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有人捂住嘴,声音带了哭泣的调子。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人们,看到眼前景象,又一次想起了几十年前洪水席卷、城市摧毁、摩天大楼如多米诺骨牌倒塌的恐怖画面。

四周所有的楼体外立面兼做屏幕,忽然亮起。

这是紧急转播,联合政府发言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蓝色眼睛里神色凝重。

“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要将死亡率降至最低。”

——在那场浩劫里,活下来的人类数量锐减至原来的十分之一。

“那是我们的同胞,”他轻轻吟诵了联合政府的口号,“‘人类一体。’”

直播就此结束,所有人擦干眼泪,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磁场干扰解除了吗?”

“还在排查,车速甚至不能超过50迈。”

“快让开,吊车来了。”

救援机器人成批地从卡车上跳下,“噼啪”“噼啪”训练有素地将机械臂伸进废墟,绿灯闪烁着,搜索仅存的生命迹象。

“你看到一个女孩跑进去了,对吗?”警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我试图追上她,但是她跑得太快……蓝色裙子……对,她完全可以躲过去的,我想她已经……”

“找到一个幸存者,把这块铁皮搬开!”医生护士们欣喜若狂的喊声打断了问话。

偏过头去的目击者,张开嘴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蹲在铁铸的废墟里,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阳帽不知掉在何处,露出漆黑的发丝,一对麻花辫子,打了蝴蝶的白色绸带仿佛翩翩飞舞的蝴蝶。

一个脆弱而美丽的亚洲女孩。

她似乎从未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过,她扫视着外面围着她的医护人员,黑色眼瞳里露出一丝惊惶的怯意:“你们……”

她打量着每一个人,小心地朝这些陌生人说,“救救他。”

人们发现她怀里还紧抱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不到十岁的小男孩,男孩脸靠着她的胸膛,只留给众人一个头发翘起的后脑勺,他穿着宽松的短裤,苍白瘦弱的小腿还压在废墟中,从那处源源不断地滴下鲜血来。

医生护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俯身探进那洞口,朝她伸出手:“你能动吗?”

“请你先出来,我们随后救他。”

毕竟,刚才探测的结果表明,只有一个人类具有生命体征,他们怀疑她怀里的男孩已经……

而这处废墟充斥着汽油和橡胶轮胎烧焦的刺鼻味道,并不十分安全。

活着的人类,实在是太珍贵了,不值得冒任何风险。

女孩瑟缩着向后躲过那只手,朝他们摇头:“他……很……严重。”

也许是因为受到惊吓的关系,她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

伸出的那只手几乎探到她肩膀,差一点就可以抓住她的细瘦的胳膊,将她拖出来,但他们害怕这样会让她受伤。

正在犹豫时,医生的手指敏锐地感受到了她胸前一点轻微的,翕动的热气。

那热气,很像是某种小动物细弱的鼻息。

那只手猛地转了个向,试探着轻按住了男孩裸/露的脖颈,意外地感受到了跳动的脉搏。

他几乎跳起来了:“活着,他活着!”

外面的人顷刻间沸腾了。

“吊车来了吗?快把这里搬开……这里有两个幸存者!”

男孩被抱到担架上,他的左腿膝盖以下已经青紫,被压住的膝盖鲜血淋漓,很快染红了白布。

他看似人事不省,浓密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阴影,他的眉骨突出,眼窝很深,眉毛也浓密,脸蛋上沾了道道血污,很难判断出国籍。

说“看似”人事不省,是因为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女孩的手腕不放,将她的手腕都攥红了,后者蹲在担架旁边,慌乱地掰着他的手指。

“是你的弟弟吗?”

梳着双麻花辫的女孩似乎被问话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与此同时,她终于挣脱了男孩的手:“不,不是。”

她身上沾着的斑斑血迹,似乎都不属于她。抬担架的护士忽而发现女孩的右脚踝以可怖的角度弯折着,倒吸一口冷气:“她恐怕骨折了,需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不,我不去。”她慌乱地摇着头。

两个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架上了担架,救护车门闭合,闪烁着应急灯,疾驰而去。

抢救车滚动在大厅里,脚步纷乱,大厅里有很多穿统一海蓝制服的警察,像捅了马蜂一样,密集地移动着。

医生诧异摘下口罩:“怎么会有这么多联合政府的人?”

“诺尔教授动脉瘤破裂,倒在实验室三小时才被发现。”

“救得回来吗?”

对答的医生耸耸肩,“三个小时,不是三分钟。”

女孩猛地坐起身来,辫子荡起,一转不转地看着说话的人,被年迈的护士和蔼地按住肩膀:“别乱动,你骨折了,孩子。”

她直挺挺地又倒下去,枕着弯翘的辫子,歪头看着天花板,那双琉璃似的黑眼珠,倒影出急速后退的管道,不知在想什么。

推着男孩的床右拐进入急救室,他垂在床边的手还微张着,似乎想要虚弱地地抓紧什么。

“今天真热闹。”

守在医院里的警察也小声嘈杂和抱怨着,因为人口不足的缘故,这是一支良莠不齐的队伍,里面甚至混有十几岁的少年和驼着背的六十岁的老人。

他们三三两两闲聊:“这个教授是做什么的,很厉害吗?”

“是联合政府实验室里的人。

“有人说导致车祸的磁场干扰就是从诺尔教授的实验室里发出的。就在丘山路上,死了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有人惊叹道,“他在实验室里干什么?”

“听说是在做违禁实验……”

抢救车靠近他们时,护士便被这话题吸引,不禁放慢脚步听了片刻。

“恐怕他得以死谢罪了。”

“说不定现在已经死翘翘了。”

“实验室是联合政府直属的,发言人要引咎辞职了吗?”

“可能。”

“真不明白实验室的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已经这样了,还探索什么科学,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劳作生存吗,就像早期人类的那样?安全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说得轻巧,你三百五十平的房子,难道能不用扫地机器人清扫?实验室只过是为了人类更舒服地生活。”

“是的。”那人双手合十,“生命是最宝贵的,无可替代。”

任何对话总会归结于这一句话,护士听到这里,便明白对话要结束了。

她无趣地转过头来,滚动的急救车被褥被掀开,堆在一边,凌乱的床单上面空荡荡的,早已没了人影。

“嘿!”她转头四顾,“那个女孩呢?”

*

“还没有人来认领吗?”护士的交谈的声音很轻,薄如蝉翼的平板电脑上显示出登记表,“姓名”一栏保留了空白。

“死伤者信息还没有确认。或许他的家人也车祸中遇难了?”

调节器内的点滴一滴一滴落下。床头的控制仪器关着,半掩的百叶窗外,露出外面昏暗的紫黑的天色。

男孩躺在床上,因轻微失血而苍白的脸颊上贴了一小块纱布,右腿被白纱布层层裹着,高高吊在床尾。

他没有什么严重的损伤,只有被挤压的腿膝盖以下粉碎性骨折,钉了钢板,随后转移到这处普通病房来了。

床边的桌子上甚至被允许摆放了一束紫红色的干花,病房里十分静谧,花叶被空调吹得簌簌抖动。

两个护士长吁短叹了一阵,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了。

紧贴着门的墙边,出现一抹浅蓝色的衣角,裙摆上还沾染着大片污渍,那是已经发黑的斑斑血迹。

她以单脚脚尖站立着,脊背贴着墙,像幅画似的装裱在墙上,提心吊胆的,没发出一丝声音。

等走廊里的说话声远去了,她才放松下来,蹲下身去,“咔”地将自己的脚踝扳正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弯腰打量床上的人,两只辫子垂下来,眼里露出一丝迷茫之色,像是个迷路的、无家可归的孩子,盯着一棵树发呆。

手腕倏忽被人攥住,她险些跳起来。

男孩慢慢地张开眼睛看着她。他发着高烧,眼皮儿褶子更深,咖啡色的瞳孔迷迷瞪瞪的,像蒙了一层雾。

他说:“帮我倒点水。”

随后他松开了手,又闭上眼睛。

“水。”

女孩得到了一个指令。她在病房里四处探看摸索,她好像对这处很不熟悉,拿手打开了嵌在墙里的储物柜和冰箱,茫然看着里面的瓶瓶罐罐。

“开水房在外面,走廊拐角。”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正拿着一瓶碘酒研究着,不耐烦地说。

一分钟后,她笨拙地扶起他的脑袋,把纸杯抵在男孩唇边。

水温正刚好,他像是河边饮水的牛犊,咕嘟咕嘟低,一口气喝了干净,随后仰躺着大口喘息。

“你有39.2℃了。”她将纸杯放在桌子上。

男孩闭着眼睛,没有应答,他昏昏沉沉,似乎又睡去了,薄薄的嘴唇微抿着,呼吸微沉。

她茫然坐了一会儿,指头摆弄了两下干花,便觉得有些坐不住了。但她也没能走成。

她低头看着他拽着自己裙子的手,伸手拽却拽不掉。

“放开我。”她小声地说,“嘿,我不认识你。”

“笃笃笃。”病房外传来敲门声,护士轻柔的声音响起,“病人醒了吗?换药时间。”

女孩心一横,将裙子连同他的手一起拉起来,张开小嘴欲咬。

男孩却猛地睁眼,那双阴郁、沉静的的眼睛看着她,带着一点气定神闲的威胁,亦或是挑衅——他慢慢做着口型:“你是从实验室跑出来的。”

女孩双眼猛然睁大。

同时,门被扭开了。

“天哪。”护士惊讶地看着那道蓝色的背影,“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护士低头看向地上,她一双穿在小皮鞋里的脚并起,整整齐齐地踩在凳子前。小腿骨肉亭匀,光滑白皙,不见丝毫伤痕。

“是……医生帮你处理过了吗?”

女孩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一个护士抬手帮男孩换吊瓶,另一个护士松了口气,飞快地在本子上什么,瞥见男孩拽着她不放的手,一连串地发问:“醒过了吗?你是他的亲属吗?姐姐?”

女孩睁着眼睛望着空气,似乎思考了好长时间,凝重地点了三下头。

拽她裙角的手指松了松。

“终于找到亲属了。”护士欣慰地说。

她低下头去,想起门被打开之前,他压低声音的警告。

“监护人。”他攥紧她的手指,沉沉地看着她说,“我要一个监护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篇是完结篇哦。

小重山(二)

男孩是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

在被巨大的冲击力甩飞出去的瞬间, 他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带着熟悉含氯消毒水气味的身体, 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随后两人一起被卷进车轮下。

在那之后, 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回到母亲最后一次出门之前, 在储藏室找到了蜷成一团的他, 把他拽到了明亮的的客厅里,扳过他的小脸, 强迫他同他们告别。

“别再跟我们生气了, Y。”她笑着, 弯腰时,锁骨上坠下来的银色圆形链子一荡一荡。

这是个形容优雅的华裔女人,除了她身上的若隐若现的实验室的消毒水味道。门外面站着的德国男人,则在低头看着手表:“Y,在这期间好好玩你新款的游戏机。”

他回过头来, 男孩的脸捧在母亲手心里,他的短发支棱着, 满脸的不高兴。这是一个美丽而诡秘的孩子, 有一双浅咖色的瞳孔,周身散发着冰冷孤僻的味道。他总是一个人待着, 无论高兴或是难过,都很少说话。

母亲在他脸上亲了一亲, 自顾自地兴奋着:“等我和你爸爸这次实验成功,我们一定会陪你去看话剧,绝不会再迟到了, 好吗?”

她松手之后,他仍然把头扭回去,看着地面。只是在他们走了许久之后,抬起下巴瞥了一眼窗外。

汽车正从长满金黄芦苇的河岸边驶离,车盖上渡满釉色似的昏黄霞光。

那几天,他干了什么呢?

那个游戏机很简单,他没几天就打通关了。随后他不耐烦地等。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后来他爬上窗台往下望着。

芦苇丛中再也没有汽车的影子。

“姓名。”护士问道。

“嗯……Y。”

“就叫‘Y’吗?”

“叫他Y就可以了。”

“年龄?”

“8……不,9岁,ID号码是6139……”

女孩的手反背在身后,感受着病床上的人用手指在她手心上无声地写出简单的提示。她的触觉非常敏锐,那些字符很快变成她流利的说辞。

“跟坐在车上的人都有谁,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女孩停了好一阵才回答:“不认识。”

“不认识?”护士愕然,与此同时,因为ID录入而被系统自动补全的个人信息全部浮现在平板电脑上,她睁大眼睛看了好半天,“他在处在被领养的程序中。”

“是。坐车是要带他去见新父母的。”女孩急切地说,“但现在我来了,所以不用了。我可以做他的监护人。”

后半句是她自己聪明地加上的,她感觉到停留在她掌心的手指顿了顿。她的手反背在身后,根根手指上下起伏,波浪一样抖动了几遍,好像在炫耀胜利。

护士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了打量着她尚带着稚气的脸:“可是,你成年了吗?”

联合政府法律规定,儿童一定要有成年监护人,确保他们受到最完善的照顾,健康顺利地成长。

“我成年了。”女孩慌乱地停顿了一下,眼眸涣散开,似乎在等待什么,不一会儿她的声音又流利地响起来,“我提前毕业,在研究所工作,有固定工资,因为涉及保密任务,ID号码暂时不便报全,尾号是0660。”

护士输入这串数字,果然链接到了一个被锁定的账户。

她松了口气:“我帮你们更新了资料。”目光落在她污迹斑斑的裙子上,“你跟我来换身干净衣服吧。”

后来的几天里,女孩穿着一件护士穿的消过毒的蓝色制服走来走去,V字领内露出她漂亮的锁骨,路过走廊接水的时候,有哭闹的小孩拽着她的衣角,央求她给自己打针。

她把卷发的小女孩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脸颊,沿着医院的玻璃隧道穿行,讲各国童话故事。她的步调轻松欢快,不一会儿女孩睡着了,她将她抱回来,放置在病房床上,盖好被子,回头,门口排了一连串肤色各异、泪眼朦胧的小豆丁:

“Story, please.”

护士换药时道:“你的姐姐比我更受欢迎。”

Y的眼睫垂着,睫毛盖住他浅褐色的眼睛,短发搭在前额上,对这个话题似乎毫无兴趣。

傍晚时女孩才回到病房内,她的发辫有些散乱,但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兴奋的红晕。

不一会儿这红晕消散了,因为护士临走前附耳道:“你弟弟话很少,总是睡觉,要留心他的心理问题。”

Y睁开眼睛时,女孩手里拿了一支带着露水的百合花,正把干花抽出来,将鲜花插在床前的花瓶里:“喜欢吗?医院外面有卖鲜花的人。”

Y愣了一下,看着天花板:“你有钱?”

“他送了我一支。”女孩露出个明媚的笑容,那双乌黑的眼睛如星辰般闪烁。

“送给可爱的小姑娘。”当时,山羊胡子的卖花人朝她行了个绅士礼。

Y躺着,语气平平地说,“再拿他一枝花,他会把你卖给废铁站。”

女孩被雷劈似的看着花,似乎被惊骇到了。

他的语气乖戾:“别轻信任何人,我也可以把你送回实验室。”

随即他按床头的电钮,她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拦住他的手:“别把我送回实验室。”

Y诧异地瞪她一眼:“干什么,我要上厕所!”

男护士笑眯眯地推门进来了:“Y,想去洗手间吗?”

“我可以带他去的,不用麻烦您了。”女孩跳起来,殷勤地将他钉了钢板的那条腿放下来,飞快地将他的手臂绕在自己肩膀上。

男孩的脸憋得通红,挣扎起来:“不要你……”

男护工叉着腰笑,灯光照着他翘起的唇边短短的胡茬:“听姐姐的话,Y。”

男孩几乎是双脚悬空被她半抱进洗手间的,直到进了病房洗手间,他仅剩的一只脚才勉强站定了,反手推她出去:“好了。”

女孩背过身去,低下头,拿脚尖踩着彩色马赛克砖玩儿。一截光滑的脖颈,在浴室的白灯照射下,发出细腻的光。

半晌也没有听见水声,刚要回头看。Y立即拿指尖抵住她的脊背,像是拿把尖刀逼着她,圆润的声音抬高:“不许回头。”

女孩面着壁,直挺挺地走出门口,反手掩上了门。

男孩听见锁声,单手脱了裤子,回头瞧见磨砂玻璃外一个人影晃动,他根本上出不来,苍白的脸蛋上瞬间腾起一层红:“走远点,我叫你你再回来。”

……

Y好像睡熟了,眉头还拧着,他的烧已退了,打湿的头发贴在额际,一个苍白、疏离的小孩。

女孩想起了护士的嘱咐。将手掌搁在他肚子上,托着腮同他聊天:“0660是谁的编号?”

Y的呼吸变沉,将她的手从身上拂下去:“关你什么事。”

果然在假装睡着。

“嘿Y。”她的眼珠在黑暗里幽幽发着蓝光,嬉笑拿一片树叶在他脸上扇风,“我是你的监护人。”

他睁眼的瞬间,见蓝光映在她鼻侧和面庞上,形成个扇形亮区,一口气险些从喉咙倒灌进肚子里。

“哪个蠢货帮你装的夜视系统……”他烦躁地猛地翻了个身,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小床上,完全忘了自己的腿还吊在医院的床脚,“啊……”

骤然截断的痛呼,他咬紧后牙,眼睛紧闭,眉头紧皱,冷汗湿透了眉毛。

“你还好吗?”半晌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脊背上。

“睡觉。”他气冲冲地说。

又过了两天。女孩从走廊逛回来的时候,看见病床上放着一只敞开拉链的蓝色行李包,小病人单腿站在地上,病号服宽大,裤腿几乎拖在地上。

他缠着绷带的脚向后翘起,正在弯腰往袋子里艰难地装盒装消炎药。

“我们要走了吗?”

拉链被他“吱”拉好,刚要背起来,一只手夺过了行李包,背在自己肩膀上,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得出院了。”他拿牙齿把绑手腕上的橡胶体温环捋下来,随手丢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闷响,“你瞒不了太久。”

“那么……”她背着行李包踌躇着,小腹被他轻轻一推,“干嘛,别挡路。”

“那么……”她小心翼翼地低头瞧着他,“我要去哪里呢?”

说完,她咬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显示出了心里的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