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除夕的夜晚,阮沅听从白天伍媚对自己的劝诫——女人的世界里,除了爱的男人,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尽管从内心深处来讲,她其实一整天都在期盼和等待着秦亦峥的电话,但是阮沅还是忍住了,她强迫自己看完了新年后的第一期《郎色》杂志四个版面的内容,写了卷首语。只有工作,才能勉强把那个男人从她的头脑里挤出去。

如此一忙,便忙到了阿嫚提着饺子皮儿和馅儿敲响了她的门。阿嫚包的饺子可谓一绝,连阮咸都赞不绝口。阮沅索性也叫上了伍媚,三个女人在阮沅的公寓里一起包饺子。

奈何阮沅和伍媚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向来好脾气的阿嫚也忍不住婉言拒绝两位大小姐“帮倒忙”,两人这才作罢。

客厅电视里蔺川城市频道正在播放民生新闻。每晚的六点半到六点三刻民生新闻里有一档“接地气”的栏目,叫“太阳底下有新事”,连主播都不像寻常电视节目里动辄出现的剑眉星目的男子或者端庄秀美的女子,而是个穿唐装的胖子,艺名小柯,是插科打诨的一把好手。

“太阳底下无新事,今天我们却要来说太阳底下发生的一件新事。上午,在我市金桂苑小区里发生了一起汽车刮擦事故,一辆桑塔纳2000倒车时不慎撞上了一辆宾利慕尚,两辆车的价位就不用我多说了,估计把桑塔纳卖了还不够买人家一个轮子。在对方车主不在场的情况下,大家扪心自问,自己会怎么做?如果是我,唉,倘若我不是公众人物,肯定一脚油门跑路啊,这些个豪车哪里惹得起唷。可是我们的肇事司机在对方车主不在场的情况下,没有逃避,而是想方设法找到了车主,主动要求赔偿……”

视频里人脸被打了马赛克,可是车牌并没有处理,阮沅一眼就认出了秦亦峥的车牌号。

竟然是他的车。阮沅有点想笑。可是转念又觉得不对。金桂苑小区?印象中似乎并不是蔺川的什么高端楼盘。他的车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可是随着视频里有个穿白色大衣的女人一闪而过,阮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桃心脸的轮廓,不是谢静姝又是谁?

电光火石之间,阮沅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一整天都不联系自己了。

呵,原来是去岳丈家尽孝去了。

她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而沉重,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屏幕。胖主播还在中气十足地鼓吹“要弘扬社会正能量,建设和谐美丽新蔺川”,可是阮沅却听不见了。

昨天两个人才确定了关系。可是第二天,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女朋友却被晾了一天。他一天没有联系自己,原来是去老丈人家去了。他在谢家会做什么呢?彩衣娱亲?阖家团圆?可笑自己还献宝一样恨不得昭告天下。

伍媚也认出了秦亦峥的座驾。聪明如她,登时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阮沅,懒洋洋地开了口:“喂,别这副样子成不成。男人就是这个德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虽然没有告诉你,至少也没有骗你吧。”

阮沅自嘲地一笑:“他没有告诉我,对我而言,和骗了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伍媚沉默了,若是旁人,她大概还能讲一卡车的话来劝解,可是她太了解阮沅的心结,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劝解便有些开不了口。

正在包饺子的阿嫚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凝滞的气息,她有些局促不安地伸头看了看阮沅,小声道:“饺子差不多包好了。”

“我来帮你下饺子。”伍媚轻叹一声,从沙发上起了身。

三个人异常沉默地吃完了饺子。荠菜虾仁肉馅的饺子分明美味可口,可是阮沅的表情却好像吃的是塑料,或者木头。

阿嫚嚼着饺子,脑子里却想着早上阮咸发给她的消息,阮咸要求她晚上一定要想方设法让阮沅收看六点半的新闻。对于阮咸,阿嫚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敬是爱是畏是惧。她只知道,对于阮咸的所有要求,她早已经习惯了无条件服从,不问因由是非,不管黑白对错。可是此刻,阿嫚看着失魂落魄的阮沅,第一次忍不住反思,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看着阮沅的模样,阿嫚和伍媚收拾完了碗筷,只好告辞。

出了门,伍媚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秦亦峥打个电话。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她本不是多事的人,可是看着阮沅那副样子,唉,就当日行一善吧。

秦亦峥很快接通了电话,“喂——”

“秦亦峥,我是伍媚。”伍媚可没兴趣兜圈子,直奔主题道,“你今天是不是去谢家吃饭了?”

片刻的静默后,才传来秦亦峥的声音:“你和阮沅在一块儿?”

看来也知道理亏,伍媚嗤笑一声:“我说大哥,人家偷吃好歹记得擦嘴,你倒好,直接捅到电视上了——”

“是撞车的事?上了新闻?”

“你反应倒是快——”

还没说完,秦亦峥匆匆说了一句“谢了”就挂了电话。中午就觉得蹊跷,原来后手在这里。一脚油门,秦亦峥加速朝阮沅的公寓驶去。

阮沅已经开了一瓶Krug香槟,她很想打电话,像泼妇一样大声质问秦亦峥:你在哪里?你今天都干什么去了?可是她不能,她受的教育是,去哪儿,和谁见面是他的权利,即便她是他的妻子,她也没有这样的权利,何况她不过才是他一天的女友;她也不敢,现在他好歹没有骗她,倘若她问了,他却骗了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能选择做他一天的女友。

仰头喝下一大口香槟,阮沅觉得悲哀极了,本该是喜庆欢乐时分畅饮的东西,她却只能一个人软弱地痛饮。

有门铃声传来,可是阮沅却依旧躺在沙发上,根本不想动弹。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喝醉了,然后第二天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没有去谢家,或者再干脆一点,她和秦亦峥也没有在一起。哪样比较好,阮沅也不知道。

“阮沅,开门。”重重地拍门声响起。

是他。阮沅按了按太阳穴,终于还是跌跌撞撞地起了身,开了门。

“你来做什么?拜早年吗?”

秦亦峥已经闻到了阮沅身上的酒气,他本想说她两句,可触到她冷意凛然的眼睛,默默咽了回去,“我来看看你。”

阮沅抵在门框上,不让他进来:“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秦亦峥头疼起来,他和谢静蕙在一起的日子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吵过架,她永远都是和美柔顺,秦亦峥完全没有应付生气的女人的经验和能耐。

“你听我解释。去谢家吃饭是之前就答应的,在我们俩在一起之前。只是吃了一顿饭而已。至于会上新闻,我真的没有想到,刮擦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蹊跷——”

“蹊跷?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在陷害你秦亦峥,你是不是有迫害妄想症?” 阮沅冷哼,“所以,要不是被曝光出来,我又不小心看到了,你会一直瞒着我?把我像傻子一样骗得团团转?”

秦亦峥想苦笑,南嘉鱼说的一点不错,男人永远不能被女人逮着一点错处,因为她们擅长曲解和发散。

“我只是怕你不高兴。”

“你知道我不高兴你还去?”

秦亦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在乎阮沅,肯定不可能是故意要去的,所以不能说是,可是他去了谢家吃饭已经是既定事实,也否认不了,而且因着那一层关系,他不会主动去谢家,可是日后若是谢家人需要帮助,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是不是应当和阮沅讲清楚。对话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秦亦峥的沉默显然在阮沅那儿被解读成了“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谢家人比较重要,所以我去了。”委屈的情绪一下子让阮沅红了眼眶。

她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水泽,金棕色的眼珠子本就生得大,此刻浸了泪,愈发显得又大又圆,仿佛是陷入绝境的幼兽,秦亦峥似乎听见了从她眼底发出的哀鸣,他觉得心脏在这哀鸣中撕裂。他伸出手,笨拙地想给她擦眼泪。

阮沅却避开他的手。秦亦峥第一次觉得彻头彻尾的窘迫,手足无措,只能徒劳地说道:“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阮沅觉得自己快要被理智和情感给撕碎了。理智说,其实这算什么事呢?不过是吃了一顿饭,谢静蕙是他的历史,没有谁能完全撇去自己的过去。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重情重义,若是他薄情寡义,她也不会爱上他。谢静蕙是死了,可人情并不比纸薄,让他和谢家断了干净,显然不可能。

可是感情从来不是理智能完全控制的。她必须小心的避开那个名字,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吻来提到那个名字,她自觉自己样样都不输给那个女人,比她美,比她聪明,比她能干,可是唯独比她遇见他晚,这么一个唯一毁了一切,她比谁都憎恶那个女人,她想讥诮地称呼她,可是这样有失她自己的修养风度,更何况她压根没有做错什么。她想心平气和水波不兴地称呼她,可是她又做不到。“谢静蕙”这三个字成了盘亘在阮沅心底的一根刺,她只要一想到她现在所获得的都是她剩下的,都是二手货,她就觉得要发疯。

更糟糕的是,谢静蕙居然已经死了,她死了,她没有机会去证明她阮沅是比谢静蕙更适合他的女人,死人不会变老,不会变坏,死人永垂不朽,如果她没死的话也许更糟,阮沅自嘲地想,她连这些二手的都得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亦峥:谁把我害得这么惨,这么多男主非让我有段擦不干净的情史

阮沅:谁把我害得这么惨,这么多女主,非让我爱上个有个擦不干净情史的男人

阮咸:谁把我害得这么惨,让我做个妹控

其实都是我的错,哈哈哈

第51章 无事生非(3)

用力吸了吸鼻子,阮沅抬起手背,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她也不看秦亦峥,只是说:“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缺乏应对生气中的女友经验如秦亦峥,也知道此刻决不能走。他一把攥住阮沅的手腕,低头看住她的眼睛,恳切道:“阮沅,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阮沅依然垂着眼帘,沉默不语。

她这样的态度无端让秦亦峥觉得心脏有些发紧,也顾不得打腹稿了,他低低道:“你的委屈,我都明白。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气我没有告诉你去了哪儿,也气我去了谢家。对不起。如果我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会遇见你,爱上你,我一定会好好等你,让自己符合你的期冀,有一个干干净净的背景。可是我们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不会为了讨你的欢心,通过踩别人在你面前表忠心诉衷情,从小,我受到的教育是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在背后说女人的是非,保护妇孺是每一个男人的责任。谢静蕙——”

听到这个名字,阮沅难以自抑地抖了一下,秦亦峥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声音不觉又低了几分:“她是我的过去,我不能装作她不存在,她也不是我的污点,需要我万般遮掩。何况她从未亏欠于我,反倒是我,不应当在没有保护一个女人周全的时候,就冒失和她在一起。所以她过世后,我一直照拂着谢家。你不喜欢我和谢家走得太近,我会注意分寸,能让助理代劳的我会尽量让助理代劳,尽我所能控制在不让你不适的范围内,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也会提前知会你,好不好?”

用拇指抹去阮沅的眼泪,秦亦峥又道:“我成长的经历比较特殊,真的没有什么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所以凡是我做的不好,或者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你直接告诉我,不要藏着掖着,憋在心里和自己较劲,好吗,阮沅?”

那一声阮沅,宛若叹息。阮沅发觉自己心底原本燎原的火就在秦亦峥的这番话里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小火苗,然后又嗤地一声熄灭了,甚至她还隐隐生出一份骄傲来,看,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坦荡实诚,不卑不亢,若是他为了哄她消气,漫天蜜语,一味妥协,她反倒瞧不起他。女人就是这点奇怪。

答应和他在一起之前,她便知道有谢静蕙这么个人存在,并不是今日陡然冒出来的。他身体里的中国血统比她浓厚,自然也就更重视东方人的那些人情世故,是她自己的反应过激了。想到这里,阮沅又有点为自己刚才“大动干戈”的泪奔行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索性装鸵鸟,把头全埋在秦亦峥胸口,把眼泪鼻涕擦在他的衬衣前襟上,嘟哝道:“我讨厌谢静姝,讨厌她觊觎你的眼神,你是我一个人的。不许你有小姨子。”

“你有妹妹吗?”

阮沅有些狐疑地抬脸:“我只有哥哥。”

秦亦峥神色不变:“那我只有大舅子。”

砰,窗外恰好有烟花在天空绽放,阮沅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朵烟火,轰地一声,自燃了。为了不让他看见自己一脸通红的样子,赶紧又把脑袋埋了回去。

“我讨厌你的那辆破宾利。”

“我晚上被你气的都没有吃得下饺子。”

秦亦峥抚着她的头发,听着她近乎孩子气的无赖话语,知道她这是难为情,在撒娇,也觉得心中一片绵软,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很新奇,也很好。

直到阮沅的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秦亦峥才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你去洗脸。我给你弄点吃的。”

阮沅在心底发出一阵哀鸣,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搵了搵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她赶紧钻进了卫生间。因为刚哭过,眼睛、颧骨、鼻头周围都有些泛红,此时此刻,镜子里的她实在是有些狼狈。阮沅一面洗脸,一面后悔地想,当初伍媚给她讲如何优雅地流泪时,自己怎么就没好好听呢?现在好了,不是梨花一枝带春雨,是冷雨飘摇苦菜花。

重新收拾到容光焕发,阮沅才出了卫生间。

开放式厨房里,秦亦峥正在给她煮面条。她痴迷地看着穿着他的背影,劲朗的小臂线条在水汽里,多了点柔,觉得先前喝的酒精,此刻悉数蒸腾成了醉意,让她陶陶然,醺醺然。

她冰箱里的最多的就是各色气泡水矿泉水以及啤酒,能做主食的唯二而已——一袋龙须面和一盒鸡蛋,秦亦峥再厉害,也没法无中生有,只能给她下了一碗阳春面,上面卧着一枚煎鸡蛋。

“凑合吃点吧。”

最简单的调料,最简单的面,连浇头都没有,阮沅用筷子卷起一束面条送入口中,却觉得味道胜却她吃过的一切米其林三星餐厅。

“好吃。”

鸡蛋是溏心的,蛋白如凝脂一般,没有丝毫焦边皮儿,金黄的蛋液还在懒洋洋地晃荡。阮沅将唇凑上去。

“小心烫。”

阮沅觉得自己的的心仿佛也成了这未凝固的蛋液,颤巍巍又暖洋洋。

秦亦峥注视着她将一碗面吃得精光,连汤都执意喝了个干净,其实不过是酱油汤而已。他喜欢看她吃东西,舒展的眉眼,餍足的表情,仿佛因为喝饱奶而志得意满的小狮崽。

把锅碗洗干净了,秦亦峥放下袖子

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你不留下来吗?”阮沅扯住他的袖子,铂金袖扣被她攥在手心里,凉凉的好像握着自己的一颗心。“明天不是春节吗,我想睁开眼就看见你。”

如同“不请我去楼上喝杯茶吗”一样,这是一句暗示,说出这句话,对方若是应承了,就代表着授意对方可以发生一些什么的权利。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或许有酒精的作用,但阮沅知道自己并没有醉,更不是酒壮怂人胆。在东方人的意识里,西方女人在/性/上面更大胆奔放,她不是纯种的东方人,却至今还没有/性/经历,倒不是保守,只是在她太过煊赫的家庭背景外加过于强势的父兄的保护下,没有遇到中意的异性罢了。

她不在意什么女人要矜持之类的爱情箴言,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只想和他在一起,一刻也不要分离。

秦亦峥定定地看着阮沅,半天,才轻声说了一个“好”。

两个人先后在浴室冲了澡,秦亦峥没好意思让助理大晚上的送换洗衣物过来,只得穿了浴袍。阮沅则穿着她寻常穿的珠灰色的吊带睡裙。

浴袍和睡衣这两种衣物指向夜晚和床笫,和白日里的正装太过南辕北辙,严格意义上来讲,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对方这个样子,四目相对里,一种微妙的东西在空气里氤氲开来。

阮沅没有穿内衣,软糯的真丝轻灵地勾勒出两点桃尖。秦亦峥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佯装镇定地拿起遥控器,开始换台。

从综艺节目换到电视购物,从免费频道换到付费频道,阮沅就这么看着秦亦峥一脸严肃地在换台。

她悄悄调暗了灯光,却发现很认真地换台的某人喉结可疑地动了动。于是她坏心眼地伸手拉了拉秦亦峥胸腹间的浴衣系带,笑眯眯地问道:“好看吗?”

秦亦峥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发现阮沅已经托着腮侧卧在床上。屋外是银盘似的月亮,屋内是昏黄的灯光,两相交织,打在她形态优雅的锁骨和胸壑弧线上,让她仿佛成了枫糖浆做成的人儿,散发出一种甜香来。修长笔直的两条腿交叠着,散发出缎子一样的莹光。秦亦峥的呼吸一下子就重了,他忍不住想,“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花;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景”,古人诚不欺我。

阮沅调皮地抖了抖手腕,浴衣的系带被她抽了出来,秦亦峥的衣襟立时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他的腹肌形状实在是太美,胜过最醇萃的巧克力排块。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用眼睛吃几口“巧克力”,秦亦峥已经丢下手里的遥控机,整个人朝她覆了上去。

一记深吻里,秦亦峥微微松开她的肩,低声问道:“可以吗?”

还未从近乎窒息的眩晕里清醒地阮沅轻轻点了点头。

遥控器不知道被谁踢到了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电视恰好停在了一个收费的科学频道,里面正在直播肯尼亚草原上的霸主——狮子的生活。

微风,沙土地,灌木丛。雄狮茶棕色的鬃毛在风中飘动,一只娇小的母狮在不远处和他对视。

公狮子昂起胸脯,威风凛凛的鬃毛在风中猎猎飞舞。他沉稳地一步一步走向母狮子。母狮子却转过了眼神,用前爪拍着地上矮小的植物枝叶。

雄狮子围着她嗅闻了一圈,硕大的脑袋凑向她半圆的耳朵,滚烫的鼻息扑在母狮子的耳孔上,她恼火地抬爪轻轻给了他一下。

雄狮不以为意,只顾着在她脖颈处舔舐。侧卧的母狮子绷紧了肌肉,有些不耐地咆哮了几声。

雄狮却似乎得到了什么信号,猛地跨卧在了母狮子的身体上。他健壮的身体完全控制住了玲珑的雌狮。蹲在地上的后腿拉出紧致有力的线条。

雌狮娇喘连连,大概是有些不适,她的表情有几分痛苦,身下的沙土地被她的尾巴抽打出细细的褶。

雄狮忽然发出低沉的嘶吼,雌狮抽搐了两下,身体完全伏低下去。灌木在他的嘶吼里摇动着叶子,细碎的光斑打在他们美丽的皮毛上,影影绰绰。

雌狮子忽然发嗲地一反身,假咬了雄狮一口,似乎让他下去,雄狮只是眯着眼睛,依然趴伏在她身上。

不知名的鸟鸣声远远送来,雄狮子终于懒洋洋地起了身。翠绿的叶子里,两头狮子并排趴着,雌狮眼睛已经眯成了一线,鼻息咻咻,雄狮也是眼神迷离,黑色的眼裂微微上扬,仿佛在愉快地微笑。

第52章 桃花春水(1)

第二日,秦亦峥先于阮沅醒来。

她与自己对向而眠。他可以看见她娇俏的下巴,玲珑的乳和纤细的腰肢,秦亦峥忍不住想起了昨晚,她真像是一个糖人儿,那么甜,他几乎要化在她的糖液里。

阮沅是在秦亦峥的目光下醒来的。睁开眼的瞬间,就看见他英俊的脸孔。她脑袋里陡然冒出那句烂大街的话来——每天醒来,你和阳光都在,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新年快乐。”秦亦峥微笑地望着她。

阮沅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是农历新年,赶紧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说来也是奇怪,男女之间,有时候仿佛非要灵与肉深入交流一番,才能真正贴近。昨晚两个人还有点尴尬于穿着睡衣或是浴衣的对方,今天这么赤身裸体地互相问候,倒是都神色自如了。

“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阮沅摇头。阮家人只过西历节日,她母亲那边倒是中西合璧,圣诞节也过,春节也过,不过因为南芷清常年在外,时差不定,所以她都是等着母亲打电话过来的。

“那待会儿和我一起去舅舅家拜年?”

他的舅舅,不就是顾倾城的哥哥吗?想到自家老爹和顾倾城的关系,阮沅觉得有点尴尬。不过转瞬她想想自己都和顾姨的儿子睡了,便立时想开了。

“那我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

“不用。你还有礼物收。”秦亦峥一面说话,一面从床头柜上拿过了手机,准备给他的助理打电话。

助理很快送了换洗衣物过来。两个人穿戴完毕,正想外出觅食,阮沅这才想起阿嫚来,她有些汗颜地对秦亦峥说道:“对门有个小姑娘,叫阿嫚,大名阮一蔓,她的身份有点特殊,是我哥当年捡回来的,一直养在他越南的小公馆里。”大概是怕秦亦峥产生某种不好的联想,她又补充道:“很纯洁的养着她,我哥每年差不多只有四个月待在那边,阿嫚只有那四个月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她烧的饭菜可好吃了。我一直劝我哥让她可以过和正常女孩子一样的生活,所以我到蔺川这边来的时候,我哥把她安排进了蔺川外国语学院法语专业读大二,又安排我们住在对门,互相有个照应。”

秦亦峥不动声色地听着,心底却对阮咸让阿嫚来蔺川的真实动机存了几分怀疑。

阮沅去对面敲了阿嫚的门,系着围裙的阿嫚开了门,看见阮沅,她高兴地说道:“我煮了芝麻汤圆,还准备一会儿去喊你的——”然而她的话音却在看见阮沅身后的秦亦峥时,一下子顿住了。

阮沅赶紧介绍道:“阿嫚,这是我男朋友,秦亦峥。”又怕阿嫚不自在,郑重地把她介绍给秦亦峥:“这是阮一蔓,我的朋友。”

秦亦峥微微颔首,“你好,阿嫚小姐。”

阿嫚鲜少有和外人打交道的经验,神态有些不自然:“秦先生,叫我阿嫚就可以了。”说完,她猛地想起了还在煮着的汤圆,惊呼了一声“我的汤圆”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我们在阿嫚这儿吃吧,她一个人在蔺川,又没什么熟人。”

秦亦峥点头,愈和她相处,愈发现她身上的美好之处。

见他们二人进来,阿嫚眼睛里有欢喜闪过,秦亦峥一直在留心这个温顺的少女,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应该不是心中藏奸之辈。

三个人吃了汤圆,粉糯的面皮里是芬香四溢的芝麻陷,甜度宜人,阮沅赞不绝口,秦亦峥也很捧场地多吃了两个。

吃完之后,秦亦峥又很绅士地主动洗了锅碗。

阮沅最欣赏秦亦峥对女性的态度,他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从未把她们当做“第二性”,不像现今一些男人,便是读到博士文凭,也能用洋文大谈天赋人权自由平等,可是真要和女人打起交道来,登时便暴露出满清遗老遗少的嘴脸来。穷形恶相,叫人作呕。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自己眼光真好,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