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亚是一个穷国,但是我们有丰富的遗产。全面销毁象牙,表现的是我们政府打击象牙非法贸易的决心。有人说这次的行动不会奏效,焚毁这么多象牙会导致市场价格飙升,进而会刺激盗猎行为更加猖獗。不,我不这样认为,我们没有犯错,时间会证明他们的错误。”

焚烧仪式临近尾声是日头已经在天空中正中。

象牙仍在燃烧着。大家情绪都不高,连步子都是拖沓迟缓的。

阮沅打算在《行者》创刊号里谈一谈野生保护的问题,便喊住圆眼镜,咨询他一些专业问题。

“非洲当地人他们杀一头大象,可能只能赚200到300美元。但在市场上,一公斤象牙可以卖到几千美元,而一根普通的象牙就能达到十几到二十公斤。”

见他们落在后面,周如冰也故意放慢脚步,竖着耳朵想听他们在聊什么。从昨晚南嘉鱼道歉开始,她的心底就莫名梗着一股气。她喜欢南嘉鱼那不可一世的自信的样子,骄傲的、威风凛凛的,可是她却亲眼看着他做低伏小去道歉,周如冰觉得这是一种折辱,连带对她自己的一种折辱。而始作俑者就是秦亦峥和阮沅,这微妙的恨意让她变成了一只马蜂,总忍不住去刺他们一刺。

有手机铃声响起,是《行者》的执行主编打来的,阮沅朝圆眼镜说了说了声抱歉,匆匆接起了电话。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阮沅声音有些严厉起来:“为什么不要把其他酒店列上去,因为这本杂志的受众是中产阶级及以上,你把经济型酒店也标注上去,这是自己在降纬,你自降身份还要吹嘘自己是高端旅行杂志,这不是搞笑吗?”

周如冰听到阮沅讲电话,简直是撞到了靶子上来,当即抱着胳膊走到阮沅面前,幡然作色道:“呵,狐狸尾巴从算露出来了。对于我们专业人士来说,野生动物代表着生物多样性、生态环境,是严肃的概念,对于你们来说,它们只是舞台上的演员,任由你们耍弄。你自己来看戏还不够,还要引一群暴发户过来看?”

周小姐的眼睛简直要斜着刺过来把自己钉死在十字架上。阮沅哭笑不得,她不过和下属谈了几句公事,怎么就上纲上线到这个程度了。她才要辩解,一直在她身侧的秦亦峥忽然握了握她的手,淡淡地开了口:“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周博士。之前津巴布韦万基国家公园狮王塞西尔被美国牙医帕尔默用牛肉引诱出了保护区,进入了狩猎区,然后被射杀,头颅被当做战利品带回美国。这件事情影响非常恶劣,连带对国家保护区周边缓冲地带设置狩猎区都遭到了民众的质疑。但据我所知,周博士,还有诸位,当初你们里超过九成的人都是支持设置狩猎区的。你们认为这是一种有计划有监管的商业行为,通过牺牲少数野生动物,最大限度获得动物保护经费。毕竟早些年津巴布韦通货膨胀,老百姓们买不起肉,所以全国百分之二十的野生动物都被吃掉了。开放狩猎区可以作为野生动物保护事业的补贴,那么,一本旅游杂志里写上一段坦桑尼亚肯尼亚国家公园游记,公布了三五家酒店,倒是会对这地方的环境产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影响?周博士倒是给我讲讲其中的原理?”

现代科学,尤其是医学的进步,不知道死了多少实验动物,还都是不得好死。为了救人,而牺牲动物,是否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为了救一部分动物,而牺牲另外一部分动物,是否不公平?为了救动物,而付出人命的的代价,人的社会价值远远大于动物,是否值得?和谢静蕙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这些做野保的,也曾经多次和外界发生争论,甚至他们内部,也有不同意见。那时候他拒绝去想自己是一个医生,或者曾经是一个医生,所以他从不参与这些论辩和思考。但事实是他一直有着自己的认知和坚守。

众人一时都有些瞠目结舌。秦亦峥是个话不多的人,以前和大家一起,也都极少出声,总是安静地做事。于是大家便默默地觉得他仿佛就是一个替队里料理各种脏事儿的人,这般的犀利尖锐,还是首次。

阮沅只是握着他的手,微笑地注视着身旁的男人,她的丈夫。她是做记者出身的,哪里还收拾不了周如冰这种段位的,不过有人挡在前面,给她撑腰的感觉确实很好。

“你——”周如冰气结,偏偏秦亦峥问的问题句句在点子上,她根本反驳不了。一怒之下只能声讨秦亦峥的“原罪”:“怎么,秦亦峥,换了女朋友,就迫不及待改换门庭,谢——

周小姐也是个妙人,成语学的不地道却又特别爱用成语。还是南嘉鱼冷着脸厉声打断了她:“周博士,注意你的措辞。”

周如冰不可思议地看着南嘉鱼,再掠过周围队员的神情,她从未看过那么多鄙薄的眼神。

“我要求退出!”

“悉听尊便。”

周如冰没有想到得到的是南嘉鱼毫无感情的四个字,终于捂着嘴,愤然跑开了。

“我们给万基那边的一个狮群的狮子戴上了无线电颈圈,五年之内有30头带颈圈的狮子被打死,其中23头都是在狩猎区被合法狩猎者射杀的。他们热衷于猎杀雄狮,尤其是狮王型的。被打死的雄狮使得狮群失去了保护者,幼师因此被其他公狮杀死。狮子是一种复杂的群居动物,任何人为改变都会导致狮群的失衡。失衡的狮子对人类的攻击性会增强,也影响了和狩猎区相依为生的国家公园的生意。”南嘉鱼脸上带着挫败的神情:“我们对动物的了解终究还是太浅薄了,不过实验的结果我们会尽快向基金会如实汇报,以后我们会把一部分精力转向取缔狩猎区上。”

秦亦峥微微颔首,又低头在阮沅耳畔低语了一阵。

阮沅点点头,朝南嘉鱼说道:“表哥,回国后,我会做一篇深度报道出来,然后以此为契机,在蔺川成立一个野生动物基因会,帮你们筹集资金。不过我们都是外行,可能还要你提供一些数据。”

南嘉鱼未曾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南家是清贵,清贵和富贵,到底隔了一层。可眼前这一对,家底就厚实多了。他当即笑起来:“没问题,我的邮箱一会儿发你手机上。”

秦亦峥看着言笑晏晏的表兄妹,其实他刚才只是请示夫人,日后可不可以继续给南嘉鱼他们捐钱,毕竟,一个好男人是该上缴工资卡然后等着夫人每个月发零花钱的。

非洲之旅就在一群年轻人充满希望的调笑声里落下了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正文还有三万字吧?擦汗

废柴作者顶着锅盖祝福大家新年快乐,越来越好。

=3=

第67章 作茧自缚(1)

秦亦峥和阮沅回到蔺川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八点多,从机场到秦亦峥住的地方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秦亦峥开着车,阮沅歪在副驾驶座位上,撑着额头打量着依旧神采奕奕的男人,真诚道:“你精力真好。”

秦亦峥睇了她一眼,淡淡道:“谢谢。我不仅精力很好,我现在兴致也很好。”

阮沅假装听不懂,“哎,好累啊,我先眯会儿,到家了你喊我。”不迭闭上了眼睛。

秦亦峥挑唇笑了笑,还是伸手调高了车里的温度。

阮沅装睡了还不到五分钟,就自己破功了。她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中控台屏幕上闪烁着“谢静姝来电”一行字,她连忙闭上眼睛,却暗自竖起了耳朵。

她这点动静早被秦亦峥尽收眼底,于是他按下了拒绝通话的按键。

阮沅幽幽地说道:“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怕吵醒你。”

阮沅有种搬石头打自己脚的感觉,她没好气地哼哼唧唧道:“秦亦峥你现在是越来越坏了。”

“那我现在回过去?”

“你懂不懂公民要遵守交通规则,开车的时候可以接打电话吗?”

秦亦峥扭头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含笑道:“都听你的。”

“哼。”阮沅拍开他的手。

屏幕再次闪烁,是谢静姝不依不饶地又打过来了。

秦亦峥朝阮沅递过去一个“请夫人明示”的眼神,一副“粑耳朵”的样子。

阮沅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按下了“接通”。

“姐夫,我考上宣传部的公务员了。昨天是公示的最后一天。”电话里的女声带着雀跃和讨好,阮沅不屑地撇撇嘴。

“祝贺你。”

“爸爸打算周日晚上七点在闻香阁请客,你和阮小姐一起过来好吗?我知道你喜欢清净,不过人真的不多,就我爸的一些老朋友。”然后是片刻的停顿,阮沅觉得自己似乎都看见谢家二姑娘轻咬嘴唇的模样了。

“爸爸已经说过我了,以前是我不懂事,给你添了好些麻烦。没多久我就要正式入职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任性。爸爸也说了,以后我和阮小姐工作上难免有要打交道的地方,希望大家可以尽释前嫌,融洽相处。所以想邀请你们一道儿来。”

“我问问阮沅的意思再回复你。”

“好的,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谢二小姐的身段放得如此之低,真是叫人有种宴无好宴的感觉,阮沅摸了摸下巴,斜睨着秦亦峥:“我怎么觉得是鸿门宴呢。”

“那我们就不去,我让助理给她买一份礼物送过去便是了。”

“去啊,谁说我不去。”阮沅笑眯眯地捋着自己的手指,“人家没准儿以后是个处长部长什么的,我们这些媒体从业者可是在人手底下讨饭吃的,哪能这般不识抬举呢。”

秦亦峥眼底的笑意敛去了:“这样的事,永远不可能发生。”

他严肃的模样叫阮沅心底柔情一片,她笑嘻嘻道:“小姑娘还是太天真了,还没有见识到资本的力量,先等她把三年冷板凳坐热乎了再指望着吆五喝六的吧。”

谢静姝正在焦急地等着秦亦峥的回音。

没错。她之所以放弃读研究生,是因为她心底那点永远不会诉诸人前的隐秘心思,宣传部,哪个新闻媒体,哪个报刊杂志敢不买宣传部的账?何况宣传部部长晏经纬还是她父亲的同窗好友。她几乎已经看见了那个肖想秦亦峥的混血女人日后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奔跑了起来。

不仅如此,她还要夺回秦亦峥。她也是女人,女人计较什么,不过就是永远、唯一、第一这些虚渺的词语。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男人被女友“我和你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这样的愚蠢问题折腾得左支右绌了。

她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当然,前提是那天晚上,阮沅得过来参加晚宴。

半个小时之后,她终于收到了秦亦峥发过来的信息——我们会准时赴宴。再次恭喜,祝鹏程万里。

疏离的、公事公办的措辞刺痛了谢静姝,也帮她赶走了最后一点动摇。放下手机的谢静姝再一次把自己所有的资金清点了一遍,奖学金、稿费、零花、压岁钱,统共加起来大概有六万多块钱。

有了钱,她还需要人替她去做这事。生活不是电视剧,她是好人家中规中矩长大的女儿,没有一个电话就能找到人替她出生入死的能耐。六万块,当然不可能买走一条命,她也没有那么恶毒,想要阮沅的命。

难道真的要找那个人吗?她有些心烦意乱地躺倒在床上,抓过手机,又点进了高中同学群。

高中同学群里,平时活跃的人并不多,然而因为在毕业季,大家更喜欢假装不动声色地发一两条信息,什么请老同学帮忙点赞,帮忙投票,你怀着同学情谊点进去一看,往往会看见这位老同学的名字,以各种形式戳进你的眼球里,有时候是被采访的企业新录后备干部,有时候是优秀毕业生,有时候是公费留学生。

谢静姝不算同学里混的最好的,只能算是不错,当然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出国、读研,出来还不一样是要找工作,她以选调生的身份进入体制,学的又是马哲,父辈和现任宣传部部长关系亲厚,只待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

说来也是巧,前几日大家说着说着,便提到了当时班里绰号“耗子”的男生,每个重点中学里都有的异类,而这个大名叫李昊的男生就是当时蔺川中学的异类,数理化成绩极好,尤其是物理,上课哪怕从来不听,一样回回考试满分,这男生读高中时身体瘦长,头却长得偏大,活像一个倒立的感叹号,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从高二时莫名其妙和职校技校的一帮社会青年走得近了,数次违纪后被学校勒令退学了。有人说他现在倒是混得不错,在某个酒吧里被人鞍前马后簇拥着喊“昊哥”,因为不复当年瘦弱的形象,这同学一时都没敢认,还是对方认出了他,给免了单,还留了个手机号码给他。

谢静姝抄下了那串号码,其实她和李昊高一当年还是同桌,她物理化学成绩都不怎么样,偏生高一的物理老师特别爱在课堂上抽人起来回答问题,如果不是李昊在旁边报答案,她不知道要吃老师多少白眼和揶揄了。大概是女人的早慧和实用主义是刻在骨子里的,因为李昊这般“有用”,她也没少用心思笼络他,什么带早饭偷偷塞他抽屉里,把家中的一些藏书主动借给他等等。

此刻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就被她攥在手心里,空调很凉,但她的手心里还是出了汗,纸条被浸得有些软,仿佛月考时,男生递给她的物理试题答案。

嚯地站起来,谢静姝拿起零钱包,出了自己的房门。

父母正坐在客厅里看新闻联播,她很随意地撂下一句“我去便利店转一转。”便出了家门。

在街头的公用电话亭里,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等待接通的过程里,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线。谢静姝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打着腹稿。

“谁啊——”。那头男人的声音有点浑浊,带着暗哑的不耐。

“你好,我有一笔生意想找你谈一下。很轻松,报酬丰厚。”

女人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一听就知道涉世未深,年轻的小姑娘,大概又在感情上受了什么委屈,吃饱了撑的慌,不知道从哪弄来他的号码。

李昊不屑地吐出一口烟圈,轻佻道:“小姑娘,有事情打110,打我电话没用呐。”说完便要挂电话。

依稀听见那头影影绰绰有人喊“昊哥”,谢静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别挂,李昊,是我,谢静姝——”

李昊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了穿着校服的少女白着脸被物理老师点名喊起来回答问题,无助的眼神叫他下意识地把答案小声地报给了她。手里的烟烫到手指,他才慌忙弹掉烟头,抿了抿唇,说道“约个时间面谈吧。”

“那明天上午十点,淮海路上的星巴克,好吗?”

“好。”

挂了电话的谢静姝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她用手背搵了搵脸颊,试图给那并不存在的潮红降温,她知道这潮红的幻觉来源于自己心底隐秘的自得,李昊还在念着她,除却神经粗过大象腿的,女人天生的本事就是知道哪个男人对自己有意思,如同蜜蜂天然知道哪朵花花蜜最多。

第二天,她画了个淡妆,特别在眼周薄薄地扫了一层淡红色的眼影,仿佛因为哭泣而显得眼皮略有红肿。

李昊比她先到,很绅士地起了身,如今的他早已经不复当年的惨绿寒酸,健硕的体格配上得体的服饰,倒是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

“好久不见。”谢静姝很乖觉地没有说出“你变了很多”这种话。

“你喝什么,我给你去点。”

“怎么好要你请客,是我有事请你帮忙。”谢静姝拿着手包想要起身。

李昊笑了笑,“怎么好让女士买单。两杯咖啡我还是请得起的。”阳光反射在他的手表表面上,谢静姝看着那支劳力士绿水鬼,眼睛微微缩了缩,有点担心六万块不抵用了。

李昊很快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了。两人各自啜饮了一口,都没有先说话。

“你当年为什么要退学?”谢静姝终究先开了口。

李昊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和缓,“家里出了点变故,急需钱用,你知道的,我计算机学得也还不错,有人介绍了点来钱的野路子。”

“嗯。”谢静姝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遗憾和惋惜,并没有说什么马后炮的话来拉拢他,李昊心底微震,主动问道:“遇上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谢静姝微微垂头,仿佛在积攒勇气,片刻后抬起头,期期艾艾地说道:“对不起,我想请你帮我找几个人,演一场戏。周日晚上在闻香阁,你能不能找几个朋友,劫持我和另外一个女人,装作要伤害我们,然后会有人来救我们,你们要让他二选一,他选了我之后你们放了我,带着那个女人上车,然后随便在哪个路口把她放下来就可以了。”

这儿戏一般的话语里,李昊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来找他。他抿了一大口温热的咖啡,咽下去,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能确定他会选你呢?”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所觉察不到的恶意。

如果他没有选你怎么办?

“不,不会的,我的家人都在场,他不会不选我的。”谢静姝的脸瞬间白了,连颊上的腮红都压不住透出的灰败。

李昊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女人,依稀还能看出少女时期的模子,此刻惨白的脸孔和被物理老师喊起来答不出问题时的张惶如出一辙,他的心又一次软了,罢了,就当日行一善吧,但愿她能得偿夙愿。

“闻香阁不行,那里不方便动手,放在泰和园吧,那边我好安排。”

谢静姝有点迟疑:“泰和园不是刚开的泰国餐厅吗?好像挺火的,不太好订位吧。”

“你只要告诉我一共多少人吃饭,熟人开的,我帮你订位。另外,你要把你和那个女性目标的照片给我,别认错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肥来了,带着台风一起肥来了(并没有。。。

第68章 作茧自缚(2)

谢静姝回去软磨硬泡,总算哄得谢国华同意把请客地点换到了泰和园。好在请的人不多,还都是关系相当亲厚的,倒也没有引来什么废话,甚至还有人见地点是泰和园,半真半假地奉承了两句诸如谢校长人脉颇广,我订了好几次都没轮上之类的话。

周日的晚上,秦亦峥阮沅相携而来的路上,阮沅看着周遭的旧式民居,猛地想起来,秦亦峥第一次和她正式约会,带她去了赵三哥的餐馆,可不就在这附近。

“赵三哥的店是不是就在泰和园附近?”因为巷道狭窄,两个人把车停在了巷口,步行前往目的地。

“是的。泰和园的老板和他有些渊源,赵三哥手里有本泰国菜谱,据说是班纳夫人传下来的,也送了出去,不然哪里有这么好的生意。”

说到菜谱,阮沅猛地想起了当初秦亦峥说带她来吃秃黄油拌饭的,兴奋道:“等这边结束了我们到赵三哥这边来吃秃黄油拌饭吧。”

“你这几天不能吃,螃蟹性凉,生理期不适合。”秦亦峥果断拒绝。

“你是学西医的,为什么像一名老中医一样古板。我可以一边吃辣椒,一边吃秃黄油拌饭,这样就中和了。”在食物相宜相克上,阮沅和所有的外国人一样,脑洞巨大。

秦亦峥不为所动:“生理期过了我带你来吃。”

哼,阮沅小孩子脾气上来了,试图甩开他的手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却被秦亦峥牢牢攥在掌心里。她凶狠地扭脸瞪住他:“放开我,不然我叫人了。”

秦亦峥眼睛里含着笑意,一副“你叫啊,我听着”的神情。

阮沅当真叫了起来:“救命啊,有人非礼我。救命啊!”

然而并没有人来英雄救美,这条路本来人就不多,偶尔匆匆走过的,不是赶着去美食馆子里排队等位子的老饕,在他们心中,再好看的女人,大概未必比得上赵三哥的糖醋排骨、粉蒸肉;也有下班的年轻男人结伴去觅食的,如今都市女子讲情调爱体面,没有谁刚约会就带着女朋友上这地方来吃饭的,小情人之间的玩笑让受到刺激的单身狗愤怒地朝两人丢了几个白眼;偶尔有出来丢垃圾倒痰盂的大妈大婶,哎哟,谁没年轻过呢,两个人眉间眼底的情意藏都藏不住,不如赶紧做好家务,还来得及去搓两圈麻将。

阮沅一脸郁卒:“大家也太冷漠了。”

“在这儿,真遇上事儿不能叫救命,要叫救火。”秦亦峥不忘谆谆教导。

连绵的民居一旦烧起来,自然是休戚相关,至于个人的死活,呵呵,刀落不到头上谁会想去试试自己脖子有多硬?

看阮沅垮着小脸,生怕这位正义感爆棚的前战地记者产生“人间不值得”的念头,秦亦峥赶紧安抚道:“好了,我保证等你生理期一过,我就带你过来吃,好不好?”

阮沅扁了扁嘴,勉强答应了。两人又走了七八分钟,这才到了泰和园。

泰和园甫一进去,倒不像是个餐厅,反而有几分像植物园。院子里长满了大芭蕉树,粉色和红色的天堂鸟挨挨挤挤,金合欢从藤架上垂下枝蔓,老式的飞机头落地扇送来细细的香气,门牌极不显眼,猛的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宅院。

谢家三口都站在包间门口,谢国华看见秦亦峥携着修长曼丽的人影一路分花拂柳走过来,心底喟叹了一声,主动走上去,笑道:“你们能来,我们都很高兴。” 至于卢雨芳,不免又想起了逝去的长女,心底更是刀绞一样,隐约便有些红了眼眶。谢静姝则一直在打量阮沅今晚的穿着,只见她穿了件靛蓝色条纹的小衫,配着黑色阔腿裤,露出一截玲珑的脚踝,脚上是一双吸烟鞋,潇洒闲适得紧。对比自己隆重地穿着红底白花的小礼服裙,似乎用力过猛,对方的不经意愈发让谢静姝觉得心中刺痛,不过面上却不显,只笑着向两人问好。

秦亦峥叫了人,阮沅也跟在后面喊了,谢静姝引二人去了包厢入座,便又出去迎宾了。

一张16人位的大圆桌已经零散坐了些人。隐约听着他们在谈什么旷工暴动、贸易壁垒,估计是体制内的人居多,而秦亦峥素来低调,鲜少出去应酬,倒也没什么人来主动搭理二人。阮沅瞄了瞄包厢里的泰式的陈设,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捅了捅秦亦峥,小声与他咬耳朵:“这地方可是用心了啊,投其所好啊。”

秦亦峥无奈地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他们并不知悉我的经历,只是巧合而已。”

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些人,年纪都在四五十岁的样子,看着都像坐机关的,看见桌上的蜜糖佳人,不免都多扫了两眼,阮沅好无怯意地回看他们微秃的头顶、凸出的肚腩,那眼神既冷又辣,男人们下意识地挺胸缩肚,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等到谢国华一家簇拥着一个容长脸鹰钩鼻的男人进来,阮沅知道这是今晚的正主儿来了。

“晏部长。”桌上的男人们果然争先起立,身体微微前倾,阮沅有些担心他们的肚子会顶翻酒杯。

“唉唉,今天是老谢的家宴,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这么生分,都坐嘛坐嘛。” 晏经纬嘴上说着,眼睛却在唯二还坐着的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才坐到了主位的左手边。

谢国华说了些场面话,侍者开始上菜。传统泰国菜非常注重香料的使用,香茅、刺芹、班兰叶、苦橙叶、伊兰、高良姜,气味鲜明,不一定适合国人口味,泰和园将泰餐和中餐口味相融合,既注重发挥天然香料的调味优势,又注意不让香料冲撞了其他配菜的口感。

谢静姝如同大部分家庭背景良好的淑媛一般,在席上得体地进行着菜色介绍,“这道小沙拉泰语里念jang lorn pla in-cee,是把辣鱼饼、黄瓜、花生混合柠檬草,口味甜脆。”

“gonng sarong,虎虾配甜辣酱。”

温文的笑容,恰到好处的招徕,谢静姝收获了众多桌上世伯们赞美的眼神,甚至有人旁敲侧击地说起了自己在投行任高管的子侄辈,连晏经纬都半真半假地说道只恨自己只有闺女没有儿子,卢雨芳眼睛都笑得细了,在她这一辈人眼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流露愿意的联姻意思,绝对是对适婚年纪女孩的一种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