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大概是刚从顾倾城的香闺里出来,身上还带有顾倾城的屋子里那种特有的气息,一种轻忽的脂粉味,像是黄昏时分,从沾了香水的鹅毛扇上腾起的香雾。因为秦亦峥是顾倾城的种,而阮咸简直恨不得拿刀把秦亦峥当刀削面一样一刀刀给削了,所以此刻阮咸对自家老爸也没什么好口声:“我让她好好在法新社办公室待着,你前妻南芷清喊她去印度度假,我能不放人吗?你这个宝贝闺女闲不住你又不是不清楚,跑去血汗工厂当卧底,装英雄,又不知道怎么和秦亦峥搅合在了一起,这才落得一身伤。”深谙说话艺术的阮咸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将屎盆子扣在了秦亦峥头上,成功地让阮正义完全无法接受可能会有这样一个女婿。

“秦亦峥?”阮正义觉得这个名字很有几分耳熟。

“顾倾城和秦林恩的儿子。”阮咸又笑着给秦亦峥插了一刀。

阮正义的眉头果断蹙起来:“阮沅怎么会和他认识。我女儿可不能和一个卖军火的危险分子在一起,等她醒了我和她讲。”

“不用,阮沅不会再和他有关系。”阮咸语气笃定。

阮正义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年纪不大,但是手腕却相当强势,不由有些担心地朝阮沅的卧室看了一眼:“她可是你唯一的妹妹。”

“爸,你想到哪里去了?难道我还能给阮沅下药不成?或者找人宰了秦亦峥?”阮咸笑得唇角弯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孔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不解和无辜。

阮正义知道这个儿子最擅作戏,不过他对唯一的妹妹倒是真上心。小时候阮沅不肯喝中药,非要哥哥陪着一起吃苦,阮咸二话不说,让家里佣人煎两份,自己陪着她喝一碗,眼睛都不眨。不过他对秦亦峥,可不好说,虽说倾城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的,但是毕竟是她的独子,何况又是那个男人的种,于是阮正义含糊道:“这件事过去了就算了,你处理得不错,我们家是做明面生意的,乔萨旺那种野狗,我们不要去打它,自然有人会收拾它。”

“老爹,你说了这么一车的话,不就是怕我找人伤了你的心肝宝贝顾倾城的儿子吗?”阮咸一副哥俩好的架势,伸手勾住阮正义的肩膀,揶揄道:“老爹,后妈还没进门,你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可不大好吧?你也不想想秦亦峥的绰号叫什么,死神,我吃饱了撑得慌去招惹他?”

阮正义被儿子说穿心思,老脸一红,丢开他的胳膊,抬脚往女儿的闺房走去:“医生怎么说?还有软软脖子上的伤,你不是一直喜欢鼓捣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吗,能祛疤不能,养到二十几岁的宝贝疙瘩,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这回好,直接变成疤丫头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坐在床沿看了一会儿女儿,阮正义见阮沅始终都在昏睡,叹了口气说道:“你在家里照顾好妹妹,这几天我会去公司。”

阮咸轻笑:“那就委屈您要少陪顾姨两天了。”

阮正义怒瞪儿子一眼,离开了阮沅的卧室。

等到父亲离开,阮咸才坐在阮沅的床头:“好了,老头子走了,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只是不想和我讲话而已。”

阮沅睫毛果然颤了颤,头也微微偏了偏。

阮咸轻轻叹了口气,将脑袋凑到阮沅的脸畔,亲昵地朝她的睫毛吹了口气:“还在怪哥哥?嗯?”

阮沅依旧不理他。

阮咸一点也不恼,倘若被他的那些情人知道,恐怕一个个都要惊掉下巴,这天下能给阮咸撂脸子看的女人大概也就只有阮沅一个了。

“阮沅,你该明白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初恋总归代表着那么一点特别,何况是死了的初恋。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因为死人不会变丑,不会变坏,想象一下,假使你和秦亦峥在一起了,你一天天变老,变丑,你会因为各种家庭琐屑和他争吵,可是谢静蕙呢,她永远那么美,那么温柔,那么安静地待在他的心里。你难道忘记那句话了?只有死者永远十八岁。”阮咸意味深长地看着床上的阮沅睫毛颤抖得愈发厉害。

阮咸所说的道理,阮沅何尝不懂,在遇到秦亦峥之前,她的感情是一张白纸,她可以把自己的一颗心完全给他,所以她也希望她爱上的男人,和自己一样,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还要住着另外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尝过甜,苦不过就是寻常的苦罢了,可是他给了她甜头,她哪里还咽得下去苦。她知道或许在爱情里强求公平是幼稚且愚蠢的,可是她就是这么幼稚和愚蠢。

“软软”。阮咸已经很多年不这样称呼她,所以阮沅有一瞬间的怔楞,竟然不觉就睁开了眼睛。

阮咸微微叹气:“软软,你的性子从小就犟,又没什么心眼,脾气也被我和老头给惯出来了,哥哥不在乎未来的妹夫——”说到“妹夫”,阮咸的声音稍稍有些低沉。

“我不在乎他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我只要他对你好,全心全意地对你好就可以了。阮沅,你告诉我,你当真能接受做一个男人心目中的second hand吗?你所感受到的温柔、关爱、疼惜,全部都是二手的,甚至,全部都是稀释的,你能接受吗?”阮咸蓝色琉璃一般的眼眸紧紧锁着咫尺之间的妹妹,他知道自己这样在阮沅的伤口上撒盐有些过分,可是他实在太恨秦亦峥,他把这个妹妹当成姣花一般呵护照顾了23年,竭力为她遮去一切风雨,不让她接触到任何一丝黑暗,让她像金光闪闪的小太阳那样肆无忌惮地发着光和热。结果他小子倒好,不仅害得阮沅一身伤,居然连累阮沅为了救他而杀了人。他的妹妹该是活在天堂里的天使,而不是因为一个男人折堕。

阮沅虽然心气高,可阮咸却生怕她因为用情而选择自欺欺人,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最擅玩弄人心的他选择毫不留情地撕开伤口,让阮沅看清楚那些脓血和腐肉。

阮沅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道:“我——不能。”

阮咸伸手摸了摸阮沅的额头,伸手将阮沅从床上抱起,让她半靠在自己的怀里,又将床头柜上的蜂蜜水送到阮沅口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阮沅略略抿了几口,扭头看向阮咸:“你怎么找得到我的?”

“我怎么找得到你的?”阮咸笑着让阮沅的脑袋舒服地搁在自己的肩窝上,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因为她那篇该死的血汗工厂纪实报道,让他损失了几千万,然后他派穆去了孟加拉国,知道了始作俑者是她,他这才顺藤摸瓜知道了她和秦亦峥在一起,“你答应了苏浙什么条件,让他替你保密?”

原来是苏浙这个死基佬,阮沅没好气地说道:“一件你洗澡后穿的衬衣。”

阮咸额角跳了跳,看来把苏浙发配回蔺川果真是明智之举。他用下巴在阮沅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低语道:“我贴身的东西,是只可以给你——嫂子的。”

阮沅下意识地想与他顶嘴,然而终究兴致不高,动了动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阮咸看在眼里,垂在身侧的左手下意识地捏紧:“要不要看谢静蕙的照片?”

阮沅微微一僵,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她对于这个女人,没法子不好奇。

阮咸将鹅绒枕头垫在阮沅背后,自己这才起了身,到隔壁自己的卧室里拿了一张照片回来。

“这是谢静蕙的一个学妹发在Facebook上的,我把照片洗出来了。”

相片是几人的合照,似乎是在某个学校的草坪上拍的。阮沅一眼就认出了谢静蕙,照片上她穿着一条宽松的孕妇裙,上身还罩着一件珠灰色的开衫,脚上是一双平跟玛丽珍鞋,一只手正温柔地搭在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上。她长得算不得特别漂亮,中长发,发丝整齐地抿在耳后,桃心脸上是皎洁秀雅的五官,有股柔和的书卷气。和她完全是两个类型,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女人。阮沅定定地盯着谢静蕙隆起的肚子,那里是秦亦峥和这个女人的孩子,他们爱的结晶,只要一想到这里,阮沅就发现自己嫉妒得发狂。她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照片看,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争先恐后地溢出来,有几颗泪水砸在了照片上。

阮咸再也看不下去,从阮沅手里抽出了照片,揽住她单薄的肩膀:“软软不哭,这天底下还有很多的好男人,哥哥一定会帮你挑一个各方面都比他出色的男子,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阮沅将头埋在阮咸的怀里,眼泪鼻涕全都擦在了他昂贵的手工衬衫上,一面哭一面抽噎道:“别人再好,也不是他,哥哥,我好难受,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我好难受哥哥……”

阮咸双臂紧紧环住她,他从未觉得心脏如此痛过,除了徒劳地重复着“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

为什么他们兄妹两人的爱情,都要这么绝望?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咸锅才是插刀教教主啊。。。

明晚还有一章~

前一段日子看我围脖的妹子知道我被编辑抓去改旧文了,改得是累感不爱,所以才断了更新,抱歉了。因为晋江发通知不方便,一般我都会在围脖请假。

第33章 两处相思(2)

和阮家同住在巴黎十六区的顾倾城刚刚洗完澡,披着雪白的浴衣从浴室缓步踏入卧室。

她刚进门,就听见窗户哪里极其轻微一声响,高大英俊的青年从窗口利落地跳进来,轻盈落地。

“妈——”来人是秦亦峥。

顾倾城有些不满地看儿子一眼:“秦林恩就是这么教你的?像个鸡鸣狗盗之辈一样跳窗台进来?万一我在房间留了男客怎么办?”

“你极少在自己的房子里招待男士留宿,你更喜欢在丽兹酒店。”秦亦峥面无表情地站在顾倾城的卧室中央。

顾倾城坐到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拿着玳瑁梳子开始梳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仔细篦二百下是她每日睡前的必修课,传说慈禧的头发一直到年老都是乌黑润泽就是因为李莲英每晚用玳瑁梳子帮她梳头,“你来见我做什么?”

“阮沅的行李落在我那里,我已经拿过来了,放在楼下的花园里。你和阮家人比较熟,所以想请你帮我交给她。”

顾倾城手里动作微微一停,饶有趣味地睇儿子一眼:“原来阮家那丫头病病歪歪的是拜你所赐,你什么时候又认识她了?”

“她生病了?”秦亦峥的语气不由有些急促。

顾倾城意味深长地一笑:“放心,也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人。女人嘛,情伤了之后不就是三灾六痛的。”

秦亦峥只能沉默。

顾倾城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的头发,淡淡道:“其实我倒是挺喜欢阮家那丫头的,她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不过你和你老子一样,都是这人间少有的忠义男儿。”说到“忠义男儿”四字,顾倾城怪笑了两声,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和你老子,都是扶助弱女的男子汉,尤其是那些巨眼识英豪、为了你们这些英雄汉流血又流泪的弱女子,你们宁可自己死了,也断不会委屈辜负了这些好女人。我说的是不是?”

秦亦峥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半晌才闷声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顾倾城却放下手里的梳子,一双深渊一般不可见底的黑眼睛凝视着儿子:“你怎么放逐自己我不管,我只要你记住你才是秦林恩唯一的嫡亲儿子,你老子的产业,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让给林菱的那个养子,至于你接管之后是做甩手掌柜还是挥霍糟蹋我不在乎。”

秦亦峥眉头不由蹙起:“你这是何必,我对他的家业并没有兴趣,也不想和大哥去争什么。”

“大哥?”顾倾城从凳子上站起来,修长的脖颈扬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她精致无瑕的脸上挂着极淡极冷的一丝笑意:“秦瑞铖是你哪门子的大哥?他和你可有半点血缘关系?”

“不管怎么说,当年都是我们母子对不起林姨,如果不是您找人开车去撞她,她不会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够了!”人前人后永远像带着完美面具的顾倾城终于开始崩塌:“是秦仲恩他先对不起我,他娶了林菱那个浅薄无知的女人,给了她名分还不够吗?他已经有了你这个儿子,难道还不满意吗?他只知道林菱为他坐了牢,可我呢?难道我没有为他牺牲吗?为了救他,我不得不怀着你跟你外婆去了日本,那时候我还不满十八岁。我大着肚子一个人哭的时候他在哪里?我痛了将近一天才生下你的时候他在哪里?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林菱再给他生个儿子,或者女儿,然后他们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在一起?我得不到他,难道我的儿子连完整的父亲也得不到吗?”成串的泪水从顾倾城的眼眶里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她生得那样美,这样哀伤的恸哭连“梨花带雨”这个词都不足以描摹,简直到了可以让铁人也落泪的地步。

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她的泪水了?秦亦峥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钻石心肠,可是此刻她却在他的眼前哭泣,秦亦峥又想起了临走前的阮沅,满脸泪水的阮沅……秦亦峥觉得自己被突如其来的绝望击倒了,那么多的绝望像海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只能上前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妈,你这是何苦。放过别人也就是放过自己。你该知道的,父亲他其实心里面一直都有你。”

顾倾城背过身去,从梳妆台上拿了化妆棉一面拭泪一面说道:“你不懂女人的心思,有些女人不是男人拿出心中的几分之几便可以打发的,她们要的是‘所有’和‘唯一’。”

秦亦峥闭了闭眼睛,轻叹一声之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放到梳妆台上:“这里面是涂伤口的药膏,祛疤的,你帮我带给阮沅,不要告诉她是我给的。”说完他撑着窗台,一个鹞子翻身便跃了下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翌日,顾倾城抱着一束花去了阮家,家里的司机则提着阮沅的行李箱跟在她身后。

“顾姨。”阮咸笑容可掬地亲自出来迎接顾倾城,可视线却在接触到阮沅的行李箱时意外地滞住了:“这个行李箱——”

顾倾城优雅地用手抿了抿自己的鬓发,很随意地说道:“我儿子托我物归原主。”

阮咸这才勾唇一笑:“真是给顾姨添麻烦了,小侄给您陪个不是。”说完竟当真朝顾倾城认认真真地作了个揖。

顾倾城轻笑一声,将头饰上垂下的黑色面纱朝上折起,露出颠倒众生的一张脸来,她意味深长地看阮咸一眼:“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还是省得的。”

阮咸微微颔首,让管家招待顾倾城的司机,自己则领着顾倾城去了阮沅的卧室。

阮沅正坐在床上看书,看见来客是顾倾城,她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顾姨”。尴尬倒不是因为顾倾城可能成为她的“继母”,或许是遗传了南芷清的洒脱,阮沅和顾倾城并不像寻常人家的继母与继女那般水火不容,相反的,她们往日相处得倒是相当融洽。然而如今知晓了顾倾城是秦亦峥的母亲,阮沅反倒不自在起来。

顾倾城款款走到阮沅的床畔,将大束的鲜花放在床头柜上,这才在床沿的一张安乐椅上坐下。

“我听你爸爸说你在外面采访,受了点伤,所以过来看看你。怎么样,现在身体好点了吗?”

阮沅却有些不敢看顾倾城,她怕在面前的这张脸上看见另外一个人的眉眼,只能低低地回答道:“好多了,多谢顾姨挂念。”

顾倾城忽然扭头看向倚在门框上的阮咸,朝阮沅一笑:“你哥哥可真疼你,连我们女人之间说点体己话,他怕是都不放心,非得把你一直放在他眼皮子下面才安心。”

阮咸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顾姨别打趣我,我这也是父命难为。既然顾姨来了,我也乐得偷下懒。不过医生吩咐了,阮沅要静养,顾姨不妨有空时多来两趟,陪她说说话。”说完略带警示地看顾倾城一眼,便转身出了卧室,还顺手掩上了门。

阮咸离开后,卧室内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下去。阮沅想开口,又觉得一肚子的问题,乱糟糟地搅在一起,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垂头不语。

顾倾城却从安乐椅上起了身,坐在阮沅的床沿,伸手握住阮沅的手,“你受委屈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叫阮沅一下子红了眼眶。她抬起头看向顾倾城,过去不曾觉得相像,如今知道他们是母子,才惊觉秦亦峥秀雅绝伦的五官轮廓显然泰半来自于眼前的顾倾城,尤其是一双眼睛,点漆一般的眼眸简直是一模一样,看得阮沅愈发觉得心酸。

顾倾城安抚似地在阮沅的手背上拍了拍,“你爱上顾子夜了对吗?”

“您也知道他这个化名?”阮沅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顾倾城笑起来:“化名?哦,不是,秦亦峥和顾子夜这两个名字都是我取的。你知道的,他爸爸姓秦,后来他爸爸娶了别的女人,我就给他改了名字。”

原来在称呼上他并没有一直骗她,阮沅心头隐隐生出一丝欢喜来,不过她有些不敢相信顾倾城居然曾经被男人甩过,这世界上还有男人能拒绝地了顾倾城?

仿佛看穿了阮沅的心思,顾倾城微微牵起嘴角:“对有些男人来说,承诺、责任这些词都是凌驾于爱情之上的,和他们的忠义相比,爱情是可以随时被放弃和牺牲的。男人不像女人,我们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才不会管他身上是不是背负着什么人命,双手是不是沾满了鲜血,我们只要认定了这个人,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男人做不到。他们考虑得更多。”

顿了一下,顾倾城继续说道:“阮沅,你或许不相信,我年轻的时候和你很像,甚至我也有一个非常宠我的哥哥。你和顾子夜的事我不会干涉,但是说实话,我不太赞成你们在一起。”

阮沅脸色有些发白。

“我刚才就说过了,你和我年轻时很像,都被父兄宠坏了,脾性大,占有欲强,对感情是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人。他和谢静蕙的事具体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是谢静蕙在英国做交换生时主动追求的他。他的事我一向不大管,他爸爸当时不同意他们结婚,觉得家庭背景相差太大。后来谢静蕙怀孕,他爸爸终于松口同意,可没过几个月,谢静蕙怀着他的孩子死了。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你就要允许你们之间始终存在着这么一个第三者、第四者。你做好这样的思想准备了吗?”

阮沅咬着下唇不答话。

顾倾城从床沿站起来,她修长的手指将折上去的面纱仔细放下,这才居高临下地看一眼阮沅:“这世界上有顾倾城一个就够了。我不希望你也走我的老路。”说完她又从手拿包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递给阮沅:“这个盒子里是祛疤的药膏,效果还不错,你留着吧。”说完便翩跹离开。

阮沅握着铁盒子发了好久的呆,连阮咸什么时候进来了都不知道。

“软软,我刚接到电话,你的行李箱被人从泰国托运到了巴黎,我已经让穆去取了。”

“行李箱?”

阮咸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是你落在秦亦峥那儿的。”

阮沅肩膀立刻僵住了,凭他的神通,自然能查到自己的地址,可是他却不会愿意亲自送还,因为他根本不想见她。

“少爷,行李我拿过来了。”面无表情的穆“恰巧”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阮咸上前接过行李箱,放到阮沅床边:“要不要打开看一下有无遗落?”

阮沅点头。

阮咸当着她的面打开了行李箱。阮沅忽然伸手指一指行李箱里的单反相机:“把相机拿给我。”

阮咸不动声色地将相机递到她手里。

阮沅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相机,查看这一路所拍的照片,可是没看几张,阮沅抓住相机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些她偷拍的秦亦峥的照片,通通都不见了。

一定是他都给删了,他连自己的照片都不愿意留半张给她做念想。他做的一点都没错,那是他的肖像权,她不该侵犯。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阮咸坐在床沿,将阮沅揽进怀里,关切地问道。

阮沅惨淡地一笑,放下手里的相机:“没什么。哥哥,我想清楚了,我不会再喜欢秦亦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看了昨晚有些妹子的评论,我震精了,居然有妹子还没看出来阮咸爱的是阮沅吗?

虽说前文我没有清清楚楚地写出“阮咸爱妹妹啊只爱妹妹啊”,可是我已写过这么一段——

他们两个人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除了发色,肤色、眸色都不相同。站在一起,陌生人绝不会将他们认作兄妹。但是他们又来源于相同的父系血脉,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像他,她就像他的骨中骨,肉中肉。

壁灯将阮咸的影子拖的很长。窗外是花园,道格拉斯冷杉和槭树在夜风里晃动着它们的叶子,英国月季遥遥地送来一些淡香。周围只有阮沅悠长的呼吸声。这样的夜晚,一些刻意隐藏的东西叫嚣着从血液里冒出头来,难以遁形。

床上的阮沅忽然翻了个身,毯子被她这么一翻一卷,又滑下去大半,甚至连身上穿的绵软T恤也随着她翻身的动作被撩上去,露出一小截蜜色的腰肢。

阮咸想起了他喜欢的龙眼蜜,就是这样的颜色,入口即化,清甜袭人。他习惯晨起之后喝一杯。

不,她是妹妹。她是他的妹妹。阮咸用力闭了闭眼睛,然后按下壁灯开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阮沅的卧室。

——————————————————————————这一段还不够明晰吗?哪个正常的哥哥会这样看着自己的妹妹?《鸩》里阮咸几乎就是个变态,当然阮咸这本里依然是个变态,只不过唯独在妹妹面前是个“正常”的好哥哥罢了。他爱阮沅的根基依然是他的自恋,因为阮沅是这个世界上目前最像他的人,这个像不是性格长相,而是生物学上的相似——基因,别忘了阮咸是学生物化学的。

至于这章里删相片这事,不要说你们也猜到到底是谁删的了。。。。。。

第34章 两处相思(3)

或许是出于某种微妙的补偿心理,阮咸在阮沅恢复健康后主动提出,如果阮沅依然想做战地记者,他可以让穆跟在她身后做保镖,言下之意自然是对她夙日的理想表示支持。

阮沅却只是兴致缺缺地一笑:“哥哥,我想回集团工作,你不会怪我和你抢权吧?”

阮咸屈指弹了弹阮沅的脑门,语气骄矜:“我倒是巴不得你接管集团才好,像我这样的天才被迫每日和一群傻瓜呆在一幢大楼里,呼吸着被他们污染过的空气,要去忍受这些被我低好几个级别的雌性生物粗壮的小腿,雄性生物肥胖的肚腩,哦,还有那些猪猡们颜色可怕的领带。要听他们冗长乏味的汇报,看他们提交的沉闷无趣的报告,甚至还要为他们的一些愚蠢的点子买单,你不觉得这是对天才的摧折吗?你不觉得这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吗?”

阮沅有些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阮咸的一双蓝眼睛却牢牢盯住对面的阮沅,“只是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不想当战地记者了?我记得那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他蓝色的眼睛像一望无际的海洋,几乎要将阮沅没顶淹没。

阮沅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才轻声说道:“你知道的,我杀了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不管那个人该不该死,我都杀了人。我大学里传媒伦理学的教授说过,战地记者首先必须是一个健全的人,他/她才能看见这世界上的不公、杀戮、痛苦、磨难,才不会轻视每一个微渺的个体的声音,即使这些发声者卑下,所求的也极为平庸。可是我杀了乔赛维,虽然他不是一个好人。”阮沅痛苦地抱住头:“我忘不了他临死前瞪住我的表情,忘不了他身体漏气一样发出的嘶嘶声,忘不了他的那些血……”

“不要再想了。”阮咸再也看不下去,上前将阮沅搂进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她:“是乔赛维该死,在开枪杀了他这一点上你根本无需有任何自责,他该死。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纯洁的可爱的完美的。”即使你不动手,我也会亲自动手宰了他,这句话阮咸没有说出口,他永远不会告诉她,那个企图染指她的工厂主艾德里现在已经变成了河里的一句浮尸。

阮沅将脸埋在哥哥的胸口,阮咸的衣服料子因为金贵而十分舒服,还散发出他惯常使用的香水的清香,和秦亦峥一点都不像,不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阮沅眼泪又忍不住簌簌掉落。阮咸低头看着怀里眼泪婆娑的妹妹,心中对秦亦峥怨恨愈深,简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才解气。

轻轻拍了拍阮沅的脸颊,阮咸问阮沅:“你想去集团负责哪一块的事务?”

阮氏作为一个大型奢侈品集团,旗下分为时装皮革制品、香水化妆品、钟表珠宝、葡萄酒烈酒、精品零售和快速消费品以及传媒集团几个子集团。

阮沅吸了吸鼻子:“我没做过管理,只会采访写新闻稿,要不你让我到集团里面当个小编辑好了。”

“开什么玩笑。”阮咸故意夸张地抬高了声音:“我唯一的妹妹去自家集团当编辑,传出去岂不又是一出豪门恩怨兄妹争权的戏码,要我们兄妹免费娱乐那些猪猡,简直是笑话。既然你没有主意,那你从明日起就跟着我,做我这个执行董事的特别助理好了。”

“嗯。”阮沅点点头。

众所周知,阮家大小姐阮沅是货真价实的名门之后,天之骄女,被父兄保护得极好,又不像一般一般富家千金那般热衷于扫货逛街夜店派对,外界对阮沅的形貌便很是好奇。此次阮氏千金高调回归集团,一时之间便引发了外界极大的关注,从阮沅的肤色长相身高发型到她第一日上班所穿的衬衣长裤项链手包一一被八,当然,更多的媒体都在等着看这位大小姐到底能耐如何。

有阮咸的保驾护航,阮沅又心无旁骛,所以对工作上手得很快,很快便可以独当一面。

或许是因为好强的个性,或许是刻意让自己忙碌,阮沅几乎让自己时刻像一颗高速旋转的陀螺那样连轴转着,可能白天刚为了旗下品牌Lwe的事务从巴黎飞马德里,第二天又为了Drolo定制鞋事务从巴黎飞佛罗伦萨和威尼斯,一个月里空中飞行时间达到近百个小时。

她不再是那个懒散爱玩的阮家小姐,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不再像初入集团那样总是亦步亦趋地跟随哥哥阮咸的步伐,发布指令时脸上不会再挂着不安的微笑,炒掉属下鱿鱼时不会连说好几个“Je suis désolée”(对不起)。现在的阮沅可以面无表情地将不合格的稿件捏成团,丢在垃圾桶里,让编辑回去重写,可以在电邮里毫不留情地将下属糟糕的企划案批评得一塌糊涂,可以冷冰冰地让自以为大牌不配合拍摄的模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