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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初试身手

九月九日的重阳节,在大燕算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大家族此日都要举办盛大的祭祖,文人学士要登高赋诗,便是普通人家,此日也人人戴茱萸、簪菊花,全家出外“踏秋”。对于大燕的商家们来说,自然是推销“重阳糕”“菊花酒”,乃至“踏秋服”的最好机会。

今年重阳节前两日,京城却出了稀罕事儿:一夜之间,京城所有飞字号店铺前突然多了一个叫做“报栏”的奇怪的白色木牌,都是三尺高六尺宽,正反两面贴着字纸,仔细看去,右首起头是一张黄纸的封皮,印着两个红色大字“京报”。

因大燕重视启蒙,各县都有义学,尤其是京城,义学林立,就是贩夫走卒也多能识得几个大字,于是就有人凑上去看。

却见那贴在木牌上的“京报”总共有十六页,头四页类似于官家的邸报,是摘录的谕旨、奏疏及官员任免消息。接下来四页却是写着“士林佳作集:人性善恶辩”,是若干篇辩论人性善恶的文章。

之后便是“大燕名将传”,前面登的是当代安王爷的生平事迹——虽然因为足疾,他二十年来再未出征,甚至不曾带兵练兵,安王爷依然是公认的当代第一名将。这篇传记活灵活现的记录了二十年前安王的传奇战绩不说,还配了一副人物肖像插图和安王语录,末了是各地军营练兵的新招,杀敌灭匪的功绩,这四页上下栏头却不是细线勾勒,却都是两行反复出现的花体字“精忠报国,效命吾皇”——这是第一代安王澹台无锋训兵时的一句话。

这些内容,一般人并不算太感兴趣,而如今大家挤着看的,却是最后四页,第一页是“洗冤录”,记载着大燕开国初年的一桩离奇案件,配了张偌大的插图;第二页是“新闻录”,却是京城及各地不久前发生的奇闻;第三页是“商情录”,记录着三天前全国几个大州的主要物价及商品短缺消息。

最后一页更是新奇,栏头是四个字“广而告之”,印着十几家大商铺的新品信息及“优惠劵”——剪下来就可以八折九折的去换购文具、茶叶、衣服等等。正是重阳节前,不少都是应节的东西。

只是贴在外面的这份优惠券上都已用笔划过,看得见却做不得数了,要拿到未勾画过的,那木牌上正反面都写得清楚“店内出售《京报》,五文一份”。其时一斗米不到十文钱,五文自然不便宜,但若是需要买那些折价的东西,换算下来却绝不会亏了。

有人反复算得清楚,便走进店里买了一份《京报》出来,却见是十六页装订成了薄薄的一册,黄色封皮,里面是米色的普通纸张,看起来颇为齐整。有人不想买整份报纸,却看中了某张优惠劵,便凑上去商量:我花一文钱,你把那张优惠劵剪给我可好?顿时便有人发现了其中的“商机”。也有人只对那些奇闻轶事感兴趣,站在木牌前高声谈论,一时热闹非凡却也不提。

到了这日下午申末,消息便传回了公主府衙门:“试印的三千份京报全部卖光!”整个公主府顿时骚动起来,人人脸上带出了喜色——近十天来,为了顺利推出这份邸报副刊的全新改版《京报》,大家真如公主所说,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不少人心里都在打鼓:居然会有人花半斗米的价钱去买这份东西么?现在看来,却是卖得比预想的更快!

洛妍坐在桌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吩咐下去,再加印两千份。”回头便让人采买丰厚的节礼犒赏官员。

这十日来,她其实是压力最大的一个人,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是把清代流行的《京报》提前了数百年,又加上了现代的广告销售手段。从理论上来说,清代那么粗糙的黄皮《京报》都能卖到上万份,她这么精心设计、采写,又经过半年试水培养目标读者的改良版《京报》,没道理会卖不出去。但当这样的结果传来,还是让她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没有让大家白辛苦一场。

算一算,在京城售卖的五千份,加上随邸报送出的两千份,第一期《京报》印出七千份去,的确超出预期,她这里售给商家是三文一份,五千份也不过十五贯钱,还不够纸张油墨成本,真正赚钱的还是广告那小小的一页,比卖报多了数倍。之所以有这样的成绩,一半是靠飞字号油烟墨优惠劵的良好效应,也有一半是商贾存心讨好自己:不过是几贯钱,公主的属官都开口了,何必得罪人呢?但这期之后,想来就是那些把广告费当公关费的商家也会发现它的效果……

眼见已经到了下衙的时辰,除了负责印坊的官员还要加班,众人都笑着散了。洛妍揉了揉太阳穴,也站起来往府内走——这是十天来,她第一次“按时下班”。只是最多也就是休息两日,下一期《京报》就又等着她忙了。

这种感觉,让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现代,成为了那个在都有小记者一样,一心认为老板就是变态的另一种拼写方式,但真正当上了大老板,她才知道,原来做个小记者是那么幸福——起码不用一天算那么多帐!

回到上房,洛妍只觉得依稀还能听到小云峰嬉笑的声音,怔了一怔才想起几天前已经把这个小家伙送到了安王别院。

小云峰的毒只用了三天就全部驱净了,文清远却说他体质差,最好从现在起就药浴,每天精心配了药给他沐浴,又给他搭配了许多食补的汤水,半个多月下来,小云峰竟然胖了一圈,脸色也红润多了。

洛妍不得不佩服文清远,她是那种天生散发着母性光辉的人,没几天,小云峰就跟她亲的不行,连洛妍挑出来日夜陪他的丫头妈妈们都靠边站。洛妍对云峰面上一直是淡淡的,她并不是不喜欢小孩,云峰又是个极聪明可爱的孩子,只是一想到这个孩子的将来,她的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恐惧,他就像一个活生生的证据,预示着也许是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她生活中的某些东西,就将土崩瓦解。

澹台扬飞最近这半个多月一直奔忙在安王府与公主府之间,安王妃的病这次似乎真的不轻,大概也有失去了孙子之后的怨恨与赌气。澹台扬飞每天都是三更之后才回来的,早上一大早又会过去。只是当洛妍有一次跟他说:何必跑来跑去呢?不如就在安王府歇着,还能多休息一会儿。澹台的脸却在瞬间抹去了所有的表情,半天才道:“这是我的家。”

那一刻,他眼睛里的悲伤,洛妍至今不能忘怀。可是,对从前的怨恨和对未来的恐惧,就像两道巨大的鸿沟,深深的隔在了两个人的中间。洛妍无法前进,也无路可退,只能站在那孤岛般的此时此刻,不去想这些事情,而把精力疯狂的投入到她的报纸上……

刚刚走进上房,却见文清远坐在屋里,看见她就叹气:“小云峰走了,我还真不习惯。”洛妍笑了笑,没做声。文清远看了看她又道:“你的脸色实在不好,近日太过累心,莫撑着,一定要多休息。”

洛妍点点头:“我知道,以后就会好一些。”她自然知道,做报纸没有真正轻松的时候,只是她身为老板,一切正常之后,便不用太过费心去过问细节,不像这第一份,哪怕一个栏头的花纹都要她来拍板定夺。

两人一起吃过饭,洛妍便把清远拉到书房,问道:“我的第一份《京报》你白天看过了吧,如何?”

文清远笑着摇摇头:“我是个外行,哪里看得出名堂,只觉得前面安王那篇传记还有后面那洗冤录和新闻录倒是有趣。那‘广而告之’却是没有见过的。我只一点不大明白,这《京报》的内容是不是过于驳杂了些?如今到底是谁在看,谁在买。老实说,我看着虽然有趣,买大概是不会买的。”

洛妍点头笑道:“原本就不是准备卖给你这样的人。《京报》如今分四种内容,第一种抄录邸报,是给对朝政有兴趣的人看;第二种文集,就是给士林学子看;第三种,自然给军校子弟各大军营看;第四种,则是给商贾和略有资产的常人看。之所以做了那么多报栏,却是为了让买不起的人也能看看感兴趣的内容。”

“跟邸报比,《京报》自然是杂的,尤其是最后一部分,但这却是我办它的最重要原因。那些花了五文钱买报的人,平日未必关心朝政,留意军情文事,但既然买了,则多半会看一看,长此以往,他们便会慢慢习惯于关心朝政大事。便是那些不买的,常在报栏前听听议论,眼界也会日渐不同。未来朝廷若是有所需要,也可以通过这份报纸,让更多民众知道,正所谓凝聚民心,开启民智是也。”

洛妍自己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还有操纵舆论,莫说后面的观点辩论、人物宣传,即使是最前面看似平常的朝政奏章摘录,由于摘录之权在我手,我也能轻松左右民众对朝政的关注重点,此事却是做得,说不得!

这套说辞,两天前她已经在永年帝那里说过一遍,当时自然更是说得天花乱坠。永年帝那样精明的人,也被唬得愣住了,疑惑的看了她好几眼,才拿朱笔勾了。洛妍笑盈盈的出来时,正遇见太子,洛妍立刻热情的问候了他以及他的老婆孩子,把太子也唬了一跳,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却听文清远叹道:“这些事情看你都是胸有成竹,只是,你和澹台将军,真的准备就这样下去?”

第124章诗中玄机

刚才的侃侃而谈瞬间全被堵回了嗓子眼里,洛妍看着文清远叹了口气:“你呢,你和二哥就准备这样下去?”她和澹台扬飞的关系瞒得住安王,瞒得住二哥,却瞒不住住在府里的文清远。

文清远却眼睛都没眨一下:“别想堵我的嘴,我和邺王殿下本来就是上司与下属,最多再加一个医生与病人,如今这样,并无不妥,但你和驸马,如今可还像夫妻?我也不是要管你们的事情,只是你这样劳心劳力又郁郁寡欢,这样下去对身子实在不好。”

洛妍默然不语。文清远说的当然有道理,但是,她能做什么呢?忘记从前是那样的困难,而更困难的,是面对那不可知的未来。

想了想只能道:“我觉得如今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不能说多开心,至少可以安心做事。”

文清远看着洛妍坚定的脸色,心里微微叹气:说得自然是轻松,但若真是如此,眉宇间那点郁色又所为何来?只是,有些事情也许真的没有办法,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但相守却要太多的条件与缘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看见文清远眼底的那点不以为然和伤感,洛妍笑了起来:“你莫不是觉得我死鸭子嘴硬?其实也不是。天师曾经跟我说过,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莫过于试图控制自己的感情,如抽刀断水,如以油灭火,只会更难自拔;不如学学佛家对待心魔的坐观行止之法,承认它,观察它,分析它,最后,就可以它是它,我是我。我试了一试,真的觉得有道理。”

文清远不由怔住了:“坐观行止?它是它,我是我?”

洛妍点头:“女施主果然有慧根!”

文清远忍不住笑着拧她的嘴:“叫你贫嘴!”

………………

重阳之后,京城气温便迅速进入深秋,公主府门口的银杏树叶整日间在风中纷纷飘落,这种景象是洛妍最怕看到的,好在《京报》事物着实繁忙,一个月的时光瞬息便过。

这个月,她跟澹台扬飞基本就没有说上过几句话——除了值守的日子,他几乎长在了安王府,却无论多晚都要回来睡,洛妍算了算,一日能睡两个半时辰就算不错。李妈妈看着不像,私下找人问了问安王府那边的人,说是王妃如今越发脾气古怪了,除了澹台值守的日子,不见他就不吃饭不睡觉。洛妍不由摇头苦笑:她大概以为这样自己就会独守空房、痛苦难过,没想到纯粹是瞎折腾自己儿子!

洛妍有时也想劝澹台歇在那边算了,但一想到那天他眼里的悲伤,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看着他一日日沉默消瘦下去,整个人渐渐散发出一种灰暗的气息,她只觉得无能为力,胸中的那点恨意不知不觉都变成了这种无力感。现在她明白他为什么会答应那个条件了:他大概根本没有能力拒绝母亲的请求和眼泪,无论她要的是什么。这样的一个母亲,是他的心结,他的心劫。她救不了他,只能远远避开,不让自己和他一起灰飞烟灭。

但坐观行止终究不是万能。当在她无意中发现书房里不知何时增加了不少西北军图时,只觉得胸口钝痛,坐在那里想了很久,却最终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还好,她知道该怎么把《京报》办下去。

这一日,她刚刚到了前院,却遇见了很少主动露面的大管事贺兰源,手里还拿着一封请柬。洛妍拿在手里一翻,不由一惊:“太子妃下帖子请小天师过去讲法?”

贺兰源点了点头答道:“帖子已经交给小天师了,小天师说,多谢太子妃厚爱,但他近日都在闭关静修,太子妃的邀请,只能等出关之后再说。”

洛妍不由摇头而笑:这个借口,还真是蛮勉强的。

有他这样没事就到内院来溜溜达达一圈的闭关法么?

自打中秋之后,心远因说要给云峰看病,每日进来一回,和二门上的婆子早就熟了,如今公主府倒像他家后院,什么时候想进来都行,还经常四处晃悠,反正全公主府人人都把他当神仙,没人觉得神仙来散个步有啥不对。洛妍实在没理由也没勇气去吩咐下人不让他进来,只能见他就绕道走……太子妃的邀请倒是提醒了她,她惹不起躲得起的这位妖孽,其实是好大一个香饽饽。

“如今府外可还有客人要见小天师的?”洛妍想起两个月前那份热闹,忍不住还是有点想乐。

贺兰源想了想道:“最近倒是没有了,就前几日上官大小姐送了一个包裹来,小厮打扫的时候在簸箕里见到了那包裹,里面是撕成两半的一条帕子。”

洛妍忍不住看了贺兰源一眼:很好,够八卦!

前几日,应该是上官家和尉迟家定下婚期的日子,看来上官月泠倒真是放下了,虽然做法还是孩子气了些,但总比抱着份镜花水月的痴情强……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突然又响起了心远那句一本正经的“我喜欢你”——如果没有后面那一大篇话该多好,起码能让她得到虚荣心的满足不是?可现在,唉,算了,打住!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小天师那里有什么需要都尽量满足他。”

想起心远那副完美皮囊下欠扁的“真性情”,洛妍忍不住又摇了摇头,随即拿起了手边新一期的《京报》。

《京报》如今已经出到了第五期,前四期一期比一期卖得好,第四期出到了一万份。因有全年订购每份可六折的规矩,京城已有商贾要求订阅全年的《京报》的。洛妍头疼的发现,递送可能会是一个麻烦——若是不能规模化,递送的成本就会太高。当然,相形之下,这只是小问题,关键是“广而告之”的作用在商家中间已经得到了体现,和最初要一家一家谈的艰难不同,现在主动上门要求登广告的商家早已不止一家!

洛妍的阅读习惯历来是从后面往前翻的,正是从“广而告之”那页看起,数了一数,已经有二十个广告。这年头大家的广告词还算朴实,多数只是直说百年老店、几折售卖,也有写个顺口溜的,比如这家卖花木,画的花木倒是精致,下角配着字迹细小的一首诗:“大通湖畔菊花香,燕来鸿往蜂蝶忙,必有错失重阳客,亡羊补牢赏秋光”。

洛妍读了一遍,忍不住叹气,这也叫诗?不会写诗我又不会罚他款,好好的广告加这么个玩意儿算什么?平仄完全不对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错别字,明明是“雁来鸿往”嘛!职业病发作,提笔就改了,再读一遍,突然寒毛倒立,抬头沉声道:“叫姚府丞立刻过来!”

青青见她脸色不对,应了一声立刻就跑了出去,不一时姚初凡疾步走了进来。洛妍把这份《京报》往他面前一扔,指着圈出的诗道:“读一遍!”

姚初凡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色已经大变,立刻道:“我马上去查!”洛妍摇头道:“立刻通知邺王殿下,这件事情,让情报局接手。”姚初凡应了一声,几乎是飞奔着就出去了。

洛妍坐在那里,习惯性的用食指轻轻敲着桌子,脑子飞速转动:有没有搞错?原来当年害得某报社直接关门的阴谋,不过是古人玩剩下的!想她的《京报》,从问世到现在还没满月呢,居然就有人设下这种套准备勒死这活泼可爱的新生事物了——藏头的反诗!这若是不小心登了出去,她这个大概还不至于被定为反贼,但《京报》一定立刻完蛋!

看来她还是真实大意了,以宇文兰珠的心机手段,怎么可能只把眼睛盯在后宅那么点大的地方?自然是明枪暗箭,无所不用,说不定还有别的招数……想了一遍,抬头道:“请宴府令过来议事。”

“我需要看看近期御史的所有奏章,想来新闻司那边都有底档,请您派十个文吏过去,把十天来所有奏章的主题和摘要都抄一份给我。越快越好。

以后每天的奏章都要抄题要,我每天都要看。”

听到洛妍的吩咐,晏柏雄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却没有多问什么,点头道:“遵命。”

………………

次日,晏柏雄便双眼通红的捧来一叠奏章提要,洛妍集中精神一页一页翻看,不多久就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是五天前一个监察御史递的折子,谏皇家不得与民争利。往下再看了几页,又看到了两天前一位殿中侍御史的折子,谏朝廷事务不能以利坏名。洛妍冷笑起来:果然如此!

思量了片刻,洛妍便把晏柏雄又请了进来,含笑道:“这奏章提要竟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如今还有一件着急的事务,下一期的辩论题目我想好了,就叫‘君子与利’,辩论君子究竟是不应言利、以保持高风亮节,还是君子不耻言利、惟需取用有道。请晏府令马上着人将这题目通知太学及各学院。此外,这期士林文集那一版要重新排过,加上这个题目的征文启事,凡文取中者,有一两银子的润笔。”

“此外,如今邸报零散订阅者的报纸投送是一个问题,我想招一支京报报童,规模初步是三四十人,要招年纪十到十四岁的伶俐男童,每日上午送报,下午则是免费教授文字算术,包三餐与四季衣裳,月钱三百。这个消息,也要登在本期的新闻录中。”

晏柏雄微一沉吟,忍不住还是问道:“报童只半天送报,如今一个月又只有五六期,月钱已是很高了,又是义学,又是饮食衣裳,只怕花销不小,是不是条件太厚?”

洛妍笑道:“正是要花钱出去!不然这京报的盈余,难道还能我们几个分了不成?三十个是因为目前要不了这么多人送报,你选教馆的时候要选大些,最好能容下百余人才好。若是以后还有盈余,再想别的法子花!”

晏柏雄一怔,不由失笑,点头不语,刚欲转身下去,想了想又道:“前几期的辩论,人性善恶,行知孰先,都是持平而论,这次的题目似乎却有些偏了。”——大燕与前代最大的不同,就是自圣皇起重视商人及工匠,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最末,但大燕却鼓励发明,提倡行商,对工匠商户均无歧视,商贾子弟入仕甚多。这题目一放出去,自然倾向于后者的居多。

洛妍笑着点头:“正要如此,而且这次编者按的地方要留大些,我自有主意。”哼哼,不就是玩舆论战么,先是小人物上奏章,渐渐形成声势,最后成为狂澜,可惜,如今她已经办出了这份报纸,也就掌握了比对手锐利百倍的舆论工具。想靠奏章和报纸打舆论战?她会让宇文兰珠同学知道,什么叫拿大刀砍坦克——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晏柏雄刚刚走了出去,姚初凡便进了门,低声道:“昨天的事情,邺王已经布置好了,如今这则诗,登,当然是登不得的,若是不登,那边立刻就会警醒,公主您看?”

第125章腹黑本色

洛妍想了想,笑道:“照登,只是第二句改成‘鸿来雁往’,看他们见了报纸后的情形,正好分辨那商家和手下的人,谁是死士谁是冤大头。”——这诗只要一出来,商家是绝对活不了的。洛妍本来并不认为能从这样的弃子身上查到什么,只是如果弃子突然活了,说不定就有点戏可以看了。

姚初凡想了想,笑着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洛妍刚刚歇了口气,突然有侍卫飞奔着进来大声道:“太子妃到府门口了。”

洛妍不由吃了一惊:她怎么来了?也不及多想,略整了整衣襟,带着青青几个便迎了出去。只见公主府门口赫然停着一辆华丽的金色翟舆,见洛妍出来,洒金彩绘的舆帘才打起,宇文兰珠缓缓走了出来,身上竟然是一套青色展衣,此种礼服颇为庄重,是为会见贵宾时所穿。

洛妍不由就是一愣,定了定神才笑道:“恭迎太子妃光临,平安不胜荣幸。”心思转动,隐隐已经明白她所为何来。暗道一句:这才叫效率啊,昨儿送帖子,今天就来拿人了!

宇文兰珠淡淡的道:“平安客气了。”洛妍引着她到正堂坐下,又让上茶,见她不着急开口,也就随口说些闲话,念头急转,思量着如何才能帮心远挡了驾。

过了片刻,宇文兰珠放下茶盏,缓缓开口:“我今日来此也不为另事,只是久闻小天师大名,敬仰之极,昨日请他过府讲法,小天师却推辞了,因此今日特意上门拜见这位小天师,还请公主行个方便。”

洛妍腹诽:你还真会给人下套,好像小天师不去是我挡着似的!面上微笑道:“小天师眼下的确在公主府外院静修,其饮食起居均由驸马安排,但来往事宜我们却是不敢过问的,记得小天师刚来之际,府外的确日日有客,也有直接找到我找到驸马的,我们刚开始也帮着递帖子说好话,只是小天师却一律不见,碰壁多了,如今我们实在也……”说着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停了半刻才道:“要不,我再帮您问一问?”

宇文兰珠微笑道:“这些我也有所耳闻,只是听说小天师两天前曾经出府去了嘉福寺,更听说中秋时他还骑马沿街狂奔到安王府,既然可以出门,自然不再闭关了。这才递了帖子,小天师却云依旧闭关,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小天师是觉得我乃凡夫俗子,不及公主福泽深厚?若是如此,那就真是冒昧了。”

洛妍心中微凛:心远去嘉福寺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她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心远的?看这架势,今天只怕不见是不成了。只能微笑着道:“太子妃对小天师的行程倒比平安清楚。”不待她答,招手叫来黛兰:“你去小天师的院外禀告一声,将太子妃的来意转致小天师知晓,看他有何安排。”

黛兰点头而去,不多时便回转禀报:“小天师请太子妃与公主去他的小院一叙。”——居然连来前厅也不肯。洛妍听着这大喇喇的语气,忍不住好笑,看宇文兰珠,脸色果然便有点沉。站起来笑道:“太子妃果然面子大,这还是小天师第一次请人去他的院子里,我也沾光了。太子妃请。”

一行人走到心远的院子时,院门已经打开,心远一身白袍,静静的站在门口,秋风吹过衣角,直如随时能凌风而去一般。洛妍纵然已经见惯了他的美色,猛不丁一看,仍然觉得有些晃眼,便感觉太子妃的脚步也是明显顿了一顿才继续往前走,心远待她们走近,才微一欠身。

太子妃微笑道:“小天师好。”心远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太子妃好。”又道:“公主好。”

他的目光落在洛妍身上,洛妍就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只能干笑着点点头,跟在宇文兰珠身后进了院子,又在石桌边坐下。

心远这里本无茶水,心远也只是往对面一坐,便安静的一言不发,宇文兰珠回头看了身边带来的女官一眼。那女官大约三十余岁年纪,眉眼清明、神色恭谨,便笑着开口道:“小天师可以,我家太子与太子妃都笃信天师,听闻小天师在寺院讲法甚妙,却无缘听闻,甚是遗憾。原听说您是闭关静修,可前日又闻您去了嘉福寺,这才冒昧请您过府讲法,如今小天师既然可以见客,是否可以移驾去东宫讲一次法,也好让太子有缘聆听纶音?”

心远抬起头来,微笑道:“太子有请,不胜荣幸,只是本人只在寺院讲法,东宫里可有寺院?”

女官顿时便噎住了,想了想才道:“东宫虽无寺院,佛堂却是甚是精严。”

心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那女官虽然千伶百俐,被他这飘然的目光一扫,却也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宇文兰珠微笑着开口道:“如此,却是我们冒昧了。只是太子敬仰小天师的修为,不知可否请小天师移驾去东宫一晤,也让太子能稍表诚心?”

心远垂目道:“家师有训,宴请会晤,迎来送往,非修徒所为。吾虽愚钝,不敢不从。”

宇文兰珠脸色微沉,她身边那女官已开口道:“小天师此言差矣,散布纶音,切磋义理,岂是迎来送往?”

心远立时仰起头来,神色似有惊喜,展颜道:“如此说来,太子是真心敬崇神佛?欲讨论义理?”

那女官忙道:“那是自然。”

心远叹道:“那我就放心了。”宇文兰珠眉梢微舒,心远已向她道:“既然太子之心如此诚挚,必不嫌此处简陋,请转告太子,他若欲讨论义理,心远虽然不便出门,但随时在此恭候。”

洛妍看看心远清澈诚恳的目光,又看看宇文兰珠一时微微发僵的脸,心里忍不住好笑:宇文兰珠下帖子也好,来这里也好,自然是想把他弄到东宫去,怎么几句话说下来,却被他绕成了,太子若不肯来这里与他讨论,就是太子向佛之心不诚,就是嫌此处简陋!

宇文兰珠顿了顿才笑道:“小天师说笑了,太子日理万机,却是不方便到此处来的。小天师不肯过去,可是有所顾虑?”说完便看了洛妍一眼。

心远郑重的点了点头:“不敢欺瞒太子妃,来公主府之前,家师便有言,无性命之事不可离开公主府,前日在嘉福寺,又接到了家师的警告,若离此处必有灾祸,家师从无妄言,心远不敢违背。”

洛妍默默的低下了头,心道:算你靠山大!知道自己去东宫是肉包子打狗,索性就借着这大靠山的嘴说破,看人家怎么好意思往下说。

宇文兰珠点头笑道:“原来只有公主才能保小天师免去灾祸,小天师对公主还真是另眼相看!”

心远悠然道:“公主乃世上与重阳宫缘分最深之人,家师既然有此吩咐,我也不得不从。”

那个女官眼珠一转,笑道:“如此说来,我却有事不明,小天师既然不能出门,为何听说去过安王府?”

心远淡淡的道:“多谢关注,既然知道我所去之地,自然知道我所为何事,东宫莫非也有此等祸事之忧?”

呃,这话等于是在问宇文兰珠:难道你们家孩子也会一不小心吃下点砒霜?洛妍忍不住瞥了一眼,只见宇文兰珠微笑着的脸色终于掉了下来,用刀锋般的目光扫了那女官一眼。看心远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阴沉。

洛妍刚微觉担忧,却见心远已小心翼翼、郑重其事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一脸诚意的道:“心远因家师之命,此番不得不辜负太子好意,实在抱歉之至,这小瓶里便是我去安王府那日所用之药,太子妃若不嫌弃,权当我今日的赔罪。”

洛妍微微一怔,宇文兰珠也在怔怔的看着那个散发着莹莹光泽的玉瓶,想起了那神奇的仙药传说,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这种诱惑,不由自主便点了点头:“小天师太客气了。”

那位女官本来脸色苍白,见宇文兰珠开了口,忙小心的拿出一块帕子,将那小玉瓶包好,放进了一个木匣里,又捧在手中。

心远脸上露出最诚恳的微笑:“此药别无他用,惟解砒霜及水银之毒有奇效,世上只此一瓶,请太子妃妥善用之。太子他日若有暇讨论佛理,心远愿随时在此恭候太子大驾。”

宇文兰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此时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站起来道:“多谢小天师赐药,日后若有机缘,还请小天师去东宫做客。”

心远真挚的点头:“一定。”

待把宇文兰珠送上翟舆,洛妍这才松了口气,想起心远送的那瓶显然是未来科技结晶的药,微觉可惜,但就此能送走这尊大神,大概也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刚回到堂上,黛兰便悄悄道:“小天师让您赶紧去一趟。”

洛妍不敢怠慢,忙快步走回心远的院子,却见心远正悠闲的负手看天,见她进来,便淡淡的道:“今天你也看见了,我已把手里唯一的‘仙药’全部给了太子妃,这件事,总要让大家都知道的好。”

洛妍一愣,突然恍然大悟,不由笑出声来:心远的药虽然神奇,但他既然在安王府用过一次,手中这“仙药”就是一个祸害,如今这祸害痛痛快快漂漂亮亮的转了手,得到的人还以为占了便宜……想想宇文兰珠那整日间母仪天下的丰姿仪态,对上眼前心远永远清澈无尘的仙风道骨,原来腹黑这种生物,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心远奇怪的看着她,叹息道:“才想到?”忧伤的摇了摇头。

洛妍欢乐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第126章取舍之间

看着在秋日阳光下那个分外优美飘逸的身影,那双清澈悲悯的眼睛,洛妍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刚想转身就走,心远又长叹了一声,认真的问:“女人,是不是都爱听假话?”

洛妍瞪着他,磨了磨后槽牙才道:“只要不是受虐狂,总喜欢听些顺耳的话,心远小天师智慧过人,难道连这种常识都不知?”

心远困惑的看着她,终于诚恳的道:“我的确不知。那我以后,是不是要说些顺耳的话才好,比如说,你真美,真聪明,真大方……”

洛妍觉得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此刻抓狂过,如果上天此时问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墙!她真的,真的,很想挠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才抬起头来道:“多谢您的实话,我很感动……”她感动得想哭。

心远优雅的点了点头:“不用客气。”

不能跟他生气,否则一定会被他气死。洛妍垂下眼帘,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道:“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心远淡淡的道:“抱歉,我还真有一事请教,请问,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你在那个时空叫什么名字?”

洛妍不由一阵恍惚,其实也不过一年多,那个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名字好像已经彻底消失在生命里:“骆晓飞。骆驼的骆,拂晓的晓,飞扬的飞。”

“骆晓飞?”心远念了一遍,走上一步,伸出了一只手:“你好,骆晓飞,我姓韩,韩心远。”

洛妍下意识的伸手与他握了一下,那只手微微有点凉,但稳定而有力……随即她才意识到这一幕有多荒谬,甩开手便后退了一步。

心远看着她微笑:“你心虚什么?在骨子里面,你和我一样,永远不会是这个时代的人。难道你还要继续骗自己?”

洛妍立刻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至少有一半,的确是这个时代的。现在,我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大哥你是未来派,我可是土著!不过是多了段千年后的记忆而已。

心远笃定的看着她:“那你告诉我,你在矛盾什么,你在逃避什么?”

“我没有!”激烈的声音出口,她才蓦然意识到自己的确在心虚:在公事上,她一面应付着古代政治斗争的手段,一面却下意识将之限定在现代新闻战的手段之内,其实有些事情,她明明可以做得更狠更绝,主动出击,以她身后的靠山,手里的资源,要敲碎那个人的终极梦想大概也并非不可能吧?她却始终不能出手。

在家里,她更是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没有勇气像这个时代的女子那样婚姻为重往前一步,也没有胆量像现代女人抛开一切退后一步,所以只能逃避,假装这样就很好,假装那些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东西,都只是他的问题,却又不可避免的忧心如焚。

“你最大的痛苦,就在你矛盾的价值观。但两种之间,你终究只能选择一样。”

洛妍怔怔的看着心远,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也许真的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人生在世,总有取舍,逃避是没有用的。所以请你记住,我一直会在这里等你,也许你不需要,也许你不稀罕,但我会等下去,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受惯了心远的打击,他的这句话让洛妍顿时有点承受不住,不由自主避开了他的眼睛:“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心远,你也说过,我不好看,不聪明,没胆量,以后运气估计还很糟,我不知道我有哪点好,而且,我只能把你当成普通朋友,你也把我当普通朋友把。”——哪怕是个损友我也认了!不然现在这样一时火焰一时冰刀的,你老人家神经强韧不怕分裂,我怕行不行?

心远轻声的笑了起来:“你以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是因为她完美无暇,是因为能得到相应的回报?还是因为有把握和她可以白头偕老?如果喜欢一个人,要先算清楚值不值、亏不亏、风险大不大,那么,这和在西瓜堆里挑个喜欢的西瓜有什么区别?”

“我喜欢你,不是你有多美多好,而是因为你就是你,你的缺点和优点一样让我喜欢;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需要你给的感情回报,而是我想把我最好的东西一起和你分享;我喜欢你,更不是因为可以安安稳稳和你过一辈子,而是我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都是礼物,值得我去珍惜,这样即使以后不能在一起,我也不会后悔!”

洛妍怔怔的看着他,心远的目光清明而执着,在他的瞳孔中似乎看见了那个小小的扭曲的自己,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照进了脑海中迷雾一样的地方,她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微笑起来:“你说得对,我想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谢谢你!”

看着洛妍离去时突然变得轻盈稳定的步伐,心远忍不住苦笑起来,一直以来,他都很有把握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为什么这一次,他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自己的预想呢?

………………

回到前厅,洛妍挥手让众人都退下,闭上眼睛,思量了很久,神情渐渐变得平静沉稳,脑子里的思路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抬手让谷雨上来,洛妍简单的吩咐:“去请晏府令和姚府丞过来。”

“我请两位过来,是有几件事情商量。一则,你们原先也说过,有不少人上门来送礼,想让子弟的文章在报上刊印,我原觉得这不是大事,如今想来却不是。”面对两位最得力的属下,洛妍开门见山。

眼见这两人相视一眼,晏柏雄刚想开口,洛妍已对他笑道:“晏府令,您先听我说完。”

“我自然知道两位并无私心,只是碍于情面,只是如今是非常时期,京报初创,绝不能有任何把柄授人,更需要做些事情来建立名声威望。因此,你们,也包括下面官员,明天就将此类礼物一律上交,造册登记,上交者,我会按照时价有所补偿。之后,便要开一个拍卖会。”

晏柏雄与姚初凡顿时流露出困惑的神色,洛妍笑了笑,解释道:“拍卖之为何物,想来你们也有了解,飞字号的拍卖行京城就有两家,我们找最大的那家合作,邀请和我们相熟的商家与学院教授学子参加。声势要造得大些,不但我们自己的新闻录要登,还要印刷拍卖会的海报,每个京报报栏都要贴上。至于拍卖礼品说得,必要当场全部捐给太学院,用做奖励贫困学子的补助。”

“上交所收礼品之事,立刻要让所有府官知晓,另外还有一件,提醒大家一定要秉公守法,凡事退让两步,万万不可与人争气,有何难解之事,禀告上峰,上峰不能解决,禀告我。如今,我们这里就是一个靶子,明枪暗箭绝不会少,大家都需警醒些。”

晏柏雄与姚初凡都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洛妍停了片刻,才接着道:“第三件事,是官坊那边,要加派侍卫巡视。尤其是报纸付印那两天,公主府的侍卫可以拨一半去看守官坊,负责的官员必须日夜巡视,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印出的报纸也必须仔细检查之后才能下发。”

“还有第四件事情,立刻安排属官中文笔最佳者写六个人的传记故事,分别为吕后、则天女皇、我鲜卑先辈北魏的文明皇太后与胡灵皇太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一定要文字通俗,脉络鲜明,最好立刻就能为茶楼说书者用,需突出者,是她们为掌大权的阴谋手段以及荼毒自家子孙、宗亲的阴狠毒辣,文章长度约五千文字,十日之后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