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的睡裙很薄,一言不发地把外套穿好,拉链拉到脖子上面,揣着兜,睫毛忽闪忽闪,耳根微微泛红。

顾怀喻贪看她,手指恶意地沿着那红描绘:“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苏倾的眼睛微微眯着,不吭声。

“苏经纪人,说话。”

“你那儿。”

顾怀喻反手关上门,心中气血混乱一片,颠三倒四,把她压在门板上,低头亲吻。

上瘾。

民宿惨淡的一盏白炽灯,照着叠得一丝不苟的床,床单白得发青,屋里空荡荡的,充满木制家具的味道。

苏倾陷在他的包围圈里,晕头转向,伸出手搂紧他的腰,脸耍赖似的埋进他胸膛,偷偷喘息了一会儿。

顾怀喻克制了一下自己,退了一步把她放出来,伸手整好了领子,低哑地说:“随便坐。”

江城子(十三)

坐哪儿呢?

房间的格局都是一样的,屋子很小, 两张狭窄的单人床, 窗台被粗糙地改造成榻榻米,斜放着两个编织靠垫。

苏倾有些局促地往窗边走, 顾怀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从背后伸手一捞, 轻而易举把她拐回床上。

卷帘“吱吱吱”地放下来, 把窗外暗蓝的天幕遮挡严实。屋里仅剩冷色调的顶灯,照着四面白墙和床铺,苏倾很乖, 抱膝坐在他的床上, 下巴垫在手臂上安静地等他,头发散在弯肘和背后,黑色的眼睛,绯红的嘴唇, 像梦一样。

顾怀喻没法儿跟她好好说话,手指专注地描过她的眉眼,像是摸着一样珍稀的玩具, 半晌,他说:“抬头。”

苏倾的下巴抬起来, 他俯身吻上去, 衬衣绷在脊柱骨上。他碾磨她的两片唇,又慢慢往脸颊移去,像动物在温柔地嗅辨同类。

双手抚过她的脸, 把她的头发往后别一别,低头吻向那小巧的已经通红的耳垂。

苏倾吸了口气。

顾怀喻笑了一下,艰难地停住了,呼吸痒痒地落在她耳朵边:“不行?”

苏倾搂住他的脖子,手掌顺着他脖颈上放漆黑的发茬儿往下,轻轻拍了拍他弯下的背,声音细细柔柔,含着迷糊的沙甜:“坐下吧。”

顾怀喻怔了一下,睫毛垂下,低眼看她。

苏倾的手轻轻揉动他的脊柱骨,扇子似的的睫毛动了动,很认真地说:“这么弯着,不好。”

他的手伸进她膝弯下,拦腰一抱,把她平放在床上,苏倾一张雪白的脸枕着散乱青丝,蒙昧得惑人,他的手臂撑在她身侧,俯身看她笑:“那躺着,好不好?”

苏倾侧眼一瞥,他禁锢的手肘已经靠近床沿,她艰难地把手腕伸到眼前,腕表一点点转过来,指针指向凌晨一点。

顾怀喻不满意她的小动作,一把抓住她一双手腕按在头顶,俯身吻下去:“几点了?”

苏倾让他弄得脸色通红,好半天才颤颤睫毛,睁开漆黑的眼:“我得回去了。”

顾怀喻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新奇:“你还想回去?”

苏倾说:“这个床小,睡不下。”

顾怀喻啼笑皆非,眼皮一掀,瞥了一眼侧面:“旁边不是还有一个。”

苏倾仔细想了想,说:“那也好。”

顾怀喻似乎拿她没办法,目光沉沉地扫过她的额头,眼睛和有些红肿的唇,想不明白她怎么这样天真,天真得致使一切过于顺利,让他有一种心悸的不安全感。

“你在想什么?”

苏倾看着他说:“你该睡觉了。”

她补充一句:“明天早上起来七点,第一场戏就是你的。”

顾怀喻沉着脸地看了她一会儿:“好。”

苏倾的眼睛往下看:“那你要下去吗。”

“我是谁?”

“顾怀喻。”

“再想。”他的手虚虚抚过她的脸,勾勒出苏倾的面部线条,脸上表情淡淡的,“说不对,不放你走。”

苏倾低眼默了一下,秀眉微微蹙起。

顾怀喻的手指焦躁地划过她的眉心,漫不经心:“这么难想,在墙上答应我什么了。”

苏倾咬唇想了片刻,聪明猜对了这个字谜:“男朋友。”

顾怀喻在她唇上轻啄一下,仿佛得了确认:“嗯。”

*

窗户外的小虫噼里啪啦地拍打玻璃,如同在窗户上撒了一把小米。

苏倾掀开被子坐起来,手表的指针过了“3”,太阳穴涨涨的,却睡不着。

半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在他枕边,借着被窗帘滤掉的清寒月色,打量他的睫毛和鼻梁。

她好像知道顾怀喻为什么喜欢摸她的脸了,昨天还是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今天就在一起了,她也觉得很不真实。

可是再要退回去,也不行,她竟已经想不起原来是什么样子。

她的手伸出来,轻轻触碰他的眼皮,手腕倏忽被他一把攥住了。

顾怀喻眼睛还闭着,睫毛颤动,翻了个身面朝她,懒懒散散地说:“今天晚上,别想睡了。”

苏倾让他搂着躺在单人床上,她身量纤细,埋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倒也不太挤。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像是抚摸一只猫儿。

“你当时为什么愿意做我的经纪人?”

苏倾说:“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签约的时候,羽炀的会议室。”

苏倾轻轻地说:“其实是在津北的市民广场,我是你的观众。”

顾怀喻撩动她头发的手停了停,无声地笑了一下。

苏倾摸到口袋里那张用了好多年的银行卡:“你跟你妈妈,是不是很像?”

顾怀喻随意地开口:“我妈年轻的时候,当过国家大剧院的舞台明星。”

“她父亲是个苏联作曲家,母亲是舞蹈演员,从小就是‘音乐精灵’,养到十六岁,被一个四十多岁的艺术家骗了,跟着他跑到津北的小县城,生了一个孩子。”

顾怀喻讽刺地笑:“她为舞台剧而生,除了演戏,什么都不懂。我看过她的戏,演得很好。但那有什么用呢?”

他微微抬起眼:“你知道我第一次吃到家里做的饭是什么时候?”

苏倾说:“什么时候?”

“是去年正月十五,助理请假,你拿工作室的厨房,给我煮了一碗汤圆。”

苏倾仰头看他,黑暗里只能看得到他下颌的棱角,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妈可以在舞台上跳十二个小时,不在乎工资多少,能不能养家糊口。”他平淡地继续,“剧院拆掉那一年,她拿一根皮带在家上吊,逼债的找到我的学校,打掉了我班主任的两颗牙齿。”

他在脑海里描摹出有些模糊的母亲的面容,有着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皮肤的一张脸,浅灰色的瞳孔,五官带着男人样的硬气,那灵巧的腰身和腿,好像有如火的热情和无穷无尽的力气。

可那只是在台上,下了台卸了妆,纸片儿一样的人,一戳就稀碎了。

“我跟她是很像,我也喜欢演戏。但这辈子,我绝不会跟她一样。”

“我留着她那张卡,替她记着,梦想是不能当饭吃的。当演员也好,不当也罢,我会比大多数人活得更好。”

苏倾感觉到他的手撩开她的头发,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顾怀喻搂紧了她,附在她耳边,淡淡地说:“苏倾,你说错了。没有你,我一个工作室也开不起来。”

这五年一路走来,他遇到无数个可以转身离开、埋没于人群的路口。

这世界上庸庸碌碌的大多数人,又有几个能把一颗初心完好地捧到最后?

支持他的,除了不甘之外,是那个永远抱着文件袋跟在他身后东奔西走,甘愿替他披荆斩棘的苏倾。

她没有一天说后悔,他又怎么会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感觉到这儿正刚好。明儿更五千!

江城子(十四)

《离宫》拍摄的最后十五天,集中了大量的外景戏。

秦淮对布景美术的要求非常苛刻, 坚持拍真景。他对常用的PS背景深恶痛绝:“弄像九十年代的挂历一样, 难看。”

“这个我们和村委会谈好了。”

“一条鱼”说,“我们这个剧免费给他们做旅游宣传, 他们愿意派向导指导我们上山、进竹林。”

就这样, 除了宫殿以外, 群山、溪流、和古镇里的竹林, 也变成了免费的资源。

这一点,“一条鱼”是从戏服上获取的灵感。当初,秦淮把网络剧当做电影来拍, 一有时间就画场景图, 在导演的影响下,年轻的美工组不眠不休,自己赶制了主角的几套重要戏服,请镇子的绣娘帮忙完成, 免费给古镇快要消失的刺绣手艺打广告。

手工刺绣和机器绣出的不太一样,风格密实淳朴,针脚带着山寨女人的野蛮劲儿, 设计图上写意的金线图腾穿在演员身上,好似张牙舞爪地有了生命。

年轻的剧组, 自有年轻人摸爬滚打的办法。

秦淮讲戏的时候, 点了根烟,气定神闲地伸了三根手指:“故事精彩,画面好看, 气质独特,我们至少占一样儿,才能算及格。”

大家散去的时候,心里都有种微妙的感觉,介于兴奋和不安之间的情绪——这部戏,恐怕不止是及格而已吧。

——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三样全占满?

从这一天开始,片场各个角落的饮水机旁,摆了大盒速溶咖啡,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取用随意。

五月初,古镇中的树木郁郁葱葱,B组演员陆续杀青。剩下的工作人员,正联系自己的亲朋好友进古镇,客串群众演员。

女皇与怀莲的最后一段戏,就是群演最多、花费最大的一场外景戏。拍至收尾处,四五处爆破点烈火熊熊,火舌噼啪作响,烟雾在空中荡出重叠曲线,把浓密树冠的形状扭曲。

怀莲向来一丝不乱的头发有些凌乱,锦衣华服也不太整齐,脸上的笑、眼里的的光,都是虚浮散乱的,背后拖着一把剑,一步一步地走回寝殿。

鲜血从刀刃上流下来,积聚到了剑尖儿,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暗红曲线。

帝国宫倾。掩盖在国泰民安之下的私欲和暴力,一旦脱离五指山,变成一场没有底线的狂欢。

强权是一种畸形,强权压抑之下的产物,追寻的自由竟也是畸形。

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小艾在这场大乱中如尘埃灰飞烟灭,怀莲方知这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力量。

他们不比女皇好多少,历史不过是一种重复。

怀莲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的报复迂回矛盾,使女皇昏聩、偏信、失去冷眼旁观的能力。

退一步说,他只是使得女皇从神变成一个普通女人,她空无一物的眼里有了像人一样的东西,马上被臣下嗅知。

既然女皇是同类,凭什么不可取代?

怀莲走进寝宫,一片灿烂的金子一样虚幻的日光里,女皇坐在他常坐的塌上,冠冕滚落,额发散乱。

柱子上还钉着他上次射的那支箭,箭羽露在外面,他垂下眼,左手弹奏琴弦一样,拨弄箭羽,发出“铮”的嗡鸣。

女皇安静地听着这金戈悲鸣,威严的脸上惯于没有表情,但眼里却忽然有了荒诞的笑意:“怀莲,你赢了。”

多么荒唐,竟有一日,女皇向他认输。

怀莲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拖着的剑尖在大殿摩擦出金属啸声。

高位者和屈从者的博弈,竟然是强权最先服输。

喊杀声涌入离宫,鲜血染红溪流,火光漫上阁楼,诡丽的景,最后绚烂了一下,归于尘土。

离宫别苑,帝王消暑去处,国富力强,方大兴土木,征服自然。

离宫的所有奴隶,都是依附于强权而生。镜头倒放,倒到十四岁的小艾在溪边戏水,而他从竹林经过,再倒,倒到怀莲于伙伴驰骋于马场,蓝色的天上,慢悠悠地,飞着几只彩色的风筝。

——赢了,又怎么样呢?

女皇说:“你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怀莲笑了一声,这沙哑的一笑如同动物濒死的悲鸣。他的脸也如焚毁的景,最后艳丽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当王?”

女皇有些意外,同床异梦这些年,他们第一次如知己般互诉衷肠。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怀莲眼里迷茫,还有狂热褪却后的灰败和无趣,许久,泪盈于睫,化成了一个有些天真的惨笑:“我想当青羽卫。”

最初扣错了一粒扣子,他花了大半生不得其法,不能倒回,最后纵火焚毁整件衣服。

没解开的,化成了灰,也依然没解开。

女皇的眼睛,在最后一刻,通达醒悟,贯穿古今,猛然涌出了属于爱人的生动哀伤。

怀莲拾起冠冕,戴回她的头上。

女皇不再是强权的象征,威严仪仗在她身上,突然变得万分违和。

“陛下,”怀莲的恨和嘲讽,最终变成了彷徨的怜悯,他长久地看着她,两败俱伤的猎人和猎物,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样的眼泪。

“如果要当陛下,就永远不要成为爱人和母亲。”

铮然一声收稍。

秦淮先轻轻拍两下掌,将这氛围小心地戳一个窟窿,才对着扩音器喊停,“OK,很棒,休息一下。”

两个人都没有动。顾怀喻立在那里,好半天,眼神慢慢松弛下来,像跑完千米长跑一样,精疲力尽。

李丽芳沉浸在剧情中,好像已经情绪崩溃了,哭得泣不成声,捂着脸把头埋在膝盖里,助理围上去:“李老师。”

“李老师……”

秦淮皱眉:“下去下去,让李老师调整一下。”

他跨过电线走到布景中,用力拍了拍顾怀喻的肩膀和背:“没事吧?”

他对结尾要求严格,顾怀喻的长镜头重来了三四遍。这种戏拍到最后,情绪到了临界点,对演员的身体是很大的考验。

顾怀喻垂眸看着地板,秦淮递了他一根烟:“没你的好,凑合凑合抽吧。”

顾怀喻捏着烟,好像一时半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半天才开口:“苏倾呢。”

秦淮怔了一下,赶紧叫:“苏倾!”

苏倾在杂物旁边坐着,一听到秦淮喊,立即抱着保温杯和矿泉水走过来。

她把矿泉水塞给秦淮,拧开保温杯盖儿倒了一小盖,又从秦淮怀里拿过矿泉水掺了点凉水,递给顾怀喻,眼睛一直看着他:“小心烫。”

顾怀喻压着袖子,接过来喝了,好像从一场大梦中醒过来了。

秦淮感叹:“你这服务也太到位了吧。”他看着苏倾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着,瞪大了眼睛,“哎我说,有我的没?”

顾怀喻很轻笑了一下:“那给秦导。”

苏倾转而把奶糖递给秦淮,秦淮又嫌弃地摆手:“咦——小爷才不吃这种小孩吃的玩意儿。”

苏倾觉得挺可惜,就放进自己嘴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浮雪般的腮帮子鼓鼓的,惹人怜爱。她又掏出一颗,走过去放在李丽芳膝头。

李丽芳已哭完了,红肿着眼呆滞地看向前方,看见这颗包装有点儿可爱的奶糖孤零零地躺在膝盖上,一下子被拉回了阳光明媚的现实世界。

她感激地抬头:“谢谢。”

苏倾含着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顾怀喻看着苏倾问:“拿我烟了吗?”

苏倾垂下眼,熟练地从手袋里掏出小木盒,秦淮皱着眉:“少爷,您是多嫌弃我这烟啊?”

顾怀喻接过烟盒,无意中触碰到她的指尖,掩住眼里的笑意:“乖。”

苏倾缩回手揣进口袋,耳根无声地红着。顾怀喻瞥见她濡湿的耳际:“热不热?先去化妆间坐着。”

苏倾说:“好。”

秦淮不客气地从烟盒里抽出四五根据为己有:“别拿你经纪人打岔。”

顾怀喻借了火,半天,含着点散漫的笑说:“知道我为什么抽贵的吗?”

“为什么?”

“想抽,又不想死。”

秦淮笑骂了一句。

二人面对面吞云吐雾,顾怀喻忽然抬眼:“导演,可能要加两场戏。”

秦淮缓缓吐出个眼圈,笑着揉揉绷得发疼的太阳穴:“嗯,我也觉得。”

*

大部分角色杀青,化妆间已经很空,空调吹着,每个毛孔都沁凉。化妆师戴上口罩:“顾老师,最后一场了吧?”

顾怀喻从镜子里瞥向苏倾,苏倾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电影,琼鼻樱唇,两排垂下睫毛浓密:“不一定。”

化妆师说:“那还卸吗?”她看了看镜子,顾怀喻的妆不浓,他本身的五官立体,眉毛尤其漂亮,“顾老师,你这个眉毛是我画过的最好画的眉毛。”

顾怀喻默了一下:“我后面是不是没了?”

化妆师点头。顾怀喻说:“我的经纪人不太会画眉,你空了可以教教她。”

苏倾想到自己描得一高一低的眉毛,赧然地认真学,化妆师把着她的手,对着镜子边说边描:“小美人儿眉型细细的,对,轻轻勾出来就可以了。”

这会儿没活干,化妆师同他们打了招呼,背着包去吃饭了。屋里剩下他们两个,一时变得极安静。

顾怀喻戏服还没脱掉,站在苏倾椅子后面,弯下腰,握起她拿着眉笔的手。

苏倾仰头:“干什么。”

镜子里顾怀喻依旧是怀莲浓艳的装束,靡艳的,反手带着她用扫另一只细细的眉,猫儿样的眼,高傲地睨着镜子:“给小美人画眉。”

苏倾咬着唇,红着脸让他握着手把眉毛画完,只感觉长眉毛的地方麻了,悄悄地从他手里挣脱。

顾怀喻把椅子扭过来,低头看她:“糖好吃吗?”

苏倾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各种口味的,拿得太急,还从手心里漏出几颗。

她膝盖一并,忙接住了,“吃吗?还有好多。”

顾怀喻理都不理,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我尝尝甜不甜。”

苏倾用腿接住的糖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地。

秦淮带着负责人进化妆间的时候,顾怀喻正穿着戏服蹲在地上一枚一枚捡糖,未束的长发散在背后,侧脸锋利冷峻。

他叩叩门,“男主角别捡了,领导来了。”

领导一扭头,先看见站在沙发边的抢眼的女孩儿,身材纤细,长发,脸色绯红,眸中仿佛有一片晃动的湖:“这是女主角?”

苏倾局促地递了她一张名片:“我是顾怀喻的经纪人。”

“噢。”她无趣地收回眼,等大家都坐下,就开口,“导演说的情况我知道了,我觉得你们说的戏不太好加。”

她本来就对纤橙出品的网络剧不看好,没大牌,没名导,原著还先天不足的“三无”产品,市面上一抓一大把,只有这个导演三番五次申请经费、改剧本、加戏,实在有点讨人厌。

“你们这个剧本改过三四次了吧,快拍完了就赶紧收掉好了,还在折腾什么?”

秦淮说:“我和男主角都觉得要把这部戏撑起来,必须得暗示怀莲和女皇存在感情。”

负责人不停地看着自己手机消息:“为什么?这不就是一个被包养的小白脸反杀富婆的故事吗,复仇完了就完了,这种狗血套路要感情干什么,斯德哥尔摩?”

秦淮抿着嘴,几天没好好休息过的脸色很难看。

顾怀喻的睫毛动了一下:“那么您怎么看待《哈姆雷特》和《雷雨》?”

负责人好笑地抬起头,还未开口,顾怀喻垂眼冷淡地说:“抱歉,我不是要拿我们的剧本和这些经典比较。我的意思是,优秀作品也会有一些复杂的感情冲突,处理得好,可以增加艺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