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黑市鏖战(2)

陈良勇忐忑不安地坐进了自己的车里,他控制不住地频频朝车窗外看去,多好的阳光,多美的绿树,多巍峨的佛塔。可惜他或许再也看不到了。陈良勇拿眼睛偷偷觑驾驶座上的秦亦峥,单枪匹马的也敢老虎头上钉虱乸,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急着去会阎王爷。可是有什么办法,大鱼食细鱼,细鱼食虾毛,他哪里横的过这种强人。苦命唷,想他家里还有四个老婆,六个儿女,顶梁柱一倒,以后一家老小日子可怎么过啊。想到这里,陈良勇眼眶湿了。

秦亦峥淡淡瞥他一眼:“放心,你不会死的。”

陈良勇吸了吸鼻子:“大侠,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可都指望着我,您可千万要保住我这条小命,我若是这次安然无事,回去一定给您供长生牌位……”他还想絮叨,结果被秦亦峥一个冷飕飕的眼风吓得还是乖乖闭了嘴。

乔赛维约定的农庄就是阮沅先前被带到的地方,说是农庄,其实算是乔家在曼谷这边的人工饲养基地,因为根据《华盛顿公约》,动物按照濒危程度被分为三类。近乎灭绝的物种,如老虎、猩猩,是不允许进行商业贸易的;物种状况稍好的可以在领取许可证之后进行交易。但是公约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人工饲养的动物享受不到和它们同种的野生动物那样的保护。所以如同乔萨旺父子这样的走私贩,通过建立假冒的饲养设施,然后声称那些从野外偷猎的动物是人工饲养的,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进行买卖。

掮客巴颂已经在铁门外守候了,看见下了车的二人,赶紧迎上去,语带埋怨:“陈老板,人家乔小公子约你两点,你还就当真准时两点到,未免也太拿大了吧。”

“不好意思,路上塞车,塞车。”陈良勇打哈哈,他哪里敢说还不是身边这位杀神一路开开停停,还不时下车研究路线。

巴颂拿对讲机讲了几句,三道铁门逐一打开。和巴颂并排走进去的陈良勇只觉得小腿发晃,如同一步一步走进黄泉路上去。秦亦峥提着两只箱子跟在身后,他步伐很稳,棒球帽下的眼睛一直在悄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进堂屋之前,有彪形大汉拿着金属探测仪给三人逐一从头到脚扫了个遍,给秦亦峥扫描时陈良勇心里紧张得要命,生怕会发出嘀嘀嘀的声响,然后连累他被爆头。

检查完了人又要检查随身携带的箱子,秦亦峥蹲下身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陈良勇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

箱子里面只有三只鸟头和几个用盔犀鸟头胄雕刻的雕件,其余什么也没有。

“一切正常。”彪形大汉朝着堂屋内里说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男人优雅的英式英语——“请陈老板他们进来。”

邪门了,难道他的箱子里没有别的东西?陈良勇心里直犯嘀咕。

“陈老板,请坐。”坐在堂屋中的一张太师椅上的乔赛维并没有起身只是朝陈良勇比划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谢谢乔公子赐座。”陈良勇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南首的一张官椅上,因为拘谨和紧张,他只坐了个屁/股尖儿。

乔赛维忽然看向站在陈良勇身后的秦亦峥:“陈老板这位保镖怎么大热天还带着棒球帽?”

“他是癞痢头,癞痢头,怕污了您的眼睛。”

乔赛维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笑笑:“时间宝贵,我们直接看东西吧。”

“哎,好。”陈良勇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安藤,把东西拿给乔公子。”

“是,老板。”

秦亦峥提着箱子,垂眉敛目走到乔赛维面前,打开箱子,将三只鸟头拿出来放在方桌上,就在他要合上盒盖的那一刹那,谁也没看清楚秦亦峥到底是怎么样动作的,他已经从箱子的夹层了拿出了他惯常用的两把□□,右手的那只伯莱塔M9已然顶在了乔赛维的太阳穴上。

原先站在堂屋门口警戒的男人们发现哗变,一个个立马涌了进来,几十只黑洞洞的枪管,一齐对准了秦亦峥。

陈良勇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直接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乔赛维。叫你的人往后退。”秦亦峥一面说,一面将枪口又压得紧了些。

“秦爷,您那玩意儿杵得人家好疼。”被秦亦峥控制住的“乔赛维”忽然变了声音,竟然是女人的嗓音。

秦亦峥视线微垂,这才发现“乔赛维”脖子上的喉结是粘上去的,心中不由又惊又怒,竟然是个西贝货,中计了。

这假扮乔赛维的女人是乔赛维的一个姘/头,本是菲律宾南洋剧社高甲戏的一个有名的坤角儿,花旦、武旦、青衣、文武小生无一不精,所以最擅模仿。乔赛维又是她的枕边人,本就相契,乔装打扮之下自然是难辨真假。

“英俊不凡的秦二少居然是个癞痢头,这话要是传到纽约,岂不是惹哭多少闺秀”真正的乔赛维这才在保镖的簇拥下从堂屋外不慌不忙踱了进来。他的面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对面的秦亦峥。

秦亦峥冷冷地扫一眼已经退到乔赛维身后的巴颂,原来是这条老狗。

乔赛维也随着他的目光也瞄一眼巴颂,笑道:“秦二公子真是目光如炬,佩服佩服。巴颂他恰好是我的人,认出了你,只能怪你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秦亦峥可不是会束手就擒的脾性,他将怀里的西贝货用力往前一推,趁着这个空隙便是一串射击。

“给我抓活的。”乔赛维嘴角浮现出一个残忍的微笑,在保镖的簇拥下退到屋内一角。

这一场厮杀里秦亦峥并没有处在劣势,当然,他也并不轻松。屋内的桌子椅子被子弹射得不住地开花,木屑四下飞溅。秦亦峥没有浪费一颗子弹,每一颗子弹都结果了一个人的性命。无数的鲜血喷溅出来,刚离开血管的鲜血还是热乎乎的,沾在了秦亦峥的脸上、手上、胳膊上、衣服上,他觉得自己的视网膜都是血红色的一片。青石砖铺的地板隐隐都被血浸透。没人注意到原先躺在地上的陈良勇已经混在死人堆里慢慢地爬了出去。

火力太过密集,秦亦峥没法换弹匣,只能改为近身肉搏。他用手肘勒住一个男人的脖子,用力一拧,气管被绞断,人头软软地耷拉下来,男人整个身体像漏气的风箱一般发出嗤嗤的声响。有人从后面偷袭,被他一个过肩摔,太阳穴磕在桌角上,软倒在地。

乔赛维本想用车轮战来耗干秦亦峥的精力,不想他强悍至此,当下也有些变色,在其中一个保镖耳边低低交代了两句,便见保镖悄悄退了出去。

肩膀忽然热辣辣一痛,一蓬血花炸了开来,然而雇佣兵出身的秦亦峥有着超强的忍痛能力,此刻他已经杀红了眼,枪伤更是激发了他的血性,他整个人如同浴血的修罗,散发出冷酷嗜血的强大气息。有黑瘦的汉子被他掼在地上,被他硬生生捏碎了头颈后脊骨上部第七节,那儿是背梁穴,有连接着后脑的神经中枢。那个黑瘦的汉子顿时像被抽了筋的大青虫,痛苦地抽搐而死。

有车轮轱辘转动的声音传来,先前退出去的保镖和两个帮手推着一个大铁笼子进了堂屋,里面是一只暴躁不安的雄狮。这头狮子是乔赛维这次来曼谷的斩获之一,从一个非洲商人手里高价买来的。铁门被打开后,雄狮一跃而出,屋内浓郁的血腥味显然激起了这头野兽的狂性,它不住地低吼着,露出白色的利齿,浓密的鬃毛随着它血盆大口的开阖而抖动。

雄狮跃出的那一刹乔赛维已经退了出去,还不忘关上了大门。

屋内此刻只剩下二十几具尸体、秦亦峥和那头饿了一天多的雄狮。

乔赛维极其善于玩弄人心,他笃定秦亦峥不会对那只雄狮下重手,而不会下重手的结果就是已经受伤的秦亦峥会受更重的伤。受了重伤的秦亦峥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还不是由着他收拾和折磨,想到这里,乔赛维愉快地哼起了小曲。他不知道爬出去的陈良勇已经摸到了他关阮沅的地方——弹药库。

捡回一条命的陈良勇本意是想找个狗洞逃出去,遗憾的是这宅院修得密不透风,简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糊里糊涂地居然摸进了放枪械的弹药库。

“谁?”被绑住手脚的阮沅警觉地问道。

陈良勇没想到里面有人,吓得脚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你是谁,我没有见过你。”阮沅有些紧张地问道。因为顾子夜迟迟未出现,阮沅心情苦闷,不但三番两次试图逃跑,更是各种挑衅乔赛维,终于惹毛了对方,被关进了枪械库。

“阮沅小姐?”看清楚被绑着的女人的陈良勇大吃一惊。

“陈良勇?”阮沅也认出了眼前狼狈不堪的胖商人,阮咸如今养在越南的那只金丝猴阿芒便是陈良勇辛苦找来送给阮咸的,是以阮沅认识。

“您怎么被关在这里,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对您?”陈良勇一面帮阮沅解绳子一面问道。

“还不是乔赛维那个王八蛋。”重得自由的阮沅赶紧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良勇哪里敢告诉这位嫉恶如仇的大小姐自己是和乔赛维做生意来的,半虚半实地解释道:“别提了,我是被一个强人给胁迫来的,那个强人似乎与乔赛维有过节,这会儿正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我的娘,我陈良勇活到这么大岁数,只在电影里头看过那子弹擦着脸上油皮嗖嗖嗖飞来飞去的场景。要不是那强人身手了得,恐怕早被射成筛子了。瞧着挺斯文俊秀的,没想到杀人跟切菜砍瓜似的……”

阮沅听到这里,一颗心早已经是扑通扑通直跳,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陈良勇的絮絮叨叨:“你说的那个强人,是不是个子高高的,大约有一米八五的样子,长得很英俊,脸上瞧着总是冷冷的?”

“是啊,阮沅小姐你怎么知道?”

阮沅已经顾不上答话了,她金棕色的眼睛此刻忽然放射出惊人的神采,如同太阳下的两小摊金砂,熠熠生辉。她径直从枪械库的木箱里翻腾出一把□□,检查了弹匣便要出去。

慌得陈良勇也顾不上冒犯,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阮沅小姐,子弹可不长眼睛呐。”

阮沅坚定地拂开他的手:“我要去帮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一段粤语,出现是为了小说整体语感,免得小说里每个人感觉都像说普通话的。因为我不是粤人,所以写的很不正宗,已经经过妹子的提醒建议修改过来了,O(∩_∩)O谢谢妹子。

一个个都猜英雄救美,哈哈,其实我一直打算安排的是美救英雄。

另外这几章逻辑比较隐秘,所以我啰嗦一下。金毛将阮沅带回去是偶然,因为发现了小谢是跛脚,知道是秦养的,怕阮沅将他们的长相告诉秦,要知道秦肯定因为谢静蕙的死,和盗猎分子有着深仇大恨,这才选择带走阮沅,当然这里面也存在敲诈阮家一笔钱的意思。至于乔赛维,他知晓阮咸真正的实力,所以不会对阮沅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虽然和秦亦峥有过节,但不至于主动去寻仇,只想等秦送上门来,所以才拿阮沅做饵。

第29章 黑市鏖战(3)

堂屋里秦亦峥难得的出现了一种叫做焦躁的情绪,屋内血腥味儿因为大门的关闭而愈发浓郁,雄狮几乎是狂性大发,狮鬃像针一般一根根竖立着,挪腾跳跃之间血盆大口大张着,简直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肚去。

秦亦峥不想伤了那狮子,只是一味闪躲,他的枪膛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或者给那头狮子,或者留给自己,又或者可以送到乔赛维的心脏里去,不过现在看来恐怕很难。他不怕死,反正活着对他而言和死去并没有多大区别,甚至死后他可以获得永恒的宁静,不需要再面对左右为难的父亲、放浪形骸艳名高炽的母亲,羞惭以对的继母,还有仿佛生着两张脸的大哥。

无奈畜生到底是畜生,不通人性,那狮子利爪和钢鞭一般的尾巴已经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不少伤痕,新鲜的人血有股微甜的气味,滴滴答答的涎水从白牙之间落下来,热烘烘的,带着一种臭气。狮子的眼睛里满是戾气和狂躁,屋子里本就七零八落的家什在它的撕扯咬拽之下已经变成了碎片。

秦亦峥的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扳机,然而谢静蕙左手抱着幼年的云豹,右手拿着奶瓶给它喂牛奶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心脏蓦的一软,秦亦峥握着□□的右手终是缓缓垂下,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对着大门平静地说道:“乔赛维,我认输。”

大门轰然顿开里是乔赛维响亮的大笑声,他笑得那么愉快,仿佛这些年所受到的来自于秦亦峥的打压都随着“乔赛维,我认输”这六个字而一扫而光,不过他倒还没有猖狂到轻视自己的性命,依然由几个保镖保护着,站在了秦亦峥的对面。

那狮子见大门洞开,扭头朝一干人扑了过来,有保镖当即面白腿软,下意识地想往后躲,被乔赛维抬手就是一枪,打在颈部大动脉上,血喷得到处都是,雄狮扑上前去,一口咬住喉管,凑在上面去舔吮还温热的血液,金色的鬃毛都被染红了。

“唔?”乔赛维斜睨着看一眼身旁的金毛,金毛咽了口唾沫,端着大型的□□,赶紧给了雄狮一枪。那狮子虽然还在扑腾,但脚步很快便虚软了起来。几个保镖这才拿着枪托将它推搡进了笼子,又将笼子推上轮车,往仓库送去。

“ 秦亦峥,既然认输,就拿出点诚意来。”乔赛维阴测测一笑:“手里还拿着你的□□,是想放冷枪吗?”

秦亦峥冷哼一声,单手将弹夹退出来,最有一颗子弹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听说你家老头当年犯了错,被剁掉了一根小拇指,只剩下九根手指,所以有个诨号叫秦九。”乔赛维微笑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解剖刀:“这刀连虎骨都砍得动,想必你的手指指骨应该不会比虎骨还硬吧?”

秦亦峥只是安静地看着乔赛维,淡淡道:“阮沅在你手里?”

在没有陷入穷途末路的时刻,他不好开口询问阮沅的下落,他所关心在意的人,不仅会成为掣肘,甚至为因为他而丢了性命,静蕙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害了阮沅。但是此刻他已经俯首低头,阮沅是跟着她的,他必须对她的安全有所交代。

“ 啧啧,秦二少现在才问红颜知己不觉得有些晚了吗?”乔赛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解剖刀,一面笑微微地说道。

“你放她走,我的命归你。”

乔赛维的嘴角讥诮地歪了歪:“秦亦峥,你有几条命可以为了女人去死?何况——”慢条斯理地顿了顿,“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本吗?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是吗?”秦亦峥挑了挑眉毛:“那你为什么站的离我这么远?你怕我,乔赛维。”

乔赛维傲慢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秦亦峥,不要试图激怒我。我从不会为了所谓的傲气和脸面做出蠢事。要我放了阮沅可以,拿你的右手小手指来换。你知道的,我乔赛维一诺千金,从不食言。”

“好。”秦亦峥声沉如铁。

在乔赛维的示意下,一个保镖拿着枪管抵在秦亦峥的太阳穴上,另外一个反剪了他的左手,他的右手手腕则被金毛按在桌上。乔赛维手里拿着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常的兴奋之色,仿佛两小簇火焰,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秦林恩的嫡亲儿子,八岁就跟在雇佣兵之王季山后面学习,十二岁便开始声名鹊起,十六岁成为王牌狙击手,得到了“冥王”这样的称号,十七岁之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二十二岁入选信号旗特种部队……太过灿烂和华丽的履历表,连自己的父亲都对他赞不绝口。可是那又如何,“目如鹰鸮,伏如鬼魅,冷血如凝,一击必杀”的秦亦峥此刻还不是任他乔赛维宰割,他当然不会蠢到杀了秦亦峥,秦亦峥可不是秦瑞铖,他是秦林恩的亲生儿子,倘若秦亦峥死在他手里,将会给乔家带来无限的麻烦。可是这一刀他还是要砍,这一刀是砍去了秦亦峥的威风、尊严、光环……乔赛维忍不住又一次大笑起来,嘴角有狠厉之色一闪,银光闪闪的解剖刀裹挟着风声,朝秦亦峥的右手手指挥去。

阮沅拿着枪奔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不,不要。他该是穿着白大褂的英俊医师,而不是少截手指的黑帮烂仔。阮沅想也没想,便朝着乔赛维扣动了扳机。

子弹从乔赛维的气管来了个对穿,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脖子,那里血液正汩汩地流出来,热而粘。他又费力地看向阮沅所站的方向,那女人跟打摆子一般颤抖着。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她还不错,甚至某个时刻,他确实存了娶她回来当老婆的念头,想着要好好对她。他想愤怒地发声,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嘶哑的嗤嗤声,自己整个身体仿佛都在漏气,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就从这个枪眼里一点一点流失了,中弹的乔赛维终于倒在地上,死了,死不瞑目。

变故发生得太陡然,控制住秦亦峥的三个保镖都有些吓傻了,秦亦峥却突然发力,将负责拿枪指着他的那名保镖手腕一折,三下五除二便夺下枪来,对着那保镖额头中央便是一枪。金毛和另外一个保镖见势不妙,拔脚就想跑,偏偏两腿筛糠一般,走路都有些打拐,被秦亦峥两枪便结果了性命。

阮沅已经跪倒在地,乔赛维死不瞑目的脸就这样直勾勾地对着她。他的眼神早已经涣散,但是阮沅却觉得乔赛维一直在死死盯着她。无论她看向哪里,他的眼神都无处不在。

从小到大,她最多逞口舌之利,连打人都没打过,别说杀人了。枪她确实玩过,也不过就是跟着哥哥阮咸去靶场玩玩而已。可是就在刚才,她拿着枪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对于一个一直活在健全的法制社会里的人来说,不论被杀的是怎么样的人,没有人可以随意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这算是一条普世的价值观。

□□后座力震得她掌心发麻,阮沅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木木的。夏末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发冷,连牙齿都有些咬不紧。

夕阳西下,整个庭院里遍地全部都是尸体,血液已经干涸,变成一种肮脏的紫黑色,不少苍蝇嗡嗡地叫着,在这些还算新鲜的尸体上热切地盘旋、停留、叮咬、产卵。热风里都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秦亦峥低头看着面前的阮沅,她的膝盖跪在粗糙的沙地上,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整张脸都是怔怔的,连眼神似乎都失去了焦距。那把救了他的枪被她丢在一边,黑色的枪身在金橙色的太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泽。

谢静蕙到死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得到了他的温柔、善良、美好、积极的一切,可是她却一次次被逼着去面对状若修罗恶鬼的自己,他可以拒绝她,但是他不该让她去承受这一切。秦亦峥觉得胸口充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于是他蹲下/身,第一次主动将阮沅抱进怀里,慢慢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哭出来,哭出来就没事了。”他九岁那年第一次杀人,吐得一塌糊涂,结果季叔叔只是冷酷地让他去多做一百个伏地挺身和负重多跑三公里。他还记得自己一边跑一边哭,在心底怨恨父亲送自己到季山那里,怨恨母亲将自己生下来,怨恨自己悲惨的命运……

阮沅下意识地反手抱紧了秦亦峥。秦亦峥这才发现她其实很瘦,抱起来都是骨头。她在他的怀里,像受惊的小动物那样轻轻颤抖,然后才压抑地哭出来。她的泪水沾在了他的脖子上,滚烫的,叫他觉得像被沸油溅到。

远处,陈良勇看着夕阳下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几次想插话又默默咽了下去。最后实在没忍住,小声提醒道:“那个,大侠,咱是不是回酒店再抱,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死了这么人,惹来警察就不好了……”

“你去堂屋里把我带过来的那个箱子提出来。”秦亦峥毫不客气地吩咐陈良勇。陈良勇立刻狗颠儿似地跑进堂屋。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在陈良勇心目中又多了一个阮咸妹夫的身份,陈良勇哪敢不听话。

阮沅还在哭,她仿佛要将自从遇到顾子夜以来所受到的委屈悉数发泄出来。秦亦峥一手揽着她,一手接过陈良勇递过来的箱子。

他单手在箱子上按了几下,箱盖里翻出一个夹层,秦亦峥拿出手机,给南嘉鱼拨了个电话。

“学长,我把乔赛维在曼谷的老巢给端了,这边的动物要烦你找人赶紧过来处理一下,我不想横生枝节。”

电话那头南嘉鱼显然相当吃惊:“你没受伤吧?我马上就让基金会的人过去,你先撤吧。”

“嗯,我没事。那有事再联系。”

“好,再联系。”

因为阮沅只顾着哭,她并不知道秦亦峥的这通电话是打给自己的表哥南嘉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这章写完上卷的,事实证明我的估计水平弱爆了。

阮咸马上就要来了,哈哈哈~

因为明天下午有个比较重要的应酬,明晚的更新我尽量,如果更不了,就更一章《鸩之媚》做补偿,放心,即使这样,下一章我也会在下周五之前写好贴出来的。

另外,希望这一章看完,不要出现糟心的什么“女主好废柴,杀个人搞得这样,弱爆了啊,矫情啊”,“男主怎么还认输啊,差点挂在配角手里真不爽”之类的评论,还是那句话,女主是凡人,不是女特工女杀手,男主的厉害也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别拿作者乱开金手指的爽文来要求《菩萨蛮》,谢了。

最后感谢所有给《菩萨蛮》投霸王票的姑娘

第30章 末路温柔(1)

挂了电话的秦亦峥并没有及着催促阮沅,依然由着她哭。

风从他们的肩膀臂弯间吹过,吹动着阮沅的淡黄色的上衣,麻料的衣服里钻了风,窸窸窣窣地抖动着,秦亦峥恍惚觉得有只黄色绒毛的小鸟儿慢慢挥着翅膀,飞进了他的心里。他揽住阮沅后背的手臂不由又收紧了两分。

阮沅自己慢慢止了哭,她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顾子夜的怀里。他的体温、他皮肤上的气息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仿佛一件他的旧衣,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覆盖。先前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才觉得脸颊隐隐发烫,心底隐隐又有些害怕,担心顾子夜会因为她的哭泣而冷酷地跟她说——看,你不过拿枪杀了一个人便哭成这样,像你这样的大小姐和我这种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脸色发白的阮沅揪了揪秦亦峥的衣襟:“我不怕的,只是不习惯。”因为言不由衷,所以说话底气不足,最后几个字简直像蚊子哼。

明明是那么轻的声音,秦亦峥觉得胸腔仿佛被大石击中。已经害怕成这样,她居然还在在意他的态度,甚至说出“只是不习惯”这样的话来。背景干净的像一张纸的姑娘,自小应该就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姑娘,已经为他杀了人,难道她当真能习惯刀砍进皮肉里被骨头咬住的感觉?能习惯子弹穿过风射进皮肉里火辣的感觉?便是他自己,至今都没法吃红肉,只要看见大面积的红色就觉得太阳穴发痛,他尚且如此,怎么可能再忍心让她去背负这些?

秦亦峥想也没想,便伸出手指,替阮沅抹去眼泪:“对不起,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阮沅却被他的动作惊到,呆呆地看着秦亦峥。他的指腹有些粗糙,触在她脸上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被电到。

“我们该走了。”收回手指的秦亦峥连声音似乎都润泽了几分,原本就极其动人的音色此刻如同敲冰倾玉,清冷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悸动。

“我们”两个字一出口,阮沅的一颗心顿时仿佛蘸了胭脂的丝绵,洇得一塌糊涂。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刚想站起来,但是跪在地上久了,膝盖发麻,居然有些站不稳,还好秦亦峥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我没事。”阮沅话音刚落,秦亦峥已经打横抱起了她。不再是像之前那般“扛麻袋”,他的左手托在她的颈弯,右手托住她的腿弯,是标准的公主抱。阮沅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长手长脚,怎么放都不自在。左顾右盼里这才看见秦亦峥肩上的枪孔。

“你中枪了”她的语气又惊又痛:“快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的。”

秦亦峥没有接话,只是依然抱着她往门外走去,陈良勇知情识趣地提着秦亦峥的箱子,他本来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但终归商人重利,走了几步又折回里屋,心疼地把地上的几只鸟头捡起来,这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秦亦峥将阮沅抱进后排座位,冷冷地瞥了一眼陈良勇。

“你去开车,箱子给我。”

“是,是。”陈良勇缩了缩脖子,等到秦亦峥也坐进后排座位上,这才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坐进了驾驶座位。

“你的医药箱在这里吗?”秦亦峥刚落座就听见阮沅焦急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提箱横放在膝盖上,打开箱盖的夹层,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玻璃瓶上的标签恰好被他的手指遮住,阮沅看不见。但打开瓶盖的那一瞬,阮沅闻见了一股古怪的酒精味,说是酒精味,其实里面又混着一种霉烂的药味,总之,绝对说不上“好闻”。

秦亦峥却凑在瓶口,抿了一口,随着他喉头上下一动,他好看的眉毛下意识地皱了皱,然后才塞好了橡皮瓶盖。

“你喝的什么?”

“没什么,是药。” 棕色的玻璃瓶被秦亦峥握在手心,显然,他不想让阮沅看见标签。

“那给我看一下不妨事吧?”

“真的只是药而已。”秦亦峥话音刚落,阮沅已经伸手试图从他手里抢过瓶子。

如果他不想,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从他手里抢东西,然而视线触及到阮沅红肿的眼睛,秦亦峥心一软,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指。

阮沅成功地拿到了药瓶。标签上面写着一个英文单词——“laudanum”。旁边还印有一只小小的骷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