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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兰亭已经在牢中自尽了?平西郡王府刚刚领走尸体?”洛妍看着前来报信的黛兰,微微有点出神:这个结果是预料中的,只是那边手脚还真快,满打满算,宇文兰亭进宗正府大牢也不过六个时辰……可惜,这戏却不能因此落幕。

“去让马厩准备一辆挂黑纱的大马车,要好的,然后你们四个点上十二个侍卫,跟我一起去平西郡王府!”

不多时,洛妍便登上了自己的朱轮车,青青等一行人骑着黑色大马,后面跟着一辆挂着黑纱的新车,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平西郡王府,却是直接到了东边的角门。

待到角门大开,两辆车直到二门停下,洛妍跳下马车时,才发现站在二门门口的,竟是许久不见的太子妃宇文兰珠,身后跟着数位女官。

宇文兰珠穿着日常的淡青色纱衫,系着月白色的裙子,颜色倒是和洛妍身上这套不谋而合,眼下略有青痕,但一双杏眼却熠熠生辉,看见洛妍微笑道:“公主,好久不见,今日家母身体不适,一切事宜由我代劳。”

看着这位仪态万方的女子,一种面对危险时自然会有的凛然从脊柱升起,洛妍不由暗自打起了全副精神,微微福了一礼:“有劳太子妃,请转告王妃,节哀顺变。”

宇文兰珠眼神更深,缓缓笑道:“多谢公主,一定转告。”转身便带着洛妍走向上房。

因靠着后海而建,府内又引入了大片的水面,平西郡王府在京城也是出名的风景好,洛妍一路走来,只觉得这院子虽然不似南方的精致,却齐整大气,连树木都多是高大的乔木,水面上凉风袭来,格外清爽,只是整个院子竟是静悄悄的人影也无,一路到了上房,才有许多丫头婆子在廊下屏息肃立。

进了上房落座上茶之后,几位女官静静的退了出去。洛妍见宇文兰珠淡然垂目而坐,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客套,直接便道:“太子妃事务繁忙,平安不敢不耽误您的时间,听说郡王府今日早上已经接回了兰亭妹妹,平安就是为此事而来。”

宇文兰珠抬起眼睛,淡淡道:“家门不幸,出了兰亭这样大胆妄为、败坏门风的不肖子女,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洛妍叹了口气:“那么,太子妃准备如何处理兰亭的后事?”

宇文兰珠微微一怔,沉吟片刻,突然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

洛妍淡淡的道:“以兰亭的身份、此事的缘由,想来是不能葬入郡王家祖坟的,若是胡乱找个地方葬了,我这个做姐姐的都不忍心,何况太子妃与她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姊妹?此事,请太子妃还是交给平安吧,一则,兰亭虽然横死,但死时依然是安王世子侧妃,此事由平西郡王府来善后则不妥,二则,说到底,兰亭也是因为我而有今日,人死如灯灭,此前种种我已不欲追究,只想给她一个体面的后事,请太子妃成全。”

宇文兰珠摇头道:“公主大人大量,宇文家却不能因此还麻烦公主,兰亭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便是宗正府未有判决,也决计不配再当安王世子侧妃。她本是罪人,何等下场都不为过,请恕不能从命。”

洛妍轻轻叹息了一声才道:“多谢太子妃的好意,若是郡王府执意如此,平安也无话可说,只是到底姐妹一场,于心难安,恳请太子妃容平安在贵府东门,设灵棚七日为祭。”

宇文兰珠一怔,深深的看着洛妍,终于开口道:“士别三日,公主果然让人刮目相看,心胸果然大不一样。只是你和兰亭从小一起长大,兰亭已是罪有应得,为何不能让她就此入土为安?”

洛妍眨了眨眼睛:“太子妃此言差矣,难道静悄悄胡乱一埋才叫入土为安?平安设灵棚、做法事,不正是为了能让兰亭入土为安么?她做下错事,又是自缢而亡,都是莫大的罪孽,若不多做几日法事,又如何能早日得到超脱?”

宇文兰珠点头道:“公主果然想得周到!兰亭地下有知,绝不敢忘,只怕来世结草衔环,亦要报你今日此番恩德。”

洛妍淡然一笑:“太子妃此言差矣,平安只不过做了分内当做之事而已。我与兰亭虽然一起长大,却并非姐妹,且自问平生所为,没有对不起她,更不曾利用她、逼迫她,乃至下手要她的性命,不过是在她的后事上略尽一点心意,谈得上什么恩德?平安愚钝,实在不明白兰亭又为何要报答我?太子妃学识渊博,不如您教教我?”

宇文兰珠终于变了脸色,点头道:“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公主的心胸,今日我领教了!”

洛妍也看着她微笑:“不敢当,太子妃的心胸,平安早就领教过了,因此才有了今日的进益。平安本来是最懒散的性子,不是太子妃日夜督促,怎会有今日?平安还要多谢太子妃才是。”

宇文兰珠看着洛妍,突然放缓了脸色,嫣然一笑:“平安客气了,家妹的后事,就请公主费心,今日不便留客,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洛妍含笑欠身:“平安定然扫榻以待。”

第112章再见王妃

“你把宇文兰亭停棺在碧云寺?”澹台扬飞困惑的看着洛妍。

洛妍只觉得有些难以开口,面对宇文兰珠,她固然可以侃侃而谈,此刻却不想拿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却也不好直接告诉他:自己登门向宇文家要回棺木,依礼厚葬,是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心胸宽大、既往不咎的公主形象,顺便再狠狠踩宇文家一脚。

只能顾左右而言它:“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毕竟她自缢时,还是你的侧妃,我准备做满七日法事再下葬,地方也选好了,你要不要去给她上柱香?或是安排人通知安王妃一声?”

澹台扬飞摇摇头:“宇文兰亭虽然做过我的侧妃,但从来都只是太子府的一颗棋子,我没有喜欢过她,也没有苛待过她,何况……算了!我不想再提起这个人,洛洛,你也把她忘记了吧。”

洛妍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叹了口气:忘记,谈何容易!他的意思是忘记以前那些事情么?可是,就算她能忘记那些事情,也很难忘记这是第一条自己亲手送入绝境的生命。只是如果事情再发生一次,她依然会毫不犹豫,毫不留情。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的这双手,想必会越来越习惯做这样的事情……

突然听见澹台扬飞静静的道:“我第一次杀人是在西北,是巡营的时候,射杀了敌人的一个探子。其实距离很远,什么都听不见。可是那几天,我总是会听见箭尖刺入肉里的声音。还是一位老兵告诉我说,这是战场,你要不想听见刀子刺进自己心口的声音,就得习惯用手里的刀砍断敌人的脖子,习惯的人就能活下去。”

“没用多久,我就真的习惯了。后来我告诉自己,我多杀一个敌人,就等于让我的同胞多一次机会活下来。所以,那些血,那些惨叫,那些刀子在肉里进出的声音,我很快都忘记了。洛洛,你想想阿谦、阿峻,你想想青青、天珠,想想你做的事情不但是保护你自己,也是保护他们,就会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洛妍半晌才抬头道:“谢谢你。”

澹台脸上不由露出一个苦涩之极的微笑,呼吸似乎都窒住了,洛妍叹了口气,换了话题:“明天,我还要去安王别院那里一趟。”

………………

“你后天回御林卫?”安王皱着眉头看着澹台扬飞,“你的伤好利落了没有?”

澹台扬飞尴尬的保持着沉默:总不能告诉父亲,他急着回去,因为觉得自己呆在公主府里纯粹是个累赘,什么事请都帮不上忙,只能天天在期待、悔恨、担忧中煎熬,还不如早些去做点实事。

“这两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看?”安王踱到书房的窗口,心里有些发沉:那天平安公主向他借人时,他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她要借一个自己最信任的年长妇人在身边几日,原来她竟然是早就算准了那位宇文氏的手段,反击得又是如此干脆利落、毫不手软,昨天去宇文府要棺木更是一招狠棋。

这样一个缜密狠辣的女子,自己居然担心过她会和当年的安王妃一样冲动没脑不计后果!她若是别人,自己大概会欣赏她的手段,可她偏偏是自己的儿媳妇!儿子本来对她就是痴的,她又有这种心计,还不被她捏得死死的,就像当初……

“洛妍,她都告诉我了。父王,我们都是西北那边活下来的,都知道生死胜负的道理,总不能有人要杀自己,只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安王一怔,不由点头:的确,这两个女人之间,不仅是后宅之争,那个宇文家的女人所图既然不止是后宅,丢了命也不冤枉,只是儿子——“这次你回去,她……”一句“她待你可好”无论如何出不了口——这是父母对出嫁的女儿常问的话。

澹台扬飞却听懂了,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性子很好……从不过问我在外面的事情,对我那些同胞都温和有礼,还专门给我做一个叫沙盘的东西,用来推演军事最方便不过,哪天我带来给父王看看,您一定也喜欢。”

安王看着儿子的笑容,忍不住摇头:这傻小子!不过如此说来,公主虽然有心计,倒像个贤内助,待他也不错。罢了,只要儿子能高兴,自己少不得多下些功夫,无论如何,要保这两个孩子一世平安!

………………

坐在放了冰盆的上房里,洛妍看着沉默的澹台扬飞,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一句:“今天王爷把你叫到书房,你们说什么了?”

去别院之前,洛妍就想得很清楚,未来朝局若是不可逆转,她就必须有鲜卑六部的支持,因此也必须改善和安王爷的关系。原想着因为宇文兰亭的事情,安王心里多少会有看法,所以才借着送大伯娘回去的由头,想开解一下。没想到事情倒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安王爷今日刚见到她时只是客客气气的,但把澹台扬飞叫去书房一阵子之后,回来脸色就好多了,没等她开口解释昨天的事情,就主动说起了邸报,对她怎么和另外一些六部的老将军打交道提了不少建议,让她简直喜出望外。澹台扬飞他到底说了什么,让安王转变这么大?

“没什么!”澹台回答得又快又简短。

洛妍心里一动,他明显是在心虚,难道是他跟安王说了假话,那么多半是关于……心里微微一暖,想了一想,主动挑起了话头:“你后日就要回营里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没有?”

这还是几天来洛妍第一次主动过问澹台的事情,澹台扬飞不由抬起了头,微一犹豫却还是道:“没什么。”

洛妍垂下眼帘,他眼中的那点惊喜和患得患失有一点刺痛她的眼睛,她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在害怕什么,可是,他们之间……就这样相敬如宾下去,也许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院子里一个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屋里沉闷的安静:“启禀公主,安王妃的车到了门口!”

澹台和洛妍同时站了起来,相视一眼,匆匆往外就走。洛妍心中不由思量:自己回来七八天了,安王妃却出人意料的一直没有动静,连个人都没打发过来,今天却突然自己上门了!她想做什么?给宇文兰亭报仇?

澹台扬飞心里更是复杂莫名: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看到母亲了,三个月来那种震惊、痛苦、无法面对的心情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平复,自己也曾想过要不要回去看看,但想想母亲所做的事情,却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今天母亲怎么突然自己跑来了?三个多月没见,也不知道她身体如何……

两人默默的快步走到大门,令人打开大门,一起走出门外。只见安王府的红盖朱轮车停在门外,见大门打开,车帘才挑起,安王妃扶着一个中年妈妈的手,缓步下了车。

三个月不见,安王妃衰老得厉害,原先只是微白的两鬓此时竟然已经明显斑白,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明显,大概是瘦了一些,越发显得憔悴。澹台扬飞怔怔的看着母亲,几个月来的怨恨顷刻被抛到脑后,不由自主快步走上去扶住了安王妃的手:“母亲,您怎么亲自来了?”

安王妃的眼光复杂的看了澹台扬飞一眼:儿子黑瘦了一大圈,精神却还好,看他这种神情语气,似乎倒是不再那么记恨了——天知道,当自己得知儿子受伤了宁肯去别院也不回王府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害怕后悔第一次压倒了怨恨愤怒,她是真的有点怕了,难道如果那个公主真的不回来,或者回来却与儿子和离,儿子难道从此竟不愿意再进这个家门了?自己做了这么些事情,难道最后竟是两败俱伤,却便宜了那个小薛氏?

这种复杂滋味,让她在知道洛妍回京,而且把儿子接回公主府后,反而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比让儿子住在那个地方强!然后她就开始等着儿子回来看她,没想到一日又一日的等下去,等到的却是宇文兰亭被公主带到宗正府,然后就自缢而亡了的晴天霹雳!打发了几拨人出去,才渐渐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却更是让她百感交集,终于在知道儿子居然和公主一起去别院看望王爷之后,再也忍耐不住,立刻坐车来到了这座她以为一生都不会再踏足的府前。

洛妍也微微有些震惊:安王妃看起来怎么像老了好几岁?突然又觉得她旁边那妇人眼中微微有什么一闪,定神看时,却只是一个相貌再平常不过的妇人,神情恭顺无比,再想细看,只觉得安王妃的眼睛已扫了过来,当着众人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上前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礼:“平安见过王妃。”

安王妃抬眼打量了她几眼:黑了一些,却是眸清唇艳,神色宁静,心里不由一酸,好容易才平静的点头:“公主多礼了。”

回头又对澹台扬飞道:“我怎么亲自来了,我若不来,是不是要到入棺那天,才能看到你?”澹台扬飞一窒,心里涌上一丝隐隐的后悔:母亲她已经是这么大年纪,身子又不好,自己这样做,还不知道她心里怎样煎熬,不然她这样要强的人,怎么会自己先低了头……一时低头无语,只能扶了她上轿,跟着轿子到了二门,又扶着她一路走到上房。

洛妍微微落后两步,看着澹台恭顺小心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看到安王妃的第一眼,她就清楚地知道,澹台扬飞不会再和她赌气下去。只是不知道以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这个安王妃,是真的后悔收敛了,还是会有什么别的手段……

随即不由哑然失笑:现在早已不是当初的情形,无论这位安王妃做出什么来,自己难道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成?

第113章玉人忽至

上房里,澹台扶着王妃在楠木椅上坐了下来,安王妃略打量了几眼这屋子,只见这屋子一色金丝楠木的家具,雕花的青色玉砖铺地,四壁都是镂空,瓶炉灯等各色摆设都嵌在墙壁里,有面墙还用楠木透雕镶了一面六尺高的落地镜,屋角摆着一座极少见的西洋落地钟。虽然已经过了最热的时节,屋子四角却依然都设了冰盆。莫说安王府,就是皇宫里也很少见到如此精美讲究的屋子,一时端了茶上来,用的是已经极少见的透明琉璃杯,碧绿的茶叶载沉载浮,煞是好看。

安王妃心情复杂,喝了一口茶,也不说话。洛妍自然也不会开口,只静静坐在下首。沉默半晌,还是澹台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母亲今日突然过来,可是有事?”

安王妃这才抬起头来,淡淡的道:“也没什么,兰亭的事情我是昨天才知道的。她虽然该死,但终究是家丑不可外扬,公主直接将她送入宗正府,却是有些鲁莽了,安王府的颜面何存?”

洛妍不由一笑,果然是上门兴师问罪来的!刚想开口,听见澹台已经答道:“母亲,宇文兰亭所为并非只是王府私事,更牵涉到皇家名声,正应该由宗正府来治罪!”

安王妃眉毛一挑,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喝了口茶,才重新开口道:“兰亭的所作所为,我都已经听说了。现在回想起来,以前却是我错了。”

澹台扬飞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她会说“我错了”这三个字?忍不住看了洛妍一眼,只见她眼里也有藏不住的惊讶。

安王妃眼睛看着捧在手上的杯子,缓缓的道:“不瞒公主,当初皇上定下这门婚事,我是不大赞同的,当时兰亭跟我说了很多事情,我就更不愿意。再说了,她毕竟是我的外甥女,看在我苦命妹子的份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年纪轻轻就守着我老婆子过活,所以才做了些荒唐的事情,原本想着,她能有个孩子也就有了盼头,以后老了也有个依靠,现在想来,她竟是一开始就连我也算计进去了!”一丝恨色在她的脸上闪过:若不是她的那些馊主意,还跑到公主府来挑衅,儿子怎么会跟自己生分?

“现在事已至此,她也算是罪有应得,我这次来,也不光是为了她的事情,而是希望公主能既往不咎,我老婆子给你赔罪了!”说着就站了起来。

洛妍哪里敢让她真的赔罪,忙站了起来,一边的青青手快,已抢上一步,扶住了安王妃。安王妃眼睛直直的看着洛妍,见洛妍脸色平和,走上来两步,微微松了口气,眼角不由瞥向澹台扬飞。

洛妍心里恍然,一眼看见澹台惊愕震动的神色,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笑:作为唯一的目标观众,他的表情说明,安王妃赔礼的目的达到了!心思转了一转,满面笑容的又走上一步,伸手就握住了安王妃的双手。

安王妃双手立时便是往后轻轻一挣,忙忍住了,五官却不由自主的微微缩起,洛妍看着她的眼睛,真挚的微笑道:“王妃您说哪里话!您是跟平安的长辈,您的赔罪平安哪里担得起?再说以前的事情,都是小人作祟而已,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平安以后会好好孝顺王妃的!”

安王妃嘴角僵硬的微笑了一下,眼睛里的瞳孔缩成了细黑的两点,直到洛妍礼数周到的把她扶着坐到椅子上,脸色才慢慢放松下来。

洛妍回到座位上坐下,低头微笑:安王妃对她的厌恶之情,果然一点也没有减少。没关系,她要演戏自己奉陪到底就是,不就是比心理承受力么?看谁最后更难受些!

安王妃定了定神,又喝了口茶,抬起脸时已经满脸都是笑容:“公主不跟我计较我就放心了,眼见就要到八月了,我那里别的没有,菊花还是有几盆的,只盼着公主到时能来赏花。如今我把扬飞以前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你们小两口若是有暇,又不嫌我那里简陋,就请回来住上一住,让我那个冷清的地方,也热闹热闹。”

洛妍心里微觉惊讶: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真是表演上瘾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还没开口,就听澹台道:“母亲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儿子有时间一定回去陪您,只是公主她最近实在繁忙,只怕抽不出时间。”

洛妍一怔:他不应该就喜欢看这婆媳和睦的一幕么?这样忙着推辞是什么道理?安王妃脸色也有些阴沉了,看着澹台道:“公主贵人事多,我自然是知道的,如今我又没有让公主立刻就去,只是以后有闲再说,你难道还担心我委屈了公主不成?”说着便看了洛妍一眼。

澹台沉默不语,眉头却焦虑的紧紧锁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神色落在洛妍眼里,让她反而笑了起来:“王妃说的是,待到花开之日,平安定当前去领宴。”

安王妃的笑容顿时更深了些,点头道:“那就说好了,我到时候来请你。”洛妍摇头一笑:“王妃哪里用得着如此客气,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成。”

一时又说了些闲话,安王妃也没有留下吃饭,只说回去有事便起身告辞了。洛妍与澹台一路走到二门,将她送上车去才罢。

刚刚转身进了院子,澹台就道:“洛洛,下个月若是母亲真的送帖子过来,我还是帮你推了吧。”

洛妍忍不住挑起了眉毛:“王妃这么有诚意,我怎么好意思推辞,你怕什么?”

澹台叹了口气:“那个府里,人太多太乱,我母亲又是个心里没算计的人,谁知道是谁挑唆着出这个主意的,又想做什么事情,你何必冒这个险?”

洛妍看着他眼睛里那点焦灼,心里一动,淡淡的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冒险,而且无论出什么事情,我也不会把你母亲怎么样的。”——她不是燕太祖,没那个本事挑战孝道,但也总不能继续当只缩头乌龟,那种龟缩着假装一切都好的滋味,她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忍受下去。

澹台停住了脚步,眼中的焦虑顿时变成了痛楚,凝视洛妍半晌才道:“你要怎样才会相信,我不过是担心你。”

洛妍微微一窒,低头不语,迈步往前而走,只听背后脚步声响,却是青青赶了过来:“公主公主!大门外面有个和尚找你,说是叫心远。”

洛妍顿时眼睛一亮:心远!他怎么来了?自己在重阳宫的后两个月,就没有再看见过他,天师只提了一句,他是到红尘间历练去了,自己当时心里还颇为遗憾,觉得以后只怕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个沉默寡言却稳重可靠的美貌搭档,没想到如今他竟找上了门来!

刚想拔腿就走,突然看见澹台正在看向她,心里一突:如今可不是在重阳宫,小天师虽然身份超然,但自己单独去见,只怕还是不大合适的。便对他说:“心远不是和尚,是天师唯一的弟子,我去重阳宫多亏他帮忙。我们一起去迎迎他?”

澹台不由有些意外:小天师?他似乎有点印象,听御林卫那些六部的子弟提过,有个小天师这两个月常在京城讲法,说是不少贵女为了听他讲法都要抢疯了,据说是好像是因为长得太好看……当下点点头,跟着她快步走出去。

刚到门口,洛妍便吩咐打开大门,大门开处,只见一个白袍光头的年轻人静静的站在门口,此时正是夏日入夜时分,公主府门口的灯笼刚刚点上,灯光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就像给他身边笼罩上了一层烟雾,他俊美有如神祗的五官被这层光雾一打,更是灵秀飘渺,难描难画,纵然洛妍早就看惯了他,此时不由也呆了一呆:怎么两个月不见,他长得越发妖孽了?忍不住笑道:“心远,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心远静静的微笑,目光在两人身上轻轻扫过,才开口道:“公主,好久不见。”

洛妍点头笑道:“可不是,天师说你来红尘历练了,历练得如何?”

心远淡淡的笑道:“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而已。”不等洛妍开口询问,便转头道:“澹台将军好。”

澹台扬飞上下打量着他,心里忍不住也有几分惊叹。听他问好,才点头道:“小天师好。请进。”

洛妍看见心远,只觉得心情愉快,回头看见门房、侍卫、丫头们无人不是一副目眩神迷的样子,忍不住又好笑,一面走一面道:“心远,你以后出门还是戴个帽子吧,把你的脸遮一遮。”

心远点头道:“果然是好主意,心远受教了。”

洛妍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不跟你胡说了,你来到底是有什么事请?难道是没戴帽子出门惹祸了?”

心远叹了口气:“公主料事如神,心远的确是惹祸了,想借公主的地方避上一避。”

第114章稀客再临

洛妍不由停下脚步,看了心远几眼才道:“你到底惹什么事了?以你小天师的身份,难道还有人敢难为你?”

心远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苦笑:“我也觉得纳闷,只是在几个寺院里讲了讲法而已,如今却没有一个寺院肯让我住了……”

“为什么?”

心远沉默不语,澹台扬飞心里却已经有几分了然:原来听到那些人说一个小天师“好看”到让贵女们发疯,他还不以为然,真见了这个小天师,才知道传言一点都没有夸张,他的确好看到可以让无数女人发疯。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洛妍,只见她满脸好奇的样子,只能低声道:“我听说过几句,小天师的信徒们太过……热情。”

洛妍恍然大悟,落后一步,低头用袖子遮住了嘴,偷笑得全身发抖。澹台忍不住摇头,心远恍若不知,满脸平静。

洛妍好容易忍住了笑,才露出头道:“这事情好办,我在外院给你找个清静的院子就是。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心远道:“一日两餐素菜,只烦门房放我出入,帮忙拦拦访客。”

洛妍忍笑点头,回头便跟青青道:“去跟贺兰管事说一声,在前院拨个清净的院子给小天师,立刻收拾出来,每日着大厨房做出两餐干净的斋饭送去,此外不得前去打扰,然后让他跟门房吩咐,小天师随时可以出入,但访客一律不见。”

心远稽首道:“多谢。”

转眼间已走到外书房,洛妍便请心远坐下喝茶,又随意问了些别后的状况,约莫半个时辰,贺兰源便让小厮回报说,院子已简单收拾出来,心远可跟小厮前去。那小厮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脸伶俐模样,可看见心远,嘴却顿时张大了,半天合不上来。

心远恍若未见的告辞而去。他的身影刚刚消失,洛妍已笑趴在桌子上:“你说一个男人,还是未来的天师,不能成亲,他没事长成这样做什么?”

………………

第二日却是休沐日,洛妍起来后便看着外面的日头发愁:正是秋老虎的燥热天气,哪里都去不了,要不去邺王府找二哥去?也不知道清远那药什么时候才能制完……还没有想清楚,青青已笑嘻嘻在外面道:“文大夫来了,我知道公主已经吃过饭,没让她在二门等。”

洛妍不由大喜,跳起来就迎了出去:她这次回来好几天了,竟是一直没见到文清远,洛妍自己忙得团团转,偶然去问二哥,却说她是在制药,不好出门——算起来,自从那回在樱花树下喝酒之后,就没见过她,只怕已经有四个月了,她还真想念文清远。

快步走出上房的院子,一转弯便看见一个小丫头引着文清远过来了,几个月不见,文清远似乎清减了些。洛妍忙上去挽了她的手:“你终于舍得出门了么?”侧头细看,才发现她不但清减了,而且脸色也略显苍白,不由微微惊诧:“你怎么脸色不大好?是制药制得太辛苦么?”

文清远也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也不接话,只微笑道:“你气色很好,只是最近有些太过劳心了,要多休息。”

两人到了上房,澹台扬飞听到声音,从东边的书房出来,跟文清远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去了外书房。洛妍忙献宝似的让小厨房赶紧做两盏她自己琢磨出来的红豆刨冰出来,又上了刚刚做好的酸梅汁。

文清远就笑:“还是你会享受。”沉吟半晌又突然道:“我来是想问问你,我如果搬到你这府里来住,会不会不方便?”

洛妍怔怔的看着她,脱口道:“你和二哥怎么了?”

文清远只低头喝酸梅汁,慢慢喝了好几口才道:“你只说行不行。”

洛妍叹道:“行当然行,我欢迎还来不及,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二哥可是得罪你了,我帮你找他算账好不好?”

文清远淡淡的笑:“邺王殿下怎么会得罪我,只是我觉得再住在那边不大合适了而已,你放心,我和邺王殿下已经说好了的,我还会按时回去给他诊治的,我住你这里,他也放心。”

洛妍见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拉了她道:“走,我们一起去看园子去,你喜欢哪一处我就让人收拾了。”

文清远也不推辞,和洛妍一起到后园里转悠了几处地方,就选了在山腰下的一处小小院子,只见满院子的奇石突崛,又种满了奇花异草,院子两面抄手游廊,上面是五间小小的清厦,清雅幽静,只差上面高书“蘅芜院”三个大字,倒正是文清远的风格。洛妍便让丫头们赶紧收拾出来,知道文清远好静,只拨了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四个粗使婆子在院子里当差。

出了这院子,两人索性手挽手走了山脊更高处的一个小亭子里,这亭就叫“听风”,地势开阔不说,不远处便是碧萝倒垂的一个小小石洞,有流水潺潺而出,水借风凉,靠着栏杆,更觉凉风过耳,水声清幽。

文清远不说话,洛妍便四下打量,这亭子视野甚好,能看见半边内院和一角外院,再看两眼,突然发现视野所及,那外院的一处院落里,正有一个白衣人静静坐在院中。洛妍不由大喜,把文清远拉来指道:“你看见那个白衣人没有,是下一任的天师,名字叫心远……”文清远满怀心思,只略略点了点头,心远却似乎心有感应,站起来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洛妍忙向他挥手,他也微微欠身稽首。

洛妍便拉了文清远道:“走,跟我去外院见见这个心远去,保证你能吓一跳,他长得实在太过分了!”——大燕并不十分看重男女大防,天师更是超然世俗之上的存在,贵女贵妇信仰天师追随去寺院听法,或私下请教、请到内院做客都是常事。洛妍把文清远视为这一世里唯一的好友,她自己最爱看美人,便觉得心远长得那么好看,自然是要同文清远一同去看一看。

文清远倒似乎没有洛妍这爱好,看她热心,也就无可不可的跟着她一路走到外院,洛妍抬头看看亭子辨了辨方向才找到那小院,还未到门口,心远已过来开了门,合十道:“见过公主。”

洛妍笑道:“小天师好,这是文大夫。”回头又跟文清远道:“这是心远,是天师唯一的弟子,现在京城人人都叫他小天师。”果然发现文清远一贯清远的眼神里也有抑制不住的惊讶疑惑,心里不由得意。文清远半天才微微点头道:“小天师好。”

心远看了文清远一眼,默然稽首为礼。洛妍便道:“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心远怔了怔,反问:“公主以为,我应该坐在哪里?”

洛妍不由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应该站在树梢上餐风饮露,才是本色。”脑海里突然想起庄子的那两句话“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放在心远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心远苦笑道:“公主说笑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洛妍才知道这院子僻静,心远倒住得惯,暂时也不打算出门,虽然还有别的话想问,却不适合当着文清远说了,呆得久了又怕打扰了心远,索性便告辞出来。

离得那院子远了,洛妍忍不住便对文清远笑道:“怎么样,这小天师值得一看吧。”——这种感觉,倒有点像大学里和要好的女生一起去操场上看传说中的篮球王子,也唯有和文清远一起,她才敢肆意暴露自己八卦的本性。

文清远眼里似乎还有残留的惊疑,半晌才道:“这个小天师,真的不像人。”

洛妍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刚看见他,也以为看见了狐大仙。”

文清远摇头道:“我不是说他长得好看,他长得自然是好看,但更古怪的,这个人身上,竟然完全没有任何毛病,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洛妍不由奇道:“什么毛病?为什么要有毛病?”

文清远想了一想,才解释道:“你知道人吃五谷杂粮,总要生病,也难免受伤。我是大夫,看人注重筋骨气血。

一般来说,再健康的人,总是有所不足的。我此前见过的人里,状态最好的大概数澹台将军,那是功夫练得深了,可以自省,随时调整身体状态,但他身上筋骨还有好几处微有损伤,气血偶然过盛,这已经是万万人中极难得了。可是,这个心远小天师,我在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任何毛病,第一眼看去只觉得完美得惊人,多看几眼,就觉得可怕……”

洛妍恍然大悟:这就是基因进化啊,从内到外的完美——真过分!于是笑道:“你没见过天师吧?”见文清远点头,才接着道:“你若见到天师,就会看见第二个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原本就……不能算是这个世间的人,自然不能以世人的标准来衡量。”

文清远默默点头。两人一起走到二门,婆子早笑着开了门,刚要抬腿进去,却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慕容洛妍!”

第115章麻烦上门

洛妍一怔,回头看见一辆朱轮车刚刚停稳,车上就跳下来一个身穿白色纱衫,碧水般长裙的窈窕身影,不由就想仰天长叹一声:最近是什么日子啊,怎么想得到想不到的人统统跑来了?叹了口气道:“上官小姐,不知您有何贵干?”上官月泠一脸急怒,刚想开口,突然看见洛妍身边的文清远,又把话咽下去了。

一个门房上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看见洛妍便跪下道:“公主,小人该死,没拦住平南郡王府的车。”

洛妍淡淡道:“那你就自己去贺兰管事那里领罚吧。”

上官月泠挑起眉毛,冷冷道:“我已经在大门外等了半日,里面回报说你不在,我就索性进来看一看,没想到却是你的托辞,你好大的架子!”

洛妍瞟了她一眼,突然冷笑道:“不敢与上官小姐相比,一个郡王之女,竟然敢闯和孝公主府,敢直呼我的名字!还敢斥责本公主!这就是你们平南郡王府的规矩?好,很好,改日我定要向王妃请教请教。”

上官月泠不由怔住了:她与洛妍相识已经十多年,互相别苗头也有十多年,可洛妍从来没用身份压过她。她的确已经忘记,眼前这个女人是地位等同亲王的和孝公主,是母亲在正式场合见了她也要行君臣之礼的人。

她今日的举动,要追究起来,不但父亲要狠狠罚她,只怕宗正府来了训斥也不为过……

想到年前父王的盛怒,看到慕容洛妍怒极而笑的冷峻神色,上官月泠一时满腔的怒火不知不觉已泄掉了大半,权衡半晌,忍气行了一礼道:“是月泠鲁莽了,请公主见谅。”

洛妍眼神锐利的盯着她的额头正中——这是能迅速让人感到压力的心理区域,果然不出片刻,上官月泠的额角上已冒出细细的汗珠,才突然一笑:“上官小姐客气了。适才我与文大夫去外院了一趟,的确不在上房,才怠慢了上官小姐,不知您来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