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君玉面无表情,心说这肯定是太后专门安排了,给儿子和皇甫小姐见面的机会,自己这没眼色的,忽然闯了来,别要陛下回头还是不肯松口立皇后,太后一生气把这帐算在自己头上一部分,那可不划算,等一下要瞅准机会,速速告退才行。

第45章 宫中

郦君玉严肃身心,进了万寿宫,果然见成宗含笑坐在太后的身旁,另一边靠侧面一些的位置,架起了一架八宝珠帘屏风,后面影影倬倬的有女子的身影。

可见太后是十分喜爱这位皇甫小姐的,竟能容她坐在另一旁,看来只要成宗不是极力反对,立她为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连忙先上前去叩见太后和皇上,“微臣见过太后千岁,见过陛下。“

太后今天明显心情很好,笑着让她平身,又赐了座,“哀家前两日就听说郦卿家你回京了,本来当时就想召你来说说话的,可是皇帝说你刚回来,车马劳顿,十分辛苦,又要赶着和朝臣们议事,让哀家不要添乱,哀家想着那就过些日再召你吧,不想你倒有心,还记着我这老太太,不等叫,自己就来了。”

郦君玉笑道,“是臣的不是,早就应该来给太后请安了,只是听说最近太后经常有皇甫家和卫家的小姐相陪,臣想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陪着太后,自然比臣这粗手笨脚的强,所以就偷懒,晚来了几日。”

太后呵呵地笑,对成宗道,“你听听郦丞相这话,太自谦了,他要是也算粗手笨脚,那天下就没有长相齐整的人物了。不过呢,这两个姑娘的确是很不错,哀家最近有她们相伴,倒是解了不少寂寞。”说着向屏风那边努努嘴,“皇甫姑娘今天正好也在呢。”

屏风后的女子隐隐闻言起身,施了一礼,莺莺鹂鹂地道,“长华见过郦大人。”声音十分婉转动听。

郦君玉连忙也起身还礼,“皇甫小姐不必客气。”

那边成宗不理他们在这里互相客气,自顾对太后道,“可不是吗,郦爱卿要是也算粗手笨脚,那真是再找不出漂亮人物了,母后别理他,他故意这么说了,想要逗您多夸他几句呢。”

太后笑得更乐呵了,“皇帝现在和郦卿家很亲厚嘛,哀家可很少听你这么说别的臣子的。他是生得好,就算不故意说话引我,哀家每次也都是要夸他几句的。”

郦君玉忙道,“陛下,微臣可没有这个意思。”

成宗得理不饶人,笑道,“没有这个意思你乱说什么话,寡人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郦君玉看一眼珠帘屏风,有些汗颜,换个话题,“陛下,臣,唉,臣看太后气色不错,最近应该是凤体康健,可还要微臣再给请脉看看?”

太后想一下,“哀家最近确实是觉得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今日就算了,下次吧,等下次人少时,你慢慢再给哀家诊一诊,哀家就爱空闲时听你说说那些养生之道,觉得很有益处。”

郦君玉便起身,“那臣就不多打扰太后娘娘和陛下还有皇甫姑娘叙话,这就先告退了,太后有空闲时,只管派人来宣为臣进宫就是。”

太后含笑点头,“好,你先回去吧,哀家过几日再找你。”

郦君玉暗暗点头,心想自己猜得半点没错,太后这是借机想让陛下和皇甫姑娘多说说话呢,看我告退,忙不迭的就答应了,还是快走吧,别在这儿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躬身正要退下,不想成宗也站了起来,“郦爱卿等等,朕来母后这里叨扰了半日,这也该回安德殿了,还有一堆奏章没批呢,郦爱卿和朕一起去,朕还有点事情要问你。”

“啊,这个…”郦君玉心道,麻烦了,陛下怎么能这么做事,这不是害我吗?

果然太后脸上就有些不乐意了,“有什么急事要赶回去,皇帝再留一会儿,陪着哀家吃了饭再走。”

成宗赔笑道,“母后,过两日吧,朕今日真的还有事情,不信你问郦爱卿,昨日又有从两广加急报上来的奏章,说是当地白莲教在聚众闹事,几百名官兵都压不住,这白莲教闹事不是一回两回了,最近越来越嚣张,朕得和众大臣好生商议个解决的办法出来才行。”

太后听他说得有板有眼,就不好硬拦着了,“既是这样,皇帝你就带郦卿家去吧,只是别要搞得太晚,政事重要,身体可也重要。”

成宗连声答应,抬脚就走,皇甫长华又在帘后拜倒,“臣女恭送陛下。”

郦君玉只好老实跟在成宗身后,一起出来,成宗很是高兴,“郦爱卿啊,幸亏你来了,不然朕还找不着借口出来呢,太后今天兴致特别好,抓着那皇甫小姐说个没完没了,还不停地要问朕几句,她们那些女人家的话,朕有什么好多说的?听得都快睡着了。”

郦君玉愁眉苦脸,“陛下是找借口出来了,可是太后一不高兴,微臣搞不好可就要成顶缸的了。”

成宗大笑,“这个朕不管,郦爱卿身为朕的臣子,为主分忧乃是你的份内之事。你不是平日里都很会讨太后她老人家的欢心么,下次多费点心,去说些好听的不就行了。”

侧头看看郦丞相那一脸苦相,这种神情很难在他脸上看到,十分的有趣,忽然手痒,很想去那白玉一般的脸上拍一拍,胳膊都已抬了起来,总算临时醒起这可是在宫中,周围跟着一大堆的太监宫女呢,要是做出了这种暧昧举动,明天他和郦丞相两个都一齐不要见人了。

郦君玉觉得陛下这话说得有点无赖,不过人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是天子之尊,仗势横行一下她也没话说,就是很不明白成宗为什么总是拖着不肯立皇后,太后给他挑得这位皇甫姑娘十分合适,各方面都很不错,且光听声音就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陛下到底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此事要是搁在前些日,她必然要尽臣子的本份劝一劝,可是现在顾忌到皇甫少华的举动,郦君玉难免要存些私心,不肯轻易开这个口了。否则,皇甫少华有了皇后姐姐这个大后台,只怕更不易打发。

跟到安德殿一看,陛下还真没有瞎说,确实是攒了一堆的奏章还没处置,不过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最大的一件就是两广送上来的白莲教聚众在地方上闹事,奏请朝廷调兵前去管制的奏章了。

此事郦君玉也正好想和成宗详说,于是便将自己在盐城时,偶遇了白莲教茅教主,又和他夜谈了一番的事情,细细的禀报了。

成宗有些惊讶,“你说那何家小公子是茅玉鸾茅教主的徒弟?这可真是没看出来,茅教主此人行事可确实诡异得很,竟然能任由自己的弟子在京城中做着这些勾当,他连管都不管。”

郦君玉很不喜欢别人对何珍出言轻蔑,应道,“何公子也是为形势所迫,处境其实是很让人扼腕惋惜的,难得他没有自艾自怜,还能用功勤勉,文才武功都胜人一筹,也就是被那名声所累,不然定能考取功名,为国效力的,何公子现如今一直在臣的门下做事,很久都不涉那些宴乐狭玩之事了。”

成宗看看郦君玉,阴阳怪气地道,“那是,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何小公子是右丞相大人的入幕之宾,一直被独占在郦丞相府中,旁人就是有这个心也不敢和你抢啊!”

郦君玉也知道外面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把何珍护在自己府里,众人肯定会有各种猜忌,她的岳父梁大人还为此专门说了她一次。

好在她升官升得快,现在已是和岳父大人平级,梁丞相不好明里训斥她,只是隐晦地提及,年轻人,有点风流韵事,贪图新鲜,玩一玩是可以的,只是要切记不可冷落了家中嫡妻,也不可闹得太过份,坏了名声。

郦君玉自然是要请岳父大人放心,因为估计就算自己使劲解释人家也未必能信,所以干脆省点精神,也不多辩解了,只是表示小婿一定会谨记岳父的教诲,不会肆意妄为的。

现在听陛下也在说风凉话了,这比和岳父在家私下说说还不一样,不可以随便承认,不然被扣个品行不端的罪名,她可要麻烦,连忙解释道,“陛下误会了,那些都是市井坊间的闲人乱传的风言风语,何公子确实只是微臣府上的清客,臣是看他学问不错,心思机敏,所以才请他回去的,上次辽东大战,邓将军能迅速克敌,其中多赖何公子帮微臣出谋划策,辽东大捷,他也是功不可没的。”

成宗哼一声,不是很信,“你身为当朝一品大员,不可太过不拘小节,名声上还是要多多注意为好。” 不愿在此事上多纠缠,“不说这个了,那白莲教的事情,你有何想法啊?”

如何处置白莲教的事情,郦君玉在从淮扬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细细想过,回来后又和岳父梁丞相先通了通气,两人都认为,现在辽东战局刚定,西北的察合族又虎视眈眈,屡有骚扰边境的小动作,局势颇不明朗。白莲教在民间势力十分庞大,现在不宜和他们有大的冲突,当以安抚为主。

只不过如何安抚,却是个很麻烦之事,本想先让属下官员先议一下,再拿来和陛下详谈,不想成宗今日问了起来,只好将大概的想法说说,看成宗有什么意见。

一来二去,就说过了申时,成宗命人传膳,留郦爱卿用了饭接着再说。

御膳送上来后,命将郦丞相的也摆过来,然后挥退了周围的内侍,笑道,“让他们下去,吃东西才自在些。”

郦君玉也觉得被一群人站在身后看着吃饭不太舒服,点头称是,便和陛下凑在一桌用饭,好在她和成宗微服外出的时候,都是这样吃的,所以也没太觉得有什么大不妥,光是暗赞了一下御厨的手艺不错。

席间,成宗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茅教主和他的弟子,问道,“那茅玉鸾果真武功十分高强?何小公子身为他的徒弟,应该也不差才是了,这朕可实在想象不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何家那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英武强健的样子。”

郦君玉道,“张统领和为臣说,民间的这些功夫和我们武举考较的那些马上技艺,弓箭举石还不大一样,并不是人越壮,力气越大就越厉害的,有时一个貌不惊人的文弱书生或是落魄老叟,说不定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说有个诀窍,可以去看看那个人的手掌,练过功夫的,掌上会有薄茧,因所使兵刃不同,薄茧的位置也会略有不同,臣有次就看看了何公子的手,果然是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的,据说他是练双钩的,这种兵器还真是少见。”

成宗眯起眼睛仔细感觉,“嗯,食指和中间两个手指的第一指节间有茧子,应该是握笔写字留下的,虎口和手掌上怎么也有,哦,是最近骑马比较多,握缰绳和鞭子所致,还有…”忽然觉得气氛不对,“郦爱卿,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怎么瞪着朕呢?”

郦君玉脸罩寒霜,沉声道,“陛下,您能不能别要抓着臣的手摸来摸去啊!”

第46章 纳妾

郦君玉十分后悔自己一时多嘴,将张德全告诉自己的看手识人之法告诉了成宗,结果陛下就地取材,直接抓起她的手就细细辨认起来。

稍有异议,还被陛下斥为太过小气,这会儿边上又没别人,陛下要找只手掌来现场看看,可不就是得看她的,有什么好乱叫的。看朕学得多快啊,还能举一反三,立刻就从你的手上看出来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郦君玉腹贬,那是万岁您对微臣我最近都做了什么事心里一清二楚,所以反着推断,自然一点错也不会出。

又听成宗在啧啧赞叹,“不过郦爱卿这手生得实在是好,白嫩细滑,指若削葱,连指甲都是淡红色的,圆润细洁,当真漂亮,可惜就是手掌中有茧子了…”

郦君玉听他越说越离谱,咬紧牙关费力将自己的手掌硬抽了回来,藏在桌下,“陛下觉得为臣所说的,应当对白莲教招抚之议是否妥当?”

成宗沉吟,“爱卿说得也有道理,你既然是这个意见,那你那岳父梁相肯定也是如此想的了,只是朕觉得他们四处闹事,朝廷一点反应都没有,立刻还要安抚,似乎有些失了威仪,只怕他们日后更要嚣张了。这样吧,此事先传旨命湖广等处行中书省官员派兵平乱,等压下去后再和那什么茅教主谈招抚的事情,一来可震朝廷之威,二来也先给他们些颜色看看,省得他们日后行事更加放肆。”

郦君玉道,“陛下说得十分有理,只不过白莲教势大,朝廷要派十分得力的人手去方可凑效,否则要是没能平乱反而被他们打败了,那可要颜面扫地,后面就更不好招抚了。为臣想先下去召集兵部,和宣政院的官员商议一下,再做决断。”

“准奏,你速去办吧。”

从宫中出来,径直回了自己的府中,却发现大晚上的,荣发竟然不在。

郦君玉心中大奇,叫来人一问,回说荣总管在大人进宫后不久就接了皇甫将军府上送来的一张喜帖,然后拿着喜帖就匆匆忙忙到那边府里见夫人去了,这时还没回来。

“喜帖?皇甫将军府的,他们府上谁要要成亲了?”郦君玉有点摸不着头脑。

回事的是个从梁相府派过来帮忙的五十余岁的老家仆,人称老于,在相府中待得久了,有些体面,比较敢说话的,这时就笑道,“大人可见是累着了,这话问得!皇甫府上不就是大人您的门生皇甫少华小将军能办喜事么,他爹都那把年纪了,还怎会大张旗鼓地做这些事情。”

“他要成亲了?这么忽然,是哪家的小姐?”

“好像是纳一个侧室,挺有意思的,据说是获罪的刘国丈家中庶出的女儿。”

郦君玉顾不上天色已晚,连忙让人备轿,他也要去那边府中看夫人。

一路上颇为担心,早知映雪姐慕恋皇甫少华,她也打算想办法将这二人凑成一对,以了映雪姐的心愿。可是办法实在不好想,郦君玉自己和皇甫少华的关系到现在都还没扯清楚呢,就以为不能着急,要一样一样慢慢来,谁知那边就忽然大张旗鼓的娶亲了,荣发这个没轻重的,还第一个就去告诉给苏映雪知道,只怕她要伤心的。

到了梁府,顾不得其它,快步就往苏映雪的卧房去,果然苏映雪遣退了侍女,只和荣发两个人坐在房中私语。

“映雪姐,你没事吧?”

苏映雪一愣,“我,我有什么事?倒是你啊,小姐,你是听说了皇甫公子娶亲的事才匆忙过来的吧?”

郦君玉关好门,进去坐了,闻着苏映雪闺房中暖暖的馨香,心中安宁许多,先认真看看苏映雪的脸色,觉得还算平和,这才放心,“是啊,我一回府中,就有家人禀报说下午皇甫家送喜帖过来了。荣发这个毛毛躁躁的,府中的事情立刻就都丢下不管,拔腿就往这边跑,耗到晚上也还没回去,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荣发委屈,“我哪里毛躁啦,还不是这事情特别要紧,我赶着来和映雪姐商量吗?我前些日还看着皇甫公子三天两头地登门,来了以后,一双眼睛就粘牢在小姐身上,还以为他发觉了什么,一心想要把小姐认出来呢。谁知这些男人这么花心,这边还没搞出个所以然,他那边又要纳妾了。”

郦君玉微皱眉头,“纳妾?刚才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他娶妻,本相去贺喜一下,吃杯喜酒倒也罢了,他纳个妾搞得这么大动静做什么,这种小事难道还想让我亲自上门道喜?”

荣发撇撇嘴,“这事可蹊跷了呢,你知道他纳的那女子是谁吗?”

郦君玉一拍额头,“刚才老于和我说了的,说是…说是…获罪的刘国丈家中…庶出的女儿…哎呀!”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刘奎壁的妹妹吗,这是唱得哪一出?他们两家怎么搅合到一块去了?”

荣发神秘道,“嘿嘿,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费了二钱银子才从皇甫府送帖子那家人嘴里打探出来的呢。这位刘小姐因是庶出,所以在家中不被待见,嫡母,父兄都不怎么看重她,因此她就事事要和家中对着干,皇甫公子落难时,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路上受了她的救助,当时就两厢盟誓,私定了终身,现在皇甫家沉冤得雪,皇甫公子功成名就,刘小姐便找来了,皇甫家感念她的救助之情,就决定风风光光地将她娶进门,做个侧室。”

郦君玉听得十分不满,“本相明日要叫芝田来好好说说他才是,我的门生如此行事,说出去岂不是要给本相丢脸!”

荣发和苏映雪对望一眼,一齐道,“小姐你生气啦?却是为什么呢?”

郦君玉道,“这还用问为什么?那刘小姐也是糊涂!再怎么说她都是前皇后的妹妹,身份尊贵,就算刘候爷获罪,万岁也已经降旨了,祸不及刘家子女的,她怎能甘愿给人做小妾!还搞得这么大声势,传出去之后,岂不是要连累得万岁也面上无光?这皇甫家也是有意思,受了人家大恩,竟然才娶人做个妾?这,这是报恩的样子吗?”

苏映雪叹口气,“你先别急,那也是有原因的,据说是皇甫公子难忘发妻孟尚书家的丽君小姐,所以除了孟小姐,再不愿娶其它女子做正房夫人的。”

郦君玉说了一大段话,正捧起荣发递过来的香茶喝了一口,听闻此言,顿时‘哧’地一声将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谁是他发妻啊!那是我那糊涂老爹和他定的,我可从来没有认过!”

气得拍案而起,在房中连转几圈,“竟自说自话到如此地步,岂有此理!实在是岂有此理!”

回头看见映雪和荣发并肩坐在床边,都是满脸不赞成的神色望着她,气道,“难道我说错了?”

映雪和荣发一起点头,“是说错了,你爹订的你就得认,这事还轮不到你自己来定。”

郦君玉一愣,强辩道,“谁说不能自己定,那位刘小姐不就是自己定的吗?”

荣发立时接口说风凉话,“所以她只能做妾,这其中恐怕也有皇甫公子的爹娘觉得她不稳重的因由在里面。”

郦君玉颓然坐倒,在荣发身边一挤,仰面躺倒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过一会方道,“我还是觉得刘小姐糊涂,救了人家,人家才娶她做个妾,明显就是没把她当回事,难道就非得嫁这个人不成?要是我,哪怕流落街头快要饿死了也绝不去要这种没情意的施舍,哼,嫁给个不认识的人做侧室都好说些!”

忽然转头去看苏映雪,“映雪姐,我本来打算日后想个法子,把你接出相府,咱们再给你换个身份,让皇甫少华娶了你的,现在我改主意了,你就跟着我吧,没有好夫婿,不嫁也罢。荣发手紧着点,把我现在的俸禄和陛下的赏赐攒起来,等到实在不能做这个官的时候,咱们就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买田置产,闲居去,每日里种花弄草,调琴吟诗,不也满惬意的。”

第47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映雪这两年来很是通晓了一些人情世故,已经放开不少当初懵懂的少女情怀,明白了人生在世,不光只有名节最为重要,还有许多其它的事情需要顾及。

当初自己凭着一时的义气,在洞房之夜投水自尽,当时是觉得做了一件万分该做之事,仿效历代的烈女,保全了小姐和自己的名节清白。身为女子,就应当如此。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被救起来之后,有多少个不眠之夜,是伴着思念母亲的泪水渡过的。又有多少次半夜里从在水中拼命挣扎的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直到天亮,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一线的人是不会懂得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苦痛的。

所以当她又和小姐重逢后,就算对其人的胆大妄为十分不满,但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觉得此生能有幸再和小姐,荣兰相遇,相聚,实在是老天爷给的最大恩典了。

此后,一直旁观着郦君玉走着一条和自己乃至和天下绝大多数女子不一样的路,中状元,入朝堂,执掌兵部,官拜丞相,虽然十分辛苦,可是意气风发,当真不枉来人世上走了这一遭。

慢慢的,心里就不再觉得小姐的这些作为不好了,反而隐隐的很是赞赏羡慕,只是怕郦君玉一得意后行径要更加的肆无忌惮,所以满心的激赏却不敢说出来。

直到那日郦君玉带她去河畔踏青,路遇皇甫少华几人,她亲眼见到本该是小姐夫婿的皇甫公子和几个当朝武将,一齐恭恭敬敬地向郦君玉躬身施礼,口称恩师。那时心中的震动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

原来身为女子真的还可以有另外一种肆意挥洒的活法儿,不用守在深闺,以夫为天,被外人不小心看了一眼就要难受半天,自觉德行有亏;不用每日晨昏定省,克己忍让,侍奉公婆,照看小姑;也不用穿针引线,刺绣缝衣,把这些当作自己的本份。

映雪觉得自己好似佛教中所说的开了天眼一样,看到了另外一个广阔天地。

小姐自小就与众不同,想法怪诞,全家人都经常要轮着教训她,让她不得肆意妄为,她口头上答应,内里其实依然我行我素,映雪小时候就曾有无数次听到夫人和自己的娘抱怨,这怪丫头将来可怎么办啊,嫁出去定会被婆家厌弃的。

那时的自己深以为然,所以除了经常要规劝小姐外,自己更是严于自律,一板一眼地按照世人对女子的要求去做,结果又怎样呢?要不是自己运气好,这会儿早成水鬼了,而小姐却出将入相,将那些男子都远远的比了下去。

也许,小姐的所想所做也是有些的道理的。

有了这么一番深刻的认识之后,苏映雪就觉得自己系在皇甫公子身上的芳心都渐渐淡了,看着郦君玉挥斥方遒,指点朝政,她宁愿和荣发一起追随其后,能跟着多少出份力也是好的。

所以这次获悉皇甫少华要娶亲后,映雪十分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既不为小姐焦虑,也不替自家惋惜,他爱娶就娶吧,确实如小姐所说,一边口口声声的不忘原配,一边将自己的恩人娶做侧室,这做法两边都有欠妥当。

郦君玉很高兴苏映雪对皇甫少华娶刘小姐是这么个反应,既然映雪姐不伤心,那她除了发发牢骚看不顺眼一下之外,也就没什么好忧心顾忌的了。

第二日就专门把皇甫少华叫来,摆出恩师的架子,痛快教训了一顿。

皇甫少华先听郦君玉说他娶亲之事做得不妥时,顿时眼睛一亮,等再细听下来,发现恩师大人的意思是要娶就娶做正室,将前皇后的妹妹纳为偏房这做派实在不够稳重,只怕日后会被有心的人拿出来做文章。

顿时大失所望,辩解道,“大人,学生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啊!孟家小姐对我情深意重,为了替我守身,保全名节,甘愿投水自尽,学生又怎能辜负于她,若是天可怜见,她投水未死,而是被人所救,那日后再见面时发现我已再娶,她岂不是要伤心,我怎对得起她,所以学生的夫人只能留给孟小姐来做。刘家的燕玉小姐就算是于我有恩,我也只能娶她做偏房。”

郦君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费了半日劲才忍住了没有拍桌子。

抚额长叹一声,“芝田啊,虽说这是你的家事,可你是本官的门生,有几句话,本官不吐不快,你却不要嫌本官管得太多才好。”

皇甫少华连忙站起身来,“恩师但说无妨。”

郦君玉道,“这世上的男儿三妻四妾原本是常事,只要是你情我愿,家中多娶几个妻妾也没什么,反正世人都是如此。

但是你要知道,牵涉到恩情时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照你这么说,孟小姐情深意重,你不能辜负,难道刘小姐对你的恩情就是假的,就可以敷衍对待了?男儿汉为人做事当顶天立地,恩怨分明,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当初你家中落难,你孤身逃脱在外,那时只是个钦犯的身份,刘小姐能不畏凶险,挺身搭救,足见她是个深明大义,勇气可嘉的好姑娘,你这么做又如何对得起她呢?”

皇甫少华脸现一丝赫色,“大人刚才不是说刘小姐是前皇后娘娘的妹子,学生这么做怕引人非议才不赞成我娶她做侧室吗?怎么…怎么…,学生以前就和刘小姐说好的,我已经有原配夫人了,她若是愿意嫁我,只能为小,她自己说过不介意的,这也算是你情我愿,况且学生,学生除了不能给她正室的名份,其它一定不会亏待了她,日后定会全心全意疼爱她的。”他年轻人,脸皮薄,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低得几不可闻,同时又有些期盼地看着郦君玉,想看看他听了自己说出这样一番对其她女子重情意的话后,会有什么反应。

郦君玉暗自叹息,她不是很能明白刘燕玉的所作所为,不过也不好妄加评论,摆摆手,“芝田,本相该提醒你的都提醒过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就好,若是刘小姐也是这般想法,那本相就不多劝你,否则要是硬拆了有情鸳鸯,那倒是本相的不是了。”说罢端起了茶碗。

皇甫少华起身告辞,“多谢恩师提点,恩师经历见识得多,确是比学生想得周到仔细,不过学生这样行事也是情非得已,有不得不如此的原因的,相信就算有人想要挑剔,也最多是说说闲话,闹不出什么大事,还请恩师放宽心,不要多虑才好。”

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郦君玉的眼睛道,“恩师你说若是孟小姐万幸没有死,她要是知道了学生这样苦苦等候,是否会有一点感动?”

郦君玉一扬眉,不客气道,“芝田啊,说实话,你这是做了两头不讨好的事情,要本官说,不但刘小姐难免委屈,那孟小姐要是知道你另娶了一个女子,还要对其全心全意地疼爱以报人家的恩情,只怕她也不会高兴。”

皇甫少华无语,沉吟一会儿道,“学生相信孟小姐是大家闺秀,肯定娴雅淑德,就算流落在外,抛头露面那也是权宜之计,只要恢复了身份,必然能宜家宜室,贤惠温良,绝不会有这等嫉妒难容的心胸。”又再深深一躬,转身离去。

郦君玉愕然,暗道他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这可真够露骨的了!问题是我最近没做什么啊,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引得他又这么怀疑呢?现在可是连爹爹,大哥他们都不再胡猜乱想的了。

荣发刚才见到皇甫少华来了,就开始收拾大人的书房,赖在搁架后面使劲掸灰,顺便就旁听了郦君玉和皇甫少华的对话,此时见皇甫少华走了,就几步转出来,看到郦君玉低着头发呆,以为她是被皇甫少华最后那句话伤到了,立时冒起火来。

“大人不要去理他的胡言乱语!好事全都让他家占去了不成,他左拥右抱的就是情非得已,别人稍有不满就是不贤惠,是妒妇!岂有此理!亏我以前还那么看好他,却原来也不过是个臭男人罢了!就是年轻点,英俊点,功夫好点,其它还有什么好处?什么都不是!见了大人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去他的,咱们休了他!…呜呜…”

郦君玉使劲捂住她的嘴,“臭荣发,你要死了!怎么忽然乱叫起来,被人听见怎么办!”

荣发从她手中把半张脸挣出来,继续规劝,“你可千万别生气,这种怪话,咱们不理!”

郦君玉无奈摇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这有什么好气的,他那么说也是人之常情,我哥哥不也一直是那个论调?我怎会没事干去计较这个,日后和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了,我现在是在想最近哪里的做为不太妥当,又引人疑心了,你快别跟着添乱大叫了。”

荣发这才放心,“哦,你不生气就好,那我就不叫了。不过你怎么不来问问我啊,我知道他为什么又起疑心了。”

“你知道?”郦君玉气得眉毛竖起来,“臭荣发,那你不早说!害我猜来猜去。”

“哎呀,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以为你一早就知道了呢,还不是因为上次你带映雪姐出去,被他们看见了。”荣发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皇甫公子和刘公子来咱们家比试箭法的时候,映雪姐就坐在花园中的绣楼上观看,丫鬟们因为不是小姐你本人去,所以拉帘子的都不认真,都在全心看热闹,帘子总被风吹起来,估计那两个公子都瞥见映雪姐了,便算不是十分认识,但是映雪姐那么漂亮,见过一次总会有些印象啊,这次又再见到,自然会有些想法的。”

“原来如此,”郦君玉恍然,“这却有些麻烦了,这可要怎么掩饰才好?”

第48章 示好

郦丞相的书房内,长几古琴,窗边两把太师椅,桌上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侧墙上挂着对联一副: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地当琵琶路当弦,哪个能弹?

郦大人此日无事,难得能偷来浮生半日闲,自己静静坐在窗边翻棋谱,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一枚白色棋子,在棋盘上轻轻敲着。

荣发手里捧了一袭衬了五色花纹织锦里子的白狐裘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秀挺的身影,穿了一件家常衣袍,侧身坐在窗边,长睫低垂,琼鼻朱唇,执着一枚棋子的手纤长细致,形状极美,几缕阳光穿过窗子打在她身上,如梦似幻,轻灵飘渺,美得不似世间凡人。

摒住气欣赏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使劲咳嗽一声,见郦君玉抬起头来看她,就顶平了脸问道,“大人啊,前些日皇甫府上派人送了几张十分珍稀的白色狐皮来,咱们本不想收的,后来他们隐晦说是以前做事无礼了,这算是个赔罪,才让人留下的。怎么这一转眼你就命人给做成衣服了,尺码大了些吧,给谁穿的?难道是想孝敬老相爷?可是这颜色给他老人家穿也过于鲜亮了。”

郦君玉欣喜起身,“已经做好了?那几个绣娘动作倒快,不愧是京城中最知名的匠坊。”从荣发手中接过狐裘,抖开来看看,毛色一水的细腻油滑,没有一根杂毛,衬着里面的五彩织锦,确实是颜色十分鲜亮好看。

披在自己身上比一比,问荣发道,“如何?”

荣发皱眉,“挺漂亮的,就是长了大半尺,真是的,你要做衣裳就告诉我啊,和映雪姐说也行,怎么自己急急地就吩咐人了呢,尺寸都没搞对,还得让裁掉一块,重新衬边,再缝起来,这不是浪费东西嘛!”

郦君玉一笑,“这不是给我做的,是给茂才的,自然还要再长些才对。”

荣发瞪眼睛,“又是给何公子的?上月不是才花重金请匠人给他打造了一对烂银螭头钩吗?光是那螭龙眼睛上镶的明珠就用掉了上回御赐一批东西里面最好的两颗,搞得打造兵刃的人都连连称奇,说这家可是真够奢侈,这怎么又想起来给他做狐裘了,这大热天的,急什么啊!那几块狐狸皮,我本来还打算等天冷了,给你和映雪姐一人做一件贴身小袄的,这下好了,只剩下几条狐狸尾巴给我,能做什么啊。”

郦君玉拍拍她,“那就另外找一块皮子做好了,有什么的,这块这么漂亮,我当时一看,就觉得它穿在茂才的身上肯定能相辉互映,所以就命人做了,来,和本官一起给茂才送去。”

荣发一脸的怀疑,“大人,该不会是外面的传言成真,何公子真的成了你的人了?”

郦君玉斥道,“胡说,你家大人我像是会这么乱来的人吗?不过,不过我真是越来越觉得茂才这人很是灵慧俊雅,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多关照他一些,而且他生得那般玉树临风,这些衣物配饰自然都要上好的才搭配。”

荣发了然点头,“哦,我明白了,大人你这是看上他了,不过还没有得手,所以出尽百宝地去讨好人家。哼!”语气一转,教训道,“你当男人当糊涂啦!这些手段都是人家哄美人时用的,你乱用什么!”

郦君玉眨眨眼,“哄美人?嗯,茂才也算得上是‘美人’。”抬脚出屋,“走吧走吧,别小气了,不就是块狐狸皮吗,你要是喜欢,下回本官再找几块来送你。”

从郦君玉的书房往东走,过回廊,转过假山石桥,穿入一个月洞门,内有一座小亭子,二面借廊,只伸出一角来,后面就是何珍住着的院子,小院四周围有曲廊,院内石笋,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以几株木槿花,十分幽静雅致,是陛下命人给郦君玉起造丞相府时,她专门关照修建的,比对她自己住的地方还用心,搞得众家丁一开始都以为大人自己要住在这里。

搬家的时候,直接就把大人的箱笼都搬来了这边,后来才知弄错了,私下都议论纷纷,大人对何小公子可真是宠爱有加,太大方了。

何珍见郦君玉给他拿了件冬天的衣服来,也失笑,“大人,现在可是夏日呢。”

郦君玉悠然道,“《秦风》有云:君子至止,锦衣狐裘,本官觉得这东西很适合茂才你,所以就早早送来了。”

何珍星眸一闪,垂眼道,“那学生可要多谢大人了,今天难得大人有空,在学生这里喝杯茶吧,正好我新做了一篇文章,正想拿去请大人品评一下。”

郦君玉欣然落座,“好啊。”

何珍看看荣发,知道郦君玉从不把他当外人,也让道,“荣总管也坐下喝杯茶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