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想赶紧撑着爬起来,免得顾子夜以为她是撩骚,故意占他的便宜,然而黑暗里,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秦亦峥的掌心,他的掌心滚烫。阮沅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去试着摸他的额头。

秦亦峥想拦她,然而此刻没有拦住。

阮沅只觉得掌下触碰的肌肤一片火烫,上面还有细密的汗珠,濡湿了她的掌心。

“你怎么发烧了,顾子夜。”阮沅语气很是惊讶。

“不碍事。”他才一发声,阮沅便发现他连嗓子都有些哑了。

阮沅摸索着找到了手电筒,摁下按钮。秦亦峥有些畏光地伸手在眼前遮了遮。阮沅赶紧将手电微微偏过去一些,恰好照到了榻榻米上一个小闹钟,现在竟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你的药箱呢?你不是医生吗?”阮沅有些慌神了,家里有家庭医生,头疼脑热对她来说,只要打个电话就自有专业人士前来料理。

“我不是医生。”半天,秦亦峥才寒着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阮沅只顾着着急,也没留神他语气的不正常。她打着手电便自作主张地进了秦亦峥的浴室。在盥洗池上拽下一条毛巾,用冷水浸湿了,再挤干,然后叠成小块放在秦亦峥的额头上,想给他物理降温。

秦亦峥其实是伤口有些化脓感染,再兼之刚才冒着大雨去给云豹小谢挪了窝,这才在后半夜发起高热来。阮沅不清楚内情,只觉得他这病来的很是古怪,毕竟在她心目中,顾子夜是个龙精虎猛的神人。呃,龙精虎猛用在这里似乎有点不对路,阮沅轻轻蹙了蹙眉毛。

秦亦峥有些不自在地抗拒着阮沅在一旁照顾他:“我没事,就是发烧而已,你去睡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所以这句话听在阮沅耳朵里,叫她心底有些涩涩的感觉。她也没回话,只是安静地拿起他额头上的小毛巾,又打着手电去水龙头那里重新浸一浸毛巾。不过这次出了浴室的阮沅为了防止手电光线刺眼,特地将手电角度放低了,于是她一下子便看见了秦亦峥左臂上的纱布居然不见了,枪伤形成的伤疤上面有好些黄色的脓血正在蠕蠕流动着。

“这是怎么回事?”阮沅一下子蹲下来,目光焦灼地盯着秦亦峥的伤口。

“没事。”秦亦峥下意识地接口。

“顾子夜,你当你是铁打的啊!”阮沅对他这种轻贱自己身体的态度很是不满,不由拔高了声音:“医药箱呢,你的医药箱呢?”

因为外伤炎症存在,物理降温基本不起作用,秦亦峥只觉得头疼欲裂,“不在这里。”

他声音很低,显然是精神不济。

“在车上是不是?钥匙给我。”阮沅此刻完全忘记了恐惧。

“我没事。”秦亦峥还在逞强。

阮沅懒得再问他了,自己拿了手电在房间四处寻找,最后在卫生间洗衣篮的一堆湿衣服里找到了放在裤兜里的车钥匙。二话没说,阮沅抓起钥匙便要出去。

烧得有些昏沉的秦亦峥挣扎着抓住阮沅的脚踝,努力抬起身子:“我没事,外面黑,你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叫阮沅陡然觉得心里涨的满满的,认识他这么久所受的委屈一下子烟消云散,似乎什么都值得了,连眼睛都跟着发酸,几乎要掉下泪来,她努力抬了抬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这才微笑着蹲下身,温柔地握住秦亦峥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我很快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只写了这么多,先更新上来吧。周末两天会多写一些,然后补全这“粉色”的一章。。。

一整天都在和卷宗作斗争的俺现在已经撑不住了,只想在床上放平自己,累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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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已经补全了,素了这么久,这章肉末够多了吧。其实我也想两个人很快你侬我侬,可是秦不动就是一块大石头啊,一下子动心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和经历。嗯,慢慢地水滴石穿吧,他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呐,咱同情软妹纸追情郎不容易,也得同情下不动秦王的悲催人生啊。

第23章 山居岁月(3)

秦亦峥没有能够抓的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打着手电疾步出了自己的房间。外面风雨虽然基本已经停了,但是此刻夜深人静,山地本就坎坷,雨后自然更是泥泞难行,她又是人生地不熟,秦亦峥有些忧心,想爬起来,偏偏此刻浑身酸软乏力,稍微一动,便是眼冒金星,只能焦急地听着外头的声响。

阮沅先去自己的房间穿上了鞋,然后便握着手电噔噔下了楼。到了庭院里的时候,她无意之间朝云豹的窝那里溜了一眼,却发现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猫并不在那儿,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联想起洗衣篮里那堆湿漉漉的衣服,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对一只豹子这么上心,下雨还不忘给它挪个窝,真当自家的“姑娘”养吗?阮沅心中腹诽,脚上动作却没有慢半分,拉开门闩便跑了出去。

刚出大门,便感觉浓浊的黑暗兜头盖脸似好大一张网将她罩住,地上的泥土被雨水洗刷过后分外难走,一脚一下去便是好大一蓬泥水,泥水点子溅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干了之后会有一种紧绷绷的感觉,阮沅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吉普车停放地走去。黑暗里,远远的似乎有些蛙鸣声,有夜鸟扑棱棱飞过,吓得阮沅好大一惊,忍不住低骂:“臭鸟。”

雪亮的手电在身前笔直地打出一条光束来,阮沅又走了几步,却忽然感觉自斜上方有两道目光正盯着她,顿时汗毛倒立。她想回头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又猛地想起苏浙给她讲过的人的肩头有两盏灯,独自走夜路时一旦回头,肩上的灯就灭了,容易被“脏东西”给趁虚而入。想到这里,阮沅脖子一下子硬了,忍不住在心底默默背诵起圣经来。才默诵了两句又想起这儿是东南亚,诸如什么养小鬼古曼童降头术之类的歪门邪道估计《圣经》这舶来品不管用啊。脑子里正乱着,不提防一声怪叫,竟然是一只好大的猫头鹰,瞪着两只棕黄色的眼睛,从阮沅头上飞了过去。

原来是虚惊一场,阮沅恶狠狠地瞪了这扁毛畜生一眼,握紧手电筒朝吉普车走去。

遥控开了车门,阮沅从车里提着医药箱便又往回走。药箱大而沉,一路上她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好容易才提进了屋。喘着粗气回到秦亦峥的房间时,秦亦峥强撑着看她一眼,轻轻地说了一句“辛苦你”这才疲倦万分地闭上了眼睛。

阮沅努力回想着顾子夜之前是如何处理伤口的,也依葫芦画瓢,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拿着棉签蘸了双氧水消毒,再往伤口上撒上消炎药粉,最后用纱布包扎好。她动作十分轻柔,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秦亦峥一直半阖着眼睛,看上去仿佛睡熟了一般,只有浓黑的睫毛不时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病痛中的他不觉收敛了浑身的冷肃之气,精致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而显得意外的柔和,甚至有种单纯的孩子气,叫人不由自主的心软。

借着手电的光,阮沅在药箱里翻找出了好几个铝塑板胶囊,都是头孢家族的子孙,什么头孢地尼、头孢克肟、头孢拉定,看得她眼仁疼,因为光线太暗,又看不清楚铝塑板上面印的小字,阮沅对于该给顾子夜吃什么药有些吃不准。她只能轻声唤着:“顾子夜,你醒醒。”

秦亦峥恍惚中只听见一个轻而软的女声在他的耳边呼唤,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阮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这种迷茫里带着无辜的眼神对于阮沅是怎样的杀伤力,阮沅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完全化成了水,正咕噜翻着泡泡儿。对面的顾子夜叫她情不自禁地想起《挪威的森林》里渡边对绿子的表白,她最喜欢的表白——

(喜欢我到)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到:“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手电光微微有些刺眼,秦亦峥右手抵在眉毛下方,困惑地问阮沅:“喊我什么事?”

阮沅这才回过神来,扬一扬手里的铝塑板:“该吃哪个?”

“阿莫西林,两颗。”

遵医嘱肯定没错,阮沅扎进药箱里翻了半天才找到,然后戳开蓝色的铝塑板,倒出两粒胶囊,又倒了一杯水,一齐递给了秦亦峥。

“谢谢。”秦亦峥眉眼微垂,接过药和水,先含下胶囊,再抿一口水,微微仰头,便将胶囊咽了下去。看得至今仍在使用不科学服药方式的阮沅羡慕不已。

放下水杯后,秦亦峥瞥一眼左臂上雪白的纱布,上面齐整地打了一个蝴蝶结,不是专业的包扎方式,但是看得出来非常用心,视线稍稍偏移,又看见了阮沅小腿上的泥点,他的心微微跳得快了一些,但语气还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便躺了下去。

“等你睡着了我就走。”阮沅轻声添了一句。

秦亦峥无法,只能由着她。

阮沅摁掉了手电,安静地坐在黑夜里,守着秦亦峥。墨一般浓稠的夜色里,阮沅只能看见秦亦峥大致的身体轮廓,然而哪怕只是这样注视着他,阮沅依然觉得胸腔里弥漫着一种叫幸福的东西,这东西甜蜜而酸楚,涩涩的,重重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去试了试秦亦峥额头的温度,大概到了药效,他的额头不再像先前那般火烫。可是阮沅并没有立刻收回手去,而是依然搁在他的额上,她知道,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可以这样坦然的、肆无忌惮的亲近他。这个机会对她而言过于珍贵,所以她舍不得那么快就放手。

秦亦峥并没有睡着,他清楚地感受到女子温热的掌心正贴在他的额上,掌心的热力似乎正由他的额头流进他的身体里去,叫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有些僵硬地躺在榻榻米上,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肌肉、呼吸频率以及眼珠的动作。对于一个王牌狙击手而言,这些本领本该是最基本的技能,可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秦亦峥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掉到了史上最糟糕的水平,他必须非常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表现得仿佛真是睡着了一般。

终于,阮沅徐徐收回了自己的手。秦亦峥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刚才他觉得自己好似成了一根橡皮筋,被崩到了极限,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突然断裂。

然而下一秒,秦亦峥整个人都呆住了。黑暗里,他只看见阮沅缓缓朝他俯下身来,然后,她的两瓣唇像敛翅的蝶,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唇上。

秦亦峥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她的鼻息拂在他的脸上,仿佛是蝶须扫过脸颊,痒酥酥的。

幸好,这是一只胆怯的蝶,短暂的停留之后便又飞走了。深深地看一眼“沉睡”中的顾子夜,阮沅这才提着自己的两只鞋,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回自己床上的阮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当然明白他是一个危险的男子,就像他的名字“子夜”一样,子夜时分总是有种危险的不确定性,他或许会随时消失、失踪,甚至死亡,可是她还是不管不顾的爱上了他。

而另一个房间的秦亦峥,也在为方才的那个吻辗转难眠。他为什么没有推开她,他容忍甚至默许了她亲吻自己。他怎么能!有些感情,只能止于砰然,却绝不可以心动,否则便是害人害己,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秦不动已经有点心动了,但是人家又拨乱反正了。。。当然,俺不会让他这么干脆地拨乱反正的。。。

PS:阿莫仙作为抗生素,是可以消炎的,不是只有感冒才可以吃哟~

第24章 暹罗惊魂(1)

“昨天晚上多谢你。”这是第二天清晨,阮沅遇见秦亦峥后,秦亦峥和她讲的第一句话。

礼貌可以让陌生人觉得被尊重和被取悦,然而礼貌同时也意味着一种距离,暗示着“我们不熟,请与我自觉保持距离”,阮沅一点都不喜欢秦亦峥的礼貌。他的客套让阮沅很是暴躁,忍不住就出言奚落:“顾子夜,你是不是刚出生落地,就毕恭毕敬对你妈妈鞠躬,说这十个月给您添麻烦了,日后请多多关照。你以为你是日本人吗?”

秦亦峥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到底哪里惹怒了这位大小姐,他倒是确实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当然这些没必要告诉她,于是只淡淡回了一句:“我是早产儿。”

“我是早产儿……”阮沅当即有种一口血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感觉,这家伙的意思是他只给他妈添了不到十个月的麻烦吗?真是好混账的答话啊,叫她一拳打在棉花上。重重地哼了一声,阮沅一扭腰,气鼓鼓地往大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只有秦亦峥知道,这看似世外桃源的宁静山谷其实暗藏着许多暗黑和杀机,就像这山里既长着槟榔树,也长着罂粟花一样。

“出去散步。”阮沅没好气地背着他挥一挥手。

秦亦峥撮唇打了个口哨,那只微跛的云豹立刻从小楼后面蹿了出来,在小院中央愉悦地伸了个懒腰,长尾巴还在地上一扫一扫的。

阮沅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住了,一人一豹就这么大眼看小眼。晨光照在它金色的皮毛上,这只大猫显得格外威风。

“它早上也要出去转悠一圈。”秦亦峥不慌不忙地下了楼,“你最好和它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和一只豹子一齐散步叫做互相有个照应,他脑子昨晚烧坏了吧?阮沅瞪住秦亦峥:“顾子夜,我怎么说还算你的救命恩人吧?”

秦亦峥英挺的眉毛微微一扬,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让我跟一只大型食肉猫科动物一块儿散步,是指望它拿我当早点吗?”

她金棕色的眼睛本来就生得大,瞪人的时候愈发显得又大又圆,带着一种幼兽般的稚气。阳光在她乌黑俏丽的短发发梢上跃动,使得阮沅的五官越发立体明艳,此时的她,就仿佛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小狮子。

秦亦峥微微垂下眼睛,走到云豹面前,弯腰在它的脑袋上揉了揉,这才说道:“小谢不咬人的。”有这么一只豹子在一旁跟着,这一带的大小人物便知道阮沅是他秦亦峥的朋友,轻易不敢招惹,当然这些话秦亦峥觉得不太适合直接告诉阮沅。

一只豹子居然叫小谢,难道它还会吟诗不成,阮沅在心底嘀咕了两声,撇了撇嘴,径直朝门外走去。

“跟着她,好姑娘。”秦亦峥拍拍小谢的脑袋。小谢有些不满地将前爪在地上扒拉了两下,留下两道痕迹,这才慢悠悠地甩着尾巴跟了上去。

到底多两只脚,阮沅很快就发现那只威风的大猫很快就跑到了她的前面,她故意放满脚步,那只大猫还不忘神情高傲地回头看她一眼,眼神嫌弃。

路边的花店大概刚开门不久,老板在木板上铺了碎冰块,几个工人正从大红色塑料桶里将一捆捆新鲜的兰花、茉莉、玫瑰、荷花捧出来,堆在木板上,一个脚踝上系着铃铛的女孩子赤脚盘坐在木板后面的草席上,正在用柔韧的书叶子将金鸡菊扎成一小束。看见小谢,女孩子亲热地丢下手里的活计,从身后拿出一个饭盒,将里面的鸡腿丢到小谢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小谢一口叼进嘴里。

看来这只大猫还是个明星动物,瞧那姑娘看着它的模样,眉开眼笑的,也不知道透过这只大猫看见了谁呢。阮沅忍不住腹诽。

系着铃铛的姑娘也瞧见了阮沅,主动问候道:“萨瓦迪卡。”

拜《暹罗之恋》这类小清新的泰国电影所赐,阮沅知道这是泰语里的“你好”,赶紧也回了一句“萨瓦迪卡。”

女孩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泰语,这回阮沅可听不懂了,只能讪讪一笑,比划着表示自己不懂泰语。

小谢已经吃完了鸡腿,吐出了不带一根肉丝的骨头。然后它将脑袋凑在那堆鲜花里,拱了半天,大概被花粉呛到了,居然打了个喷嚏。逗得阮沅哈哈大笑。

这只傲娇的大猫大概也知道被嘲笑了,一脸郁卒地转头就走,浑然不知道自己脑袋上还粘了几片花瓣。阮沅顿时觉得除了体型,这只大猫其实和伍媚养的那只俄罗斯蓝猫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二货。她朝女孩挥挥手,追上去将大猫头上的花瓣拂去,又壮着胆子在它流畅的背脊上摸了摸,它的皮毛比寻常家猫的毛毛要硬一些,但手感不错,滑溜溜地如同一匹缎子。

大猫扭脸朝阮沅龇了龇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两声低吼,见阮沅并没有害怕的意思,便扫兴地闭上了嘴巴,加快步伐往前走。阮沅不紧不慢地跟在它的后面。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花店的女孩子手里捏着一茎荷花,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和小谢的背影。花店老板,也就是女孩的父亲,在自己的姑娘肩上轻轻一拍,劝道:“叻达娜别看了,她肯定是顾先生的女朋友,顾先生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你可曾看见他带什么女人回来过,可曾见他和年轻女人说过话?还有那只云豹小谢,一般早晨不都是他遛着的吗?今天却交给了那位小姐。人啊,不该有的痴心不要有,这样只会自寻烦恼你懂吗?”

少女眼圈微红,半天才低低地说了一声“是”,然后便又坐在草席上整理金鸡菊了。

一人一豹在山谷里转悠了一圈,稻田里农人在撒一种粉状的营养素,纷纷扬扬如同下雪一般;妇女们在芭蕉树之间晾晒白布衣衫;小女孩儿弯着腰在地上采摘曼陀罗花,然后互相别在鬓发上;男娃娃则拿着细长的竹竿当马骑;也有赶着去上课的少男少女,白色衬衫下搭配藏青色的短裙或者长裤,黑色的鞋子,胳膊下夹着扁扁的书包,手里拿着竖笛急急地往前走……总之,在阮沅的眼中,山谷的生活宁静美好,连呼吸着的空气都是又湿又润,叫人心旷神怡。

云豹小谢对这里的景色已经是司空见惯,浑然不像自己身侧没见识的女人一般东瞅西瞧,它目不斜视地往它的秘密地盘——一个被当地人唤作“Mae Yen”的小型瀑布走去。

阮沅老远便嗅到了水的气息,但是见到小瀑布时还是兴奋地满脸发光。瀑布下方有一个小水塘,水质清澈,游鱼可见。阮沅正准备蹲身戏水,小谢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入水潭,舒服地在水里摇头摆尾,水花因为它的动作,四下飞溅,将水潭边的阮沅衣服都弄湿了。

阮沅本来并不打算和一只动物计较,可是这只坏心眼的大猫简直像成了精,她蹲在哪块儿,它就故意往哪便扑腾,仿佛不把阮沅搞成落汤鸡便不甘心似的。

阮沅想拿水潭边的泥土丢它,又顾虑这毕竟是只野兽,兽性大发就不好了,只能自认倒霉地离开水潭,走远了些。

然而才走了没多久,她便听见了有汽车轰隆的驾驶声传来,她下意识地以为是西方游客。然后她又听见了一个男人蹩脚的英文:“我的上帝,多么美丽的一只云豹。”

她刚想为男人的发音而发笑,又听见那男人说道:“千万别伤了它的皮毛。”

阮沅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都不会流动了,皮毛……千万别伤了它的皮毛……来的这些人难道是偷猎者?

这只大猫可是顾子夜心尖尖上的宝贝,昨夜他为了给它挪窝把自己折腾得病病歪歪的事阮沅可记得清清楚楚,要是它出了什么意外,顾子夜还不得恨死她了。

阮沅想也没想,赶紧大叫着“STOP!”便从槟榔树林里奔了出来。

迎接她的是好几只乌洞洞的枪口。为首的男人肤色黝黑,却不伦不类地染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耳朵上还挂着一只耳环,两条粗壮的胳膊上纹有图案,左青龙右白虎,阴鸷地盯住阮沅:“你是什么人?”他的身后是一辆改造过的军用卡车,卡车后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上面严严实实地罩着一层油雨布。围绕着卡车是□□个端着枪的男人,各种肤色都有,穿着笼基的缅人,穿着牛仔裤的白人,还有五官平淡的亚裔,但毫无例外的,他们一个个长相粗粝,满目杀气,有些人身上还有些已经变黯的血印子,似乎刚刚进行过一场杀戮。

阮沅举着双手示弱,眼睛却在焦急地睃着水潭里的大猫,这个蠢东西,当真是被人养大的,命都快没了,保不准马上就被硝皮制成大衣了,居然还在没心没肺地玩水冲凉。

“女人,你到底是什么人?”金毛用枪管叼住阮沅的下巴,神气已然不耐。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这个名字不是秦亦峥起的,前文说了这豹子是别人养的,后来主人离开了秦才接手的,不用说,大家肯定猜到这个前主人肯定是谢静蕙了。

想想我真对不起阮妹纸,老是让她身陷险境。。。

第25章 暹罗惊魂(2)

“只要放过那只云豹。钱的方面好说。”尽管心底发慌,但面子上阮沅还是装的滴水不漏。

金毛上下打量她,见她衣着朴素,肤色也似当地人,眼神便有些不屑:“一头老虎能卖到大概5800美刀,相当于当地人好几年的收入,你给的起?”

“放了这只豹子,我给你们6000美刀。”对于阮沅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算不上事。

金毛邪气地歪了歪嘴角:“口气挺大的嘛。”顿了一下,金毛将手掌往前一伸,掌心向上,又道:“拿钱啊。”

阮沅晨起出来遛弯儿,身上怎么可能带有大笔现钱,当下只能辩解道:“我现在身上没有带这么多现金,你放心,答应你的,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了你的。”

她认真的语气叫金毛夸张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听听,这丫头莫不是脑子里缺根弦吧?你以为你是皇帝老子啊,金口玉言,你说什么我就信?呸,我脑子又不傻!”说完,就比划了一个准备开枪的手势。

这下阮沅急了,也顾不上考虑别的,脱口便说道:“你应该听过法国Nguyen集团的名字吧,我的哥哥就是Nguyen集团的阮咸。亲哥哥。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瘦长的槟榔树下,热风似乎一下子因为这句话而止住了。阮沅清楚地从几个穿着笼基的缅人脸上看见了贪婪的表情,其中一个甚至朝阮沅龇牙笑了一下,露出因为嚼多了槟榔而泛红的牙龈。当下之际,阮沅也顾不上许多,她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就往小谢的方向掷去,一边扔还不忘大喊“快跑啊笨蛋。”

“你干什么!”一声厉喝,一个黑脸汉子拿着枪托往阮沅腰上狠狠地来了一下子。

这一下子砸得阮沅连眉毛都纠在一起,听到动静的小谢则从水里起了身,甩了甩一身的皮毛,照射进林间的阳光给它沾了水的毛皮上镀上了一层完美的金边,它有些疑惑地第盯着阮沅,并没有急着动作。阮沅简直给它气死了,它哪里是豹子,它是猪好吗,都快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悠游自在。

金毛眯着眼睛盯住阮沅:“你当真是阮家的女儿?”

阮沅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咬牙点头。

戏水够了的大猫却忽然懒洋洋地踩着水往阮沅这边走,站在金毛身后的黑脸大汉瞧见行步微跛的云豹,脸色巨变,凑到金毛耳廓叽里呱啦讲了一通。两人不知道说的是哪国语言,阮沅半句没有听懂。

说话间,金毛的容色也变了几变,似乎在下什么决断。犹豫了半天,他上前攥住阮沅的手腕:“这只豹子我放它一马,但是你要跟我们走。”

阮沅刚要反驳,金毛一个手刀劈在她颈后,阮沅立即瘫软在地。

“走!”

将阮沅拖上车之后,军用卡车轰鸣着驶出了这篇槟榔树林。

小谢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地看着那一干人将阮沅抬上车又转眼呼啸而去。它眯着眼睛趴在地上惬意地晒起了太阳。直到毛皮半干才踱了回去。

秦亦峥正在院子里喂流浪猫。他注视着正埋头吃鱼干的流浪猫,眼神温柔。原本温顺雌伏的流浪猫们感觉到大猫小谢靠近的气息,一个个炸着毛怪叫着四下逃窜。

秦亦峥不由失笑,下意识地看向小谢的身后,那儿空洞洞的,并没有人影。阮沅人呢,秦亦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小谢只咻咻地抽了抽鼻子,有些不满地朝着跳墙离开的流浪猫们咆哮了两声,然后便乖巧地伏在男主人脚边,尾巴还轻轻拍打着他的小腿。

或者她还在哪里闲逛?毕竟她的性子大部分时候更像一匹难驯的野马。秦亦峥正想得入神,不提防手机突然响起来。原本眯着眼睛打盹的小谢也随之睁开一双骨溜溜的圆眼。

电话来自于南嘉鱼。他是静蕙在英国帝国理工学院做交换生时的同门师兄,这些年一边搞科研一边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和谢静蕙一样,是反盗猎组织的成员。

“学长,出什么事了?”因为秦亦峥本人也是在帝国理工读的医科,所以他总是习惯这样称呼南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