边。虽然那里是两个悬崖,但有一个软锁相连,你过了那里把软锁砍断,就安全了。”说着他又递上一把锋利的匕首。

云卓接过这些,望着莫罕,说出“谢谢!”

莫罕很惊讶,但依旧催促云卓上路,云卓来不及询问诺桑的下落,也无暇顾及,她向森林跑去,身后穿来莫罕低回的歌声:

你是天边飞来的金孔雀,

象梦中甜蜜的想象;

曾经的夜莺已不再怨诉,

怨声死在她的心怀;

让我死在你的怀中吧,

我害怕你离开后的孤寂,

可我依旧要放开你的手,

我的灵魂将怎样漂泊?

云卓听那歌声有所撼动,缓了脚步,突然从林中闪出一黑衣人,拉了她的手飞快地奔跑起来,还不忘嘲弄她:“看来,你真的是只孔雀,四处招惹男人的心,不过你要记住,你属于我。”

云卓刚见诺桑的喜悦,立即被他的话语所打消,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扛在肩上继续跑着,后面隐隐有了火把的光亮。

云卓不安地说:“快放我下来,后面有追兵。”

“闭嘴,我没有体力和你争吵,前面就到了。”诺桑继续跑着,而后面的火把越来越近了。

到了悬崖边,诺桑放下云卓,依旧拉了她的手,跑上软锁,向对面跑去。突然一柄火箭划过夜空,钉在了对面软锁的固定处,火焰燃烧起来。回头望去,彼岸也是火把烁烁…

4.9插翅难逃

软锁下面就是因地势而变得湍急的恒河水,波涛翻滚;到不了彼岸,固定软锁的大树就会被烧断,生死难料;退回岸边,只有被擒,依旧的生死难料。人们都在屏气凝神的等待,只有流水、风过森林、烟火的劈啪声。

云卓看看下面的河水,又望了一眼诺桑:“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你。”

诺桑看着云卓:“等我们先逃出这里再说不迟,反正你是属于我的。”说着拉起云卓的手一跃而下。岸上的人惊呼,而云卓只感到耳边的风咧咧,心下凄然,这虽然是唯一可能的活路,却一样充满危险。

终于落到了水中,巨大的冲击撞得云卓的身体痛极,河水一下涌入口鼻,强烈的窒息感使云卓意识模糊起来,只有左手一直被另一只手紧握、牵引着。

当云卓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2天以后了,她眯着酸痛的眼睛,突然回想起所遭遇的一切。她立即坐起身,惊惶的双眼寻找着诺桑的身影,而这个帐篷里除了一张大床之外,尚有二张铺着虎皮的椅子,及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织着飞禽图案的躺椅,地上铺着的是大食的地毯,精致又名贵,第一个映入她脑中的直觉便是——难道她被抓回车凌国了。

“啊!”云卓轻声低呼,她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连忙拉高毛毯;与此同时,帐门被挥开,走入一个高大的身影。

云卓长出了口气,是他——诺桑!可一想到自己此时的样子,云卓又开始愤怒,摆出冷凝傲然的神情,神情紧绷地咬白了下唇,血丝似乎忽隐忽规。而诺桑却噙着嘲弄的笑意,将身影停在床沿,双手横胸,一手微微搓着下巴新生的胡渣子,邪恶的一双灰眸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他的视线彷佛在与她的眸光较劲!

然后,他双手扶在床沿,整个上半身向她俯靠过来。云卓倒抽一口气,诺桑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他男性的气息回旋在她唇边,像是轻吻,又像是挑逗!她忙别开脸,但他的手更快的扳过她的脸,然后他的唇就罩了下来…

云卓拼命推开诺桑,一掌打在他的脸上。

灰色的眸子在瞬间冻成冰雕,却又散发出危险的火苗,整个身子都泛着深沉的毅意:“你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再说早就见过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是第一个打他的人,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诺桑摇了摇头,这是远在异乡,只得把怒气强压了下来。

云卓的内心挣扎得绞痛,自己的身子被他看了,真的非嫁这个仇人不可了吗?这一路走来,太倒霉了,云卓咬着唇哭了起来,委屈、郁闷、矛盾。

诺桑有些慌了:“从来见你都是振振有辞的样子,怎么说哭就哭起来了?我只是想逗你开心些的。或是你身子还不舒服,这两天你一直在发烧,身上也有不少伤口。”说着他抬手摸了摸云卓的额头,云卓厌恶地拨开他的手,诺桑却又掀起了毯子要检视她的伤口。

云卓大窘,死命地抓紧毯子,猛往床角里缩,眼泪更多地涌了出来。

诺桑心中升起怜惜,酸酸楚楚的她让他感到陌生又震惊!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泪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他极力甩开莫名的感觉,放开抓着毯子的手,抓来桌上的纱丽,把云卓裹了个严实,他从来没有替任何人穿过衣服,而现在的他居然如此自然的替她着装!

云卓停止了抽泣,讶异万分,她双手轻抚胸口,怔怔的看着诺桑,而他在为她系好脚上的铃铛之后也抬起头,正好迎上她的眸光。

不知怎的,她居然再也无法直视他;匆匆别开脸后却真切地感到脸蛋在发热。

虽然也是飘逸的纱丽,可这些色彩和款式与车凌国的并不一样。云卓为了把尴尬打破,只好问:“现在我们是在哪里?”

诺桑吞了口口水说:“我们顺流而下,被一群人救了,而且把我们当做上宾,又是为你治疗,还丰盛地款待了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一直在照顾你,所以还没来得及问。”

云卓看向帐篷中的挂画,有些陌生:“这里不象是身毒国的联邦,他们信奉的神和他们不一样。”

诺桑也抬眼看去:“这个神像似乎是个女人,确实不太一样。如果是信奉女人的神,这里的人一定会更宽厚。”

“你也觉得女人比你们男人宽厚?”云卓又想起他种种的恶行,忍不住嘲讽。

诺桑站了起来,抱着肩,看着云卓:“大多数女人都很宽厚,但你很奇怪,大多时候是个仁厚的医者,就连受伤的动物你也会积极救治;可你一旦看见我,就像个母豹,随时都会发怒。不过,我喜欢你张牙舞爪的样子。”

听到这里,云卓的眉皱了起来,又要发作,诺桑先跑了出去:“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仇恨,但我希望有机会去化解。”

这句话虽轻,但真实的飘进云卓的耳朵里,她愣在了原地。

而刚出去的诺桑又转了回来,面色开始沉重:“我们似乎被他们监禁起来了,这帐子外面都是士兵在把守,刚才还不是这样。”

云卓还没有从刚才的话语中清醒过来,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帐子被人挑开,走进一干人,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捆了个结实,并把他们抬了出去。

惊愕、慌乱闪过云卓的眸,雾蓝色的天上,几朵云飘忽不定,夕阳在天边斜斜地挂着。他们就这样被抬着走了很久,很多人站在路边欢歌。渐渐上了山,终于停下,他们被放了下来。

这是一个圆形的祭坛,云卓心惊了起来,这是一种仪式,自己和诺桑将是牺牲的祭品,恐惧伴着夜色笼罩了云卓…

4.10绝处逢生

在高高的、清冷的祭坛上,诺桑冷冷的看着下面顶礼膜拜的人群,转头看向一旁的云卓:“你在想什么?”

云卓苦笑:“还能想什么?”

“其实,越是这样,我越是冷静。”诺桑微笑。

“你怎么能做到临危不惧?”云卓压下心中的恐惧,淡淡地问。

“因为我从很小的时候起,我的叔叔就训练我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害怕,因为慌乱会使自己丧失准确的判断。”

“你的叔叔?黑吉丹?”云卓有些惊讶,他怎么会不是他的父亲扎诺巴训练呢?扎诺巴可是象雄很有名望的英雄。

迎上云卓疑问的眸,诺桑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站在达拉喀山城中最高的地方,看着将属于他的领域。

叔叔黑吉丹抱着幼小的他,坐在危危欲坠的石头墙上说:“不要怕高,高才能看得远,远到目光不能到达之处,而那都将是你的!”

他常常觉得奇怪,为何告诉他这些的不是父亲扎诺巴?

“只要他能少送几个私生子回来和你夺继承之位就不错了。”母亲桑娜说。

印象中的父亲野心极大,在很早的时候,就组织东征,对他和母亲长期的不闻不问。所以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反而是叔叔在他的成长中扮演了教育的角色。

“我对父亲几乎是没有印象的,从小就是叔叔在教育我如何成为一个邦主。”

云卓冷哼一声:“如何成为一个邦主?”心下凄然,看来即使告诉他黑吉丹就是杀害他父亲的人,也不见得有任何效用,毕竟有养育之恩。

诺桑听到云卓略有嘲讽意味的问话,眉毛挑了一下,但他还是淡淡地回答起来:“那些训练并不好玩。”

“怎样的训练?”云卓看向他,自己很想了解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冷血无情。

“叔叔曾让我背诵一段话,如果背不熟就会挨打。”他看了一眼云卓,继续说:“一个王子,就应该是一只狐狸,要熟知所有的阴谋诡计及害人陷阱;应该是一只狮子,能够吓退虎视耽耽的狼群;应该是一条毒蛇,绝对地阴狠狡猾,毫不留情。”

“如此的教育为何?让你成为象雄的王?”云卓对那段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成为一代君主,不是应该以德服众吗?不择手段、毫不留情只能让你激起更大的反抗,离君主的地位越来越远。”

“那到不见得,不择手段和毫不留情是必须采取的手段,因为要当一个真正的统治者,就必须超越一切道德良心的标准,做到无所畏及无所惧。”诺桑冷冷地说。

“你是如何做到毫不留情和不择手段的呢?中原的文化中有一句话是‘人之初,性本善’,你不可能从小就是现在的样子。”云卓心底有些凉意。

“我说过那并不好玩,你有兴趣听吗?”诺桑看着云卓。

云卓点头,心下凄凉,他们在如此绝境中,可能这将是最后的对话,但这对话能让自己从心里把对他的怨恨降低吧。

“叔叔为了让我毫不留情,让我亲手杀掉自己养的小鹿,我哭着做了,可是他并不认为我完成了训练,接下来让我做了一件现在都会在梦中惊扰我的事。”诺桑叹了口气继续说: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10岁,叔叔找来一只小山羊,让我的陪伴——克尼喂饱它牛奶,直到它的小肚子圆圆的。那是一只非常漂亮温驯的小东西,肚子圆滚滚的样子更加可爱,可是叔叔却把它弄到了房顶上,推了下去。那小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裂开了,洁白的雪地上红艳艳地一片,上面还酝酿着一片浓白。”

云卓听得心纠在了一起,诺桑的眉皱着:“这并不算完,叔叔告诉我,让我去把克尼喂饱牛奶,如法炮制。我震惊、拒绝,克尼是我从小的玩拌,形影不离,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不能做那样的事情。叔叔把我关进了恶臭的地牢,告诉我,只有按他的吩咐做,我才能获得自由、吃饭、喝水,还会天天挨到鞭子。2天我就挨不住了,最终执行了那个训练。”

云卓看着说不下去的诺桑,痛心浮上黑眸。诺桑深吸了口气说:“做完这件事,我生了一场大病。叔叔却告诉我作为一个真正的统治者是不会有任何朋友的,因为没有人可以信任,最亲近的人往往害自己最深。任何时候都只能依靠自己。所以对周围的人只能利用,但不可以动情,因为他们随时都会成为牺牲的砝码。从那以后,我确实对周围所有的人疏远起来,其实他们更疏远我,我能感到他们对我产生了恐惧。”

云卓也叹气了,诺桑又何尝不是黑吉丹利用的工具,想到这里,她看着诺桑,一字一顿地说:“是你的叔叔下了暗杀你父亲的指令,又把你培养成他统一象雄的工具,难道你一点也觉察不出吗?”

诺桑震惊地看着云卓,摇头:“怎么会,除了那件事,他对我是非常的好,有一次我从悬崖上跌落,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一月有余。他能如此照顾我,又怎能杀害他的亲哥哥,我的父亲?”

“我有他发出的指令,你看了自然会明白,也正因此,我的父母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才痛下杀手的。”云卓望着诺桑不相信的眸,落下泪来:“我们现在已经是插翅难逃了,骗你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诺桑惨白着脸。

“那次在悬索上,我就想告诉你的,但没有机会。现在,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带着对你的怨恨离开人世,只想了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并不想告诉你这个真相。而黑吉丹的所作所为太令人齿寒,我不禁说出了真相。”

诺桑灰色的眸微微露出了红色,他已经把刚才激动的情绪压抑下来,冷冷地看着一步步走上祭坛的祭司,低吼:“我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我要回去问个明白。”他转头看向云卓:“我们的机会马上就会来了。”

云卓定定地看着他,除了惊诧无话可说。

太阳隐没在地平线下,四周暗了下来,祭司正从坛底走上来,突然,云卓看到了天上的月亮,竟然由刚才的苍白变成了红色,她立即看向诺桑。

天呀,他的身体渐渐发生了变化,转瞬就成了一只雄健的雪豹,它从松散了的绳索中走出,扯断了云卓的绳索。

祭坛下的人群和正走上祭坛的祭司都被眼前的变故震惊了。云卓骑上了诺桑的背,缓缓走下祭坛。刹那,祭坛下的人群乱成一团,有的四散奔逃,有的匍匐在地祈祷着,雪豹在走下祭坛后,飞奔着向恒河岸边跑去。

第五章情意相通

5.1圣河葬礼

那些惊恐的人群并没有追杀过来,到了岸边,云卓才想起呼吸。沿着河岸逆流而上,这样行走4个月,就会到达象雄,而这四个月又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毕竟,在这半年多的旅途中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不见追兵,也不敢进入森林,只能连夜行走,云卓拍了拍雪豹的脖子,让它停下,从它的背上下来。雪豹不满地低吼,云卓惨笑:“这样我们逃不快,还是我下来一起走会比较好。”它依旧不满地咬住她的纱丽。

轻薄的纱丽肯定会在它的利齿下四分五裂,云卓无奈的摇头,心中隐隐冒出一股怒气,真是太不公平了,同样是人,凭什么诺桑就高高在上,掌控其他人的生死大权,只因他碰巧生于玛格部落,就能够恣意的作威作福吗?而自己生于希薇部落,就必须无条件的承袭一桩桩悲剧,一次次的灾难,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吗?

既而又想到诺桑在祭坛之上说的话,他又是可怜的,生长在那样野心勃勃的部落,不利用别人就得被别人利用,不杀他人就会被他人所杀。

她瞪着他,目光却由恼怒转成了温柔,搂住它的脖子:“这样行走,我们才是平等的,只有平等的时候,我才会屏弃厌恶和仇恨。”

他灰色的眸眯了起来,有些诧异,更带着一丝奇怪的光彩。

不能言语的他让云卓感到一丝安慰,却又觉得寂寞,她默默地把纱丽从它的齿缝中抽出,走在前面,它立即跟上来,走在她的身边。

恒河水时而湍急,时而舒缓地流着,沿岸的人们把恒河称之为圣河,虽然处处充满危险,时常带来灾难,可他们依旧如神明般敬畏它。

又行数里,在灰暗的天色下,对面岸边的石阶上,有五六堆火光在燃烧,火堆周围人影攒动,烟雾缭绕,冷风吹来,他们似乎能闻到焚烧尸体的气味,不禁感到有些恐怖。

河面上有船只过来,邀请云卓过去,原来那里正在送葬,他们看到了雪豹,觉得是个吉祥的兆头,希望云卓能和雪豹一起过去。

云卓很为难,并不想再接近这里的城市,但又盛情难却,只好上了船。船上的梢公和云卓攀谈起来,原来对岸就是圣城瓦拉纳西,死对印度教徒是极其重要的事情,能死在恒河边,死在圣城瓦拉纳西,是一生的幸福。按照他们教派的观念,死亡正是诞生,而在这里被焚烧,就是另一次诞生。所以,前来“送葬”的亲友,没有悲伤、没有眼泪,倒更象是欢送的庆典。

很多教徒一旦发觉自己来日无多,会想尽办法到瓦拉纳西去,到那里等待生命最后大限的来临。即使不能死在圣城,他们也会让生者将他们的遗体运送到这里——到这里,在恒河边变成灰烬,并最终融进圣河。

想到每年有成千上万的人来瓦拉纳西死去,或许有更多的尸体被运到这里焚烧,云卓对眼前这座圣城开始敬畏——这是一座充满了鬼魂或灵魂的城市。

这是怎样的信仰,云卓有些诧异,想起象雄刚刚兴起的苯教也有类似的观点,如果人们都能信奉什么,也许作恶的人就少了。云卓若有所思,而雪豹却因她一直在和梢公说话,有些不满地横在中间,对梢公眦牙。

此时的岸边灯火辉煌,一个拜祭河神的仪式开始了,5个祭祀者手中擎着烟火在岸边石台上舞蹈,乐声响遍河岸,一级级石阶上,满是信徒,场面十分热闹。

终于到了岸上,很多信徒都围拢过来,膜拜雪豹,对他们来说,能见到雪豹是再吉祥不过的一件事了,同时也证明死者是个好人,来生必定依旧德高望重。

最后一个死者被抬了上来,他生前是众人爱戴的城主,越多的人诵着经,果树之木在他的长子点燃后,尽情地燃烧着,已经包裹好的尸体被放了上去,人们开始载歌载舞。

如此欢快的场面怎能想象是葬礼,触景生情,云卓想到了洛泽和达瓦圣洁的水葬、锥心刺骨的悲伤;也想起了贡桑的死,还有姐姐茜玛悲痛的葬礼。

诺桑似乎对云卓的心情有所体会,默默地爬在旁边,凝视着她晶莹的泪珠。

尸体在火光中化为了灰烬,直接被推入恒河,算是得到神的照顾。送葬的人群渐渐散了。

城主一家盛情邀请云卓去他的家里休息,云卓婉言谢绝了,只是借了几件可换的衣服还有男人的衣袍,在岸边等待黎明。

渐渐的,天亮了起来,清晨薄雾中,云卓静静地看着平滑无皱的河水,初升的太阳,把整个河面映红,凝视着金红色的圣河,让人产生的敬畏多于对美景的享受。

诺桑在金红色的河水中,恢复了人型,云卓转过脸去背对着他,他上得岸来换上了衣衫,继续上路。

太阳褪去了红色,开始光芒万丈,恒河水也变得清透澄蓝。

诺桑拉了她的手说:“昨天听那些人说从这里望西走4天就能到一个叫‘菩提加雅’的地方,那里有他们信奉的神灵,也许能驱逐我的诅咒。”

“消除了又如何?更为所欲为吗?”

“我会很好地利用我现有的地位和权利,去消灭反对我、伤害我的人,这不是也是你希望的吗?”诺桑的灰眸眯了起来。

“我希望的并不是所有人,而只是一个人——黑吉丹。冤有头、债有主,不能殃及别人。”云卓对着河水叹气:“好希望这圣河中洗去你以往的罪恶。但罪恶洗不去,抹不掉,只能去弥补和改过。”

“如果我有罪恶,你也一样有。”诺桑不满云卓的话:“你对我的仇恨不是也殃及了别人?贡桑就是你害死的。”

“害贡桑自杀的是你,不是我,因为你下药让他杀死他心爱的女人!”云卓有些气结。

“他既然都杀了,你又何必让他清醒呢?”诺桑淡淡地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真是无药可救。”云卓极力挣开他的掌握。

诺桑似乎没有生气;他转个身,再回头时,浓浓的黑发凌乱,深邃的眼眸含情脉脉,原本桀骛不驯的唇扬起,带出一道阳光的魅力…

5.2初见圣君

云卓的心叹息了,也许诺桑幼时的教育太过深刻,早已深入骨髓,那种霸道、暴虐、难以捉摸是无法一下改掉的,她只好默默地和他想西方走去。

这一路上还算平顺,总有好心人施舍食物,虽然简单,却透着善良。只有诺桑对食物有些挑剔,但在云卓的督促下尚能勉强吃些。

一路的风景美丽异常,高大的菩提树、合欢树林立。看到合欢树,云卓想起了诺桑在车凌国的婚礼,也想起了那个公主。

“合欢树在象雄就没有,那你可是误了一个好的姻缘,合欢树下咏合欢。”

诺桑皱眉:“合欢树的名字也是人起的,你叫它是合欢,它就是合欢,你叫它是离散,它就是离散。再说,好的姻缘是当事人觉得好才是好,别人又怎知?”

“也许吧,你的心并不在车凌国,而是象雄,你的嫔妃多得数不清。”云卓冷嘲。

诺桑轻哼:“你又怎知我的那些嫔妃不过是一群恼人的莺燕?不过,说来车凌国的公主确实漂亮,不过太骄横了,女人还是温柔一些好。”他转头看向云卓:“偶尔有些脾气还是可以的。”

云卓挪开目光,看向湛蓝的天空,还有那湛蓝的恒河水:“这里的天和水让我觉得并没有远离象雄,似乎贴得更近了。”

诺桑浅笑,在河边拔了许多蓝色的琉璃草扎成一把,递给云卓:“是呀,连这草都是随处可见,其实,细看,这琉璃草小巧秀丽,半含半露,惹人喜爱。”

“它是很好的药草。”云卓淡淡地说。

“你家的书库里有很多书卷,有不少都是关于天象、医学的,所以你才喜欢这些,从而学习医术的吗?”诺桑问。

他竟然敢提那些书卷,云卓有些气愤又伤心,但又不想和他吵架,只好压了怒火说:“你也看了那些吗?”

“看得不多,但受益匪浅。”

“所以你也会配制忘情水吗?”云卓想到了贡桑,但又觉得不对:“可是忘情水并不会让人忘记所有呀?”

“他需要猛料,所以我按照另一卷书上记载的配制的,它并不叫忘情水,而是叫欢乐泉。忘情水只能让他忘记爱情,而欢乐泉则是将一切抹去,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从新选择欢乐的方式。”诺桑说得并不理直气壮。

云卓痛苦得闭了眼睛,不但是忘记,而且是什么都没有了。生命也没有了,爱情也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何来欢乐呢?这又是一种多么痛快的解脱,就算是无论什么事都有结束的时候,也不应是这样的方式。

“你没有后悔过这样做吗?”云卓眼里噙着泪花。

“没有,因为只能这样做。”诺桑明知如此说了,云卓必会难过,但如果对她说谎,似乎自己心里会更难过。

云卓的手不禁握得紧了,那些蓝色小花碎了一地。

“也许叔叔还是有说的对的东西,他说‘无论多么深的悲哀和痛苦,日子够久就会淡忘的。忘记,本就是人类所以能生存的本能之一’,也许成为空白才是最好的。”说完,诺桑也沉默了,继续向前走去。

云卓也是默默地跟上,河水的流淌声汇成美妙的音符,却无法打动她流血又冰冷的心…

在一棵菩提树下,诺桑停了脚步,他回首对云卓说:“要到中午了,太热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弄些水和食物来。”

云卓点头,席地坐了下来,诺桑走开了。

四周静了下来,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你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中太久、太深了。”

云卓连忙四处搜寻那声音的出处,树的背面端坐一人,浓眉舒展,目光深邃,虽已是暮年,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英姿勃发的样子。云卓有些迟疑,他微笑起来:“刚才是我在对你说话。”

云卓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凝眉不语。

“一个人如果要做一件事,最好就不要问它的结局,只去问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去做。是不是值得去做,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能够让别人快乐,自己振奋!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中会使你迷失方向,而且生命只不过是一段过程而已,不要那么计较得失。”他继续说。

“如果能够知道那结局不可能完美,甚至是凄凉的,但刻骨的仇恨让你不得不振奋精神去做的时候,你该怎办?如果那仇恨关联到一个国家的存亡,更多无辜的臣民时,你需要最仇恨的人去克制那个最危险的人时,你又该怎么办?”云卓不知怎的,坦然地把心中纠结很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化解仇恨最好的方法不是报复,更不是置对方于死地。任何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即使他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因为人生就象棋局,只要一着走错,余下的就非错不可。我们何尝不能以宽容的心去谅解他的过错,给他以机会弥补。”

云卓摇头:“无论什么事都是要有结局的,有了开始,就要有结局,无论什么事都没有例外,而这结局就是做错事的人承担责任,接受惩罚。”

“结局?有很多故事都是以成功和快乐做为结局的,艰辛奋斗者必获成功,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可惜这种状况并不是一种结局,而是一个暂停的符号。我们的终结只有死亡,到了终结时,都是一样的。”

云卓的困惑更深了:“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过往?为什么说出的话这样凄凉却又有深刻的道理?”

他微笑轻语:“我就是这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君主——阿育王。”

云卓望着这个威名远播的君主,为他的超脱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