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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沐元心里微奇:“父帅,他们的人数似乎在千人以上!”

宇文简的笑容越发轻松,“看来,这就是澹台扬飞的全部家底了!他的千骑营只剩下五百精兵,后面的压阵的五百多人,大概只是剩下的辅兵。”

“辅兵?”辅兵也能投入正式战斗?宇文沐元不由十分意外。

宇文简看了长子一眼心里叹息:这孩子,就是不如他弟弟心细!嘴上只能解释,“我们这次神威军在西山受训的杨将军难道没有告诉你,千骑营的辅兵素质根本不低于一般的精兵?”

宇文沐元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今天之后,也不过是给澹台扬飞陪葬的冤魂!”

只见对面两对骑兵尽出之后,城门中奔出一匹黑色高头大马,黑色盔甲,黑色大枪,宇文沐元与宇文简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澹台扬飞终于出来了!

没等微笑褪尽,对面的号角再度响起,澹台扬飞长矛向前一指,一千骑兵突然间发出一声雄浑的吼声:“精忠报国!效命吾皇!”随即马蹄声响,前面的五百骑兵竟是直接冲了过来。

宇文简忙举起大刀:“冲!”战鼓擂动,这边的千人队顿了一顿,也催马冲了上去。

两里地的距离,对于全速冲刺的两队骑兵来说,不过是数息的时间,当两个箭头狠狠的撞在一起时千骑营的素质顿时显示了出来,一片马嘶人喊之中那个黑色的箭头狠狠的扎进了神威军的黄色队列之中,就仿佛是一把斧头砍向木棍,迅速便将这根木棍从中劈开。神威军瞭塔上的哨兵,甚至清晰的看到了一条黑色的洪流将自己的骑兵队伍冲成了两半,不过片刻,竟是凿了个对穿,黑色洪流随即分成两股,竟是队列不乱兜转着又冲杀了回去。

如此两轮冲杀之后,神威军的骑兵已经完全各自为战,而人数本来只及他们一半的千骑营却用队型造成局部上的人数优势,不断收割着对手的性命。明明是五百对一千的冲锋,形势却迅速变成了一边倒的追杀。虽然自己也有伤亡,但千骑营骑兵沉默而悍不畏死的气势已经死死的压住了对方。

宇文简脸色微青,回头大喝一声:“左翼!”黄色的旗帜飞扬,神威军的营地左翼突然冲出了另一支千人骑兵队,向战场上飞奔。一直静静站在自己营门前的澹台扬飞似乎也立刻注意到了这支骑兵,长矛挥动处,剩下的五百骑兵迅速调整队型,向着神威军的新投入的千人队迎了上去。正如宇文简所料,这支骑兵战斗力果然也不错,但却不及刚开始那五百骑兵的惊人素质,和神威军的这支千人队胶着在了一起。

眼见中央战场上神威军的骑兵虽然在逐渐减少,却还没有崩溃,而澹台扬飞的身边只剩了几十骑亲兵,宇文简的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举起大刀,“右翼!”

蓝色的旗帜舞动,从神威军右翼同样传来了呐喊之声,最后一支千人队冲入战场。西山大营的土墙上再次传来军号声,一支约三百人的骑兵冲了出来,随即和澹台身边的亲兵汇合,由澹台扬飞亲自带队,迎向右翼的骑兵。似乎知道右翼的吃紧,中央战场也分出了一支约两百人的骑兵小队,向右翼截杀过去。整个战场顿时陷入了全面的胶着状态。

宇文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再次举起大刀:“亲卫营!”

辕门大开,一支早已等待多时的亲卫骑兵狂风般冲了出来,冲向了战场的右翼,澹台扬飞所在的地方——这五百人才是神威军精锐中的精锐,而他们,将给予澹台扬飞最致命的一击!

眼见五百亲卫已经和右翼的三四百御林卫冲在一起,眼见那个黑色的身影转眼已陷入重围,被淹没在一层一层的黄色铠甲和枪林箭雨之中。

宇文沐元兴奋的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宇文简却向他摆了摆手:“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等,等他们拿到澹台扬飞的首级!”宇文沐元咬牙微笑,眼里闪过嗜血的兴奋!澹台扬飞,那个阴险的,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混蛋,今天就是你的末日!今天你的人头就是我拿来庆功的下酒菜!

父子俩相视而笑,仿佛看见了已经到手的胜利。突然间,只听在神威军的后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与混乱。宇文简与宇文沐元愕然回头,只见营地的后方,惊马长嘶的声音远远传来,竟然已经是烟尘滚滚!

……

在离中军大帐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洛妍坐立不安的转着圈子,已经过了辰正了,隐隐听得见外面传来的军号与战鼓的声音,在那片战场上,澹台扬飞他大概已经在厮杀了吧。他怎么这么傻?宇文简那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说一千就一千啊,真正到了战场上,人马交错的时候,他再投入几千人一万人,你也撤不下来啊!

你这个自负的大笨蛋!大不了就让他们剁我几根手指头好了,呃,当然,那样会很疼,非常疼……洛妍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无声的苦笑,她的确很害怕啊。可是,如果,他因为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就像有火焰在心口炙过,洛妍按住胸口,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也没什么,就像他说的,我们同生共死而已!只可惜,自己因为害怕,害怕自己受伤,更害怕自己如果注定会出意外,他会受不了,所以宁可不再接近,不再亲密,想着这样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她其实只是想让他活得好好的,做一个能够快乐的人。

可是,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也许就不会那样拒人千里之外吧,不会让两个人之间留下那么多的遗憾!洛妍突然想起那天他在春光里的笑容,他在离开时看自己的眼神,心里慢慢涌满一种叫做后悔的情绪。

仿佛有马蹄震动的声音,有奔跑和惊叫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还真不远……不对!方向不对!洛妍霍地站起,她的身上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这个帐篷外面还有十来个亲兵把守,可是,她总要做点什么吧?对了,烛台!洛妍飞奔过去,一把撸掉三根蜡烛,将那把有着尖头的铁制烛台操在了手里。

还未等她转过身来,突然身后脚步声响,洛妍迅速转身,将烛台藏在背后。

匆匆进来的,不是宇文简的亲兵,而是一个小兵打扮的年轻人,看见洛妍,压低了声音,“公主,我是澹台将军的手下,请赶紧跟我出来!”

洛妍退后一步,怀疑地盯着他——这个人看起来完仝面生,而且看上去长得有点……太猥琐了吧?完全没有一点御林卫的英武之气。那人忙道,“澹台将军说了,这次之前你们最后一次说话是在太行围场,他送你回帐篷。”

喔?看来没错。洛妍忙把烛台往地上一扔,快步走了上去:“我要做什么?要不要换上套衣服?你给我把刀……”

来人脸色露出一丝苦笑,看起来越发的猥琐,“不用,公主,请跟我出来就好。”

洛妍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跟着他快步走出帐篷,只见帐篷前面的那十来个侍卫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由吃了一惊,看了看前面这个实在不大起眼的身影:他居然可以无声无息杀掉这么多人?往外走了几步,眼见本来肃穆的军营已经是一片混乱,处处都有青烟冒起、惊马狂嘶、士卒惨叫的声音。中军略好一点,但也有火头燃起。前面的人并不迟疑,带着洛妍便向营门的方向而去,有个军官打扮正往这边走,一眼看见洛妍,不由一惊,对着那个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忙缩头缩脑行了个礼:“将军好,大帅吩咐小的带公主到阵前去。”军官眉头一皱,跨上一步,“你胡说八道什……”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吐出,洛妍只见人影一晃,那个军官已捂着喉咙,呃、呃两声,倒在了地上。

却见那人吹了吹自己的手掌,对着那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军官淡淡的道,“记住,我叫崔军凯,铁手勾魂崔军凯!”

第169章兵败如山

哇!高手!传说中的高手!洛妍顿时眼冒星星,眼前那平凡的身影似乎高大了很多。再走了几步,另外三个同样小兵打扮的人也奔了过来,四个人将洛妍围在当中,疾步往中军大营的营门而去。他们对地形似乎很熟,在营帐间走得飞快,一路却没有遇到什么人,偶尔只见倒毙在营帐边的尸体,想来是他们早就下手清理掉的。

不过片刻,就到了中军大营从营门到帐蓬间的那片空地里,这里有一支小队,至少百十个人在把守大门。带头的崔凯军微微向后一缩,但门口瞭望塔上的哨兵眼尖,已经看见他们的身影。

“谁在那边?出来!”听到一声大喝,崔凯军向后面摆了摆手,“没关系,惊马已经冲营,我们出去只要撑上一会儿,把他们调开就好。”说完便带头走出了营帐间的空隙。

看见这四个小兵和洛妍,把守营门的那位副尉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带着手下便冲了过来,呼啦一声将他们五个人围在中间,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眼见四周都是明晃晃的刀枪,洛妍心里打鼓,那个叫崔凯军的人却突然退后一步,作势将刀架在了洛妍的脖子上,“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啊?这是什么状况?洛妍不由一呆,营救自己的高手怎么转眼就改行做了绑匪?随即心里不由暗赞一声:人才啊这位!忙配合的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只觉得那张猥琐的脸上似乎也在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副尉和神威军的士兵也面面相觑,崔凯军又道:“老子出来,就是为了绑这一票,你们神威军想要公主,就拿五千两黄金出来,不然我割了这公主的脖子,咱们一拍两散,谁都别活,给我退下!”

那位副尉张大了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前之人声音做派,显然不是御林卫的军人,难不成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劫匪,居然跑到神威军里来玩绑票了?怎么可能呢?但见架在那公主脖子上的刀明晃晃的,心里到底拿不定主意,只能挥手让众人退开两步,微微抬头向另一个方向的哨岗上的弓箭手示意。

那弓箭手自然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可这“劫匪”与公主站得甚近,他可没把握一箭出去能杀了“劫匪”而不伤公主。两边正对峙中,突然滚滚的马蹄声迅速由远而近。副尉扭头去看,不由大惊失色:和刚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数匹惊马在营里狂奔不同——他还纳闷,难道马棚又着火了?而这一次竟是一支骑兵如从天而降般从后面杀了过来,眼见就要冲到营门口。

副尉本能的就向辕门狂奔而去,但哪里来得及?只见带头之人一杆长枪挑处,辕门已像纸糊的般轰然倒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黑光闪过,胸口一凉,随即身子高高的飞起,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怎么会?他怎每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还围着洛妍的士兵轰的一下四散奔逃,洛妍呆呆的抬头看着奔近的这匹黑马,看着马上的那个人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被一只大手一把捞上马背:“洛洛,坐稳点!”

洛妍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般,战马飞奔,她不由自主紧紧环住他的腰,仰脸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澹台扬飞并没有分心看她,冷峻的脸上,一双眼睛就像鹰隼般凌厉地盯着前方,只是搂着她的胳膊微微紧了一紧。洛妍心里一凛:不管他是怎么来的,此时此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分心。

身边不断有战马赶了上来,将本来作为箭头的澹台扬飞围在中间,但队伍的阵型不变,依然像一把锥子般将神威军的中军干净利落的撕裂开来,洛妍注意到,队伍的最外侧的人多是一人双马。

也许是因为本来把守中军的亲卫仝部上了战场,几乎没弄遇到像样的抵抗,这支队伍就凿穿了中军大营,身后留下一路火光烟尘。

前营虽然营墙更为坚实,但对着中军的这道辕门毕竟没有布置太多的人手,骑兵们几乎没费太大的力气便闯进了营门,但前营的士卒显然比后营与中军要多很多,而且惊愕过后,军官们纷纷清醒,组织起步兵向中间赶来,四下有箭支的飞射,有枪尖的寒光,四处都是鲜血的颜色和惨叫的声音,洛妍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稳稳的坐在马鞍上,尽量不妨碍澹台的任何动作,在他的马前身侧,那些士兵就像玩具般被枪尖挑飞,或是被枪柄撞飞,偶然会有绊血溅在她的脸上、身上,那又热又腥的味道令人战栗,她却强忍着抹都没抹一把。

转眼间已经到了前营的营门口,远远的可以看见,营外弓箭手已经站好了位置,箭尖直指从后营杀出来的这支队伍,只等他们进入射箭的距离。洛妍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就听见头顶上澹台雄浑的声音传了出去,“放备马!”队伍的速度突然降了下来,而那些本来就在最外侧的备马却被狠狠的戳了一下,痛嘶一声就向前狂奔而去。

弓箭手们目瞪目呆地看着眼前的骑兵队伍突然变成了疯马的队伍,眼见马已奔近忙向马群射出了两轮箭,还来不及射第三轮,惊马已轰然闯进弓箭手的队伍中,在马蹄的踩踏中,弓箭手四散奔逃起来。

骑兵的队伍紧跟着几十匹惊马冲出了前营,眼前是一片人马混战的沙场。西山大营的土墙上有旗帜挥动,澹台抬头看了一眼,沉声喝道:“前队跟我走,后队去右侧支援!”命令一声声的接力传了下去。

又是厮杀的人群,又是寒光闪闪的枪尖与刀锋。这一次已经不再是居高临下的杀戮,而是面对面的较量,但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支队伍奔驰的步伐,沙场正中再一次被黑色的洪流从中撕开,最早的神威军千人队本来已经伤亡过半,被这支队伍一冲,几乎彻底崩溃。

木栅门和城门在眼前轰然洞开,厮杀和惨叫终于被抛在了后面,马蹄慢慢停下,洛妍松了口气,抬袖抹掉脸上的血沫,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身后一空,澹台已经跳下马,洛妍忙踩住马镫往下跳,脚还没沾地便被一双大手稳稳的扶住。洛妍只觉得膝盖发软,却回头扬起脸来向他微笑,澹台的右边脸颊上也沾着几滴鲜血,配合着眉宇间尚未散去的冷酷杀气,看上去真的就像一个刚刚从地狱归来的死神,但在洛妍的眼里,却觉得他从来没有如此好看过。

澹台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确信她毫发未伤,点了点头,随即松开手,再次骑上战马。洛妍一惊,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澹台目光冷峻的看向远方,低声道,“阿谦还在外面,洛洛,你等我回来。”

二哥在外面?洛妍有些茫然,却见澹台转头拨马往外就走,扬声道,“没有受伤的跟我出去接应兄弟们!”数百人轰然响应,纷纷跟在他的后面又一次向外杀去除了十几个一进大门,就伏倒在马背上被搀下来的重伤号,几乎没有人留下来。

大门再次关闭,洛妍怔了半响,拔腿就向外墙上跑,青青和谷雨几个本来得到消息跑了过来,却只能跟着跟着她跑上了外墙。

西山大营的外墙是标准的防御墙,虽然只有一丈多高,墙内土台的宽度却也有一丈多宽,足以跑马,内侧有马道,但更多的是可以随时跑上去的斜坡,每隔十几米还修有简易的马面。洛妍奔到了最近的一处垛口往外眺望。在乱哄哄的战场上,立刻就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那个身影:就像一支黑色利箭的箭头,阻挡在他前面的所有东西都被狠狠的撕开,所到之处,本来和黄色胶着在一起的黑色迅速汇入他身后的队伍,渐渐变成了一支不可阻挡的黑色洪流,横扫战场,转眼间就已经冲入战场上人马最密集的北边。

“公主,你离垛口远点,小心冷箭!”青青的焦虑的声音在洛妍耳边响起。洛妍不予理会,却被生生拉后了一步,青青不由分说的挡在她前面。洛妍从青青的肩膀继续往外张望,那股黑色的洪流似乎有某种灵性,瞬间已经分成两股,最大的一股依然以一种惊人的气势向北边压过去,另外一股却回头奔向战场的中央和南侧,就像刚才一样冲开黄色的人马、汇合同样的黑色,本来就已经稀稀拉拉的中央战场,很快就只剩下了这股黑色铁流,随即扫向依然处于拉锯状态的南边。

这股气势如虹的生力军地到来,彻底决定了南面战场的局势,本来倚仗人数优势支撑的神威军,被黑色的铁流来回两个扫荡就直接击溃,四散奔逃,这股黑色洪流在收拢南边的黑色人马后却并不停留,而是又一次冲向了神威军的大营。

从洛妍站的地方看去,此时的神威军大营早已不复当初的严整模样,处处一片狼藉,处处烟火燃烧:澹台带着冲营的七百人马,后队专门带了火箭,前队负责冲营,后队负责放火。本来宇文简好容易组织了两千人步兵防守前营,但失火的大营和战场上败退下来的自家骑兵却让这支队伍的勇气顿时消失殆尽,当那股黑色洪流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冲过来时,本来应该用密集长矛抵挡住他们的神威军步兵却丢下长矛返身就往营地里跑。

宇文简脸色惨白,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一切都完了。对方虽然只有不到一千人,自己手里虽然还有上万人,但一支彻底失去勇气的军队,数量上的对比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迎接他们的将不再是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

最后眺望了一眼北边那依然还在苦苦支撑的五百亲卫,宇文简咬牙拨转马头,在数十名亲兵的带领下,飞快的逃向后方,身后跟着脸色比他还要白的宇文沐元。

不过这一切,洛妍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始终某跟随着一个身影。

眼见他已经接近最密集的战团,那些本来包围着一团黑色人马的神威军亲卫突然发出了一声呐喊,后队立刻转身排出整齐的队型,长枪如树林般举了起来,枪尖反射着令人心寒的光芒对着这支黑色箭矢冲了过来。但那支黑色的箭头却丝毫也没有停顿,同样直直的冲了上去——简直就像拿身体去撞上那道枪林一样。洛妍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但转眼就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瞬间已经出现了枪林的背后,他身侧的两个黄色身影直直的飞了出去,枪林立刻被撕裂开来,然后便被吞没在越来越多的黑色浪头中。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住他,洛妍看着他前面的一切就像水波般被干净利落的劈开,终于冲到了黄色人马包围的最中央,洛妍听见青青的一声轻呼:“谢天谢地,二殿下没事了!”

二哥怎么在那里?洛妍眼神锐利,突然便在那团黑色中看见了一个同样有些熟悉的身影,但是……“是我二哥穿着他的盔甲?”

“对,二殿下得知公主去京城把文大夫救了出来,自己却被太子抓到东宫去了之后一直很内疚,今天本来应该是长孙将军穿驸马的盔甲,却被邺王殿下坚持拿来穿了,说是一定要为救公主您出一点力。结果他一出去,果然就被神威军层层围住,天神保佑,幸亏驸马来得快!刚才我一看见驸马带着公主从神威营里闯出来就知道,这一仗,我们赢定了!”青青几乎是眉飞色舞。

洛妍目光依然停留在外面,当最后这支黄色的队伍被冲散之后,北边的战场上也再无悬念,其实人马数目对比上,黄色并不见得少多少,但神威军大营的溃败已经像瘟疫般传染到了这片战场,片刻前的交战迅速演变成为追杀。只是她最关心的两个身影并没有加入,而是被十余个人拥簇着往大营而来,他依然坐在马上,但身形似乎不是那么稳定,洛妍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返身跑向大门。

在令人窒息的焦虑中,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洛妍睁大眼睛看着从门外骑马而来的那两个身影,慕容谦已经摘下头盔,脸色微微有点发白,看见洛妍先是上下打量子一番,点点头,随即高声道,“军医!”

洛妍紧紧地盯着二哥身边的他,他几乎已经是一个血人了,连头盔上都在往下淌着血,只是脸上大约擦过几把,还看得出模样来,看见洛妍奔了过来,澹台扬飞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放松的表情,眼睛里有柔和的笑意,“你放心,阿谦没事。”

“你呢?你怎么样?”

“我没事……”仿佛是为了反驳自己的话,澹台扬飞的身体晃了一晃,蓦然向一侧倒了下去。

第170章精忠报国

清水一盆盆的迅速被送入营房,血水一盆盆的被迅速送了出来。胡缨和另外一个军医低头处理着伤口,背后已经慢慢被汗水浸透。

洛妍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澹台扬飞血肉模糊的左肩和胸口上两处狰狞的伤口。伤处一点点被处理干净,烈酒一喷,他一直镇定微笑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笑容。洛妍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模糊了,澹台叹了口气,“洛洛,别这样,我真的没事。”

从半个时辰前从马上跌下来,被早有准备的亲兵们接住,澹台扬飞只晕眩了几息的时间,就开始说这句话,“我没事。”

“我没事,刚才只是脱力了。”

“我没事,肩膀这里只是被枪尖扫了一下……”

“我没事,胸口的伤一点都不深。”

胡缨也安慰洛妍说,“公主别担心,驸马这次不算伤的深,创口虽然大了些,出血有点多,但没有伤到筋骨,养几天自然就好了。比以前在西北的几次好多了。”

这样还算伤得不深?那以前他在战场得伤成什么样?洛妍只觉得心里更加疼得厉害,慕容谦的解释又雪上加霜,“洛洛,别担心了,扬飞只是这几天都担心你,又一直在布置各种事情,连着几天都没怎么睡觉,终于这仗打完,看见你好好的,他有点放松过了头,你没事了他自然就没事……”

洛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哽咽着哭出了声,声音刚刚传出去,一个人影嗖地从外面蹿了进来,随即便是一声心急火燎的嚷嚷,“老大你怎么了?老大,呃,这不是没事吗?”

屋里几个人都愕然看着这个人,洛妍立刻认出来,这不是那位一会儿搞潜伏一会儿当绑匪的铁手追魂兄么?只见他依然有些猥琐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挠了挠头,“突然听见女人哭,我还以为老大你……精忠报国了。”

澹台扬飞本来正莫可奈何,听到他的话只能一瞪眼睛,“滚出去!”

“遵命!”崔凯军一个倒飞直接飞出了门,还当真在半空打了一滚。屋里的人相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看到洛妍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澹台松了口气,没想到这铁手还有这样的妙用。看来这个人,还真是收对了。

洛妍低头抹干净眼泪,心里突然涌上困惑,“你今天怎么突然从后面杀进来了?刚才那个人怎么会找到我?你这几天都在布置什么?”

澹台扬飞想开口,慕容谦已道,“你就多休息一会儿,我来跟洛洛说。”

原来自从京城传出消息,洛妍已经被东宫抓住,澹台扬飞就开始担心太子夫妇会利用洛妍来要挟他们。尤其是和神威军两天交战,第一天火攻奏效,第二天又利用头一天的俘虏和单挑言辞彻底瓦解掉神威军的军心后,他的担心更甚。当夜,他就安排了人手夜里轮流不断骚扰神威军,制造混乱,情报局原来安在神威军的钉子更是乘机放火惊马,加上原来步兵两部几乎全歼后的打乱重编,澹台手下身手最好的几个在内应的接应下顺势便混入了神威军里,一则打探情报,二则也是洛妍万一真的入营,能查探到她的位置,做好接应。同时,又让夷兵不择手段将堵在大营后路的军队赶出大山,以悄悄修补好后山的道路。

根据收集的情报:神威军最精锐的骑兵不在营里,而后营防守松懈。即使洛妍没有在营里,澹台同样计划诱对手出战攻城,再派骑兵从背后马踏神威营。

只是,昨天宇文简果然将洛妍带到了阵前,而且不出意料的用言语激澹台应战,他也将计就计的答应了下来。实际上,今日最早出战的五百骑兵,是千牛卫的俘虏——亲眼看到了皇帝和神威军俘虏的下场,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也愿意以死战洗刷罪名。而真正的千骑营七百铁骑早已在今日凌晨从后山小路绕到了神威军的背后,他们特意多带了两百匹备马,先用惊马踏营,制造混乱,让铁手几个可以乘乱将洛妍带到营门,之后就是冲营、放火、救人,杀到前营与出战的骑兵配合,最后扫荡战场,一举彻底击溃神威军。

“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阿谦,虽然他们打探出神威军最精锐的骑兵不在营里,但毕竟还有三千人,加上宇文的亲卫,人数差不多是我们的三倍,阿谦穿上我的盔甲,一定是攻击的重中之重,还好,我那些亲兵还算管用,生生顶到了我回来的时候。”胡缨和另一位军医手脚麻利的把澹台的伤口一一包扎完毕,澹台舒了口气,开口补充道。

“是啊,你要再晚来一刻钟,我就……精忠报国了。”慕容谦戏谑的一笑,想起刚才那位活宝,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笑声未毕,慕容谦的眉头却又轻轻的皱了起来,“我有点担心阿峻,神威军的两千精锐骑兵,只怕是对付他去了。扬飞,你觉得这一战之后,会不会还有恶战。”

澹台神色淡漠的点头,“阿峻不会有事,就凭神威军这点人,根本不可能难得倒他,只是我们……我一直最担心的,是龙武军会过来。就算他们不过来,明天金吾卫,甚至还可能加上御林卫,只怕就会出现在西山。”

慕容谦的神色沉重了起来,“我去清点伤亡人数去。”

“不用清点了,我回来前看了几眼,心里有数,千牛卫和千骑营辅兵都是伤亡近半,倒是我那七百人应该还有四五百人有一战之力,加上现在还剩下的九百多夷兵,我们还有两千多人,此战之后应该还有几千俘虏,只是……已经没有什么战力。”

以两千久战的疲劳之师,对上养精蓄锐部队……洛妍只觉得心情不由沉重起来,澹台却淡淡的道,“我们对三万都已经赢了,接下来又有什么好怕的?龙武军素质不如神威军,又没有骑兵,至于御林卫,那个谷南大约以为自己是郎将,御林卫自然听他的,不过我倒想看看,那些小子谁敢向我冲杀!”一股煞气瞬间又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可是你的伤……”洛妍担心的看着他的肩膀和胸口。澹台笑了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他难道以为自己只是割破了手指头?还睡一觉就好!洛妍瞪着他,刚想说什么,一个侍卫已经挑帘进来,“皇上已经醒了。”

洛妍忙站了起来,和慕容谦一起往外走,只听背后传来澹台扬飞平静的声音,“去把几位将军都请来议事!”洛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已经坐了起来,大概是急着要布置明天的事情吧。虽然胸口肩头的纱布里还隐隐的渗着血色,他的身影却有一种山岳般不可动摇的沉稳,洛妍只能把叮嘱和担心咽进肚里,一跺脚走了出去。

永年住在营房正中的一间屋子里,房间是最普通的大小,床也是营里军官们睡的普通单人木床,只是被垫得厚厚的,铺着锦褥,挂着明黄色的纱帐——都是临时从御辇上拆下来的东西。屋子里只有永年、敬妃和慕容翔三个人,洛妍一眼看过去,便觉得这屋子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自打清醒过来之后,永年的气色便一日日的好转起来,每天还要召澹台和慕容谦来询问军情,言语之中,急着想到阵前去。只是他的身子到底还虚弱,在营里偶然露一面见见战俘,也就罢了,沙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莫说有什么流矢暗箭,就是颠簸得厉害些,也足以让他刚有起色的身体情况恶化,因此澹台与慕容谦都是宁可抗旨也不从命。

永年今天的气色比前两日又略好了些,洛妍进来时,敬妃正将他扶起靠在床头堆起的枕头上,又把薄毯往上提了提,这几天,敬妃早已洗尽铅华,亲力亲为照顾永年,慕容翔乖乖的坐在一边,小小的脸上满是压抑的忧虑与茫然。

看见洛妍进来,屋里的三个人都露出了真心的微笑,慕容翔第一个跑了过来,“姐姐!”洛妍张臂将他抱了起来:可怜的小吉祥,这几天一定吓坏了吧。慕容翔也紧紧的抱着他,“姐姐,怎么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你,担心死我了!”洛妍微笑着拍怕他的后背,“姐姐回来了,没事了,放心吧。”抬头看向永年,只见他在微笑之后,脸色便严厉了起来,心里一突,忙放下慕容翔,跪倒在地,“女儿胆大妄为,让父皇担心了。父皇,您还好吧?”

永年盯着洛妍,几天不见,她也瘦了一圈,想来吃了不少苦头,心里微微一软,“哼,起来吧,下次不许如此任性!父皇这次算是命大……”想到这次给出致命一击的居然会是那个最沉默稳重、与世无争的齐安,心里的怒火不由又燃了起来,半晌才道,“谦儿,外面是什么情形?”

慕容谦微笑道,“父皇,神威军已经全军溃散。”

永年点了点头,“我听说了,澹台扬飞还真没有让朕失望,只是,只怕接下来还有硬仗!可惜朕这身体……若是朕能到阵前,你们又何至于苦战到现在?”

慕容谦忙道,“军医都说父皇身子恢复得好,想来不出十天半个月自然就痊愈了,这西山大营粮草军备都够,父皇尽管安心养伤……”

大概是因为连日的劳累加上的今日的苦战,慕容谦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洛妍听着这个声音,电闪火光只见,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跪了下去,“父皇,女儿有个罪该万死的念头。”

第171章漫长一夜

“神威军全军溃败?”太子慕容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脸色惨白,须发凌乱的宇文简,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平安公主呢?”宇文兰珠却站起来厉声追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简也有一点茫然,西山大营的骑兵明明应该全军出战了,可澹台扬飞怎么又会带着一支更彪悍的队伍从后面杀过来呢?在自己将全部的兵力和注意力都投入战场的时候,这把从背后插进来的尖刀顿时就断送了整个神威军,“我们中了涯台扬飞的诡计,平安公主也被他救走了。”

宇文兰珠的脸上就如笼罩了一层寒霜一般,半响道,“现在神威军还有多少士兵?”

宇文简脸上露出了惨然和羞愧,“千骑营追杀了三十里地,只有五百多名骑兵陆续逃了出来,后来又收拢了一些步兵,现在不到一千人,估计晚上还会有些散兵。”

太子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好一个澹台扬飞!好一个千骑营!”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吧,三万人的军队,四天之内被三千人打到只剩下一千,他控制了京城又有什么用?据说父皇现在都可以接见战俘了,再过几天,当父皇出现在京城外面,他就什么都完了!

宇文兰珠却脸色不变,接着问,“据你估计,澹台手里还有多少人?”

宇文简想了一想,“他的伤亡应该也很大,我估计骑兵大概只有一千余骑,还有不到一千的夷兵。”

“也就是说,他只伤亡了一千多人?”宇文兰珠神色已经越来越平静。

宇文简却摇了摇头,“今天他手里突然多出来了好几百精锐骑兵,我始终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好几百精锐骑兵?”宇文兰珠微一皱眉,“千牛卫,是千牛卫的俘虏!”太行围场一战,事后清点千牛卫战死一千多,还有一千多受伤的,但澹台只带走了五百多名没有受伤的低层士兵,原来竟是用在这里!那逼着神威军射杀俘虏的一幕,不但是为了瓦解神威军的军心,也是做给这些千牛卫俘虏看的吧?澹台扬飞,原以为不过是个武力惊人的莽夫,没想到一上战场,他会变得如此可怕!但事已至此,“太子殿下!妾有一个建议。”

慕容端心里乱纷纷的,只能道,“你说!”

“请令金吾卫、御林卫今夜出城与神威军骑兵汇合,明早直取西山大营!”宇文兰珠的语气里有一种斩钉越铁的清冷。

太子一怔,“那京城怎么办?”

宇文兰珠冷冷的道,“西山大营不取,京城平安又有什么用?京城还有五千九门守兵两千巡捕营!足以护卫京城安危,御林卫留一千把守紫禁城,其余兵力自当全部投入,成败在此一役而已!澹台扬飞和他的千骑营又不是铁打的,千牛卫覆没是中了埋伏,神威军也是连番中了诡计,但这几天连日大战,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要此次将领不贪功冒进!不中他的计谋,半上足够的军械稳打稳扎,难道还攻不破那小小的西山大营?”

“只是将官的人选上还是需要斟酌一番,既然已有如此多人见过了父皇,他又‘病’得厉害,攻破西山大营后,父皇,还是‘迎’回来的好,这事情却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宇文兰珠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番安定人心的力量,宇文简第一个点头,“太子妃说得对!臣愿率所部协助御林卫、金吾卫,以雪前耻!”

太子慕容端沉默良久,“好!宣谷南进来。”

五月十七。这是北京封城的第八天。事实上,所谓封城倒也不是任何人马不得出入,例如朝阳门的粮车、西直门的水车,阜成门的煤车,便不可能停上七日,更别说这几天进来出去的那些士兵将念领。

凌晨,子正刚过,北京西直门的大门便再次洞开,三千金吾卫与一千御林卫悄无声息的从大门中列队而出。守城的士兵打着哈欠又推上大门,其中一个就对另一个道,“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那天走得火急火燎的千牛卫到现在一个没见着回来,今天半夜三更的又是金吾卫,也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此人姓乌,外号乌鸦嘴,他身边的人自然听得心里一突,低声道:“老乌,别胡说八道了,小心祸从口出!”

老乌自然满不在乎:他小舅子也是京城守卫,只是已经做到了校尉,还甚得郎将大人的欣赏,虽然小舅子是负责看守东直门的,但这边的头领也不会太不给他面子,当下便道,“我也就随便说说而已,这几天咱们这边人手加了一倍,巡查也严了一倍,别说喝酒赌钱,就算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了,不说说话,怎么熬得过去?你别看东直门那儿破旧,倒是比我们这边轻省不知道多少倍,唉,这就是命不是?”

恰好一个巡查的副尉走过,听见这般言辞,眉毛不由就立了起来,刚要呵斥,突然借着城门口的火把看见是老乌,眉毛又放了下去,“老乌啊,今儿怎么是你的夜班?我还想着哪天找你家小薛校尉喝上一盅,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老乌嘿嘿的笑,抬头看了看天,“今儿是十七了吧,我寻思着,快了。”

老乌自然不知道,他家的这位小薛校尉此刻同样走在城门下面,抬头看了看天色,回头便叹道,“都快六月了,这夜里风一吹,怎么还有点凉?”

把守城门的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哪里凉了?只听小薛校尉又道,“簋街上有家汤饼店的角子味道不错,这时节要是来碗热汤角子,倒是舒坦。”

守兵们相视一眼,心中有了几分了然:小薛校尉这是又在打那家汤饼店的主意了。也是,他们这东直门不比那朝阳门,朝阳门日日都是粮车、商车,守门的官兵自然肥得流油,东直门这边日常进的却不过是些砖石木头,哪里有什么油水?好在自打这小薛校尉几个月前调到东直门后,却打上了直街那些店铺的主意,不时就让他们送些点心夜宵,平日他们的车出入时也就多行些方便,这样不吃独食的军官,自然甚得人心。

簋街的生意与别处不同,通常酒家面铺子时自然早就关门,但簋街正与那烟花盛地相邻,子时之后也常有客流,这时让他们来送些角子,却正合适。这事情原是他们这几个月来干惯了的”小薛校尉身边的一个兵丁立时就笑道,“校尉说的是,这天气怪凉的,兄弟吃点热乎乎的下去更有精神”小的这就去让他们多送些过来!”

小薛校尉叹了口气,“可不,就去当头那家徐记吧,要羊肉大葱的,快去快回,记得给钱。”说完丢给那兵丁一个破旧的小包!那兵丁一捏,会意的一笑:里面也就是给几个铜子,意思而已,少不得他要再摸两个放自己身上,这小薛校尉真是谨慎,每次还要意思一下,就算一个大子不给,那些商家又能如何?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果然便见那位兵丁带头,后面跟着几位抬着两个大食桶的伙计,吭哧吭哧的就走了过来,城门附近的百十位守兵立刻兴致勃勃的迎了上去。那几个伙计轻车熟路的放下食桶,又从筐里拿了碗,一碗碗盛好了递给守兵们,虽然每碗只有几个,但汤热肉鲜,端的是动人食欲。

小薛校尉却笑吟吟的站在一边,有个兵丁讨好,忙将手里刚分到的一碗双手送了上去,“校尉,您尝尝,今儿角子还真不赖。”小薛校尉却道,“你们先吃。”转头便跟带头的那伙计道,“你们今儿准备得还算齐全。”

那领头的伙计是个面目有些木讷的人,闻言就抬头道,“我们这铺子都开了好几个月了,就这点事情,哪能不准备齐全些?”小薛校尉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洛妍从永年屋里出来时,看看了天空,十七的月亮依然又圆又亮,照在地上就如铺上了一层银霜一般,整个营地一片安静,只是看得见土墙墙头依然有人影来回巡视,在附近营房的阴影里,也有立得笔直的身影。

走在洛妍身边的慕容谦罕见的有些心神不宁,走几步便叹口气,洛妍忍不住侧头笑道,“二哥,相信我,绝对不会有问题!”慕容谦点头不语,却又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你胆子大,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唉。”

再走几步,前面就是澹台扬飞的营房,只见依然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显见澹台还在和几位将军商讨布置。守在外面的亲兵看见兄妹俩,忙通报了一声,两人进门时,只见澹台扬飞和长孙承业及两位副将果然都站在铺开的军图前。

澹台转过头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依然锐利明亮,看见两人进来便挥手让其他人先退下,随即道,“阿谦你来得正好,探子已经回报,龙武军的方向没有动静,但京城西门有火把的长龙,看来明天来的是金吾卫和御林卫,你来看看我的打算。”又看了看洛妍,低声道,“洛洛,你脸色不好,赶紧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别担心,有我呢。”

洛妍走到他的身边,笑着摇了摇头,秀眉微微挑起,“是你该好好睡一觉了,明天这一仗,有我呢!”

第172章兵不血刃

寅初(早上三点)时分,一千御林卫左卫与他们的辅兵已经到达西山大营前,战场昨天已经被战俘们打扫过一遍,尸体都已掩埋,只是血腥味越发的浓烈,神威军大营被烧毁的帐篷和营墙依然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述说着这一战的惨烈。在他们眼前,西山大营静静的隐藏在黑暗之中,就像一个沉默的怪兽,而土墙和木栏前的火把就像那怪兽的无数眼睛。

一片静寂中,左卫的骑兵们依然保持队型,在马上警戒,而辅兵们跳下备马,从队列后的大车里取出各种木料军械,就地重新设置简单的防御工事。

谷南回头看看自己的队伍,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自从知道要去西山剿灭以澹台扬飞和慕容谦为首的逆党、拯救落入他们手中的皇上后,自己的这支队伍就处在一种古怪的低气压中,无论太子亲口许下何等丰富的赏赐,似乎也无法将这种气氛扫除一一都是因为那个名字!澹台扬飞,他虽然不直接掌管左卫,但御林卫所有新兵的训练和每年的轮训都是他做教官,而被他训过的兵,似乎没有不畏之如虎敬之如神的。

卯初时分(五点),三千金吾卫终于也到达了此处,一夜的行军,并没有在这些精兵们脸上留下太多疲惫的痕迹。天光已经开始微亮,卯正(六点)时分,当十几门从正阳门及各大城门瓮城上拆下又装运到大车上的火炮,终于出现在两军阵前时,金吾卫郎将何其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一有了这样的利器,西山大营的土墙,还不是纸糊的一般!

对面的西山大营却依然静悄悄的毫无动静。那些营地前的火把早已随着黎明的来到而熄灭,现在,可以清楚的看见在对面的土墙和栅栏营墙之间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应该就是昨日的战俘,足有四五千人,此时战俘们也纷纷起身,看见这边的情况,微微有些骚动,但随着一些全副武装的士兵的吆喝,骚乱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反而似乎在古怪的练习着什么。

何其宣知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淡淡的冷笑:澹台扬飞留下这么多战俘,难道又是要玩攻心战?可惜,金吾卫不是神威军,神威军的士兵看着同袍们被自己人射死难免有兔死狐悲之心,但金吾卫怎么会被这些败军所打动?昨天,连宇文简主动要求来协助进攻的神威营骑兵,他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就是怕这些败军动摇金吾卫将士的军心。

卯正一刻,太阳早已从东边升起,阳光渐渐变得明亮,照在西山大营的土墙上,给一切笼上了金色的光晕,这是最好的进攻时分——让敌人迎着太阳!随着旗令官旗帜的晃动,三千金吾卫排列好了进攻的阵型,而大炮也被推到了最前面,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西山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