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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远淡淡的道:“小公子福泽深厚,必无大碍。”安王妃喃喃道:“天神保佑,多谢小天师,多谢小天师……”

洛妍不由松了口气:心远说没事,一定就没事。黛兰才道:“启禀公主,刚才我在府门口遇见了小天师,他听说后说他有办法,所以我另外找人通知文大夫,先带小天师过来了。”洛妍点点头,诚心诚意对心远道:“心远,多谢你了!”

心远淡淡道:“不必客气。只是这几天我要每天给他用次药。”

洛妍闻言不由沉吟片刻,看看小云峰青紫的小脸,终于下了决心,对青青道:“你去别院,把安王爷请来。”青青点头离去。

安王妃一惊,抬头道:“你要做什么?”澹台扬飞的眼光也看了过来。洛妍神色平静的道:“今天有人下毒谋害小公子,又嫁祸给我,这件事,我要请王爷过来,追查清楚。”看了谷雨一眼,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乳娘,谷雨便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乳娘后面。

安王妃怒道:“不就是你给了毒饼吗?贼喊捉贼什么?”

洛妍叹了口气:“王妃请慎言!我这是第一次来府里,我是能掐会算知道正好能单独遇见小云峰吗?还是闲极无聊带着一块毒饼到处走,见谁毒谁?”

随即便指着乳娘道:“你说我给小公子吃了毒饼,那你说说看,你怎么进来找东西,我又怎么给毒饼给小公子吃的?把事情按时辰先后详详细细讲一遍!”

乳娘便定了定神道:“我是见过了正午,天气有些凉了,先回了房,想给小公子加一件衣服,进了屋就想把公主赐的玉佩收起来,这才发现玉佩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我也不敢声张,就抱了小公子一路找了回来,进了这院子……”一板一眼,讲得十分清楚,连洛妍给的饼的形状颜色,说的话都形容了一遍。

洛妍也不打断,不时的问两句,“我是用哪只手递的饼?另一只手放在哪里?”之类的问题,让她讲得越发详细生动,直到最后,“我们正在玩着新得的圆鼓,王妃突然叫人抱小公子过来玩,我刚刚带着小公子进了这院子,他就叫肚子疼,疼得打滚……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小公子便成了这样!”说着便哭了起来。

洛妍点点头:“很好,你再从后面往前面讲一遍,要跟刚才这一遍一样详详细细,一点不漏。就从王妃让人来抱小公子之前你在做什么说起。”奶娘一愣,想了想才道:“我是抱着小公子在他的屋子里玩耍。”

“玩的是什么?”“之前呢?你是怎么从这院子里回去的?”“对,就这样,一件事情一件事情从后面往前讲。”“再之前呢?”

这一遍把事情从后面往前讲,奶娘神色便再也没有刚才的沉着冷静,叙述也渐渐散乱起来,磕磕巴巴的倒叙到后来,有些细节的描述与第一遍就有了明显的出入。

洛妍看着她淡淡的笑:“需要我告诉你,你说的这两遍事情,有多少个细节对不上吗?”

这种倒叙测谎手法,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种,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多半是抗不住的,想来这古代间谍也不大可能经受反测谎训练,而这位奶娘显然心理素质还不过关。

奶娘脸上有冷汗冒了下来:“奴婢记性不好,所以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洛妍点头,声音越发轻柔淡定:“刚刚发生一个时辰的事情,就记不清了?好,这次我们从中间问起,你好好想想,你进这院子的时候,我坐在哪里?”——她表现得越轻松,越胸有成竹,对方的压力就会越大。

这次是打乱次序的问,奶娘的回答也越发的乱了,待到洛妍微笑道:“这三次怎么你说的都有些不大一样?你的记性还真是不好,不如你还是从最后的事情开始,再把经过说一遍好不好?”奶娘终于信心崩溃,掩面叫道:“别问了,别问了,我什么都记不清了!”说着便伏在了地上。

洛妍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安王妃,安王妃脸色已经大变,恨恨道:“你这个贱婢!黑了心肠的货!你还不赶紧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前就踹了她一脚,踹了几下不动,却见那奶娘软软的倒向了另一边,鼻子里流出了黑血。

洛妍这才真的大吃一惊,胡缨忙把怀里的孩子交给袁大娘,抢上一步,翻开奶娘的眼皮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想给她喂下两丸解毒药,奶娘的眼里、嘴里都流出了黑血,人也不再动弹。胡缨放下她,闷声道:“属下无能,她吃了一种极其霸道的毒药,发作起来就无药救治。”谷雨脸就白了——她是看守奶娘的人,却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决断的就吞毒自尽。

安王妃呆呆的愣在了那里,洛妍也只觉得心里发紧,再也不敢看那具尸体,头也越发有些疼了。

正乱着,一个丫鬟已经引着文清远快步走了过来,文清远进门便看见了心远,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便蹲下来给小云峰把脉看舌头,半晌才道:“你们给他吃什么了?”

胡缨就看了看心远,低声道:“是小天师给他吃了几滴,那个,仙药。”文清远满脸惊愕,忍不住又看了心远一眼,这才拿出金针,给小云峰身上扎了几针,慢慢捻动针尾。

一片静默中,却听呜呜的两声,竟是袁大娘怀里的小云峰哭出了声来。

安王妃大喜过望,叫着“云峰、云峰”就扑了上去。澹台看着这个几乎是失而复得的儿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情。洛妍念了一句“谢天谢地”,忍不住看向一直静静站在角落里的心远,感激的点头一笑。心远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

文清远立刻起了针,脸上有欣慰,也有些难以置信,抬头看向心远:“小天师,现在还需要做什么?”

心远摇了摇头。

文清远想了想才道:“我能请教一下,你刚才给他吃的是什么吗?”

心远又摇了摇头。

文清远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只听院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响,却是青青领着安王爷到了。

第120章来日隐忧

安王爷是作者肩舆过来的——因为多年的足疾,他平日行走虽然无碍,却不能快跑或骑马奔驰。在院门口才下了舆,迈步走了过来,面沉似水,脚步却依然平稳,远远的就问,“云峰呢?”

洛妍行了一礼道:“多亏小天师的……仙药,云峰已经没事了。”

安王爷这才看见心远,顿了一顿才欠身行礼:“多谢小天师!”

心远默默还了一礼。安王爷走上前去,看了云峰两眼,便向澹台扬飞问道:“事情查清楚没有?”

澹台扬飞指了地上还未来得及移走的奶娘尸体道:“是云峰的奶娘给云峰服了砒霜,又嫁祸给洛妍,刚才被洛妍问出了破绽,乘我们不小心服毒自杀了。”

安王妃冷冷道:“嫁祸不嫁祸却难说,死无对证!”

洛妍刚想反唇相讥,澹台已声音沉稳的道:“母亲,奶娘如果不心虚,回答时为何破绽百出,为何又要自杀?当今之计,是要查查当时公主为何会一个人在这院里,那些客人和丫头是谁调走。”

安王妃想了一想,顿时怒气勃发:“今日的来客是我带走的,怎么,你的意思是我黑了心要害自己的孙子,好嫁祸给你媳妇?”

澹台皱起了眉头:“儿子不是这个意思,但今日之事古怪之处甚多,母亲难道就不想查清楚?”

安王爷已冷笑道:“我原来就知道这府里乱七八糟,没想到能乱七八糟到这种地步,府里的奶娘竟然能对云峰下毒,若不是公主请来了小天师,云峰只怕尸首都凉了,你不想着查清楚,还忙着怪别人!”

安王妃气得双手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澹台扬飞眼中流露出不忍,忙道:“父亲,这件事情筹划周密,不是一时半会儿查得出的。”

安王爷冷哼一声,才转向洛妍道:“平安,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不过你叫我来,可就是为了这个?”

洛妍叹了口气:“不敢当个父王的谢字,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所以我想请王爷恩准,我要带云峰回公主府治病,等云峰身子彻底好了,能不能请王爷对云峰再做安排?”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落针可闻,澹台扬飞惊讶的转头望着洛妍,安王妃却第一个尖叫起来:“你休想!”

安王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等云峰好了之后,你把他送到别院来吧。”

安王妃瞪着王爷,目眦欲裂:“云峰是我唯一的孙子,我心肝般疼到这么大,你别想带走他!”又指着洛妍道:“我诚心诚意请你来赴宴,你倒好,原来不是害我孙子,就是要害我是不是?”

洛妍心里有些百味交陈:此事安王妃虽然难脱干系,但看得出来,她的确只是被利用了,也的确疼爱这个孩子,可今日之事一出,这个孩子已不能留在这边府上,不然还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后手。她也不能把他真的养在自己府上,说不定会落个夺人子的名声。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安王爷,这样才既能真正保住这孩子的性命,又能解决自己的隐患。可这样一来,安王妃定然更加恨自己……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如果自己不是一意孤行要过来,事情何至于如此!

只听安王爷已冷冷的道:“云峰难道不是我唯一的孙子?在这府里,竟然能出这样的事情,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孙子还交给你带?”

安王妃的声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原来你们都是合伙来害我的!就是要把我的东西一样一样全夺走!”回头看见洛妍,便伸手指了上来:“都是你!”

洛妍微吃一惊:安王妃疯了吗?还敢对自己动手不成?

澹台扬飞已一步跨上,挡在了两个人中间,安王妃的手指就戳到了他的脸上:“你还护着她!”澹台扑通跪了下来,默然任凭安王妃发泄,却挡着她不让她过去。

洛妍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刺目刺心,再也看不下去,向安王爷一福:“父王,我先带云峰回去了。”见安王点头,便吩咐袁大娘:“抱好小公子,我们走。”自己转身便走,只听身后传来安王妃的尖叫:“你站住!你把我孙子留下来,你别拦着我!”又有安王爷的怒喝:“你闹够了没有?”

洛妍疾步走出了院子,在二门上了车,袁大娘抱着云峰和文清远一道上了洛妍的朱轮车。洛妍看看脸色已不再发青却依然苍白的云峰,看着他满脸泪水却小猫般哭不出声音的虚弱样子,心里只觉得疼痛难忍:安王妃的话里至少有一句没错,都是我!明明知道这个府里有问题,明明猜到这场宴有古怪,却还是猪油蒙了心般要来,以为可以见招拆招,却终究是落入了别人的算计,差点害了一个孩子!

心思纷乱之中,似乎只过了片刻,车子已回到公主府,洛妍下车时才看见心远也骑马跟在后面,不知为什么突然心里越发有些不安。一行人匆匆回到上房,留在府里的李妈妈、天珠等突然看见这副情形,自然是吓了一跳。洛妍也无暇多解释,先让把小云峰放到床上,又请心远进来再看看。

心远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翻了翻眼皮,才又拿出那小瓶,喂了几滴药下去,回头道:“他已经没有什么大事,这几天我会每天进来喂他一次药。”

洛妍叹了口气,也只能把那三个苍白的字眼再说一遍:“谢谢你。”

心远微一稽首,默然离去。

洛妍往椅子上一坐,这才觉得全身就像要散架了一样,眼见天色已黑,忙又吩咐天珠赶紧上晚饭,再安排人把暖阁重新收拾收拾,云峰这几日就住在暖阁里。这才略一洗漱换了衣服,出来时晚饭已经摆好,洛妍便让谷雨几个也赶紧下去吃饭,拉了文清远一起坐下吃。

默然吃罢,两人又回到屋里,云峰躺在大床上,已经沉沉睡去,李妈妈守在床前的踏脚上,文清远上前又看了一回,叹了口气道:“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仙药这回事。”

洛妍心里突然划过一丝光亮,从刚才看见心远时就盘旋在心里的不安隐隐找到了苗头,忙问道:“清远,若是没有这仙药,云峰可是无救?”

文清远沉吟道:“那倒也未必,砒霜之毒虽然霸道,但却并非无救,云峰一发作便被胡缨洗了肠胃,澹台将军催吐也十分彻底,又及时喝了牛奶等解毒之物,就算没有那仙药,我大概也有五六成把握能救活他,但绝不会如此快,如此平稳,余毒也要慢慢拔清,说不定要好几个月。这孩子身子本来就弱,日后如何很难说。”又叹了口气道:“幸亏他们没给这孩子用奶娘自杀的那种毒药,我看那尸体的症状,当真神仙难救。”

洛妍摇了摇头:“那种毒药赤霞就发作,他们是要诬赖我心黑,又不是要诬赖我是白痴!”文清远想了想,忍不住也笑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洛妍心里那点不安还是越来越大,不由站起来道:“那麻烦你好好守着他,我出去一下。”转身便把黛兰叫到书房里,“你是在哪里遇见小天师的?当时你怎么说的,他怎么会过来?你好好想一想都仔仔细细告诉我。”

黛兰脸上不由红了一红,“我是在公主府二门附近的地方遇见小天师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他抬头看我就勒了马。

他似乎认得我,问我可是公主出了什么事?我跟他说,公主无事,只是被人诬赖了,是驸马的长子中了毒,回来请文大夫过去。他本来没说什么,突然回头问我,孩子是不是叫云峰?中的是不是砒霜?我吃了一惊,觉得好像听王妃是这么叫的,忙点了头。他就说,他有药能解,让我带他先去。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洛妍眉头紧锁,只能强压下心思,胡乱点点头道:“你做得没错,但这个经过,就不要告诉别人了,小天师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又身怀仙药,叫人知道了终究不大好,虽然我们大燕人都崇信天师,但也说不定会有人利欲熏心,干出什么事请来。”

黛兰想了一想,郑重道:“公主放心,我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只是仙药的事情,安王府的人大概也知道了,却是瞒不住的。”

洛妍叹了口气道:“我出去找小天师说说,让他务必小心。”一路思量一路向外就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心远住的院子前。

心远开门看见洛妍,却似乎毫不意外,只轻声道:“公主里面请。”

洛妍走到院子里,迈步到树荫下那石桌前坐下,心远便默默的坐在对面,洛妍看着这张似有神光笼罩的俊美面孔,咬咬牙终于还是问道:“心远,你告诉我,云峰他日后是不是很有出息……还是说,他就是以后的安王?”

心远沉默半晌,低声道:“都是。”

洛妍本来还抱了一半的希望,听到这答案不由心里一凉:小天师既然知道云峰的名字,又知道他中了砒霜,自然是因为在后来的史书上读到了。史书是绝对不会对普通人物有这样详细的记载的,没想到他果然不止是一代名将!澹台家历代最出色的弟子往往就是袭爵的安王,原来他也不例外……云峰能做安王,对她意味着什么?对澹台扬飞意味着什么?最乐观的答案是,他们很快会和离,他后来的妻子无所出,或者,他们会一辈子这样下去,最可怕的答案……

想到那些更坏的可能,洛妍心头不由就像压上了一块巨石,半晌才道:“心远,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史书的记载上,澹台扬飞的结局是什么?我的结局是什么?”

第121章最囧告白

心远看着洛妍,断然摇了摇头:“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但有些事情,你不能知道,也不必知道。”

洛妍怔怔的看着心远,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乱:难道澹台他会出什么事请?又或是自己能守护大燕,个人却结局不堪?不然心远为什么如此坚定的拒绝告诉自己?天师说过,为了换取信任,他们可以帮助历史人物预言未来,心远不肯说,难道是因为那未来太过悲惨可怕?

却听见心远柔声道:“你放心,虽然历史的记载无法改变,但肯定能找到别的办法,我会帮你。”

洛妍一震:帮我,那就是说,以后不是澹台会出事……他的话无疑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她慌张惶恐的心略微的放松了一些,可又觉得他的语气里有种奇怪的东西,再看他,依然是一副清冷的神情,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忍不住道:“心远,你说什么?”

心远静静的看着她,低声而清晰的道:“我不能改变历史,但我一定能改变你的命运。”

洛妍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呆呆看着心远,脱口问道:“你要改变我的命运?为什么?”

心远声音依然冷静清淡:“你既然猜得出来那个孩子的命运,难道猜不出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本来不应该干涉这个世间的事务,可是我看见你身边那个侍女焦虑的神色,又说是有人诬陷你,一问那孩子的名字症状,想都没想就赶过去了。只要不改变历史,我不介意自己动手,好让你少点麻烦。”

“因为我喜欢你,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来帮你,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带你走。”

洛妍只觉得世界上最荒谬的梦境也无过于此,看着心远白玉雕刻般的完美面容,很想掐自己一把……心远这是,向自己告白吗?但怎么可能呢?这简直就像自己跑都到一个庙里烧香,然后那菩萨突然开口跟自己告白了!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百般惊骇,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化成了一声苦笑:“心远,我心情不好,你别开这种玩笑。”

心远轻轻摇头:“正是因为你心情不好,我才告诉你,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洛妍看着他专注的眼神,慢慢有点相信他可能是认真的,但心里的荒谬感不由更甚——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虽然两个人一起走了五天路,但说的话加起来有二十句吗?在重阳宫里也是如此,每次见面都是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他都懒得答话,后面两个月他还跑了,前几天又突然跑上门来躲情债,哪件事情也不像是喜欢自己才干得出来的!难道自己这几天做了什么不谨慎的事情,让他误会了?洛妍茫然回想半天,似乎没有……

看见心远依然安静的看着自己,不由无力的叹了口气:“心远,你知道,我成亲了的,我不可能跟你走……你……你真的没开玩笑?”

心远淡淡的微笑,“我知道你会觉得很意外,其实,我也很意外。我们这样的人,都很理智,所以喜欢一个人对我来说,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看着洛妍,他的眼光突然变得飘渺起来,仿佛在看着遥远的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那一天晚上,你让我进木屋休息,我点亮了蜡烛,突然看见你光着的脚,贴满了胶布,血迹斑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一双脚……”

“然后,第二天早上,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作了,团在那里,全身抽搐,骨节格格作响,嘴唇都咬出了血,我只在书上见过癫痫发作是那种样子,没有办法,只好敲晕了你,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发作,很想问你为什么,你醒来却问我,什么时辰了,有没有耽误上路?我当时就想,这个女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那天突然下雨了,我很担心,你的状态那么差,说不定会走不出盐碱地,那样的话我就只能自己找进去然后背你出来,可是你居然自己走出来了,只是脸色就像死人一样难看,雨水沙子糊在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头发也湿着粘成了一团,整个人就躲在石头边上发抖。可我让你在我背上靠一会儿,你居然就那样睡着了,我的后背都湿了,你的头发那么脏,我却没有觉得难受……”

“最后一天,你把水囊给我,让我喝,我真的惊呆了。

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碰过别人的杯子餐具,更别说喝别人喝过的水。我以为我宁肯渴死也不会碰别人的口水,可是你就那样神气活现的看着我,大声逼着我喝。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真的喝了,而且一点都不觉得恶心,那时候我就想,难道我喜欢上你了?”

洛妍低着头,牙齿紧紧的咬在了一起,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这辈子都不要再出来见人!

这是告白吗?老天!你打个雷下来劈死我好了,我实在……实在丢不起这个人!眼前这个家伙真的是在告诉我他怎么喜欢上我的?真的不是太子妃重金买通的心灵杀手专门来摧毁我的自尊心的?我怎么觉得他就是存心让我知道那时候自己有多丑陋多狼狈多恶心,还多自以为是……

心远却恍然不觉,依然轻声往下说:“到了重阳宫,你一见面就那样捉弄我的老师,换一个人我一定会很生气,但你这么做,我却觉得开心。后来你住下了,我突然发现我天天都很盼着吃饭,因为吃饭就能见到你,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健康我就很高兴,你每次看见我都要说很多没营养的话,但奇怪的是,不管你的话有多无聊,我都爱听。”

“可是这种高兴,慢慢的让我觉得越来越害怕,我想我大概是一个人久了,又没有跟这个世界的女人相处过,觉得好奇新鲜,所以自己才起了幻觉,以我们的标准,你长得只是还可以,也不比别人聪明,毅力的确很强,但我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有毅力喜欢上她?”

“所以我决定离开重阳宫,好好到世俗里走一走,多和这个世界的年轻女人接触接触,说不定幻觉就会消失了。我这两个月,见到的接触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都和你一样年轻热情,都和你一样爱说无聊的话,我甚至好几次试着主动去帮助她们,她们会优雅的对我微笑,含情脉脉的看着我,但没有用,不管我跟多少女人说话,我眼前总是出现的,还是你血迹斑斑的脚、粘成一缕缕的头发、明明晒脱了皮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的脸……”

洛妍呻吟一声,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自己的胳膊里:该死,你就不能不提这些吗?我好歹还算是美女公主一枚好不好?这辈子也就是那几天没水洗脸刷牙晒得漆黑脏得要命,可你就不能发发慈悲忘记算了?

“我想,这就是命运和缘分吧。在我们那个世界里,我从小在大家眼里就是天生的研究者,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只会追求那种永恒的真理和真相,所以我争取到了来这个时代来亲眼目睹历史的机会,却没想到,我来这里,也许只是因为,要遇见你。”

“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能逃避,就像你说的,老房子着火最难救,我假装一切都好有什么用?所以,我不再逃避,我会守在你身边,尽我所能帮你,一直到你跟我走。”

听到最后这句话,洛妍才算有勇气从胳膊后面露出半边脸来:“心远,我很感谢你的……厚爱,但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你看我,又不好看,又不聪明,还挺无聊的,要不你还是算了吧……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你走的。”——最后这句话真的是她的心声。

心远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你会跟我走,这就是你的命运,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

看着他笃定的微笑,洛妍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才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狼狈的逃出了这个院子,出门的时候被门槛一绊,差点摔了个嘴啃泥。

背后似乎传来心远轻轻的笑声,洛妍不敢回头,脚下更快。刚来到这院子时对未来命运的担心,此刻都化作了一腔的惊愕羞愧混乱。按说有这样一个美得像神的男子对她告白,她应该感到骄傲自豪,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却难堪得想去死?

心远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其实可以把话说得动听一百倍,他也可以告诉她,他喜欢上她,其实是因为他喜欢真实远远超过喜欢美,所以他才会选择探究历史。

而在她的身上,在那种痛苦的挣扎和蜕变里,他看到了人性里最真的东西,让他震撼,让他迷惑,让他从此沉沦。

不过他还是更愿意这样告诉她,因为他也许就是喜欢看她的狼狈。在众人面前,她总是很高贵优雅冷静,跟自己记忆里那个狼狈痛苦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可至少这一刻,他又看见了那个隐藏得很深的矛盾重重的不自信的灵魂,那是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看不到的东西……

第122章扪心自问

夜已经深了,十四之夜的月亮的形状依然是不甚完美的圆形,但月华如水,照在院子里当真如铺了一层银霜。

洛妍坐在院子里的一处凉亭里,背靠着柱子,看着月亮发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受到的震撼太大,以至于现在她很想学着《二十四小时》里的杰克那样说一声:“这是最漫长的一天。”不过人家杰克干的都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不像自己,先是自投罗网的差点害死了一个孩子,然后接收到一个令她现在想起来依然不安的消息,最后被一通告白吓得连滚带爬的逃回了自己屋子……

虽然想到心远,那种狼狈难堪的心情依然不时往外冒,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保证似乎也有一种让她心情平定的力量,就像突然买了一份高额的保险。

在历史上,她也许真的很倒霉甚至短命,但心远,说不定能帮她度过难关,他是那么肯定的说过,要改变她的命运……只是跟他走,呃,这个事情,难度有点太大。她可以把他看成好朋友、好伙伴,却完全无法想象跟他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会像整天对着一幅画?她虽然很爱美,但真的没有高雅到那个程度。而且这幅画,是多么的表里不一致啊!

算了,没可能的事情就不用去想,洛妍甩甩头,丢开那些无用的思虑。她需要好好想一想的是,为什么自己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因为,如果不找出原因来,下一次她就很可能依然犯错。

天师曾经说过,觉得自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是人性里最愚蠢的自负——在很多情况下,你之所以犯错不是外在因素决定的,而是源于你内心的弱点,只要这个弱点没有被克服,下次遇见相似的事情,你还会做出类似的错误反应,这和恶性循环的悲剧人生一样,是性格即命运的另一种解读。

天师还警告过自己,“三个月,你以为你真的没问题了吗?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你只不过是拥有自己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而已,在仔细看清楚别人的同时,一定要记住,要对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与警惕……”

可是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忘记了他的警告?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洛妍闭上眼睛,慢慢回想着从安王妃上门那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当时那一幕渐渐变得清晰。突然之间,她意识到,不是别的,而是澹台扬飞那丝焦虑的神情刺激到了自己,让自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那份邀请,他越拦着自己,自己就越要去!她就是要让他焦虑,让他难受……自己原来,依然这么恨他!

这突然展现在眼前的恨意,让洛妍不由自主的按住了胸口:在这颗心里,原来还有这么多浓厚黑暗的愤怒和怨恨:他怎么能够为了安抚他的母亲,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他怎么可以宁肯自己恨他,也要帮他母亲隐瞒那些卑劣的勾当?她要惩罚他,也要惩罚那个疯狂的母亲,这才是自己铤而走险的根本原因。可最后受到最大伤害的,却是一个完全无辜的孩子……

她明明知道,仇恨,是世上最昂贵而无益的东西。可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仇恨左右了行动,那么她和安王妃,又有什么不同?

洛妍清晰地想起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澹台扬飞越来越少的话语,越来越隐忍的眼神。自己稍微对他和颜悦色些,他就会眼神闪亮,但这种眼神只要让自己看见了,她便会立刻不动声色的让他跌入更深的失望——她似乎在这种事情里得到了一种痛并快乐着的奇异满足感。

仿佛在自己心里看见一个完全陌生的黑色的自己,洛妍苦笑着抚额叹息,原来她的理智果决背后,还藏着这样一个负面的自己。不过没关系,黑色本来也是她心灵的一部分,她不可能将那黑色立刻驱走,但她会永远记住今天的教训,不让自己成为一个被仇恨愤怒支配的人。

………………

澹台扬飞是将近四更时分才从安王府回来的,其实洛妍也刚刚躺下,她听见他放轻了的脚步声,听见站在自己的屋门口站了良久,叹了口气才转身进了书房。他的脚步声有些拖曳,洛妍能想象此时他复杂沉重的心情,却不再感到快意。

第二天早上在外屋见面的时候,洛妍注意到澹台的眼里的红血丝,两人默默吃了早饭,澹台才道:“昨天母亲真的病了,我刚才已经看过云峰,等下还要去王府。”

洛妍忍不住问:“王妃她要不要紧?”在看清楚自己心里的恨意之后,她对这位王妃奇妙的多了一份同情——她以前一直觉得她太过强悍霸道,现在才发现,其实她完全称不上强悍,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个被愤怒仇恨嫉妒摧毁了理智的女人,而在昨天这一局里,自己虽然谈不上赢,她却是彻底的输家。

澹台扬飞不由一怔,想了想才道:“她很疼云峰,有点受不了。”

洛妍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不是故意要把云峰从王妃身边带走,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留在那边实在太危险,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请,王妃一定会更受不了,你好好劝劝她……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我太任性,没有听你和二哥的劝告。”

澹台扬飞沉默的看着她,良久才道:“下次,再也不可以拿自己的安危来赌气。”洛妍震惊的抬起头来,却看见他已经站了起来,脸色沉静的转身离开。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看出来了,原来迟钝的只是自己!想到他昨天破天荒的没有值守而是急匆匆的来接自己,想到昨天一直他站在自己的身边,沉稳的说“我们尽人力,听天命”,洛妍突然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还没有把思绪理清,青青已经进来道:“小天师已经在二门外,要过来给小公子用药。”

洛妍一惊,忙站了起来,“你去领他进来,等他喂完药再送他出去,我有事情先走了。”说完抓了件衣服就快步走了出去。青青惊奇的看着洛妍匆忙的背影,觉得这情形有说不出的不对劲,可她却想不明白,到底是哪点不对。

洛妍其实也无处可去,只能在院子里转悠,此时园丁已把盆栽的桂花从暖房里移出,满园子都是桂花甜甜的香味,又有若干早菊点缀在山丘树丛之间。洛妍却心头烦躁,转了半天依然无法缓解,索性蹲在溪水边,顺手拽下一根枝条啪啪的抽水,水花乱溅中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却听背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你为什么叹气?”

洛妍吓了一大跳,丢下树枝,回过头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心远穿着一身土得掉渣的黄色袍子,穿别人身上就像一个麻袋,但穿在他的身上,却只让他越发显得丰神如玉。这玉人此刻便微笑着站在那里:“你忘记了,我是进来看云峰的,看完之后想在这院子里自己走一走,青青姑娘很通情达理。”

洛妍心里暗恨:青青你这个革命立场不坚定的!此时此刻,她实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这位爱好惊世骇俗的美男子,虽然该美男昨天对她当初难看的光脚、脏兮兮的头发表示出了极大的赞赏,奈何她自己实在无法苟同,反而觉得难堪无比,听到他的名字就只想溜得远远的。没想到却是躲都躲不开,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服上早已溅上了无数水珠,忍不住郁闷:又让他逮到了自己形象糟糕的时刻——他们两个一定八字犯冲!

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笑道:“麻烦你了,云峰他现在如何?”

心远淡淡道:“他的毒连服三天的药自然就干净了,我进来并不是只为了看他。”

洛妍尴尬的退了一步。半天才道:“昨天你说的事情,你还是忘了吧,说不定过几天你就会发现自己搞错了。”

心远摇头:“我不可能忘记,不过你若觉得难以接受,忘记了也罢。”

洛妍不由垮了脸:大哥,你的告白如此惊天地泣鬼神,谁倒霉催的赶上了也不可能忘得掉啊!突然听见他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叹气。”

洛妍怔了一会儿,才苦笑道:“我是在想,如果有一种生活,我没有办法离开,也没有勇气接受,应该怎么办?”

心远微笑起来,“谁说你没有办法离开?时间到了,你自然可以跟我一起离开。”

洛妍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摇头道:“你别开玩笑。”

心远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走上一步:“你要到什么时候才相信,我不是开玩笑?我们可以过来,自然也可以回去。我们那个世界的确冰冷,但是自由自在,你也许不会特别幸福,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你不想试一试星际旅行么?不想试一试纯虚拟化的生存切换么?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世间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洛妍苦笑着又后退一步:“我不用说了,我不会去的。”

心远淡淡的道:“你最好往前走一步,不然就掉水里了。”

洛妍一惊,回头一看,果然已经站在了溪边上,忙往前面走了一步,不知何时心远也走上来一步,两个人相隔竟然不到一步,洛妍想往后退,心里猛然警醒,往旁边让开一步,慌乱急切中脸都红了。

心远突然叹了口气:“感情真是一种奇怪的化学反应,你明明不是很适合娇羞这种表情,可为什么我看到你什么样子都会觉得顺眼呢?”

洛妍不由怒从心头起:你长得好看很了不起么?还娇羞!忍无可忍,咬牙道:“你去死!”掉头就走。

看着她从沮丧迷惘重新变得张牙舞爪,心远不由微笑起来,静静的目送着她怒气冲冲、毫无仪态的背影消失在花木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