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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哥儿一看这杯子,不免面色怪异。

薛池环屋一扫,抬手就把杯子往旁边一拂,抬起下巴斥责道:“愚蠢!”好爽!她其实一直很想像女王样傲慢的说出“愚蠢的人类!”,虽然这回少了两个字,但也很有范啊!

融妙脸一僵:“姐姐是何意思?”

薛池一指席上,对着上酒的小丫环道:“瞧瞧,几位妹妹的酒盅都和大枣一般秀珍,偏我就是个鲁婆子?给我上了个茶杯!做事如此糊涂,妹妹该好生调|教。”

众人面面相觑,早看出融妙要治她,趁她刚一进屋糊里糊涂的就灌她几杯,有她难受的。若是别人,想要融入进来,怕是咬着牙也要喝,那有像她这般直接挑破的?

薛池一脸惊讶的回过神来:“还是说妹妹有意优待姐姐?”

融妙一脸扭曲,薛池已经上前两步环住她的肩往末席一押,两人坐在一处。她亲热的道:“好妹妹,你觉得是好东西,便巴心巴肺的要给姐姐,姐姐领这份情。不过,不是姐姐说你:酒这东西,入口香醇,飘然欲|仙,可以助兴。不过美酒虽好,不要贪杯哟~~咱们该来点实惠的才是。”

融妙只觉得肩头着了火,脸上挂不住了,抬手就去推,一边没好气的道:“什么实惠的?”

薛池笑眯眯的摸了摸她胸口的项圈:“这个好,这个实惠。”就像调|戏花姑娘。

融妙张大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最沉得住气的二姑娘也愣了:那里来的破落户!

融语淮看了薛池一眼,淡淡的对融妙道:“你大姐姐和你说笑,你也当真?别坐着了,既要做东便要招待周全,去看看酸梅汤备好没有。”

融妙闻言,连忙趁机从薛池魔爪下脱身。

薛池抬眼向融语淮看去,见他身形偏瘦,皮肤白皙,面容俊秀,但长眉下的双目乌沉沉的,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

这便是伯府的嫡长孙了,应该是掉在蜜罐里头的,怎么一副受虐少年的模样?

薛池冲他大大方方的一笑。

融语淮眉眼不动,无视。

融妙从后头转了一圈回来,已经重整旗鼓了,满脸娇美甜蜜的笑意,拉着二房、三房的几位姑娘大谈特谈衣物头面,平城趣事,话题一下从公主窜到公府千金,一下从公府千金窜到首辅名媛,各种高大上。

薛池知道,这是有意要排挤边缘化她,打击她的自尊心,让她自惭形秽。

但是薛池朝着融语淮挤了挤眼睛,引起他注意之后便平静吃吃喝喝,只放着耳朵听。

融语淮看了一阵,发觉她学习了自己的“无视”技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更早安心哈。

谢谢大家的留评~

互陷

融妙偷眼看了看薛池,不禁气得鼓起了腮帮。

三姑娘融妍跟她悄声耳语:“你这样不成。我听接她回来的人传出的消息,说她就住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四面高墙围着。这般想来,同常人自是不同。”

平城的贵女们一个个脸皮都薄得很,不要说这样明目张胆的排挤,那怕只是被人不屑的瞥了一眼,都能羞愤欲死。

融妙一想也是,恐怕这融妩并不懂得这是“排挤”。还好她有后招。

融妙抚平了膝上的裙子,重新挂上了娇美的笑容:“大姐姐,你也说说从前的趣事罢?”

薛池漫不经心的:“趣事?没有。”

融妙啊了一声:“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只关在一所小院中?若真是这样,当真无趣得很。”

薛池点了点头:“是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融妙脸上露出了一个犹豫的表情,小心的道:“…大姐姐,有一个问题,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薛池拿一块玫瑰糕,咬了一口,似乎觉得有点酸,眯了眯眼,将糕点扔到自己的碟子里,拿了帕子擦擦手。转眼一看,融妙还维持着犹豫的表情呢,薛池正经回答:“那就不要问了。”

融妙脸都绿了,她用手肘捅了捅一边的三姑娘融妍。

融妍是三房的庶女,当然,三房全是庶女,她在三房颇为自在。但站到大房嫡女面前,总有点气弱。尤其三老爷不争气,三夫人也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三房比起二房来更加要看大房的眼色。

融妍很多时候都需要替融妙把她不方便说的话说出口,此时也不例外。

融妙被堵回来了,融妍只得开口问道:“大姐姐,你和莲夫人为何会被关在鉴竽?是不是…?”

薛池圆滚滚的睁大眼,她谨记此时扮演的角色就不懂婉约,就不懂言下之意,她巴巴的望着融妍,等她说个清楚明白。

融妍没问倒别人,自己脸都烧红了,嗫嚅着说不下去。

融妙恨她不争气,又恨薛池太愚钝蠢笨,没好气的道:“可是犯了什么错?”

薛池惊讶:“可是我娘教过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晚辈不可非议长辈,我娘也是你是庶母,你这样问话,可以吗?”

融妙涨红了脸,糊弄她:“我们又没在外人面前说,都是自家兄弟姊妹!不碍事。”

薛池长长的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样子。

融妍催她:“大姐姐,婆子们传得不堪,你说给我们听,也好替莲夫人澄清。”

薛池点头,有点拿不准:“我真说了啊,真的无碍?”

二姑娘融妁默然看着,几个哥儿略有些尴尬的在一边听,融语淮瞥了一眼,知道融妙不怀好意,但女孩间的斗嘴他为什么要干涉?横竖他也看薛池不顺眼,此时只是别过脸去懒理。其余几位姑娘可是满脸兴奋的点头。

薛池咬了咬唇:“…我听说,是,是母亲,生性好妒,心思歹毒,使计陷害将我们关在鉴竽,如今真相大白了,才又接回来的!”

融妙张着嘴,愣了半晌,才声音尖锐的喝斥:“你胡说!你胆敢非议母亲!”

薛池傻愣愣的:“不是你说,自家人私下说无碍的吗?我可是反复问过了。”

融妙只觉自己小小年纪,竟也快要有呕血的症状了,她尖声道:“你胡说,你胡说!明明是你姨娘投毒,要害我母亲!当时我母亲即将临盆才被你姨娘得了手,差点儿大哥哥就要夭折了!就连祖母也被波及!你姨娘才是毒妇!”这些都是她从菜嬷嬷嘴里逼问出来的,菜嬷嬷是母亲的左膀右臂,当年的事知之甚详,被她百般纠缠才吐了口。

薛池心里哇了一声:娘亲你没这么狠吧?

但是她嘴上却不输了阵仗:“你骗人!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歹毒?先诓了我来说是洗尘,来了之后又百般排挤,又诱我说我娘的不是,见我不说,你自己就编排诬陷!哼,我娘若是下过这样的毒手,今日又岂会被接回来?定是含冤大白才有今日,这便是佐证!

反观你,婴孩若是有过夭折之险,必定体弱,看看大哥哥,身康体健!太夫人寿数之高,也是中气十足!那一个有过中毒迹象?全无凭证,你就敢信口雌黄!果然是大毒妇生的小毒妇,毒上加毒!”

合着她先前是装傻!

几个“毒”字将融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两眼发了红,脑中突突直跳,想张嘴说什么,但却像哑了似的发不出声音,她只有一手往薛池面上挠了上来。

薛池伸手一挡,大叫一声:“你这小毒妇!被人揭穿就要毁我的容,我好说也是你大姐,长姐如母,今日就好好教训你!”

她伸手一拳先往融妙咽喉上擂去,融妙只觉颈上一疼,顿时窒息,整个人站也站不稳了。薛池又一拳捶在了她额侧,融妙太阳穴一轰,整个人头昏眼花的往地上一倒。

薛池转脸一看,屋中人居然没反应过来,只有融语淮坐在最里边,此时着急的要挤出来,一边嘴上喝斥:“住手!”

融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就去拉薛池的袖子。

薛池不等她多说,自己动手将薄薄的纱袖撕拉一声撕成两半,拔腿就往外跑:“救命啊!一群人合起伙来要打死我啦!”

薛池带来的两个丫鬟重紫、叠翠正在外头茶水间喝茶,听到响动唬得手里茶杯也落了地,急忙奔了出来,差点和薛池撞了个满怀。

薛池大声喊:“快跑,要被打死了!”

两个丫鬟什么也不知道,满心的恐慌,跟着她一齐往外跑,一边大喊:“救命啊!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有点少,先更着。

天真

融伯府是什么格局,薛池可不熟悉。

重紫、叠翠做过点培训,但这黑灯瞎火下慌里慌张的也是找不着路。

主仆三个一路瞎跑,大喊着救命。

一时间各个院里熄灭的灯火一盏一盏的又亮了起来,丫环婆子们惊成一团。

薛池跑得气喘咻咻的停下了脚步,扶着一边的太湖石吐字不清道:“可累死我了。”

这一路跑来连灯也没带一盏,只借着点朦朦胧胧的月光。

重紫、叠翠毕竟年纪还小,此时惊惶惶的贴近薛池:“大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莲华小筑罢?”

薛池均过气来,侧耳一听,远处渐起喧嚣声,一团火光越来越亮。想来是众人被惊起,让人拎了灯来找她了。

她悄声笑道:“回去干什么?躲到我娘身后啊?这次认了怂,下次她们就敢蹬鼻子上脸啦。我才不要看她们脸色,我就要将事闹大,祖母必要将所有人一起罚了的,下回他们想伸爪子也怕烫啊!”

重紫给她吓得战战兢兢的:“大姑娘,闹得还不够大啊?”

薛池突然往地上一坐,两个丫环连忙就去扶她,谁知她又往地上一躺:“别扶!退开两步!”

重紫拉了叠翠的袖子,两人犹犹豫豫的退到一边。

薛池就地打了几个滚,估计着差不多了,又往脸上抹了几把,再动手将另一只袖子撕破了,这才靠着太湖石坐定了吩咐:“你们俩也滚两滚。”

半晌也没听到响动,薛池疑惑的眯起眼打量,却怎么也看不清她们的表情:“怎么了?没听到?”

还是重紫反应过来:“是…是。”说着拉着内心已然崩溃的叠翠悉悉索索的躺到地上打起滚来。

薛池看着差不多叫了停:“头上不值钱的钗环就扔了,回头我给你们补上。一会见了人,能哭就一直哭,不能哭就说自己什么也不清楚,只听到我的叫声,然后看到我被人撵,一路护着我跑了出来,知道吗?”

“是…。”

果然过得一会儿,那火光就从四面包围过来,有个婆子惊呼:“大姑娘在这儿!”

数盏灯笼一簇而上,照得通明,刺得薛池眼睛一下就红了。

闻声便有个干瘦的婆子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她板着脸盯着薛池:“大姑娘,大晚上的你不在自个屋里,满园子吵闹作甚?惊着了太夫人可怎么是好?”

薛池瞪圆了眼睛,用手掩住嘴唇,惊讶的问:“你是谁?”

那婆子道:“奴婢是菜大家的。”

这婆子正是人称菜婆子的伯夫人心腹。

她和王婆子、高婆子一道最得伯夫人重用,其中王婆子是太夫人屋里出来的,地位最高;高婆子会逗乐,最讨伯夫人欢心;但要说到最信任,就是菜婆子了,她是从伯夫人在娘家时就服侍在身边的。

平素菜婆子也就代表了伯夫人,说出话来下边的晚辈都是要给脸面的。像薛池这样不答反问的情形是极少的。

菜婆子按捺住了性子回答了薛池的问题,谁知道薛池却更吃惊了:“你…你为什么不向我行礼,反倒上来就质问我?我娘说尊卑有别…难道,难道,”她一边说着,一边红着眼睛,两只手环住了自己的肩:“难道你们都不以为我是主子?不将我放在眼内?你们都欺负我?”说着就哇的一声,将头埋入膝内,嚎淘大哭起来。

菜婆子面上一僵,她自恃是伯夫人一系,而伯夫人是原配嫡妻。莲夫人若只是个寻常妾室,菜婆子想必只是不屑。但莲夫人身世不凡,逼及伯夫人地位,菜婆子便对莲夫人心怀敌意。心怀敌意的情形下,少不得拿莲夫人的妾室身份做文章,此时打压薛池也是下意识所为,却没想到薛池就这样混不吝的问出口来。

这种心知肚明的东西偏偏是不能说得明白的,菜婆子脸色红了又白,只得咬牙道:“是奴婢心急疏忽了…伯夫人听到声响,已是披衣起来了。大姑娘快随奴婢去见伯夫人,夫人正要问话。”

薛池闻言往里缩了缩:“我不见她,我不见她!四妹妹说她才是母亲嫡嫡亲的女儿,她就算做了什么,母亲也只会偏帮她,我才不要去见!”

这一出响动极大,各院都是派了下人来看究竟,薛池这一番话直接就往伯夫人和四姑娘身上泼污水,由不得菜婆子心头火起,若薛池只是个丫鬟,菜婆子便直接叫人捂她的嘴了。可她偏偏还是个姑娘!

菜婆子憋着火,上前两步就去拉薛池的手腕:“大姑娘胡说些什么,伯夫人是你的母亲,母亲有命,你居然不从?”

手才刚一碰到薛池,薛池就大叫了起来:“啊!好痛,好痛,好痛啊!!”

菜婆子都给她尖叫声给吓蒙了,连忙撒开了手。

薛池抱着手腕就地打滚:“啊!手断了,手断了,手真的断了啊!!”

菜婆子隐隐觉得事情不能善了,连忙退了两步:“我可没用劲儿!”

她对着两个丫环道:“还不把你们姑娘扶起来!”

重紫叠翠互看一眼,又去看薛池,薛池借着用袖子擦泪的功夫偷偷瞪了她们一眼。

两丫鬟无师自通,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台词就一句:“姑娘啊,姑娘啊…!”内心却极为混乱:这是个什么鬼?!

菜婆子束手无策,她只要一伸手,薛池就杀猪一样尖叫,只得僵持在当场。

薛池只觉得口渴了,心道不管是太夫人还是小曹氏,总得来一个吧,闹这么半天了!

正在想着,远处就传来人声。

薛池偷眼看去,只见随着灯光的逼近,小曹氏未梳头发,披了件外衫,脚步匆匆的从小径远处出现。

薛池半跪起身,一咏三叹:“娘哎~~~”

小曹氏快行了几步,一下跪地将薛池抱进怀里,哽咽着道:“不是说你四妹妹下了帖子请你,你怎么就在这里,弄至这般模样?”

薛池一听,心中喝彩:小曹氏哀伤——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她伏在小曹氏肩头:“她们…她们骂我们是毒妇,还打我,要赶我回鉴竽…娘,你真的有投毒么?”

小曹氏扶着她的肩推开她,万般心疼的看着薛池衣衫破碎,发髻散乱,满面灰土,瞬间琼瑶附身:“没有,没有,我没有!你要相信娘…”

薛池再次扑到她怀里:“娘,你说没有,我就相信。”

麻蛋,这么深情台词,居然不是发生在男女之间!

两人抱头痛哭,哭得菜婆子一行手脚无措,菜婆子只好使了个小丫鬟去向伯夫人报信。

小丫鬟领了命,还来不及走,就见小曹氏一副为母则强的模样:“从前是我心如死灰,不愿意计较…如今总得为你着想,走,我们去见太夫人!”

菜婆子大惊,刚要阻拦,柴嬷嬷早将她往旁边一推:“你居然奴大欺主,今日我们便要告上一状!”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往碧生堂去。

太夫人上了年纪,本就觉少。先前听得满园子闹轰轰的,早就起来了,一面让人出去看看情形,一边更了衣,令人梳头。

翡翠将太夫人的鬓角理整齐,正要上钗环,太夫人就摆了摆手:“大半夜的就算了。”

正说着,大丫鬟玛瑙就在外头道:“太夫人,莲夫人领着大姑娘在外头,说是,说是要求您主持公道。”

太夫人一阵沉默,扶着翡翠的手站了起来,面上闲适的神情消失,露出严肃的表情来。她额心的竖纹凸显,目现厉色,一语不发的抬脚往外走。

翡翠挑了帘子,太夫人步入厅堂一看,就见薛池正和小曹氏抱着低声啜泣,两人跪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像两朵瑟瑟发抖的白花。身后三步处丫鬟婆子亦跪了一地。

太夫人在上座坐定,冷着脸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事不能明日好生来说,大半夜的闹得不能安生。”

薛池一下就提高了哭声,太夫人眉头一皱,按了按额角:“大丫头,先前才说你不似一般姑娘娇气,怎的此时就哭哭啼啼的了?”

薛池捂着脸:“祖母,我,我不该吵了您的清静…可是,可是,等到明日,我就活不了啦…!”

只听门外有人冷喝了一声:“年纪小小,胡言乱语!”

说话间伯夫人已经是领着融妙、融语淮等一群人走了进来。

薛池吓得又往小曹氏怀中扑:“娘,他们又来打我了!”

小曹氏被她一下撞出内伤,面上的痛苦都真了两分:“你放心,娘会护着你。”

伯夫人快步走到太夫人身侧:“婆母,大姐儿缺少教养,疯疯颠颠的。大半夜的可别冲撞了您,明儿起来又头疼。您还是快歇着去罢,我来理会这事。”

薛池天真的抹着眼泪,对小曹氏道:“娘,你从前不是教过我,咱们这些勋贵之家,教养子女都是嫡母的责任,嫡母德行不够,子女才会缺少教养吗?”

伯夫人闻言,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她回头伸着指头点着薛池,说不出话来。

小曹氏爱怜的摸了摸薛池的头:“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总记着这些教条规矩。也难怪,你见的世面少,不知变通。”

伯夫人恶狠狠的憋出句话,来:“我何曾教养过你,你可是你娘教的!”

薛池偏着头看她:“可我当初一出生,母亲不就该将我接到身边教养?既然没有,今日我一言一行,也是母亲有意纵养。”

伯夫人被她一下击中要害,刷刷掉了100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