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朱旻尔的手腕却是在微微发抖的。

这是平生头一回有人将刀兵架在了他脖子上,方才朱祁岳拔剑时,锋利的剑锋离他的脸不过一寸。

苏晋于是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想要告诉他不可露怯。

其实这话朱南羡早已教了他多次,大敌当前,切记不可露怯。

朱旻尔咬了咬牙,反手紧握住苏晋的手腕,想让自己尽量不那么害怕。

谁知这时朱沢微却失笑出声:“十七,你这样握着苏侍郎的手腕子,不怕你皇兄生气吗?”

朱旻尔愣了一下,怒道:“你少挑拨我与我皇兄的关系。”

朱沢微却似意外地“啊”了一声道:“你还不知道吗?你身旁这位苏侍郎,其实是一名女子,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废相谢煦之后。”

第156章 一五六章

朱旻尔听了这话, 握着苏晋的手一抖,像是被烫着一般松开了。

可他仍是不信朱沢微的话的。

他看了苏晋一眼, 其实他一直觉得她好看,格外清隽标致,可他从未想过她会是女子。

他看过苏晋的文章, 也知道昭觉寺事变后, 她是怎么一步一步从绝境中挺过来的。

这样惊才绝艳,坚韧不屈的人, 怎么会是女子?

“你、你在胡说什么?!”朱旻尔勃然怒道, 他转头看向朱南羡,“皇兄, 您就这么任他诋毁苏——”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 因朱南羡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是愤怒的神情,而是坦然的, 沉默的。

这样的神情告诉他, 苏时雨是女子,这就是事实。

“十七,你的皇兄待你如此亲厚, 难道没与你提过这么多年来,他不愿纳妃的真正原因?”朱沢微笑着说道, 然后“啧啧”两声,像是有些为他们担心似的又道, “女子倒也罢了, 大不了判个欺君之罪, 本王倒是记得景元十二年废中书省,当时的丞相高偬,犯的是勾结前朝乱党,要诛九族的叛国大罪,后来查到谢相那里,定的罪名好像是一样的。谁来告诉本王,这个早该被诛死的罪相孙女,今日为何竟好端端地站在本王眼前?还一路升任至手握大权的刑部侍郎,安的又是什么心?而跟前的二位,一个当朝太子,一个群臣之首,早知此却放任流之,怎么,究竟是被蛊惑了,还是要与她苏时雨一样叛国?!”

“你胡说!”朱旻尔怒喝道,“我纵然生得晚,也知谢相早在景元三年就致仕了,后来那些罪名,其实…其实都是莫须有的!”

“莫须有?”朱沢微失笑,“十七你可知你这话究竟是在质疑谁?你想说父皇平白冤死了谢相吗?”

他说着,看向四周,金吾卫与府军卫方才被朱南羡请出去了,宫院里除了他们几人外,还跪伏着四名哆哆嗦嗦的宫婢。

朱沢微又笑了一下:“对了,余美人呢?方才本王让她给太子殿下带话,怎么没见着她的人?”

朱沢微说这话时,是盯着朱南羡的。

他了解他这个十三弟,天生一副好心肠,从不忍对无辜之人下手。

然而这时,朱南羡也回望进他的双目,一字一句地道:“这个宫里,已经没有余美人这个人了。”

朱沢微的神色一僵。

紧接着,朱南羡又高声道:“秦桑!”

“在!”

“把这四名宫婢拖下去,赐死。”

“是!”

不过片刻,秦桑便领着三名金吾卫进来,一并将方才听到“苏晋是谢相孙女”这个惊天秘密的四名宫婢拖走了。

朱南羡看着朱沢微,淡而又淡地道:“你还想告诉何人?本宫都可以杀。”

朱南羡明白,他不能让朱沢微以为拿着苏晋的把柄就可以有恃无恐,这样一定会陷她于不利,陷他们所有人于不利。

他要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招已经没用了。

朱沢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过了会儿,他又冷笑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王将此事告诉天下人,你还要为了这个苏时雨杀尽天下人不成?”

“不必。”朱南羡道,“本宫杀了你就行了。”

“十三!”朱祁岳沉声道,他沉默了一下,又道,“苏侍郎的身世,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但我绝不会允你杀了七哥。”

这时,柳朝明道:“七殿下将余美人送去未央宫,又假以淇妃催生,将十七殿下诱骗至此,难道就是为了看太子殿下杀几个宫婢?”

朱沢微冷着声道:“柳大人这话何意?”

柳朝明道:“你如此费尽周折,不就是想看看手头上谢家阿雨这个秘密,到底能为你换几日活头?”

他说着,目色一凉:“七殿下不知道吗?谈买卖也要讲究本钱,连命都要保不住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谈!”

朱沢微听了这话,手一下握紧成拳,眸中怒意腾腾。

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柳朝明所言是事实,他眼下的处境比年初朱南羡在东宫时更糟糕——那时的朱南羡还有金吾卫,还有南昌军,还有为他奔忙的沈青樾苏时雨,还是皇室嫡系东宫正统,可现在自己呢?凤阳军被南昌军堵在安庆府,亲军十二卫如今全听朱南羡一人之令,曾经的手下,曾友谅抗衡不过苏时雨,户部杜桢更压不过将要升任尚书的沈青樾。

所以朱南羡都懒得囚禁他,任他仍做他的七殿下,仍去宗人府辖事,反正他也跑不了,待到该杀他了,自然就杀了。

“对于你现在的处境来说,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远比妄图着要垂死挣扎重要。”柳朝明看着朱沢微,漫不经心地续道,“毕竟这宫里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你若心比天高,不妨试着再将谢家阿雨这个秘密告诉几个人,看看你这活着的理由还能否保得住你。”

柳朝明说完这话,朱南羡平静地看着朱沢微,半晌,淡淡说了句:“十七,我们走。”

朱旻尔一知半解道:“皇兄,难道今日就这么放了他?”

可朱南羡没答这话,转首就往宫外行去了。

一行人一直自延合宫行至前宫,将要到奉天殿时,柳朝明顿住脚步,转首跟朱南羡道:“等沈青樾将西北的军资筹出来,还望殿下早日将这个后患除了。”

朱南羡道:“本宫知道,到时本宫会立刻动手。”

柳朝明于是与他一揖:“臣还有事,先回都察院了。”

待柳朝明走远,朱南羡看了一眼一脸欲言又止的朱十七,没多说什么,只对苏晋道:“我夜里要与龚尚书和沈青樾议一议此去西北的军资军费,你…若是心中不安,我晚些时候去刑部陪你。”他顿了一下,“只怕到时太晚,会搅扰了你歇息。”

苏晋浅笑了一下道:“我心里没什么,刑部还有诸多事要料理,也没有功夫去想朱沢微折腾出的这些事。反是殿下国事操劳,几日未能休息好,而今朝中当以西北的军资军费为第一要务,今日与青樾议事后早些歇下,明日廷议也好养足精神想想对策。”

朱南羡点了一下头,带着朱旻尔往奉天殿的方向去了。

此刻薄暝已起,晚霞却并不灿烈,头上一团云像被谁拿着杵臼捣糊了涂在穹顶,薄薄一大片模糊不清,蓄不起雨,却要遮日蔽月。

苏晋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只觉四下有风忽起,便往刑部去了。

风渐凉,大约是秋将至,到了夜里,竟成呼啸之势,盘旋在整个宫禁。

朱南羡一行人走后,朱沢微倒也没立时离开延合宫,反正他现在无论去哪里,无论做什么都有人盯着,在哪里呆着不是呆着呢?

还专程找了个六角亭歇脚,命人烧了壶酒来。

朱祁岳也没走,接过宫婢手里的酒,而二人各翻了一个杯盏斟满,想了想问道:“七哥,方才柳昀的话,我没怎么听明白。”

什么叫七哥为什么还活着的理由?

既然有活着的理由,为什么又说这理由保不住七哥?

朱沢微转着手里的杯盏,慢条斯理地说:“这有什么难明白的,当年父皇杀尽功臣,朝中武将太少,朱南羡又做了太子即将继承大统,而今能统帅三军的将才,只余一个你罢了。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你愿拿命保我。朱南羡跟柳昀是心中有江山的人,凡事以大局为重,不愿动你,自然就留我性命了。”

朱祁岳道:“既这样,那我去跟他们谈,只要他们放七哥回凤阳安度一生,无论是让我守西北还是守岭南,守一辈子,就算死在那里我也甘愿。”

朱沢微笑了一下:“你拿什么去跟他们谈?方才柳昀已撂下话了,若我再轻举妄动,活着的理由,就是我死的理由。他们之所以留你,是让你去守疆土,保百姓。倘若因为你放我回去,让我脱离京师的挟制,我一旦动起兵来,江山之内生民受灾,岂非与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

朱祁岳愣怔道:“那七哥不能跟十三和柳昀保证绝不动兵吗?”

“我保证他们就信?”朱沢微失笑道,可他又很快收起这笑容,目露厉色:“且我也不会保证,我跟东宫斗了一辈子,斗死了朱悯达又来了个朱南羡,这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

“可是,”朱祁岳的目色黯淡下来,“倘若我出征了,又该谁来保七哥呢?”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一时间竟是十分难受不解的模样:“为什么竟会争成这个样子,大哥死了,三哥和十四废了,连十三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倒也是。”朱沢微看了朱祁岳一眼,没理会他这一番动容,笑了笑道,“现在的十三,又有柳昀相助,我是再不可能争得过他了,不过——”

他将尾音拖长,唇角的笑意浅了些,却是真真切切的:“我方才将这几年来,还有近来的一些端倪,以及苏时雨的身世整合在一起想了一想,忽然发现了一桩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事。”

“什么?”朱祁岳问。

朱沢微抿着笑,将手里的酒壶往桌上一搁:“十三今日连杀五人为苏时雨保密,那你说柳昀身为左都御史,太子殿下这么杀人枉顾纲常他却坐视不理,你说这是为什么?”

朱祁岳皱了下眉:“苏时雨虽是女子,但才华锦绣明达聪慧,本就为柳昀所看重,,他又受孟老御史之托关照她,对苏时雨照顾些是应当的。”

“不对。”朱沢微道:“当年苏时雨落水,朱悯达要以祸主之罪杀之,十三救了,柳昀也去了;后来我在马府设局为伏杀十三,十三为了苏时雨去了,柳昀后来招来锦衣卫也去了;昭觉寺当日,十三明明早已离开去南昌,却因为陪苏时雨送信,耽搁了两个时辰,那封信,是柳昀让苏时雨送的,试想倘若苏时雨不去送这封信,而是呆在宫里与沈青樾一起想钱之涣致仕的因果,那么凭他二人之能,说不定就会赶去昭觉寺,不是救出朱悯达,就是为他陪葬。

“三月,十三出逃东宫,我派人追杀苏时雨到曾友谅府邸,她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柳昀赶去救她,可凭柳昀做事的万无一失,凭他在宫中的势力,当日却让自己只身陷入险境,你不觉得怪吗?我派去蜀中查苏时雨身世的探子被十三杀了,但十三当时正带着南昌军日夜赶路,那探子的踪迹是谁告诉他的,在这宫里,还有谁有这个能耐,既能查到我探子的踪迹又能准确地知道十三的行程?十三与柳昀之间从没有过深交,他二人从根本上就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今日这二人同气连枝一个杀人立威一个威胁告诫,这么默契究竟是为什么?”

朱沢微说到这里,忽然慢慢地笑了一下,然后又笑了一下,似是小心翼翼,却又十分笃定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柳昀的弱点是什么。”

“他心思太深,做事目的太复杂,以至于我一直没瞧清他这个人。他的弱点,与十三其实是一样的。”

“这弱点足以令他二人一起一叶障目。”

“本来还想多活几日,如今看来,动手的好时机已在眼前,反正也是绝路了,这一回,本王就霍出性命去跟他二人赌一次!”

第157章 一五七章

朱祁岳听到“豁出性命”四个字, 心中忽然有十分不好的预感:“你要怎么赌?”

“你还记得那名安南国使节吗?”朱沢微道,“当时我一得知十三回来,就派暗卫扮作匪寇, 将那名使节拦了下来。朝中回访安南的使臣是苏时雨, 我想着留下这名使节或许能牵制她。没成想这安南小使竟如此会挑日子,偏偏要选七月初八,朱悯达大出殡的这一日走。”

“你的意思是, 你要在七月初八当日,苏时雨送安南使节离开的时候对她下手?”朱祁岳问,他想了想又道,“可是这宫中眼线重重, 你如何避开十三与柳昀安插暗卫?”

“我为什么要安插暗卫?苏时雨可是他朱南羡心尖上的那块肉,她送安南使节离开,咱们的太子殿下不派一整支亲军卫去护送已算很识大体了。我的暗卫再厉害, 怎么敌得过亲军卫?”朱沢微笑道, “还记得年初户部买军资时, 我拿自己的私银合在里头, 买了一批硝石硫磺吗?”

朱祁岳倏然一下站起:“七哥你疯了?!”

朱沢微却似毫无所谓地道:“我原打算给自己留一手,倘若我回凤阳的路被朱南羡阻了, 就拿这批□□招待他。而今想想,招待他不如招待苏时雨,说不定还能一石二鸟杀一个柳昀, 反正把□□埋在岙城比埋在皇宫容易多了。”

“你…是要在七月初八当日, 拿自己作诱饵, 让十三选是杀你,还是去救苏时雨?”朱祁岳怔怔地问道,“你这批硝石既是合着户部采购军资时买来的,你就不怕沈青樾查出来?”

“他查不出来。年初那笔军资是给岭南的,没短岭南一分一毫,买火|药用的又是我的私银,没花他户部一个铜子儿,不过借个便利罢了。沈青樾现在正为了西北的军资军费忙得焦头烂额呢,已经明晰的账册他为什么要查?”朱沢微又道,“且这是我给自己退无可退时留的路,许多事宜都由我亲自经手,我好歹掌权半年,即便手握极权如柳昀也不可能知道。”

朱祁岳道:“不行!你若实在想要走我帮你,但你不能将火|药埋在岙城,你想过没有,一旦安南国的使节死了,大随与安南之间势必陷入僵局,如今江山离乱,边境战事频频,连西北的赤力都开始整军,罗将军战死后,朝中既缺将帅又短军资,若再与岭南开战,你让大随的江山怎么办?你让百姓怎么办?”

“那又与我何干?!我当政这半年,除了不让你去岭南以外,难道没有一心一意地为这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操持?而今这江山都不是我的了,凭什么还要我管?你言辞堂堂地指责我,可你仔细想过吗,今日如果是父皇或朱悯达处在我的境地,他们又会怎么做?他们也会与我一样为自己搏一次!”

朱祁岳垂下眸,黯然道:“十三他…未必会如你所愿赶去岙城,你废这一番功夫,说不定也只能杀了苏时雨和那个使节,何必呢?”

“你太小看苏时雨对十三而言意味着什么了。”朱沢微嗤笑道,“朱南羡当年是什么样的,现在是什么样的?你以为他一步步走到今日是为了皇权?你以为他很稀罕做这个皇帝?他这一路拼尽性命一关一关地闯,从去西北,去就藩,最后回来做这个太子,哪一步不是为了谢煦这个废相的孙女?

“反正我是无所谓,他尽管着和柳昀一起合力杀了我。杀了我,大不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我赔性命,他们就把这半辈子用情至深拿来给我陪葬好了。对他们而言其实很划算不是吗?等过几年缓过来了,再寻一个美貌动人的喜欢,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朱沢微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一桩令他很高兴的事,愉悦道:“啊,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漕运案办成,父皇为奖赏我,赐了我一身可以免死的御赐蟒袍,在这宫里,除了朱南羡有权力杀我,只有柳昀有魄力杀我了,到时他二人都赶去岙城了,我就穿上御赐蟒袍,骑个马,慢悠悠地走出京师。”

四下里风声低咽,这会儿已入夜了。

不多时,淇妃的一名贴身宫婢前来禀报道:“七殿下,淇妃娘娘的血已止住了,只是眼下人还十分虚弱,安医正派奴婢来请您过去看看。”

朱沢微“嗯”了一声,没再理朱祁岳,起身就要往延合宫寝殿的方向去。

朱祁岳愣道:“你不避嫌?”

朱沢微笑了一声:“这宫里能要我命的两个人方才已来过了,不是有你给我挡了吗?我还怕什么?”

延合宫的寝殿内还有浓重的药味,淇妃生产过后身子太虚,纵是夏末时节,宫里也焚起了碳。

朱沢微甫一迈入寝殿,便被这热烘烘的暖意烤得皱了眉,目光与淇妃对上,发现她正满目又忧又悲地看着自己,纤瘦的手伸出被衾,向自己这里探了探,说了句:“殿下,淇儿尽力了,淇儿不是故意的。”

朱沢微愣了一下,才听明白她这话是何意。

淇妃肚子里的孩子在朱南羡回宫那日便没了,她当时以为朱沢微遇险,情急之下腹痛出血,到底没能保住这孩子,叫他死在了肚子里。

后来命人去禀报朱沢微,朱沢微那头也只带回来一句话,左右已没了,改日仍是命安医正行催生法将孩子取出来也罢。

她还以为他不来看她,是在怪她好好的将孩子弄没了。

朱沢微看到她伸出被衾的手,却没有上前握住,而是负手道:“没了便没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反正这事已被十三知道,你就是将孩子好端端生下来也活不过一日。”

淇妃慢慢地点了点头:“太子殿下他…是不是要命人赐死我了?”

朱沢微淡淡道:“他现在还没这个功夫。”且朱南羡还要把她留给苏时雨,让刑部那头好好审过后,结了皇贵妃暴毙的案子,还能为他多添上一条罪名。

探出被衾的手有点冷,淇妃看着朱沢微,缓缓地又将手缩回被衾,轻声问了句:“殿下方才让余美人去未央宫寻太子殿下,余美人她…可已回来了?”

朱沢微没答这话。

淇妃又道:“皇贵妃姐姐疯了后,日日说我肚子里的是孽种,宫里的人对我都避之不及,只有余美人会来看我,时不时与我说些笑话。我方才还想着,待我走后,要将这宫里的值钱东西都留给她呢。”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殿下,如果、如果余美人说了什么不应当的话,太子殿下要将她幽禁起来,我能去找太子殿下为余美人说说情吗?这宫里的人都说,现在这个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最是心善不过了。”

朱沢微看着淇妃,半晌,凉凉开口道:“也好,等你好些了,尽管去找朱南羡问问。”顿了一下,又说,“你好生养着,我近日还有要事要忙,大概有一阵子都不会来看你了。”

淇妃听了这话,目色变得惊惶:“殿下要走?是回凤阳吗?”她撑着床榻竟想要试着坐起,“那殿下走的时候,淇儿还能去送您吗?”

朱沢微冷笑了一声:“这个你也可以去问问那位宅心仁厚的,一连杀了你宫里四名宫婢连眼都不眨的太子殿下。”

言讫,他负手转身,便朝寝殿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