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诺还在分析这个信息,严渊再次道,“杜明珠的上面是亚瑟。”

亚瑟啊…果然是他…

大公子似乎笃定了她不敢跟里昂家族撕破脸呢。

这个念头一出来,眼前一黑,她终于昏死了过去,严渊一惊,走过去就手还没有落到她的脸上,门就被大力的踹开,妖孽而俊美的男人阴冷戾气深重,“你碰她试试看——”

顾睿是在保温室里找到无忧的,因为她闹得厉害又碍于身份没有人敢强行对她怎么样,她非要看孩子,医生和护/士全都束手无策。

“顾先生,”顾睿的肩膀上还有小诺刺进去的刀伤,衬衫也都被鲜血染湿了,好言好语劝着女人的医生看到他过来立即松了一口,“您终于来了…您太太的情绪很不稳定。”

顾睿二话不说的走过去将无忧抱入怀里,也不知道她究竟知不知道是谁在抱着她,手拼命的想掰开那只落在她腰上的手,朝着挡在她面前的女医生歇斯底里的吼道,“给我滚开——那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不准我看??!”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两个全都要拦着她?

他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拦着她?

余医生很为难,都是女人她多少能体会到无忧此时的心情,眼角有些湿润,却又无意看到顾睿肩上的伤。

“无忧,”顾睿不顾她的大动作牵扯到他肩膀上的伤涌出更多的血,抱着她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刚才小诺说她过来了,那就代表她看到了。

大掌抚摸着头发,温声哄慰着她,“无忧,你冷静点…”

他和她真正开始熟悉起来是从结婚开始,可是他认识她有很多年了,而这十个月和很多年里,他从未见她这样情绪失控。

顾睿皱着眉头,敏锐的察觉到一旁医生的神色很不对,某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划过,他低哑着嗓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余医生神色不忍的看了无忧一眼,“顾先生…很抱歉,您的孩子…没能抢救过来…顾太太非要去看最后一面。”

因为之前顾睿的嘱咐,所以没有人敢带无忧去看,而且她从生产前开始情绪及偏抑郁,如今知道孩子没了很容易发展成抑郁症。

【很抱歉…您的孩子…没能抢救过来…】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他抱着女人的力道下意识的收紧了,仿佛一只带着铁爪的手死死的攥住了他的心脏,然后不断地旋转揪紧,根根冰冷刺骨铁刺点点的没入心脏的各个角落,鲜血淋漓,泊泊的淌着。

他闭了闭眸,生平第一次,他觉得痛得无力。

仿佛眼前的光线逐渐的远去,然后慢慢的熄灭,最后全都变成了黑雾一般的阴暗。

他低头看着怀里长发散乱穿着也很单薄的女人,手指扣着她的脸,黯哑的嗓音沙沙的,“无忧,我去看看…你先回病房好不好?你这样会着凉的。”

她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像是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脸,泛白的手指揪着他衬衫的衣角,眼泪一下全都涌了出来,“算我求你了…顾睿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求你了…你带我去见她…她是我的女儿你不能不让我不见她…”

她的眼泪落下来,全都滴在他的手背上。

就像是高温得接近沸点的水浇在他的心上。

“顾睿我求你了…我求你行不行…你让我见她,以后你想怎么样都行…你想和谁怎么都我都不会说什么…你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顾睿狠了心,薄唇死死的抿着一言不发的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要离开。

不能让她见,那场大火她就已经接二连三的做了很多天的噩梦,让她看到…她至少好几年都要活在噩梦里。

“顾睿!”无忧瞳孔剧烈的扩大,尖叫出声,“你放我下来,她是我女儿她已经死了你到底凭什么不能让我见她?!”

他的手抱得很紧,低低的哑声道,“无忧,你不能见。”

她的瞳眸空茫,唇瓣颤抖得厉害,似乎连眼泪都无法掉下来了,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顾睿,她活着的时候你们都不让我见她,现在她死了我想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行吗?我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质问,歇斯底里的质问,她的声音都因为过于尖锐而被划破了。

【她活着的时候你们不让我见她,现在她死了我想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行吗?】

钝痛长长在他的神经里拖走游荡着,几乎要压得他无法呼吸。

顾睿抱着无忧回到了她的病房,反脚关上门,一路上不管她如何的挣扎闹腾,他始终一言不发的敛着眉。

将她放在床上,顺手抽过被子包裹住她的身体,手最后扣着她的肩膀,沙哑的声音淡淡的,“无忧,我不会让你去见她的,你见她最后一面,以后都忘不了。”

无声的绝望如冰凉的海水般浸淫过她的身体。

她呆呆的看着鲜血染湿了肩膀的男人,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就算是一辈子做噩梦那也是我的事是我的选择,你凭什么来干涉我?”

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相比她的眼睛里几尽干净的恨意,他的眸底铺着的是更加寂静无声的黑暗,他看着她,“我知道你恨我,恨吧,我去看就行了。”

无忧还没来得及说话,病房的门就已经被推开了,两个小护/士走了进来,兴许是病房的气氛太不对,两人都怯怯的,“顾先生。”

“嗯,”顾睿挽高了袖子,“开始吧。”

“你想干什么?”无忧意识到什么,惊慌的问道。

顾睿看着女人苍白如雪的脸,低声道,“你需要休息,无忧。”

她看着那注射器,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镇定剂…

他要给她注射镇定剂。

“顾睿…你放开我…我不要,你凭什么…”无忧看着朝她靠近的针尖,不断地挣扎着,眼泪也跟着不断地掉下来,男人大力的手摁着她的手腕,那根冰冷的针尖最终还是没入了她的肌肤和血管。

过了大约几分钟,无忧的意识还是渐渐的昏沉了下去,闭着眼睛倒在他的怀里。

[正文 坑深551米:顾睿,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将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附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也顾不得包扎伤口就直接出去了。

因为顾睿没有到,所以还没有人动瞳瞳的尸身,他出现在保温箱前时,原本等着他的吩咐的手下和医生几乎都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之前的阴郁但还算是温文尔雅气质染上了冷冽的戾气。

那小小的身子仍旧是一团,眼睛是闭着的,女人说她活着的时候没有见过她,他却是在她死时见到了。

伤筋错骨的疼,在他的身体里生生的分崩离析。

在她出生之前,他不像无忧一样,有过那样强烈的期待或者情感,虽然有期待和欣喜,但也都是淡淡的。

那些往常里淡淡的情感此时全都变成最锥心刺骨的痛楚。

“让我抱抱她。”五个字,相比于命令,更接近陈述。

侯在一旁的医生面面相觑,但还是有人很快的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已经停掉的保温箱,顾睿拦住准备伸手,然后自己走过去将里面还是小肉丸的婴孩抱了出来。

没有温度,已经开始僵硬了。

他甚至没有看见她睁开眼睛,或者笑着的模样。

心脏纠得像是要窒息了一般,顾睿低头,唇瓣落在已经不再柔软的脸颊上。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身后的梁秘书忍不住出声提醒,“顾总,需要准备…后事吗?”

顾睿没有说话。

连身形也未曾动一下。

余医生从无忧怀孕开始就一直未她检查身体,这两天也偶尔会劝导无忧,此时微微的叹了口气,“顾先生,您节哀吧。”

良久,顾睿侧过脸,侧脸的轮廓线条冷然,“梁秘书,你来安排准备吧,无忧给她取了小名,顾瞳瞳。”

梁秘书十分恭敬的回答,“顾总,我明白了。”

她看了眼男人伤得不轻的肩膀,咬牙还是开口问道,“顾总…您还是先处理伤口吧,太太还需要您的照顾。”

“嗯,”他淡淡的应道,“叫医生去无忧的病房吧,我在那里等着。”

“梁秘书,”顾睿淡淡的开口。

“您还有什么吩咐?”

“待会儿我爸妈和无忧的父母会过来,等他们看完孩子最后一面后你就过来找我,”他用异常平静的语调陈述,“我会亲自给我女儿火葬。”

梁秘书的眼睛里掠过诧异,但还是很快说了句是。

要怎么收场呢?她听说孩子会这样是因为顾太太难产,顾太太难缠则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顾总那晚离开了。

顾睿回到病房的时候,女人因为镇定剂的作用还在睡着,她的脸蛋枕在白色的枕头上,黑发凌乱,干净的脸上都是干涸的泪痕,哪怕是睡着了眉头也蹙得很紧,好像随时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他握着她的手,一旁的医生给他处理伤口,从头至尾他都是面无表情的,眉角都没有动一下,小诺伤得是他左边的肩膀,他拿起进来的时候被无忧仍在地上的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号码拨出。

阴郁冷冽的嗓音没有情绪的起伏,仿佛一切都被沉淀在最深处,“半个小时,去查清楚是在小诺的房间里下了药。”

“是的,顾总。”

他才挂了电话,一条短信就响起了,来自小诺的手机,今晚是的事情是杜明珠的主意,她的哥哥因为之前得罪的人太多在监狱里就被人失手打死了,严渊被亚瑟收买,药是他下的。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十秒钟,然后退了出来。

包扎好肩膀上的伤,顾泽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了,语气是少见的严肃,“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顾睿淡淡的道,“您陪着妈吧,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

顾泽沉默了一会儿,“无忧呢?”

“她打了镇定剂,在睡觉。”

顾泽不同意他的做法,“你不准备让她见瞳瞳一面,顾睿,她会永远恨你的。”

“嗯,让她恨吧。”

她自然是会恨他,他知道,比谁都清楚。

顾泽也没多说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挂了电话大概十分钟,战墨谦和唐乐乐也赶到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多的指责和质问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唐乐乐站在他的面前,用力的呼吸了好半响才开口出声,“顾睿,别的多余的话我都不想说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无忧醒来之后想跟你离婚,你不要再为难她了。”

病房里的暖气很足,顾睿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闻言他垂着眸只是淡淡的道,“妈,无忧暂时不会醒来,您先回去休息吧。”

唐乐乐疲倦的看着她,“等她醒来,顾睿,不要刺激她。”

“嗯,不会。”顾睿的个字比唐乐乐高出许多,他语调温淡的道,“妈,瞳瞳没了您在无忧面前会控制不住情绪,她看着您伤心只会更伤心,我照顾她就可以了。”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都要难熬。

下午六点,天刚刚黑下去的时候无忧醒来了,除了三点多的时候他抽空去了一趟火葬场,其他的时间一直守在她身边。

无忧先是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几秒才猛然的坐起来,沙发上的男人在第一时间合上了笔记本,起身就走了过来。

顾睿从未无措于如何面对一个人,他走到她的面前,正准备开口说话,女人沙哑迷茫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了,“顾睿,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的心脏抽搐了一下。

女人的眼睛动了动,最后落在他的肩膀上,顾睿穿的是衬衫,黑色的领子里透出白色的绷带。

顾睿的肩膀受伤了…是了,他抱她回来给她打镇定剂的时候,肩膀上都是血。

原本就很苍白的脸色连着最后的血色也褪下了,是真的,她没有做噩梦,全都是真的。

他和小诺上chuang了。

她的瞳瞳死了。

医生说她以后都不能再怀孕了。

都不是梦,不是梦。

黑色长发下的脸惨白如厉鬼。

顾睿被她的眼神压得窒息,一步走到床边就将她的身子搂进了怀里,他叫她的名字,惶恐的低哑,“无忧。”

镇定剂的药效消散,她疯了一样想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

“别碰我,”她手忙脚乱不顾一切的想摆脱男人的控制,声音尖锐嘶哑,“顾睿我叫你别碰我——滚开!”

她很虚弱,虚弱得整个人都仿佛是个纸人。

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仇人,“瞳瞳呢?你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顾睿我问你话你回答我!!”

男人不顾她的挣扎和拼了命般的抗拒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黯然的绝望仿佛比她更深,“无忧,瞳瞳已经火葬了。”

她的脑袋有好几秒的空白,身体里原本满满怒气像是在瞬间被戳破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里面头痛欲涨仿佛痛得随时都会死去。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到最后吐出来的就只剩下一句话,“顾睿,你不要碰我。”

男人的身躯僵了僵,手臂却更加用力的拥着她,“对不起,”他喃喃的低语道,“无忧,对不起。”

旁人不会理解,人绝望的时候可以被逼到一种什么样的境地,想哭哭不出来想,想骂人尖叫没有力气,想笑觉得什么都好笑。

对不起。到底对不起谁。

“顾睿,”她的脸色惨白嘲讽,她想从他的怀里出来,可是怎么用力都抵不过他的力气,她低垂着眉眼,低低的笑,“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我死了你才安心?”

男人有力的手臂抱着她纤细的腰,“无忧,我知道你恨我,你怎么很我都没关系,你的身体不好…”

“是啊,我的身体不好,”她淡笑着打断他,“医生说我不能怀孕了,这样的身体自然是很差的,顾睿,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畅快了?”

她终于仰起自己的脸,脸上挂着笑,“怎么样,你女儿死的时候你跟你心爱的女人在床上滚得快活吗?”

“没有,”顾睿想也没想吐出两个字,他紧紧的抱着她很急的解释,“我跟小诺什么都没有,我没跟她发生关系,我发誓我们没有。”

发生了又怎么样,没发生又怎么样。

更何况,不穿衣服的躺在一张床上吻得难舍难分的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何况那还是他念念不忘十多年的女人。

她闭着眼睛,“放开我,”她一字一顿的开口,“顾睿,把你的手拿开,放开我。”

顾睿低低的唤她的名字,“无忧。”

他要怎么告诉她,他不会放手,他这次放手,就彻底失去了。

“不要叫我!” 女人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顾睿你是不是丧心病狂啊?!你们的爱情已经用你女儿的命来成全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不拦着你就是浑身不舒服是不是?难道你现在还想告诉我你抱着我是想跟我继续再过下去?!”

她剧烈的喘息,胸口起伏得厉害,一双眼睛全都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三更一点左右,卡文的话可能会晚点

[正文 坑深552米:哥…哥哥,无忧不见了]

她卯足了劲想要从他的怀里出去,那满满的厌恶之情几乎要从身上溢出来,顾睿的心尖仿佛被人戳了一刀,他伸手就扣着她的下颚,一字一顿的强调,“我没跟小诺发生关系…我过去的时候,严渊在她的病房里放了迷药,所以你才会看到那些…”

无忧掰开他的手,拒绝跟他有一丝一毫的接触,“顾睿我叫你把你的手拿开不要碰我?!没有发生关系?”她嘲讽的看着他,“衣服都脱光了,你现在想告诉我你们没有发生关系?你在演幽默剧吗?”

男人的力道过大,无忧抵不过,“顾睿,你们有没有上chuang有没有做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让你别碰我你他妈的听不懂还是怎样?!”

那些都不重要了,现在一点都不重要了。

顾睿黑眸盯着她,“那不重要,那对你来说什么才重要?”

“放开你的手,”她红着眼圈不知道是因为情绪还是恨意,“对我来说跟你永远都不要再有任何关系最重要,顾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关系,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他看着她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恨意,一阵恍惚。

当初是他不相信她的话所以没有折回去,如今,她用同样的话回了他。

顾睿抱着她,异常稳定,不在意她的挣扎几度撞上了他肩膀上的刀伤,“孩子没了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以后能不能怀孕我也不在乎,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无忧,你恨我可以,不要说一辈子。”

“还有,”他异常固执的重复,“我和小诺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处境让她在绝望的关口上更加绝望,无处发泄更加不知怎么发泄,她甚至觉得她迟早会被他逼死。

床头放着一个玻璃杯,就是上次小诺来的时候她倒了小诺半杯水的那个杯子,什么都还没有想清楚她就伸手过去将那只杯子握在手里,用力得几乎要将杯子捏碎,“你把手放开。”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手松开。

无忧闭了闭眸,手指收的更紧了,语调也愈发的深和冷漠,“顾睿我最后说一次,把你的手拿开不要抱着我。”

下一秒,某种碰撞声在安静得死寂的病房里响起,顾睿冷静的看着她的动作,但是没有阻止,任由那只玻璃杯在他的额头上砸出一道极深伤,黏腻的鲜血顺着一旁淌了下来。

顾睿静静的看着她,“这样你满意了吗?”

无忧松了手,染血的玻璃杯掉落到了地上,支离破碎全都变成碎渣渣,她也终于成功的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了。

她一下退得很远,几乎到了床的另一端。

顾睿的瞳孔收缩,看着她的动作,她几乎要从床边掉下去,他几次都担心她是不是会掉下去。

四目相对,顾睿沉沉的看着她,眸深似海。

无忧一瞬间累倦到了极致,她捧着自己的脸,“出去。”

黑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她脸上大部分的表情,整个人透露出某种灰败的虚弱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