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是不打算和这些民间的教派继续大动干戈下去的,讲好条件,给他们些好处,安抚住他们别再四处乱生事非也就是了。”

熊浩和孙子奇对望一眼,“他们速度倒快,我们也才刚刚回京而已,他们教主后脚就到了。大人,咱们可要小心着些,那茅教主据说很是难缠,兼且武功高强,江湖上的高手和我们这些武将练的功夫还不太一样,一般兵士拦不住他的。”

郦君玉想到上次在盐城‘偶遇’茅教主时的情形,深以为然,“牢中那几个乱党加派一倍人手看管,你们再拿本相的手令去告诉孔尚书从京西大营调两千人来加强京城戒备。”

孙子奇想想还不放心,“既然招抚白莲教之事是大人在管,那稳妥起见,学生再加派两百人来大人府上守卫吧,以防万一。”

“也好,梁丞相那边府上也记得派些人过去。”

熊浩和孙子奇躬身领命,自去兵部传话安排,两人一走,荣发就探头探脑地蹩了进来,“大人,你现在可得空了?”

郦君玉慨叹,“你家大人我从早到晚,除了睡觉的时候,一般很少有空闲的,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须知你荣大总管的事情,本官我就是再忙也要挤出时间来办的。”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好像我多受优待似的,其实我还不都是在忙你的事!”

郦君玉一笑,“说吧,到底什么事情啊?”

荣发脸色一正,凑近了低声道,“何公子的丫头说他从昨日开始就有些不大对头,好像是手臂受了伤的样子。”

郦君玉一惊,“什么叫好像,伺候的人怎么如此粗心?这都说不清楚!”

荣发摇手让她小声点,“是何公子自己躲着人,伺候的丫鬟都不让近身,那丫头还是看着他动作别扭,所以才猜他手臂受伤了,悄悄来告诉我的。据说何公子昨天早上自己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这样了。”

郦君玉抬脚就走,“我去看看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茅教主应该已经到京城了,茂才他平日很少出门的,偏偏昨日出去,九成就是去见他那师傅,我们这次将白莲教打得损失惨重,茅教主只怕是气得狠了,茂才他又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定是被迁怒了。”

出书房往东,转过假山石桥,快步到了何珍的院子,何珍正坐在院中的桌旁看书,抬头见郦君玉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大人来了。”

郦君玉上下看他,只见他是左手执书,右手下垂,一时看不出是不是右手臂有异样,便道,“嗯,本官这两日公务繁忙,实在有些头疼,正好这会儿有点空,就想来听茂才弹奏一曲,你上次为本官奏的那曲‘寒山佛宗’悠扬古朴,涤荡心魄,本官忽然很想再听一次,不知茂才现在是否方便?”

何珍愣一愣,脸露苦笑,“今日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学生现在不便弹奏。”

“哦,那茂才能否告诉本官,因何不方便呢?”

“这个,学生的手昨日不小心碰伤了…”

郦君玉再无怀疑,踏上一步,一手按住何珍的肩头,一手就将他右边袖子来了起来,何珍与荣发一起叫,“大人!”

郦君玉不理,只见何珍袖子里的胳膊上捆着两块夹板,雪白的里衣袖上还渗有几丝血迹,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精通医术,知道这一定是伤到骨头关节了,否则不会用夹板来固定。

何珍轻轻从她手中把胳膊挣出来,淡然道,“没什么,都说昨日不小心撞到了。”

郦君玉最看不得何珍受了什么委屈都淡然处之的自嘲样子,玉颜清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看得她心都疼了,沉声道,“是你师傅?本官知道他已经进京了,这你又何必瞒我?”

何珍低头淡笑,“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师傅他一时失手罢了。”

郦君玉怒道,“失手?茅教主他可是武林高人,怎么会失这种手,他有没有当你是弟子!他既是这么凶你何必还要去见他!”

何珍苦笑不答。

郦君玉喘口气,平息一下怒火,嘱咐道,“从明日开始,相府会加派人手护卫,你只要呆在府中别出去,他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安稳躲到此事平息,他们离开京城后再出门吧。”

何珍叹口气,“多谢大人关心了,只是一日为师,便终身都是尊长,师尊要是有事找我,我又怎能避而不见?那像什么话。况且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大人你是没有接触过这些江湖帮派,不知他们对欺师判教之人有怎样的处罚,嘿嘿,”说着冷笑一声,“那可是生不如死,受刑的人都宁可自己从没被生到这世上来过。”

郦君玉听得身上一阵发寒,心知何珍所言不虚,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江湖帮派自然也会有自己的规矩,不然如何服众。

缓缓坐下身来,“茂才,你真不能躲躲?茅教主这次将你伤得这么重,你难道不能借口养伤不再出门了吗。本相过两日就要带人去了和他坐下来,两方当面锣鼓的把话说清楚,定要让他当众答应日后约束教众不得再在地方上闹事方可,只怕他到时又要心中烦闷拿你出气了。”

何珍有些为难,皱起墨黑精致的眉毛,想了想道,“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师傅这两日找我有些事情,我肯定不能躲的,其实师傅就是最近火气大些,我顺着他,忍忍也就是了。”

他这么说郦君玉顿时起了疑心,“你师傅最近找你有事情?茂才,你,你师傅他是不是有什么…?”

追问了半天,何珍才不得不承认,茅教主命他想办法拿到郦丞相的手令,去牢中将那几个被抓来的白莲教教众救出来。他推说没有办法,茅教主才发怒出手教训了他的。

郦君玉十分诧异,“你我以友人相处,那是私下里的事,只是你我自己知道,平日你要算是我府上的幕僚,茅教主凭什么认为你能向本官要到放人的手令?这也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何珍尴尬看他一眼,“外人都以为我和大人的关系颇有暧昧,并不只是一般的幕僚。”

郦君玉顿时有些脸红,“是本官疏忽了。”站起身来踱了几圈,不知怎地,想到外人都认为自己与何珍的关系暧昧,却也并不气恼,反而有些甜丝丝的。

这样说来,就更不能放任何珍被他师傅追逼而不管了,“这要怎么办才好?茂才你不能退出白莲教吗,反正你一直也和他们没什么大的来往?茅教主于你虽有教导之恩,可是稍有不顺心就下如此狠手,实在也是令人心寒,你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有本官护着你呢,谅他也不能硬在京城中闹事。”

何珍摇头不肯,“师傅于我有恩,我决不愿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郦君玉沉思半晌,“那…办法倒是有的,不过,稍有危险,茂才你要自己当心着些才行。”

何珍和一直在一旁认真旁听的荣发都一起瞪大眼睛看她,齐声道,“有什么办法?”

郦君玉微笑,招手让他二人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细说了一遍,两人一齐称是,荣发大赞道,“不错,相爷你当真聪明,这么小小地加一个安排,就能让茅教主挑不出毛病,何公子也好装模作样的交差了”。

第53章 世事多变

白莲教教主茅玉鸾能将一个源于佛,道的白莲教经营得连年壮大,俨然已成为民间第一大教派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前面几代教主励精图治,打下的基础很是坚实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茅玉鸾自己手腕高超,智计过人也是重要的一环。

做教主做了二十余年,这次白莲教在广西河池被朝廷军队的围剿堪称他执掌白莲教以来遇到的最大麻烦。

暗自心惊,这郦丞相年纪轻轻的,做事竟然十分的强悍,自己在盐城见了他一次后就觉得这年轻人身上有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风骨。

生得貌赛桃花,风姿飘逸不凡已是让人大大地惊讶,这样的美人竟然是中书省右丞相,后来说了几句话后,才发现他还确实是有些过人之处,雍容温雅,十分沉得住气,果然堪当重任。

夸赞了一番,将想说的话半带威慑半开玩笑地说完就离去了。

虽然十分赞赏此人,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总还是以为当朝陛下年轻,和同样年纪轻的人自然比和那些老臣们有更多说得来的地方,这郦丞相心思缜密,模样生得又顺眼,大概运气也不错,得了小皇帝的赏识,所以才能平步青云,身居高位。

不过茅教主心中还是认为许多为人处事的手段都是要经过世事历练才能得来的,他的年纪摆在那里,再怎样年少有为,手段厉害,也必然有限。

直到广西十万火急报上来大败的消息后,茅玉鸾才重视起此事,真正将这个年轻丞相当作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对手来看了。他已经有多年未曾遇到过旗鼓相当的敌手,得知了河池惨败,还有教中两个要人被擒的时候,竟然并不生气,反而隐隐的有些兴奋。

须知再厉害的人都有弱点,最强的阵势也终究会有人能找到破阵之法,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事数不胜数,茅教主多年来深藴此道,这也是他敢以自己一教之力和朝廷相抗衡的原因。

赶来京城之后发现事情比他想的还要简单,朝廷虽然打了胜仗,已经大大的占着上风,但那态度倒是挺和善,郦丞相收了他的拜帖后很快回信,言辞有礼,相约三日后将率领属下官员,和白莲教茅教主在京城北面三十里处的葛家坪见面详谈,为了不伤和气,双方约定,只能各带五百名下属随行,不可多带了。

这个见面的地方和方法也选得很公平,葛家坪方圆几十里一马平川,是一块平原,他们双方尽可以当日带了五百人马直接过去,不必担心中了谁的暗算埋伏。

看来朝廷这是想息事宁人,招揽安抚他们。

茅玉鸾也不想一直和朝廷为敌,到底他白莲教是在大元朝的境内,真要惹急了官府,下狠心整治剿灭他们,必然要吃大亏,他只是想要借着本教形势大好之机和朝廷谈谈条件,让他的属下在各地活动,宣扬教义,招募教众时能更加方便。

估计郦丞相也打着差不多的主意,书信写得十分客气,手中却攥着他的人不肯放,明摆着想要压着他们答应些在地方上行事要遵纪守法,再不得聚众闹事之类的条件。

有意思,那就等三日后看吧,到底是谁的手段更高些。

三天的时间转眼即过,郦君玉带着属下官员,兵部尚书,宣政院各官员,还有孙子奇帅了五百骑兵随行护卫,和白莲教的人在葛家坪的旷野上摆开了一个两军对峙的架势。

白莲教茅教主的气派也很大,左右身后随行的教众黑压压一片,五百人肯定是带足了的,他自己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风采,长眉凤目,大袖宽袍,随风飘飘,骑在马上居中立了,一脸的不羁洒脱,笑微微地看着对面。

孙子奇心里有点打鼓,骑马上前,凑到郦君玉身旁,压低声音道,“大人,形势有些不妙,咱们疏忽了啊,白莲教来的人数虽然和我们差不太多,但是茅教主能带来的人必然都是他教中的高手,个个以一当十,真要争斗起来,我们怕要吃亏。”

郦君玉在马上坐得笔直,远远望着茅玉鸾并不回头看他,只是口中答道,“不怕,本官还有安排,等一下鹤友还会带五千精兵赶过来。”

孙子奇轻轻‘咦’了一声,“怪道大人今天不带他来,原来安排了他做后援,只是我们说好双方都只能带五百人的,咱们这样公然违约,不太好吧。”

郦君玉微笑,还是眼望前方,“本官安排了人假意去牢中救白莲教的那几个乱党,鹤友早就带了大队人马在城外做好准备,等那救人的带着几个乱党一出来,他就假意追捕,那人会把救出来的几人一路带到这里来,鹤友就顺势追过来了,等到了地方再出手扣住那几个乱党,咱们既没有损失,还能名正言顺地多了一队援军。”

孙子奇彻底放下心来,“这学生就放心了,恩师大人果然思虑周密。”

走到近前,双方隔着十余丈就停了下来,茅玉鸾当先开口笑道,“郦大人,咱们又见面了,大人手段果敢,做事雷厉风行,本座十分钦佩啊!”

郦君玉一拱手,“茅教主谬赞,本官不过是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而已,可当不起茅教主如此夸奖。盐城一别,茅教主风采可是更胜往昔了。”

茅玉鸾一笑,“若论风采,只怕还真没人能比得上你郦丞相呢,咱们也别夸来夸去的将这些繁文缛节说个没完,还是爽快点,说正题吧。”

郦君玉颔首,“茅教主当真快人快语,那好,”摆摆手,“孔尚书,将朝廷对白莲教的几条期许说给茅教主和白莲教诸位听听吧。”

孔尚书应声上前,拿出一份早就拟好了的卷宗,打开来大声念了起来。总结起来主要就是:

白莲教乃是个烧香吃斋,念佛扬善的教派,朝廷一直对其甚为嘉许,盼其教化民众向善。不想近年来白莲教却开始聚众自大,不尊法纪的行径明显增多,在各地肆意闹事,扰乱地方。

念在其以前并没有什么劣迹,朝廷准备网开一面,只要茅教主在此处当众许诺,日后都会约束教众,永不得随意在地方上闹事,白莲教今后能做到不再骚扰各地官府,聚众打斗,朝廷就不会再继续追究此次广西河池之乱了。

茅玉鸾听过之后微微冷笑,“郦大人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我教这次死伤了无数人手,还有数人被羁押在你京城的大牢之中,怎么,就这么轻轻几句话便想揭过了么?”

郦君玉道,“被羁押的那几人都是伤了我无数官兵的要犯,本当依律处置,不过万岁念在刀剑无眼,既然因为误会动了手,那难免有损伤,所以特别恩准只要茅教主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就可以将这几人放回。至于死伤无数人手,这个就不好说了,并不只是你白莲教有损伤,我朝派去广西的人马也是死伤众多的,所以才盼茅教主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万事以和为贵,日后能够约束属下教众,不要再轻易起衅了。”

茅玉鸾长眉一挑,“万事以和为贵也不是不可以,我教中的徒众到底也都是大元的子民,自然不愿意和官家打来打去。这样吧,郦丞相只要能答应本座两个条件,那我教就保证日后都对你们的地方官府客客气气的好了。”

郦君玉问道,“不知茅教主有哪两个条件?”

茅玉鸾道,“简单,第一,这次朝廷赔给我们一百万两银子,做我教中死伤者的抚恤之用;第二,朝廷发政令通告天下,说明我白莲教在两广与朝廷的争斗纯属误会,我教乃是拜佛向善之正道,各地官府不得再肆意干预我教宣讲道义,招募教众之行为。”

郦君玉皱起眉头,“茅教主,你这可是狮子大开口啊!何必提这种明知没有可能的要求来浪费时间。”

茅玉鸾傲然笑道,“没有可能么?本座倒是觉得这两条条件公平合理得很呢,那我提前问一句,要是你我都坚持己见,谁也不肯让步,郦大人打算今天要如何了局才好?”

郦君玉沉下脸来,美玉无瑕的脸上拢起了一层寒霜,“今日茅教主能答应本官的要求那是最好,大家都皆大欢喜。若是不能答应,那就对不住了,只好委屈茅教主和你手下这些人随本官回去,天牢中住着,本官自会每日来慢慢劝说的。”

茅玉鸾讶然,“原来郦大人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呵呵,厉害,厉害!果然好气魄!先派兵打压我们的士气,再来温言劝降,实在劝不拢了,就干脆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朝廷有你这样年轻有为,敢作敢当的丞相,那小皇帝确实是有些眼光的。唉,只不过只可惜了啊,大人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不知世事难料,就算你再周全的安排也是会有变数的。”

郦君玉一愣,就听得远远有急促的马蹄声响,十分迅捷,由远及近,孙子奇不顾她正在和茅玉鸾对话,硬是凑了上来,拉着她的缰绳后退几步,从马上探过半边身子,低声急促道,“大人,不对劲!只有不到十骑马过来,并没有熊浩带着的五千人马跟来啊!”

来得几匹马都脚程惊人,尘土纷飞的,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当先一人俊美出尘,正是何珍,他却不到郦君玉这边来,带着人直接纵马到了茅玉鸾的跟前,这才停住,翻身下马,“徒儿叩见师尊!您老人家久等了。”

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人也纷纷下马,“属下叩见教主,属下等无能,累教主和少教主费心搭救实在惭愧之至!”孙子奇和兵部孔尚书一起变色,这几人正是被他们羁押在牢中的白莲教战俘。

茅玉鸾微笑摆手,“都起来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都是我教中的精英,自然不可折损,只要人都还在,打败一次不算什么,下回再把场子找回来就是。”

几人齐声谢过,起身上马,按序站入白莲教人众之中,那两个一直审不出身份的果然不出所料,位份很高,就骑马立在了教主的侧后,何珍则是策马立在了茅玉鸾的身旁,含笑问道,“师傅和郦大人谈得怎样了?”

茅玉鸾叹道,“没谈拢啊,郦大人这就发火准备扣下我们了,只是本座有些奇怪,他们带了五百人,我们也带了五百人,凭什么郦大人底气这么足,认为一定就能擒住本座呢?”

何珍应道,“这个啊,弟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本来郦大人后续还有几千精兵要往这个地方来的,弟子觉得大家既然说了要谈谈,那就好好谈事,这么多兵勇围过来实在是打扰太过了,所以就拦下了他们,没让他们来。”

抬头向郦君玉微笑道,“郦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得很,学生先斩后奏了,我觉得熊将军和他那五千人马还是待在原地不要来这边凑热闹的比较好,所以就将大人的手令改了改,不光是将我教这几个不争气的属下从大牢中提了出来,还告诉熊将军让他原地待命,不得擅动,一会儿大人回去,进城前就能看到他们笔挺的在原地候着呢。”

郦君玉睁大眼睛,“茂才…你…?”

茅玉鸾接着道,“看来郦大人今日是不能如愿扣下本座了,这样吧,咱们大家各让一步,本教也并不是十分缺钱,那一百万两的抚恤本座就不要了,只是刚才说的朝廷诏告天下那事,你们可要做到。至于让我约束教众,本座只能答应你,我做教主期间自会约束好手下,至于继任教主要怎么做,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意思了。”说罢侧头向何珍微微一笑,其意不言而明,白莲教的下任教主就是他的弟子何珍。

郦君玉眼前阵阵发黑,胸中明明一片冰凉,却又觉得有股股热血上涌到喉头,要用极大的毅力才能坐稳在马上,强忍住不再去看何珍,面无表情地道,“好,既然茅教主愿意各让一步,那本官答应就是。”

茅玉鸾哈哈大笑,心里畅快之极,勒马转身,“今日十分顺利,多谢郦大人了,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一挥手,身后教众呼啦啦让开一条路,请他策马先行,白莲教的人跟在后面一起扬长而去。

何珍随在茅玉鸾身侧同行,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尖声惊呼,“大人!”一凛回头,遥遥地只见郦君玉捂着胸口,衣襟前血迹斑斑,竟是喷了一口血来出。

荣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从自己马上努力探了半边身子过去扶住她,“你怎么样啊!”

郦君玉深吸几口气,觉得吐口血出来,胸口的烦恶倒是轻了不少,摆摆手,低声道,“我没事,还撑得住,你不用紧张,咱们回去吧。”调转方向,不去看属下各官员的怪异脸色,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回京。

何珍随着白莲教的大队策马缓行,一路默然无语,忽听他师傅在一旁道,“珍儿,怎么不说话?可是心疼了?”一愣抬头。

茅玉鸾看着他,“难道后悔了?不过那小丞相的样子看着是挺让人心疼的,人家最多是梨花带雨,他这可是梨花带血了…”

“怎么会?”何珍连忙打断他,“师傅您说什么呢,徒儿本该前两年就回教帮师傅打理教务的,留在京中就是想着离朝廷近些,我们这二年和官府摩擦不断,我在京中可以多探探消息,现在能帮上师傅这个忙也算十分值得了。”

茅玉鸾拍拍他,“这二年也是辛苦了你,这次和我回去熟悉一下教务,为师就要行传位大典,将白莲教交给你了。”

何珍问道,“那您呢?真的准备去云游逍遥了?您再管几年事情吧,徒儿刚回来怕做不来啊?”

茅玉鸾哼道,“有什么做得来做不来的?用心做自然就做得来,你看看人家郦丞相,和你差不多的年纪,那手段气概当真了得,要不是你正好在他身边,本座今天搞不好真会将一世英名栽在了他的手上,就算他抓不住我,咱们也要闹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何珍低头,“他确实是个人物,可惜行为不检,不然还真难钻到他的空子。”

忽听后面有人远远地使劲儿喊,“何珍!何珍!你个背信弃义的王八蛋!你给我站住!你忘恩负义,卑鄙无耻…”是荣发骑马追了上来。

何珍微皱眉头,策马分开教众,迎住了,“荣总管,你不跟着照顾郦丞相来追我做什么?”

荣发气得眉毛倒竖,怒喝道,“我先来骂你,再回去照顾她,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这样骗她,你,你怎么对得起她对你的一番心意!”

何珍也沉下脸来,“荣总管,我念在你以前对我诸多照顾,今天不来为难你,你赶紧回去吧,莫要再乱说话了,我现在不是被你家丞相藏在府中的何公子了,休要乱说什么他对我的一番心意,何某也是堂堂男子,不需要他这样的心意来羞辱。你说我卑鄙无耻骗了他,那你回去让他自己扪心自问一下,若他对我没有存了歪心,我又怎能骗得到他!”

荣发张口结舌,“你,你,你…”

‘你’了半天,忽然怒道,“你气死我了!且不说大家都存了什么心思,你也扪心自问一下,自从我们大人识得你以来,对你可有过什么不妥越轨的行径没有?哼,别说行径了,连轻薄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手都没有碰过你的。她一心一意地替你着想,总是要照顾着你,那日听说你受伤了,她是立时从书房跑过去看你的!你呢,除了虚情假意陪着她说笑一下,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现在竟然还干出这种事情来!何珍!你这样子辜负她,日后有你后悔的,哼!到时就是你跪下磕头,只怕也求不回来了!”

恨恨地再瞪了一眼,转身飞驰而去。

何珍看着荣发的背影愕然半晌,才自语道,“乱说!我为什么要跪下磕头去求?”郁郁转身回到茅玉鸾身边,“师傅别理他,那就是个愚忠的小子,胡乱说话,咱们走吧。”

茅玉鸾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叹气道,“珍儿啊,为师刚才教训那位年轻的郦大人,告诉他世事难料,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往往都会有变数,现在为师只怕也要把这句话再送给你了。”

何珍惊讶,“变数?师傅您的意思是?”

茅玉鸾微微一笑,“也没什么,本座就是猜一下,刚才那个追来大骂的不是小子是个小丫头。”

“啊?”何珍诧异,“郦丞相到哪里都要带着她,形影不离,同食同寝的!”

茅教主做个莫测高深状,“那又怎样?他那么大的官儿,身边有个小丫头伺候算得了什么。”

何珍沉吟,“那,那,这丫头对我一直挺好的,没有一点吃醋不满的意思,难道,难道,我真误会了,郦大人他就是在和我以友人相交的?”

茅玉鸾不答,心道那也未必,只是这样看来,在盐城时我听的没错,那一个也是个女娃子才对。唉,天下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竟有这样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女子,堪称风华绝代啊!

又想珍儿要是知道了,恐怕真的是要回去磕头求她回心转意的,那为师我就先不告诉你,等你回教中乖乖的接任了教主之位再说。

唉,被他知道自己竟然辜负了这样的一个女子,只怕要痛心疾首,下半世都不好受了。

真是的,我年轻时怎么就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姑娘呢,我肯定不会如珍儿这般笨,这么久都发现不了。哼,其实本座现在也不算很老,不知和徒儿抢女人他会不会生气…

正在神游天外,忽听何珍道,“师傅,徒儿送您到到前面一个市镇,然后您先走,我想回京城一趟,荣发说得有道理,郦大人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就算他居心叵测,那也从来没有作出过什么,我,我还是回去探望他一下,说清楚了,大家做个了断的好。”

第54章 严重的后果

郦君玉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也不见,中间只开过一次门给了下人一张恳恩给假的折子,命送到部里交给下属官员,明日早朝递上去,大人我身体不适,明日不能上朝了。

荣发心急火燎,生怕她自己在房中出什么事,熬到第二日早上,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命人速去那边府里请夫人过来,就告诉她相爷病得厉害,请她赶紧来看看。

没一会儿,苏映雪就乘了一顶小轿,匆匆赶了过来,一进书房就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你们都在门外守着,不许随便进来。”

几个丫鬟很少见夫人脸色这般凝重的,不敢多说,一起小心答应着退了出去。

苏映雪等丫鬟们一出去就急忙道,“我昨儿晚上就隐约听说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大半夜的,还有爹爹的手下来禀事,今早娘就说九成是因为她,这怎么又病了?”

荣发愁眉苦脸,“映雪姐,你可真稳得住,听说有事了也不过来看看。”

苏映雪解释道,“我今早想等爹爹下朝回来后再探探他口风的,结果你这么急着找我,我也不敢耽搁,就过来了,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荣发摇头,再点头,“不是生病,不过和生重病也差不多了。”朝紧闭着门的里间努努嘴,“昨天回来就把自己关在里面,到现在谁也不见,她昨天还吐了口血出来呢,我都要被吓死了,这可好,回来不但不看大夫,连饭也不吃了,估计九成也是没睡觉的。”

苏映雪瞪大眼睛,“到底怎么了?”

荣发唉声叹气,将昨日的事情细说了一遍,最后道,“你说怎么办啊?我除了替她去把那姓何的骂一顿,也想不出其它办法了,这回这事情办成了这样,朝中多少双眼睛还看着呢?唉,估计她这会儿心里正难受着呢,我也不敢催。”

苏映雪也急了,“这会儿还管什么朝中有人盯着,赶紧把她弄出来看大夫要紧啊,这是急怒攻心了,她,她从小聪明,又向来想得开,很少吃亏的,何况是这种大亏!那何公子看着才貌仙郎一般的人品,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我,我下回也要去骂他!”

荣发叹道,“别去理什么何公子了,我昨儿听了半天,他做这事有一半是出于误会,认为咱们家大人一个男子,终日将他圈在相府之中,言行暧昧,肯定是存有私心,既然大人对他有企图,那就不要怪他不仁义了。我听得差点也要吐血,还没法解释,哼,他日后要是不知道真相就算了,要是知道了就有得他后悔的,我就等着看他肠子悔青的那一天!…算了吧,他这会儿早就走远了,咱们还是先管眼前,小姐这总不出来可怎么办啊!”

苏映雪看看她,“怎么办?敲门呗,敲到她出来为止。”先去到外面,吩咐人去厨房端燕窝粥来,再转回来挽袖子敲门。

荣发和她一起敲,边敲边说道,“映雪姐,粥端来了她若不肯吃就先给我喝了吧,我也累了一晚上了,得补补。”

苏映雪道,“成啊,那就让人端两碗来。”

荣发道,“别,先一碗吧,她不吃要浪费了。”

“不会的,不吃就给她硬灌下去,小姐又不是武将,咱们两个尽制得住她!”

荣发张大嘴巴,“映雪姐,厉害啊!你丞相夫人做了这么久,做事风格还真是比以前大不相同了啊!”

苏映雪道,“那是没办法,我在那边府里也要帮娘管事的,日子久了自然就得厉害些…我倒希望我还像以前那样柔柔弱弱,什么都不懂,只要咱们几个还开开心心地一起在昆明孟府里,每日里绣绣花,读读书,不用多操心什么…”

荣发点头,“那时候是开心…没什么心思…我那会儿每日里最惦记的就是下顿厨房做什么好吃的了…厨房的吴婶最会炖鸡…”

两人正边说边敲着,房门‘呼啦’一声忽然被拉开,郦君玉站在门前斜眼看她们两人,“有你们这样的吗?这是来劝我出来吃饭还是来聊天的?兴致可真高,连吴婶的拿手菜都记起来了!”

荣发一吐舌头,“大人你别介意啊,我这不是折腾了一晚,耗到现在,饿得嘛?”

郦君玉不理她,忽然向苏映雪伸出手臂,委屈道,“映雪姐抱抱我,我难过。”

苏映雪连忙把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安慰,“没事,没事,不就是个臭男人吗,他有眼无珠,是他自己没福气,咱们不要他了…”

荣发在一旁看得直撇嘴,这情形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她和小姐刚进京时,惊悉了苏映雪投水的噩耗,郦君玉就是这个样子的,哼,上次还要找我安慰,现在有了映雪姐,这臭小姐就立刻换人了!亏我为了你奔波来去,又骂人又熬夜的。

腹贬了一通,外面门上有剥啄之声,出去看,是燕窝粥送来了,顺手端了进来,那边郦君玉也被苏映雪哄得差不多了,于是坐下来和荣发一起乖乖地吃粥。

苏映雪不放心,“荣发说你昨天吐血了,赶紧找个大夫来给看看吧。”

郦君玉此时恢复了常态,除了脸色憔悴,其它神情举止都和往日差不多了,摆摆手道,“那是当时事出突然,心绪起伏太大,所以伤了肝经,气血逆走期门所致,是有些伤身,等此事过去后再吃几副药调理吧,现在却是没这个功夫的。”

苏映雪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还没功夫?先调理要紧啊!”

荣发也道,“是啊是啊,要不你自己开个方子,我去给你抓来煎了,你每日只管吃,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