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的目的也没有那么纯粹。

她很喜欢收集这种原始的齿轮打火机,收集了满满一盒,有时她将那盒子放在膝上,一个一个摸出来点着玩。有的火机掀盖时会发出音乐,或亮起彩灯,她玩得乐不可支。

Y不止一次看见她悄悄这样玩着,他并不点破,只是有时候会在交易时提出令秋原为难的要求。

“要那种会响会亮的。”

“你是吃打火机吗?”秋原惊异地问,“这个月你已经丢掉第三个了。”

Y接着说:“动静越大越好。”

“你怎么不去买玩具小火车呢?”秋原冲着他的背景大喊。

然而隔天他还是淘来了有趣的古董货,这个火机带着一个塑料的、粗制滥造的彩球桶,按动电钮时会令塑料外壳里的小彩球乱跳。

这个古董货,现在躺在苏倾口袋里。

“不试试吗?”Y的头倚靠在玻璃上,随意地看向一边。

苏倾将打火机拿出来,轻轻晃了晃,见到小彩球跳动,她露出了惊奇的笑。

“不是这样。”Y懒洋洋地说,“过来,我教你。”

苏倾俯下身去,两只辫子在空中画着弧线。

他的手几乎包裹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微凉,手心有些湿。

随后他的拇指轻轻压在她的拇指上,用力按动了一下。

火苗燃起的瞬间,底下的小彩球喷发式地跳动起来。

“喔!”苏倾脸上的神色亮起,几乎看直了眼睛。

Y几乎是同时将手放开,那只手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了一样,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撤回了背后。

他的心跳得意外地剧烈,几乎要撞出胸膛。

苏倾还站着没有走开,一下一下地锨动电钮,好半天才想起来!这赃物是自己没收来的。她的脸上迅速生了大片红晕。

她面部也增加了传感装置,自从加了这个功能之后,她感到脸上每一天都在发烧。

她请求Y将它去掉,可他不,有时候她感觉到他甚至以看到她脸红为乐。

她将火机飞快地装进口袋里,转身准备走了。

临走时,她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那小孩一眼。

就是这一眼——

Y倚靠在窗边,短发桀骜地翘着,他的脸侧是大片透明的玻璃,玻璃外则是笼罩在夕阳下斑斓如水彩画的城市一角,摇晃的芦苇和波光粼粼的河面。

他含着一点迷离的神色,将嘴里的烟取出来夹在指间,挑衅而引诱地冲她笑着:“你不想尝尝?”

苏倾气鼓鼓地站了片刻,随即慢慢地朝他走去。

她俯下身,用一双羞耻而略微期待的眼睛看看他,随即将迷茫的目光慢慢移到了那闪烁的火星上。

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投入尼古丁的怀抱,它真的有这么好?到底……到底是什么味道。

事实上,她早就好奇了。

“坐低一点。”Y不怀好意地拽了一把她的麻花辫。

两个人面对面盘腿坐在落地窗边,好像要进行什么秘密的宗教仪式。

“别浪费了。”她制止了他取烟的动作,指指他手里,“你这个不是还没抽完吗?”

才刚燃了几秒钟而已。

“你说什么?”Y的动作猛然停住了。

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已经将那根烟递了出去,只是手抖得厉害。

随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苏倾将那根从他嘴里取出来的抽了一半的纸烟,懵懂地含进那榴红色的双唇间。

苏倾睫毛颤着,有些紧张地用力吸了一口。

Y看见她的表情瞬间凝滞了。

烟雾涌入的片刻,她的主机闪烁了一下,随即空白一片,脑门上忽然闪烁出红色的硕大的“warn”:

“火灾警报!”录制好的电子音从她嘴里发出,她立刻站起来,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着,显然程序已经失控了。她的身体里有另一个设定好的声音在说话,“火灾警报!请尽快排查。”

“苏倾?”Y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跟了上去。

乱转了一会儿之后,苏倾的身体飞速朝门口走去。

“正在搜索就近水源,已检测成功。”

“你等等。”Y迅速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苏倾黑色的眼里满是惊恐,求救地看着他,然而她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她的嘴和身体完全处于应急模式,脑门上的红色警告仍然在闪烁着:“火灾警告!火灾警告!”

Y心急如焚,一把抓下蓬蓬头,“哗”的水柱喷出,照着她的脸喷了上去。

他几乎将她当成了一个立式雕塑,上下拿水均匀地浇着她,一面浇一面将她拽到了浴缸前。

“跨进去。”他盯着那警告的字样,急促地命令道。

小重山(十)

女孩爬进了浴缸里, 艰难地把水漏关闭,双手扒着浴缸边缘。

浴缸里的水也被打开,很快苏倾半个身子浸在了水里,她的裙摆像海藻一样飘荡, 头发也打湿了。

她闭着眼睛,水珠顺着她的鼻尖、嘴唇流下去, 顺着尖细的下巴汇流而下, 汩汩流进浴缸里, 砸出一个个水涡。

Y坚持不懈地拿水浇着她的脸, 直到那红色的警告字样慢慢淡去, 最终消失。

他松了口气, 慢慢放下花洒,甩了甩酸痛的手臂, 感觉整件事相当荒诞。

苏倾也这么觉得, 蔫蔫地扒着浴缸沿口,身上让水浇得狼狈不堪,嘴还撅着, 仿佛在说:“我再也不碰那鬼东西了。”

片刻后,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两人一齐笑起来, Y扶着洗手池边缘,微微弯下腰去,笑得肚子都痛了。

苏倾仰躺在浴缸里,边笑边用小腿胡乱撩着水玩, 弄得满地都是水渍。

Y把手上的水洒在她脸上,警告:“别玩了,快起来。”

苏倾拿手臂挡了一下,撩了一捧水回击,Y毫无防备,瞬间被浇了一头一脸,T恤湿了一大片,苏倾马上露出了歉意的神色。

Y低头看了一眼那水渍,回头一把抓起了花洒。

苏倾审时度势,美人鱼一般转了个向,灵巧地往浴缸尾端游,哪里快得过水柱?她从背后受到攻击,辫子都被水柱打散了。

不一会演变成了一场大战。

直到Y踩在水泊里,气喘吁吁地关掉了花洒,将它扔进了水池里,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休战:“快起来。”

她不能在水里泡太久,否则他不敢保证里面的电路板会不会有事。

苏倾担心的则是另一件事,她从浴缸中跨出来,挂着沉甸甸的**的衣裳,蹲下身看他的腿:“你的膝盖又疼了吗?”

每逢雨天,抑或空气里湿度大的时候时候,他的膝盖处的旧伤都会爆发剧烈的疼痛,医生也束手无策。

“不疼。”Y像触电般地缩回膝盖去,躲开了她的手。

因为在她跨出来的刹那——

他从紧绷的情绪中解放出来后,忽然注意到她的衣裙**地贴在身上,那从未示人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

那是一具极其诱人的女性躯体,遮掩在半透明的水蓝衣裙下,细掐的腰,纤长的腿,还有胸前山丘般的起伏,是浴水而生的阿芙洛狄忒,配合这一张明艳的的、奶白的脸颊,对一切男人有着最原始的冲击力,而她自己毫无觉察。

苏倾疑惑地仰起头,随即一条宽大的浴巾从上面盖下来,蒙住了她的脑袋。

“快自己擦干。”他僵硬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走出了浴室。

等苏倾从浴巾里钻出来,Y已经不见了踪影,浴室里一片狼藉,连远处墙上的瓷砖上都迸溅着水珠。

她慢慢地起身,拆开了自己头发,胡乱擦了擦,随即开始打开烘干机,处理墙面和地板。

她赤足站在水泊里,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

就好像是刚才太热闹了,现在她才会在这片寂静中感到一丝寂寥,这寂寥使她心里鼓涨涨的,就好像被雨水泡发的皱起的墙皮,她被这种奇怪的滋味惊了一跳。

“干什么呢?”门让人用力敲了两下,她的胡思乱想被打断了。

Y站在门口,他的手臂伸进来,手上放着一叠干衣服,而他别着头,看向门外,脸色因为恼怒而染上一层薄红:“让你把自己擦干,你管墙干什么?”

“为什么给我你的衣服?”**的女孩天真地揪起一件衣服看,浴室的暖风开着,镜子前腾起了一片雾,像是朦胧的蓬莱仙境。

奇怪的是,随着他的再次出现,她感到那种寂寞情绪被瞬间清空了。

Y几乎被气笑了:“你有衣服换吗?”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苏倾的生活资源是严重稀缺的,她身上这件衣服是她当年从实验室带出来的,特殊纤维制作的防护服,带有小范围的自净功能,还可以保护她柔软皮肤下的芯片不被干扰。

而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照顾了她整整七年的人来说,她甚至没有穿过新衣服。

制作一件防护服,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难不是吗?他心底生出一种近乎刺痛的愧疚。

“还是你小时候的。”苏倾喃喃。

他曾经穿这套衣服参加过初中的毕业典礼,仅穿过一次。那是他的第一套正装,头一次将那个小少年的脸衬得成熟冷峻,故而她对它很有印象。

“你想要现在的,那也有。”Y面无表情地答她的话,“自己选。”

“还是这个吧。”苏倾衡量了一下尺寸,喜悦地接受了这两件衣服,反手拉下背后的拉链,一边雪白的肩膀袒已经露了出来。

“等人走了再换衣服!”Y倒吸一口冷气,眉心一跳,衣服撂在水池边上,“砰”地将门关上了。

苏倾半干的的头发挽起,在头顶松散地梳成个髻,男孩子的衬衣和西裤简洁,领口敞开一颗纽扣,露出半截漂亮的锁骨,领子前挂着那只蓝盈盈的温度计。

这使得她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模样,仿佛更加成熟,又好像变得更纯净稚嫩。

脱去防护服的关系,这两日她在屋里无所事事地徘徊着,稍有些不安,尤其是当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陌生的模样时。

而Y拿去了她的裙子,拿了好多天,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直到一个周末的早晨,苏倾将面包和牛奶送进Y的房间。

“早上好,怎么还不起……”

她推门而入时,阳光倾泻而下,散落在床上,将少年的短发照得发栗。他一反常态地坐在床上发呆,听到门响,他的眼神一闪,苍白的脸颊瞬间涨红充血。

她走近时,赫然看见床单上的痕迹。

“谁许你进来的?”Y面红耳赤地扯过被子盖住腿根,“快出去。”

苏倾笑着朝他靠近,柔声安抚道:“不用害怕,青少年的正常现象,一般发生在14岁以后,这标志着你已经进入了青春期……”

“谁害怕了!”Y咬牙切齿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将被子朝腰间胡乱一围,大部分拖在了地上,他恶狠狠地抓住着她的细弱的肩膀,将她推到了门外。

门“哐当”一声闭上了。

苏倾“当当”地敲着门,细细地说:“嘿Y,我帮你换床单……”

回应她的是一声咆哮:“不用你管!”

苏倾转了个向,鼓着腮帮子慢慢地朝厨房去了。

一面走一面默默地在数据库里搜寻书单。

“多吃含锌和含精氨酸的食物,有利于□□官的正常发育。”

水池里女孩的手按着一只牡蛎洗刷着,她低垂着睫毛,捏起牡蛎壳来对着光看了一看,那壳子发出漂亮的珍珠般的颜色,她笑了笑,随即将它小心地放进了锅里。

洗碗机、消毒柜嗡嗡作响,她哼着轻柔的曲调,纤细的手指一板一眼地剥着小核桃,看上去毫无忧愁。

Y穿着夏天的短裤站在地板上,风将窗帘微微掀动,初秋冷清的空气灌入他的裤脚。

地板干净得发亮,投映出少年模糊的、笔直而修长的腿。

他单手拎起工作台上那条天蓝色的裙子,冷冷地瞧了两眼,随即撂下它,拿起桌上的三明治大口咬着,仰头将牛奶一饮而尽。

他拿手指转着空空的玻璃杯子,冷哼着想,都怪你。

都怪你,你的新衣服没有了。

*

毕业前夕,家里迎来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批客人。

事实上,这是群不速之客。

那天Y放学回来时,被屋里的喧闹声吓了一跳,随即他看见客厅的沙发、地板,甚至厨房门口,都被他熟悉的高中男生女生的面孔占领,像一场噩梦一样。

他们手上端着饮料,面前放着装甜点的碟子,吵吵闹闹,笑嘻嘻地齐声道:“surprise!”

“谁让你们来的?”他默了两秒,沉下了脸。

那一刻,他心里有种强烈的,近乎慌乱的被入侵感。

随后厨房的门被打开,那个熟悉的人影穿着小熊围裙,鼻尖上还蹭着一点面粉。

她手里被两个托盘占满,托盘里堆满了精致的小蛋糕,兴奋得面颊红扑扑的:“还想吃什么吗?我去做!”

甫一出来,就被客厅里的孩子们团团围住了。

“太棒了吧!还有蛋糕。”

“我要黑森林,谢谢姐姐。”

秋原侧坐在沙发扶手上,两腿晃荡着,坏笑着朝Y吹一声口哨:“有个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藏着掖着。”

“Y。”苏倾在Y变了脸色之前喊了他一声,她的眼睛里满是快乐,仿佛真是他的家人,以招待他的同学为乐,“叫你的朋友们一起吃饭了。”

“知道了。”他面上所有的戾气烟消云散,垂下眼帘,闷闷应了一声。

这个可坐二十人的长条大餐桌第一次排上用场,上面堆满了精致的吃食,有碳烧牛排,法式蜗牛,也有中国传统的糖醋鲤鱼,红烧排骨,甚至在苏倾的默许下开了一瓶红酒,好在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并没有起疑,只是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不住地赞许苏倾的厨艺好。

“Y,你真幸福。”叫小西的女生笑着说开玩笑,“把你姐姐送给我好不好?”

男生也说:“是啊,没想到你在家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升入高中后,孩子们的眼界变宽,心理也更加成熟,Y再也没有因为腿的缘故被孤立或嘲笑。

相反,他的孤僻和寡言,在青春期的孩子们看来,是个性和帅气的表现,他也因此而获得了许多人的簇拥。

Y的确不反感这样的热闹,但这种热闹和家里的寂静,好像向来泾渭分明,而今天,这中间的界限被彻底打破了,他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

Y闷头吃着饭,忽而瞥见秋原的位置空了,他条件反射地扭头向厨房看去,透过磨砂玻璃,看见了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

日本男孩很瘦,腰细腿长,穿着一件跨栏背心,松垮垮的裤子上悬着一根金属细链,双手揣在口袋里,正在不紧不慢地聊着“美军的飞机”“摇滚的起源”还有“棒球应该怎么打”。

他剃着利落的平头,面容干净,声音悦耳,言语很幽默,正在烘烤蛋挞的女孩听得全神贯注,摘下厚重的隔热手套,用那双天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不会打棒球。”

秋原笑道:“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

“当然了。我随时在学校。”他低头扫她一眼,真诚地微笑道,“你的麻花辫很可爱。”

苏倾则摸了摸自己两边的辫子,露出个愉悦的笑涡来。

“当当。”门被人屈起指头用力敲了两下,秋原回过头,Y站在厨房门口,顶灯落在他漆黑的发上,朝他扬起下巴:“你先出来,我有点事跟她说。”

秋原走了。苏倾将蛋挞装盘,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声音,疑惑地回头一看,Y倚在厨房门框上,侧身正抽烟。

“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

Y看着她默了一会儿,丝毫没有走近的意思,依旧只是靠在门框上,远远地瞧着她,没好气地轻掸烟灰:“做你的饭吧。”

小重山(十一)

晚餐结束之后, 大家留下来打游戏。为防止他们着凉, 苏倾在地板上铺上了羊毛地毯。

大家盘腿坐在地毯上, 用吸管洗着玻璃瓶里五颜六色的青柠汁或西瓜汁,额头上的汗珠被空调的凉气蒸干, 惬意至极。

Y家里的全息设备很新, 游戏机的品类也很全, 从古董货到时下最流行的都有, 更重要的是,Y打游戏很厉害,看他打游戏不亚于看一场精彩的表演。

中场休息时, 不知谁注意到了一个人忙碌着清洁餐具的苏倾, 远远地叫道:“姐姐来休息一下吧。”

“没错。”男孩们对这样的盛情款待感到愧疚,“您会打游戏吗?不会我们可以教您, 跟我们一起玩吧。”

苏倾在围裙上擦干了手上的水珠,远远地走过来。

Y正被大家簇拥着, 头戴耳机,盘腿坐在投影屏幕前,手里抓着手柄,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屏幕上的小人。

苏倾则弯腰接过男孩子们递过来的手柄,研究了一下按键, 腼腆地笑道:“那我来就当‘魔王’吧。”

“魔王”是这个闯关游戏里的反派boss, 是游戏的NPC。她是不懂吗?大家想,为什么说要当一个NPC?

孩子们带着疑惑,却见苏倾拿手摁着遥控器, 飞快地编写了几行代码,那个飞在天上的、电脑操控的boss忽然晃了晃,活了起来,披着遮天蔽日的斗篷,朝着骑士俯冲下去。

“她改了游戏的程序!”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场旷日之战:锐不可当的骑士,和灵活诡谲的魔王,不断爆发的浅蓝色和红色的攻击光芒几乎占领了整个屏幕,像是节日里放烟花一样。女孩白皙的手指快得几乎闪出重影来,她似乎总能提前预判对方的动作,打得不疾不徐,又快又准。

这一边骑士的招数已经放到了极限,快得令人目不暇接,Y的眼珠里倒映着屏幕上的亮光,鼻尖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半晌,出局的提示音响起,他暗骂一句,“咔哒”,负气地撂下了手柄。

背后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他愕然摘下耳机,回过头去。

苏倾就站在他背后,手里拿着手柄,一双漆黑眼睛亮晶晶的,蛮不好意思地被大家团团簇拥着,推来搡去:“好厉害啊,快教教我们!”

Y怔了一下,刚才的魔王……是她?

半晌,嘴角无声地勾起,他低下眼去,喝了一口甘甜的西瓜汁。

可惜苏倾只表演这一回。虽然她很喜欢被人称赞的感觉,却也怕被人发现身份,尤其是听到两个女孩子耳语着讨论“她的皮肤好好”“怎么一滴汗也不流”之类的话时,她慌乱地抱起扫地机器人,再度离开了人群,歉意地微笑:“我得去做事情了,你们玩吧。”

苏倾擦着墙壁和地板,远远地看见Y再度成为了焦点,这些青春年少的个体,会大呼小叫,会犯错和生病的鲜活的生命,组成了另一个热闹的世界。

从前她在实验室时,也常常看见实习生们聚在一起吃午餐,女孩子伸手打男孩的头,其余人哈哈大笑。

Y是那个世界的一员。

她低下头,伸手轻柔地摸了摸扫地机器人的金属外壳,好像抚摸一只趴在她脚边的小狗。

夜里一点钟,那个叫小西的女孩首先提出离开,她站起身,细声细气地说:“我们还是不要叨扰太久了吧。”

这是一个日韩混血的长相甜美的女孩子,一头妩媚的长卷发,身材纤瘦,套在棒球服和超短裙里。她打扮得很精致,耳垂上挂着长长流苏的闪光的耳环,嘴唇上杏红的唇釉凝成镜面,衬得皮肤白而光滑,说话时瞥向头戴耳机的Y。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秋原招呼大家离开,远远地朝苏倾招手:“谢谢你的款待。”

苏倾也朝他挥挥手,她的半个身影没在黑暗里,只看得到一点侧脸,唯有一双黑眼珠眼珠闪闪的:“Y,送送大家。”

一刻钟后Y回到别墅来,因为晚餐喝了不少红酒、又过了极开心的一晚的的缘故,少年脸上浮着兴奋过后的薄红。

他的手撑着墙壁,低着头在玄关处安静地换鞋。

苏倾将地毯上的玻璃杯收到托盘里,忽然发现了地摊上不知被谁遗落下来的一个精致的粉红色纸袋。

她叫起来:“好像有人忘记带东西了。”

Y向这边走来,苏倾将袋子口敞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有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还有一页纸。

苏倾将那页纸抽出来看,那张纸上被喷上了香水,上面用彩色墨水写了两行歪歪扭扭的中文,从字迹可以判断出写字的人并不善于在纸上写字,但却知道Y对于纸张的偏爱,努力地一笔一画地完成了,每一句话后面都跟有一个小小的爱心。

“Y:非常幸运能遇见这样特别的男孩。从高一第一次见你时就喜欢上了你,不知你毕业后是否愿意做小西的男朋友?如果你收下我的礼物,就当你同意啦。【笑脸】”

苏倾对着那张纸看了半天,许久才迟钝地明白过来,原来这份礼物并不是落下。它是专程留在这里,等待它的主人。

随后,手上的纸被Y毫不客气地抽走了,他扫了两眼,一时也怔住了。

苏倾看着他莞尔:“你被表白了。”

“……”Y攥紧了那张纸,猛然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那眼神很复杂,似乎有些狼狈,慌乱,但更多的是恼怒。

“对了,厨房里还有一点剩余的小蛋糕。”她跑进了厨房,从烤箱里拿出了他明天的早饭,仔细地用盒子包装好,用袋子提着,气喘吁吁地送到他的面前,“快去追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