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李昊。李昊对她真不错,帮忙订了包厢,打了折,还提前给她看了菜谱简介,她又特地去查了部分菜品的泰语发音,做了功课,这才有了桌上的长袖善舞游刃有余。谢静姝觉得自己几乎对李昊有点动心了,毕竟有能耐的男人总是可爱的,然而在眼神触及到秦亦峥那俊美无俦的脸孔,深渊一般摄人的眼眸,高挺的鼻子和线条优美的嘴唇,她便觉得渴极了。

阮沅可懒得去看谢二小姐长了钩子一样的眼风,她挺爱吃这儿的炸虾卷,虾炸得恰到火候,鲜而不老,酱汁不知道是怎么调的,非常美味,把青木瓜的清新气全给烘托出来了。

大家开始互相敬酒,开席的时候秦亦峥就以开车为由拒绝了饮酒,自然也就没有去凑什么热闹。

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晏经纬笑着看一眼秦亦峥和阮沅,他对面相颇有研究,一眼便看出两人出身贵重,又看向老朋友:“桌上大部分人我都熟悉,这一对金童玉女是——”

“这是秦亦峥,做地产生意的。”谢国华介绍道:“旁边那位是他的女朋友。”

“非凡置业,秦亦峥。阮沅,我的妻子。”

秦亦峥话语刚落,谢静姝脸上的笑便挂不住了,他们结婚了?这消息把她的一颗心炸的七零八落。

“哈,佳偶天成。”晏经纬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他虽来蔺川任职时间不长,却也知道非凡地产根子在顾家,顾家可是百年钟鸣鼎食之家,英杰辈出,就是不知道这个年轻男人是哪一旁支了。

又有侍者鱼贯来上菜。第一道是杂豆饭。“米饭用茉莉花水浸泡,之后再煮出来,里面加上红豆、薏米、黑糯米、松露油、蘑菇、红葱头。”这是谢静姝备好的台词,然而她此刻心绪混乱,根本没注意到底上的是什么菜,她现在能端坐在这儿就已经用尽气力了。

“这是什么点心?”有客人指着桌上的甜点,下意识地看向谢静姝。小圆饼捏成花瓣的形状,花瓣也不知道是怎么捏出来的,褶皱非常细腻,放在精致的小纸杯里,远看如同一朵金睡莲。

谢静姝依然浑浑噩噩,卢雨芳只恨自己不知道这甜点叫什么,只能在桌下掐了掐女儿的手臂。

还是阮沅笑着解了围: “这个是蛋蜜小金花,椭圆形花瓣象征着贵人相助,金色寓意着金钱,是非常吉祥的一道点心,大家可以尝一尝。”

大家果然把注意力都转向了这寓意美好的点心上,挨个夹了一个。

阮沅侧过脸小声用法语和秦亦峥说道:“我真是个大善人。”

“嗯,善女子,有福报。”

此刻的秦大师端个钵简直就可以去化缘,阮沅在桌下拧了他一把。

尝完了甜点的众人不免又对阮沅有了兴趣,“秦太太国籍是——”

“秦太太是做什么工作的——”

“法国。杂志主编。”阮沅笑微微地答道,当然她的“好脾性儿”完全是拜“秦太太”这个称呼所赐。

“法国好啊,浪漫多情的国度,我年轻的时候也去法国学习过一阵儿……”晏经纬开始追忆似水年华,领导们往往有这样的能耐,就是你说什么他都能兜回自己身上,变成个人事迹报告会,还不乏捧场的。

阮沅可对捧官僚们的臭脚不感兴趣,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谢静姝是被秦太太的称呼震醒的,他们还没有举行仪式,或许还有转机,而今晚就是她最好的机会。她必须得按照计划行事。她壮胆一般抿了一大口果汁,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出了包厢。

泰和园的洗手间离包厢还挺远,周遭花木葱茏,倒是精洁齐整。

谢静姝自然不是真来方便的,见阮沅在露天的盥洗池边洗手,便也站在台盆前面。

树枝掩映里有两个人影逐渐靠近。

阮沅刚要走,就听见谢静姝微微迟疑的声音“阮小姐——”

听到这称呼,阮沅嘴角挑了挑,定住脚步扬眉看向谢静姝:“谢小姐找我有事?”

“你和秦大哥结婚了,还没有说声恭喜。”

阮沅最烦这些不是妹妹的女人管别人的男人叫什么大哥。她才要开腔,便感觉有人从身后向她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哈

第69章 作茧自缚(3)

她敏捷地一矮身,闪了开去。打了照面,才发现对她下手的是个络腮胡子,眼神瞧着倒不像亡命天涯的那种,她心中大定,却听见那厢谢静姝传来一声惊恐的轻呼,便没了动静。

眼角的余光里,谢二小姐竟然委顿在地,她身侧的瘦脸男人手里拿着一方帕子,掩在她的口鼻处。

络腮胡子哑着嗓子说道:“乖乖束手就缚,不然我的刀可不是吃素的。”一面摸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来。瘦脸男人麻利地将谢静姝手脚捆在一起,也朝阮沅包抄过来。

阮沅作瑟瑟发抖状,手也颤巍巍地举起来。没有人知道此刻她心底的跃跃欲试,好歹跟着秦亦峥后面学了那么久的功夫,两个混混正好送上门来练练手。两人一前一后向她走近,只见阮沅微微往下一压肩,一个鲤鱼打挺,长腿一扬,便一脚重重地踢在了络腮胡的手臂上,男人吃痛,只听一声轻响,匕首顿地。阮沅趁势而上,含胸曲肘,狠狠顶在了络腮胡的腰腹软档处,络腮胡顿时变色,捂着肚子倒退了几步。阮沅又抬脚往他软肋处来了几脚,直让他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地上的谢静姝悄悄睁开眼睛,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逞凶的阮沅,简直疑心自己是在做梦。她只当阮沅是和自己一样,娇滴滴的女孩儿,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厉害的拳脚功夫?刚刚她踹出去的那几脚,她觉得自己都听见了皮肉下陷的声音,叫人齿酸。谢静姝捏紧了手指,忍不住在心底暗自祈祷,只盼那瘦脸男人能擒住她,不然她怕是真的要呼吸不过来,晕过去了。

“小娘皮扎手。”瘦脸男人大怒,摸出□□也冲了过来。阮沅觑着他冲刺的空隙处,一面压低重心向着空隙冲过去,一面竟然大叫起来:“救命啊,着火啦!着火啦!”

她出其不意地大叫让瘦长脸脚下明显地一窒。阮沅瞅准时机,借助冲力旋身,手臂重重地砸在瘦长脸的太阳穴和脸颊部位。可怜瘦长脸本就没有二两肉,被砸得眼冒金星,脚下顿时踉跄起来。阮沅又是一招鳄鱼摆尾,瘦长脸脚下拌蒜,跌倒在地。

女人的声音清亮得很,冲破了繁盛的花木、沉甸的香气,直接扑进觥筹交错的包厢里,听到阮沅的声音,秦亦峥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简直是飞一般地掠了出去,桌上众人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一闪,便听见包厢的雕花门被咯吱推开的声音。

雕花门晃悠悠荡了回来,撞到限位的门槛,发出一声钝响。大家互相看了看,这才如梦初醒,扔下酒杯,也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秦亦峥冲出来的时候只看见阮沅将瘦些的那个反剪着手,准备压在络腮胡身上。他的一颗心才全然落了地。

阮沅也瞧见了他,得意地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闪,金棕色的眼睛里波光粼粼,恍惚月色下被风拂动的金砂,竟是令人屏息的冶艳。

“我收拾的。”她仰头看着秦亦峥,语气里是溢出来的“求表扬”。

“有没有受伤?”秦亦峥只是快步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放心地查看她的胳膊,根本没有留意到躺在地上的谢静姝。

谢静姝咬着下唇,才能忍住眼睛里的酸涩之意,她像一条虫一样躺在地上,蚊子在她的腿上叮咬了好几个包,却根本不敢抓。

络腮胡和瘦长脸互相对视一眼,捱着痛,打算逃跑。然而他们才微微起了身,那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那双修长的手已经分别握住了两人的一条胳膊,轻轻一折,两声脆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从包厢里跑出来的客人们只听见了杀猪般的嚎叫。

谢静姝被吓坏了,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秦亦峥只是握住两个人的手腕,便如同掐豇豆一般,将两个人的胳膊给弄脱臼了。她从未听姐姐提过秦亦峥会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秦亦峥,和她所认识的那个绝佳的联姻对象、翩翩佳公子简直是天渊之别,一种恐怖的感觉从心底涌出来,她觉得自己成了一条僵蚕,简直不能动弹了。

这嚎叫声也惊动了隔壁在等消息的李昊。泰和园的和赵三的菜馆子后厨有角门想通,他便找了个借口,赖在赵三这边。

赵三见他六神不安的模样,一双鹰目瞪住他:“和你有关?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泰和园可是你小姨的命根子,也有你的股份,你弄乌糟事在那儿,还鬼哭狼嚎的,是嫌人气太旺了吗?”

“三叔,我也是没办法,您教育过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呔,我也是受人之托,还了人情也就罢了。只是想着吓唬一下她们,都安排的好好的,不过是唱一出双簧,谁料到遇到硬点子了,不行,我得过去瞧瞧什么情况。”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三抬手劈了李昊后脑一掌,“总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放着手底下人自己溜了,我跟你去瞅瞅。”一面解下了围裙。

李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果然摸到一手油,苦笑着说:“谢您了啊三叔。”

“亦峥,这是怎么回事?”谢国华语气有些不悦,他不得不怀疑是阮沅故意搅了他家的宴席,毕竟这外面半丝火星儿也没有。

卢雨芳没看见女儿,赶紧四下张望,视野里撞进一团红红白白的,才看见了倒在树荫下的谢静姝。

“啊,小姝!”她尖叫着扑过去,“你怎么了,没有受伤吧,有没有受伤?”

谢静姝僵硬地躺在地上,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她不知道是该醒过来还是继续装晕。

而围墙根下赵三看见了秦亦峥和阮沅,心道不好,他虎着脸低声问李昊:“你赶紧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我豁出去老脸,还能救你一命,不然——”他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李昊打了个冷战,赶紧挑紧要的说了。

赵三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厉声道:“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你跟我过去,就站在我身后,我让你说话你再说话。”

看客们总算有了目标,都朝谢静姝躺着的地方走去。

“打120吧。”“打110。”

“咳,现在上面卡得紧,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在一起,又喝了酒,到时候惹话说。”

“没准还要去作证什么的,太折腾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让谢国华的脸色愈发难看。

“谁让你们来的?”秦亦峥将瘦长脸提起来,寒声问道。

“亦峥——”

“赵三哥?”

阮沅看见这个光头胖子就想到了若干好吃的,于是开心地也喊了一声“赵三哥。”

“哎!”赵三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吃饱没有,没吃饱我那边还有好吃的。”

秦亦峥却瞥见跟在他身后的年轻男人,他沉沉地看了一眼李昊,又看向赵三,没有说话。

被他的目光冻到的赵三有些尴尬地笑笑,走到他身边,低低地把谢静姝怎么找李昊,两个人怎么整了这么一出把戏给讲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李昊他小姨和我,你知道的,就是翠玉,这孩子他妈过世得早,是他小姨拉扯大的,就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做雇佣兵那会儿,赵三有了钱,就会去买翠玉镯子、吊坠,不知道攒了多少,问他一个光棍儿买这些女儿的玩意儿做什么,他只是嘿嘿直笑。后来大家混熟了,才知道他有个心上人,叫翠玉。

秦亦峥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唤过阮沅,将赵三与她说的一番话说了,意思是他听阮沅的意见。

阮沅抬眸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谢二姑娘,勾了勾唇角说道:“反正我什么事也没有,就算啦。”

赵三大喜,恨不得朝阮沅作揖,又朝秦亦峥说道:“兄弟,你这个媳妇儿找的真是好啊。”

谢国华看这光头便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人,他闺女儿受伤了躺在那儿,还人事不知,这些人倒说说笑笑的,简直是目中无人。他才要发作,秦亦峥却领着李昊到他面前,让李昊低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谢国华面色顿时铁青,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走到晏经纬为首的宣传部大小领导面前,刚才听见这些人为了避嫌不肯打110他还一肚子不舒坦,此刻简直是要念阿弥陀佛,借着这个由头,把一拨人客客气气请走了。

清了场,卢雨芳才要打120送女儿去急救,却看见丈夫黑着脸从盥洗池上面拿了一只用来放鲜花的玻璃杯,接了满满一杯自来水,毫不客气地径直泼向女儿的脸孔。

“用点凉水激一下就能醒过来了。”谢国华冷冷地说道。

卢雨芳瞧出了丈夫神色的不对,又看见庭院里多出的两个陌生人,大概想到了什么,讪讪地嘀咕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

谢静姝被突如其来的冷水呛到,咳嗽了出来,只好慢慢地撑着地坐起了身,她才想装模作样地说几句,却看见了李昊垂首而立在一个光头胖子身侧,又看见了秦亦峥冷若冰霜的脸孔、阮沅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父亲阴沉地滴下水的脸色。她心中咯噔一个大跳,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这是怎么了啊?我记得我来洗手的,然后有人拿帕子捂住了我的——”

“闭嘴!你还有脸撒谎?!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谢国华幡然作色,“亏你想得出找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替你做这些丑事!”

赵三听到这不三不四几个字,不乐意了,李昊等同于他半个儿子,他自己打得骂得,别人却轻易说不得,当下便反唇相讥道:“不三不四?也不知道谁才是不三不四?我们没读过几本书,大老粗一个,还知道礼义廉耻。这读书人家里出来的女孩子,知书达理的,倒是一看见金龟婿王老五,腿便软了,魂也没了,也不管什么人伦亲情,对方有没有成家立业的,扒着抢着往上贴……”

“你——”谢校长何时被人如此指着鼻子羞辱过,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差点厥过去。

谢静姝满脸苍白,只一声不吭。赵三瞧着这姑娘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更是反感,抬手给了李昊一个轻飘飘的耳刮子,骂道:“回去好好把眼睛洗洗,眼屎糊得你小子是人是鬼都看不清楚了。”转脸又朝阮沅笑得像尊弥勒:“闹了这么一出,一定没吃好吧。走,到我那儿,给你们弄点什么撵撵饥。”

阮沅立刻从善如流:“我想吃秃黄油拌饭。”

秦亦峥瞪她一眼:“赵三哥,她最近不能吃这个。”

“怎么,怀孕了?”

“没有没有。”阮沅赶紧摆手:“秦老中医觉得螃蟹太寒凉了。”

“好办得很。三哥我有独门秘方,先切姜米,用它来爆镬,末了给秃黄油里头倒上些成年花雕酒,给你拌个饭或者炒个蛋,保管不用担心什么寒凉不寒凉的。”

秦亦峥知道这下是拦不住了,只好任由阮沅欢天喜地跟着赵三朝隔壁走去。他注视着她雀跃的背影,嘴角也漏出了一点笑意。

“亦峥,今日之事,多谢你们了。”谢国华语气复杂,“是我教女无方,还请你和阮沅多担待。”

秦亦峥微微颔首:“我们明白的。”

谢国华心底微凉,连伯父都不愿意喊了吗?

秦亦峥忽然朝谢静姝说道:“如果是你和其他人,我或许会先救你,毕竟二老只有你一个女儿了。可是如果是阮沅和你,抱歉,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我只会先顾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去年在围脖上吐槽游泳我学不会的事情 前几天一个同事看我还念叨要不要继续学 劝我说:“你看我就不回去学游泳,这辈子都不学,这样我女朋友就不会问我,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救哪个这种问题。毕竟我还要人救。”

此章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不用你救,我先把坏人打趴下了。

第70章 作茧自缚(4)

“那如果是我姐呢?让你在我姐和她之间救一个,你又偏向谁?”谢静姝歇斯底里一般大叫起来。

秦亦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和你不一样。”

她和你不一样。谢静姝不知道秦亦峥口中的不一样是说谢静蕙和她所获得的待遇不一样,还是和她这个人不一样。

不过她也计较不了了,因为秦亦峥此刻的表情真的非常冷酷,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她当然是恶意的,目的只是为了刺痛前面云淡风轻的阮沅,她恨她,她刚刚的一拳一脚,把她的谋算、希望、尊严通通打到了地上。她不明白,为什么秦亦峥可以和谢静蕙在一起,却不能选择她。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秦亦峥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什么脏东西。这样的眼神让她喉咙里那些没有说的话都凝固住了。

“告辞。”秦亦峥只朝谢国华夫妇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谢静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滴落。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她再也不会看见他。

她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阮沅其实很希望自己没有听见他们最后的对话。可惜,她还是听见了。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似乎是一种淡淡的怅惘。她深深地明白,像秦亦峥这样的男人,假如谢静蕙没有过世,只要是谢静蕙先和他在一起,只要谢静蕙没有做出挑战他的底线的事情,她就那样清清白白、温温雅雅地存在着,而她哪怕只是出现的晚了一天,哪怕她再让他动心,成为秦亦峥女友、未婚妻、妻子的人都是谢静蕙,而不是她阮沅。他就是这样一个克制的男人,宁可委屈自己,也决不先辜负别人。

如果谢静蕙没有死,她又遇见他,阮沅几乎要打一个冷战了。

纵使意难平,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就如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谢静蕙运气好,先遇到了他,可是她运气又不太好,意外去世了;而她,时运不济,遇见晚了他,又或许是洪福齐天,若不是谢静蕙给她腾出了位子,她和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发生什么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了口:“秦亦峥,如果你不喜欢我了,如果你对别人动心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是传统的东方女人,我的家庭教育,我父母的经历,让我觉得,婚姻也好,恋爱也好,都必须是两个人同时喜爱着对方,觉得在一起很快乐,如果和对方在一起觉得不快乐了,那就分开,人就是人,不是设定程序的机器,会对其他人动心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想着一个人却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生活,既委屈自己,也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她说的很认真,很郑重。认真郑重得让秦亦峥觉得莫明的心慌,在阮沅没有出现之前,顾倾城的脾性让他觉得,他只想找一个平凡踏实的伴侣,谢静蕙出现了,她的一切都符合他的要求,于是就是她了。没有什么试探揣测,患得患失,他们甚至连架都没有吵过,谢静蕙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让他觉得宁静。说他对谢静蕙没有感情,显然是违心之论,可是他不能否认,阮沅对他的吸引力,那样的明媚、灿烂,像一团火,没有一个活在冷雨里的人会拒绝这样美好的一团火。如果谢静蕙没有发生意外,阮沅也出现了,秦亦峥的心抖了一下,他从小受到的军事训练让他成为了一个善于克制,忍耐力极强的人,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做到从一而终,可是心灵上的忠贞他能够保证吗?不,他并不能。

难堪、惶惑、紧张,很多种情绪一起涌过来,秦亦峥分辨不清楚,只能下意识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不会的,你也不要——” 一种可能失去她的感觉使得秦亦峥有些语无伦次。

赵三站在树荫下,看着眼前的两人,他和秦亦峥认识那么久,却从没见过他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虽然他比自己年幼许多,但无论面临什么境况,他总是一副沉静超然的模样,似乎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皱一下眉头。看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一物降一物\"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对了。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月朗星稀,莹月如轮,赵三悠然冒出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啊。”李昊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身旁诗兴大发的三叔,结果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看什么看,还不去把你的那两条狗腿子带走。”

李昊只得委委屈屈地朝秦亦峥和阮沅拱了拱手,招呼手下去了。

“好了好了,别在这儿你侬我侬的,再不去螃蟹都爬走了。”赵三主动走上前,硕大的光头真是好一颗灯泡,连撮带哄,硬是把阮沅给拖自己的馆子里去了。

他可是很有经验的,感情这东西经不住来龙去脉的追究的,一定得顺着感觉走,再这么理论下去,再热乎的情也能谈凉了。

到了赵三的馆子里,依旧是人声鼎沸,帮厨看见他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赵三洗了洗手便一头扎到后厨忙活去了,留下阮沅和秦亦峥两个人对坐着。秦亦峥有些讪讪的,又有些惴惴不安,说实话,他是个比较平和冲淡的人,鲜少对人产生太过强烈的爱憎,然而此刻心底不免带上了几分对谢静姝的烦厌,他当然知道阮沅心底最大的那根刺是什么,所以谢静姝今晚弄得这么一出以及最后的那一句,简直是其心可诛。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阮沅,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讷讷难言。

阮沅表面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实际上把他面部纠结的神情尽收眼底,这般的秦亦峥是她未曾见过的,她的心底有些难以言说的酸涩,为了他,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谢静蕙?终于在他又一次小心翼翼地看过来时,阮沅放下茶杯,睨他一眼:“干嘛吞吞吐吐的样子?”

“没有。”秦亦峥语气低沉,“就是怕你不开心。”

她叹了口气,托着腮看向他:“法国有句谚语,叫 Avec des si on mettrait Paris en bouteille,如果有如果的话,巴黎都被装进瓶子里了。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所以我不想用无法改变的事情为难自己、为难你。”

秦亦峥觉得胸口涩涩的,还想说点什么,恰好赵三端着四个小碗过来。两碗晶莹的白米饭,两碗黄灿灿的秃黄油,热气腾腾的,鲜香扑鼻,阮沅吸了吸鼻子,迅速拿过自己的那一份,朝秦亦峥扬了扬勺子:“好了,吃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开心,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食物。”一面将秃黄油和米板拌在一起,用勺子一压,所有的蟹膏蟹黄就碎了,米饭变得油汪汪的,蟹的鲜甜里带着一线醇酒的气息,依稀还有姜汁、柠檬的香味。

赵三如今看阮沅愈发顺眼,在一旁说道:“今天时间紧,用的是我之前熬的蟹膏蟹黄,这秃黄油拌饭想最好吃,得现拆蟹,然后拿猪板油熬,等哪天约好了,时间充裕,三哥给你们现剥现蒸现熬。今天就先凑合着吃。”

阮沅已经迫不及待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只觉黏腻甘腴,满口余香,含糊说了个“唔唔好吃”,便不迭地埋头吃起来。

对一个厨子最高的赞美就是食客吃得头都不抬,尤其是这食客显然还是吃遍了好东西的。赵三饶有深意地拍了拍秦亦峥的肩,“兄弟,你可得好好跟弟妹学学,弟妹这才是大气呐。”

低着头吃秃黄油拌饭的阮沅眼神微黯,哪有什么真的大气,不过是眼里识得破,肚里忍得过罢了。

馆子里的电视上正在重播国际新闻,世界各地似乎都是乱糟糟的,女主播面无表情地说着“南非西北省一处矿区由于劳资双方未能就工资增加的额度达成协议,罢工行动渐渐演变成暴动。截至记者发稿前已经有9人在暴动中死亡,包括2名警察。”女主播没有播报完,一桌食客已经拿起吧台上的遥控器,直接换了台,男歌星蹙着眉,捧着心,正深情款款唱着情歌,他的背后,一群穿着超短裙的妙龄女郎正在踢着雪白的大腿。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歌舞升平。

阮沅将最后一勺拌饭塞进嘴里,又舔了舔勺子,噗嗤一声笑了,“你看世界变来变去,只有秃黄油拌饭是永恒的。”

秦亦峥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越洋电话。他眉头皱了皱,朝阮沅说道:“我出去接下电话,这儿太吵。”

阮沅点点头。

秦亦峥接通电话,里头立刻传来林菱微颤的声音,隐隐还带着哭腔:“ 亦峥,你能不能救救你大哥啊。虽然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

秦亦峥打断了她:“您直接说吧,大哥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