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君玉叹道,“现在只怕这点功夫也是没有的了,白莲教的事情办成了这样,陛下和朝中都要赶紧想办法去交代才行啊!”

荣发和苏映雪对望一眼,“白莲教这件事情,大人没有办好,能怎么样呢?你到底是当朝一品丞相,朝廷还能因为这个治你的罪不成?最多是罚个俸,降降级了?”

郦君玉起身在书房中慢慢地踱步,“没这么简单,若只是罚俸降职,那本官倒要烧高香了,昨日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到是何公子拿我的手令放了钦犯,拦住了熊将军的人马,当场一时都还没有明白过来,不说什么,只怕这一日之间就要被议论传开了:本官,本官因贪恋美色,徇私枉法而耽误了朝廷政事,要是补救不好,我只怕,只怕…”

荣,苏二人一齐急道,“只怕什么?!”

郦君玉站定了,用一双澄澈美目看看她们,“只怕就要身败名裂,再也难在朝中立足了!”

荣发顿时就跳了起来,“凭什么!你自从做了这个官后可有多辛苦啊!就这么两年,给朝中办了多少事,凭什么为了这么点小过错就…就…”

郦君玉叹息,“荣发,你稍安勿躁,等下去睡一觉,休息好了,心境自然平和,这些事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就算以前千好万好,这么一件大过错就全抵了,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谨慎,身居高位而办事不周,累得朝廷此次在白莲教的事情上吃了大亏,前面那些铺垫全都做了无用功,我也确实是难辞其咎的。”

荣发还是怒,“这个何珍,真是害人不浅,我昨日骂他骂得还不够,岂有此理,他最好以后都躲着我,否则我见一次骂一次!”

郦君玉觉得她这个做法也是于事无补,白费劲儿的,“你愿意帮我去骂人,我是十分感激的,不过骂过一次出出气就好,这个人家听了也不痛不痒的,咱们还是省省力气吧。况且何公子的说法也没错,我若不是对他存有其它心思,他也不能就做出此等事情来,他是茅教主的弟子,帮着师傅维护教中,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次是我自己疏忽了,不怪他。唉,为人果然不能贪恋美色啊!要误大事的。”

正色道,“这是本官的前车之鉴,你们两个日后一定要引以为戒!”

荣发和苏映雪一同望天,暗道我们才不会像你一样呢!

忽然外面苏映雪的丫鬟提高声音叫,“夫人!夫人!”

苏映雪连忙去开了门,“怎么了?”

丫鬟应道,“老相爷来了。”

果然,远远的就见梁丞相带着几个家丁,快步走来,身上还穿着朝服,可见是下了朝直接过来的。

一脸怒气地进了书房,看见自己女儿也在这里,微微一愣,实在是气得狠了,也顾不上叫女儿回避,居中坐下,一拍桌子,“明堂!你自己说说,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事情?今日朝中官员已经全部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了,老夫这张老脸都快没地方放了,你可好,不赶紧去向陛下请罪,倒躲了?你躲得了一辈子吗?”

苏映雪连忙劝道,“爹爹,他自己心里已经够难受的,您就别说他了。”

梁丞相气得胡子直翘,对女儿很有些怒其不争,“素华!你怎么现在还要在这里护着他!你知道他都干的是些什么事情吗!”

苏映雪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暗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才护着她啊。

郦君玉轻轻拉一下苏映雪,“岳父大人教训得是,是小婿的错,我这就进宫去见万岁请罪。”

梁老丞相吹了半天胡子,这女婿一直都挺好,除了这一件事情,其它都挑不出毛病,只不过就这一个大错处就能要了人下半世的名声前途,心知再骂他也没用了,为今之计是赶快想办法补救。

忍气问道,“你准备怎么和陛下说?”

“小婿要去求陛下开恩,再信我一次,白莲教的事情我自有办法挽回,定要叫他们向朝廷躬身退让,顶礼叩拜才行。”

梁丞相沉吟,“你昨日已经当众答应了茅教主的条件,如何还能反悔?”

郦君玉,“自然不是我来反悔,小婿要让那茅教主自己提出来。”

“哦,难道你想来硬的,派大军去拦截他们?逼他自己改口?”

“差不多,不过不是派朝廷的兵士,否则人家还是会说我们不讲信用,小婿还要再去找一个人,只要他愿意帮忙,那就有九成把握了。”

梁丞相不大赞成此说法,“你要找谁帮忙?白莲教恐怕是民间最大的一支势力了?除非是朝廷派兵,其它人没有这个能耐的。”

郦君玉微微躬身,“岳父大人请放心,现在不便细说,但是八,九成把握确实是有的。”

梁丞相看看他那带着几分憔悴却又十分认真的脸色,虽然是在认错,但是风骨依旧,清华内敛,半晌不语,自己当初确实是没有看走眼,这个女婿果然是人中龙凤。

人孰无过,再谨慎小心的人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安稳顺遂,不会踏错一步,犯了错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气势不倒。

梁丞相在朝中起起伏伏的这么些年,对此深有体会,有多少人入朝为官时意气风发,立誓要作出一番事业,却在几次打击之后慢慢地归于沉寂,此后做事缩手畏脚,最终归于平庸,像郦君玉这样的实属难能可贵。

点点头,“你去吧,只不过你心里要有点底,陛下今日在朝中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这事情他肯定是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万岁虽然年轻,但是果毅有为,不会因为你以前的功绩就随意偏袒包庇的,这次的事情,你其实最好就是自己认错,请辞降职,日后咱们再凭政绩慢慢往回升。但若是你还要坚持做下去,陛下为着奖惩分明,只怕就不得不让你受点皮肉之苦了。”

苏映雪一声惊呼,“不行!那咱们去请罪降职好了!”

梁丞相责备道,“素华啊,你体恤夫婿是应该的,但是不能一味纵容,他这次自己不知检点,犯了大错,莫说是对朝廷不好交代,就是你,他也是对不起的,你的名声怕要跟着大大的受损!为人要敢作敢当,这些罚总是要认的,他是当朝一品,顾及着朝廷颜面,陛下最多私下里派人责几杖,做做样子,又不会真的打死了他,你叫什么!”

第55章 五日断肠丹

郦君玉进宫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安德殿内一片灯火通明,成宗陛下阴沉着脸坐在上面不出声,周围的内侍宫女们更是悄无声息,连呼吸声都摒得轻轻的,偌大的内殿里,静得连绣花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郦君玉在下面跪得汗都要出来了,也不敢擦,只能老老实实的硬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成宗哼了一声道,“爱卿啊,你这次可太让朕失望了!”

郦君玉料想成宗必然气得够呛,这个时候肯定是一触即发的,决不能说错了话,万一点爆了他那满腔怒气,那就麻烦大了,深深叩首,“是微臣的错,累得陛下烦心生气,臣实在该死。”

“朝廷先后派了一万大军开赴两广,费了数月的功夫才将白莲教之乱平定下来,结果这点辛辛苦苦得来的战绩全都被你一个宠娈毁于一旦,白莲教不但没有一点纳罪请降的意思,反而要朕诏告天下,他日后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各地活动!你让朕的面子往哪儿放!朝廷的颜面又要往哪里放!” 成宗不吭声则已,一说话就越来越怒,后面已经是在喝问。

他心中委实也是失望已极,郦君玉这个他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竟然为了一个男宠作出这等有辱朝廷脸面的事情,还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这会儿只怕全京城都知道了,成宗自觉自己的脸都没快地方放了。

郦君玉顶着成宗滔滔的怒气,硬着头皮求道,“陛下息怒,此事还没有完,您再给臣几日时间,臣定会替朝廷把这个颜面讨回来的。”

成宗冷着脸道,“再给你几日时间?郦君玉,须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当朝丞相,以前也有些功绩,但是出了这种大纰漏,朕也不能听之任之的,你这个右丞已经不能再做了,此事你不用再管,朕自会安排其它官员接手。”

郦君玉求道,“陛下,能否再容臣几日,您要撤臣的职,臣心服口服,决无怨言,只是此事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臣再怎样也要把白莲教这件事情交代清楚了才能安心。”

成宗上下看看他,下面那人虽然是跪着的,但不知为何,看着并不谦恭,隐隐反而有一股内敛的锐气,神情清明端正,脸色很白,眼神中华彩依旧,不过眼下有层青晕,应该是没有休息好的结果,这是意料中事,料想他昨晚也没法睡的。

以前这张脸如美玉生辉,见之令人忘俗,现在看着却颇为憔悴,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你想要几日?”

“二十,不,十五日就足够了。臣请陛下开恩,相信为臣这一次!”

成宗沉吟许久,末了叹口气,“你先平身吧,去偏殿候着,让朕想一想。”

立时就有内侍上来将郦君玉引去了偏殿。

陛下的安德殿郦君玉来过多次,每次都是议事,规规矩矩的,见过了陛下就走,偏殿还不曾进来过。

进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个布置得很精巧的地方,层层相套,也不知内里还有几进,珠帘宝阁,帷幔轻纱,红烛香灯,里面其实也很大,不过和陛下的正殿一比,就要算是十分小巧的了。是个旖旎曼妙的所在,可惜她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心情多欣赏。

过了一会儿,成宗带着一个绿衣内侍走了进来,内侍的手上捧了一个盘子,盘中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盒盖是打开的,里面铺了层雪白的缎子,其上赫然一颗乌黑的药丸。

郦君玉心中一惊,“这是…?”

“哦,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寡人还以为你已经练就了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功夫了呢!”成宗看着郦君玉脸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失措神情,忍不住要出言挖苦。

郦君玉不答,尽力端正了神色诚恳望着陛下,心里可是紧张得又快要吐血了,心想这架势谁不怕啊!难道老狐狸岳父这次料事不准?陛下不是想装装样子罚我几廷杖就算了,不至于吧!早知我就不带镇痛散瘀药丸改带解毒药丸了。

不过,这解毒药丸我手边可真还没有,不知陛下这盒子里的是什么东西,鸩毒?鹤顶红?金刚毒砂?见血封喉?番木七步?…

将心中所知的剧毒药物一样样都想了起来。心思飞转,我吃完了应该立时退出宫去,找僻静处迅速将它吐出来,再以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各适量加水煎服,应该有效,可是,那得要毒药的份量不重,药效缓慢才行,若是见血封喉和番木七步,入口就会断气,想什么办法都没用了…

耳听得成宗道,“你也不需太过紧张,这个药叫做‘五日断肠’,是前朝后宫中惩治宫人时最爱用的,吃下去后接连五日,周身会如万把利刃在割,痛不可当,但不会要人性命,只要五日内吃下解药就会没事。”

见郦君玉瞪大眼睛看自己,冷哼一声道,“爱卿今日这要求实在是让朕为难,寡人本来旨意都已经拟好了,明日早朝就要颁下去,削去你的中书省右丞相之职,命你在家中闭门思过,等过个一年半载的,这事情的风声平息一些,朕再放你去外省做个知州,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朝中效力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按理说,这白莲教的事情是决不能再让你沾手了的,可你偏偏求朕再信你一次…,郦爱卿啊,连个内宠都能轻易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让朕如何再信你?”

郦君玉张张嘴,这事还真没法儿解释,若说何珍不是自己的内宠,恐怕谁也不会相信,“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成宗指指那枚药丸,“你自己选吧,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回去等着明日旨意,在家韬光养晦一年;要么就吃了它,朕也不用你忍五日,只要你能坚持两日朕就给你解药,然后压下此事,一个月后再批复,这一个月的时间就都是你的了。”

郦君玉看看成宗,再看看那枚黑黝黝的药丸,犹疑不定,“只要我能坚持两日,陛下就会给我三十天的时间补救白莲教的事情?”

“不错,不过朕劝你还是不要吃它为好,此物的药效据说十分厉害,你这个文弱样子只怕受不住。”顿一顿,叹口气又道,“其实朕一直在想,你年纪轻轻就一路升你的官,对你委以如此重任,其实也是朕太过急切冒进了,这次你回去静思,在家中修身养性一段时间也未必就是坏事。”

他这段话刚说完,郦君玉那里也已经想好了,两步走上前,拿起那枚‘五日断肠’就放进了嘴里。

成宗轻轻‘哎呀’一声,“你再仔细想想,怎么这就吃了!”

郦君玉温然一笑,“陛下,君无戏言,臣后日这个时候再来求见。现在请陛下容臣告退,不然一会儿药劲儿上来,君前失仪,惊扰了陛下就是臣的罪过了。”说完不敢再耽搁,躬身就要退下。

成宗愣了一愣,眼见郦君玉细挑的身影微躬着就要从他身侧退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就留在这偏殿里吧,都说了这药效很厉害,发作起来,你后日自己根本进不了宫。”

郦君玉想想也是,“多谢陛下,那臣就留下吧。只是要劳烦吴掌宫派两个内侍来招呼为臣一下了。”

成宗瞪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哼一声,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不要逞强硬挺,实在难受了就让内监来告诉朕,朕提前给你解药,咱们这个约定作废就是,你回去老老实实修养一年,一年后,朕自然不会忘了你,还会安排你出来做事的。”

郦君玉苦笑,“臣这么坚持不是怕丢了这个官,而是觉得做人要有始有终,此事因我而起,让朝廷受了莫大的损失,若是不能交代清楚了,臣今后就不能安心。”话音刚落,就觉得丹田中一股火热的气息直冲上来,暗自心惊,这药力可真猛,不敢再多说,等成宗出去后就连忙将一把椅子推到墙角处,顶稳当了,免得自己一会儿痛得晕晕乎乎时会把它搞翻。

坐上去闭了眼,只过了一会儿就开始体会到了成宗所说的利刃割身的感觉,暗骂这是哪个断子绝孙的黑心人调配出来的药物,这样疼五天就要直接死人了。

趁着周遭没人时,将怀中带着的镇痛散瘀药丸拿出来吞了下去,虽然有些不对症,但总也聊胜于无。

开始时还知道周围的事情,能开口叫小内监给拿个手巾擦汗什么的,后来神志就慢慢恍惚起来,唯有靠着心中那点我必然要坚持住的信念在撑着。

自觉人已经缩成了一团,昏又有昏不过去,醒也没法清醒,只是在反反复复的念叨‘下次我要是再随随便便对什么英俊男子动了心思,我就是天下最大的那个蠢材猪头三!’

深深刻刻地感觉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隐约被人抱了起来,口中被喂进了一物,一股清凉直透胸襟,胸口的剧痛顿时缓解了不少,能喘上气来了,慢慢调息,胸腹间的清凉不断扩展,身上的痛楚也逐渐褪去。

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睁开眼来一看,果然是成宗的脸正在眼前,十分疑惑,轻轻问道,“这就已经两天了?竟然有这么快?”

成宗哼了一声,粗声道,“你想得美啊,这才过了大半夜而已,你看看你就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还在逞强!真是不自量力!朕又没说要严惩你,你干嘛非得硬往上撞!”

嘴上说得凶,手下却十分轻柔,帮郦君玉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算了,你既然一定要将白莲教这件事情管到底,那你就去吧,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务须办得漂亮点。”

郦君玉大喜过往,“臣谢过陛下恩典!”挣扎着要起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是缩在墙角的地上,专门顶在墙角上的椅子一点作用都没起,估计刚才她疼得吃不消时,就自己滑到地上来了。成宗也不嫌弃,一起坐地上,将他半抱在怀里,想来陛下屈尊降贵地摆出这姿势是为了喂药方便些。

有些不好意思,扶着墙慢慢站起来,“那臣告退了。”

成宗也跟着站了起来,“你一身都是冷汗,衣服都湿了,朕让他们给你沐浴更衣,今晚就宿在宫中吧。”

郦君玉连忙摆手,“臣还是回家去吧,家里的童儿伺候习惯了,能洗得舒服些。”

成宗气得撇嘴,“这才刚清醒过来,立时就会挑三拣四的了,朕宫中的内侍一个个可都是百里挑一的,难道还不及你家里的家童?哼,随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郦君玉暗道微臣我这不是挑三拣四,我是实在没办法,要是留下来让你宫中的内侍伺候沐浴,明儿一早朝中肯定就会爆出另一大新鲜事,绝对胜过了昨日那条‘郦丞相贪恋男色,私纵白莲教乱党’。这回众人该要风传‘安德殿惊现异兆,右丞相由男变女’了,想得自己都打个寒战,认为光听着就觉得太过惊悚。

也顾不得陛下还在身后,只想赶紧离开,摇摇晃晃的拖着步子往出走,准备出去殿外抓个小内侍扶自己出宫,忽听成宗在身后叫道,“郦卿家!”

停下转头,发现成宗的脸色有些古怪,强撑起精神问道,“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唉,你干嘛非得看上何珍啊,他可比你看着还要高大些呢?”

郦君玉皱眉,这大半夜的,又刚被折腾得够呛,实在没有精神去应付陛下这忽然冒出来的好奇心,敷衍道,“臣我就喜欢高大点的。”

“这样啊,那,那你们平时进了内室都怎么做啊,不别扭吗?”

郦君玉脑中嗡嗡作响,这位还让不让人活了,竟然问她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还是在她腿软头晕,浑身肉都发颤,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咬牙接着敷衍 ,“唉,什么都不做,臣,我,我就是喜欢看看美人,最多,最多搂抱一下,不做别的。”

“嘁,”陛下显然十分的不以为意,用鼻子哼一声,“你这可真是得不偿失到家了,明明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做这种傻事。”

“唉,臣知道了,这回可以告退了么?”

“嗯,你…,”成宗忽然有点吞吞吐吐,“郦爱卿啊,既然你的要求也不高,那下回别再去做这种吃亏损名声又不得好处的事情了,你要是实在想找个人看看抱抱的,那…那朕吃亏点,给你抱好了。”

郦君玉立时睁大了眼睛,盯着成宗的脸看,看得陛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捂着嘴轻咳一声,正想再说两句话遮掩一下,郦君玉忽然反应过来,十分果决地道,“谢陛下的美意,臣看还是不必了,微臣经此一事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敢胡乱行事了。”

第56章 两厢扯平

白莲教的少教主何珍,陪着师傅茅玉鸾带领属下回教,走了几日,到了青锋峡地界,对茅玉鸾道,“师傅,前面青锋峡地势险要,咱们的人赶了这几天路都已经人困马乏,不如在这里歇两日再过去。徒儿想借这个功夫回京城一趟,你们要是等不及就先走,我去京中办完事情再来追你们。”

茅玉鸾笑,“珍儿还是想回去和郦丞相把话说清楚?其实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搞不好又要被他身边那个假扮小厮的丫头臭骂一顿,你可是我白莲教的少教主,怎么能总被人这样骂来骂去的。”

何珍也不介意他的调侃,叹道,“骂就骂吧,我这两日静下心来细想一想,发觉这次好像是做得过份了些,郦丞相他为人虽然很潇洒随意,不拘小节,但是一直风光霁月,并不涉狎昵猥琐之行,便是喜欢谁也是喜欢在明处,十分大方,估计在他看来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倒是徒儿自己心中过于先入为主,所以看此事就很有些偏颇了。”

茅玉鸾十分有兴趣,玩味道,“喜欢在明处?十分大方?有意思!珍儿啊,其实为师看你的这位郦大人十分顺眼,要不然你带着人先走,为师我去帮你安慰他一下…”

何珍连忙拦住他,无奈道,“师傅,您又在乱打什么主意呢!您平日里不羁洒脱点那是您的事情,私下里玩玩就好了,可别把心思动到郦丞相身上去!一来他官位显赫轻易招惹不起,二来他的为人其实也是满令人敬佩的,徒儿想着这次已经很对不起他了,可不能让您再去乱打他的主意!”

想想又十分的不满,上下看看自己师傅,“真是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好端端的,可别告诉我您也忽然开始好男风了!不成,我回去后得赶紧让下面选几个绝色的女子送上来,给您板正板正。”

茅教主神秘一笑,“珍儿啊,这你就不懂了,真正的人中翘楚是不分男女的,如美玉,似明珠,总是引得人想要亲近环伺,一探其究竟。郦丞相那般一个妙人,别说不是…,嗯,就算是个男子,那也是极品啊,唉,可惜,你既然不愿为师去,那我不去就是了,只是你要记得赶紧回教来,我还有几件事情要你去办。”说着不禁有些惋惜,他一直放纵随意,是没有家眷子嗣的,对何珍这个徒儿又十分喜爱,所以一直当作儿子一般在培养,现在看他不愿让自己去招惹郦大人,就只好作罢。

何珍对师傅这忽然冒出来的喜好很有些头疼,不过茅玉鸾不是一般人,是绝不可以用常理去衡量的。

他这两日心中总是沉甸甸地压着心事,有时闭上眼就会看到那日郦君玉呕出一口血来的情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这是深深愧疚了,一定要再回去看看才可以。

别过了师傅,自己轻装简行,赶了几日,又回到了京城中,他如今也要算是京城中的名人,认识的人不少,因此白日里不敢随意在街上招摇,找了家客栈住下,等到晚间才换上一身深色的衣服,出门往郦丞相府而去。

丞相府看守严密,轻易混不进去,好在他在此处住过不短的时间,知道哪里好走,顺着街边屋檐下的阴影处疾行,绕到西北角门上,趁看门的一个疏忽就飞身跃入,进去探了一圈,发现郦君玉不在府中,听几个巡夜的家人说话,方知郦丞相今日应该是去了梁相府陪夫人。

心里一动,自己做了这件事情后,先不说他在朝中是否会饱受诟病,处境艰难,只怕在夫人面前都没法交代了,郦君玉的夫人何珍在府中遥遥地见过两次,美貌娇柔,和郦大人堪称一对才貌佳人。

轻轻叹口气,去自己以前的院子坐了一会儿,此处大概一时没人顾得上来打理,还是老样子,只在院门上加了把锁,暂时锁了起来。

一把锁头自然拦不住他,直接翻墙而入,进去在自己平日最喜欢的园中石桌旁坐了一会儿,环视着园中的曲廊,石笋,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以几株木槿花,十分幽静雅致,隐约记起刚搬来的时候府中的下人们纷纷议论,说这一处院子本来是给相爷准备的,不过郦君玉特意让出来给他住了。

当时听过了就算,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愿意在他身上一掷千金讨好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他习惯性的闭目塞耳,假装不知道这些让他觉得很不堪的事情。只是觉得这郦大人看着如此的文采风流,年少不凡,其实骨子里和那些厚颜好色,极尽荒/淫享乐的官员王侯们也没什么大不同,可惜了这么一副天赐的好皮囊。

轻嗅着园中的花香,恍惚间仿佛又看到那个气质温润,笑语晏晏的人坐在对面,含笑看他,随意的说着些什么,呆呆出神坐到半夜才离去,准备第二日晚上再来。

回去客栈,白日里补睡了一觉,日落之后,直等到亥时才又再出门,轻车熟路地按照昨日走过一次的路线,进了相府。

今晚郦丞相果然是在自己府中的,已经洗漱好了,正随意穿了件单衣,乌黑如云的头发只用一个玉簪松松别了一下,大半散在后背上,坐在卧房里靠窗的桌前借着明亮的烛火看书看得正入神。

灯火掩映,玉面无暇,眉目精致得胜过国手丹青,难描难画,一条胳膊搭在窗格上,袖子滑落到臂肘,露出了一节雪白纤瘦的手臂,何珍看着他的侧影,只觉美得好似不是凡间人物,心中大跳了两下,暗道我以前光顾得小心提防了,虽然也知道郦大人生得好,却没发现他竟是这样一个曼妙人物,看来还是师傅有眼光。

窗子是大敞着的,此时已经是秋日,夜风吹着虽然清爽,但是时间长了也觉得微凉,郦君玉觉得冷了,扬声道,“荣发,荣发,帮大人我拿件衣服来!”

过了一会儿,看没人回应,就又提高声音叫道,“荣发,荣发,抽空给你家大人我拿件衣服吧,好冷啊!”

果然就有人过来了,一件外袍被披在了肩头。郦君玉大概正看到了要紧处,头也不抬,两只眼睛盯在书页上笑道,“今日怎么这般体贴了?往日里让你拿件衣服不都是气势如虹,直接扔过来的吗?”

还是没回应,心里微微奇怪,这丫头今日怎么不爱说话了?

忽听荣发在门口处惊呼一声,“你怎么进来的!”

连忙回头,只见一个高挑,俊挺的身影,正是何珍穿着一身深色的劲装站在自己身后,看来刚才那件衣服是他给自己拿的,讶然脱口道,“茂才?你怎么回来了?”

荣发已经冲了过来,一脸警惕,“你来干什么?还,还是悄悄潜进来的!别想乱来啊,不然我可要叫人了!”

何珍苦笑,后退几步,和郦君玉拉开些距离,免得荣发又要误会什么,“荣总管你稍安勿躁,我,我是来向大人赔罪的!”

荣发尖声怒道,“赔罪?!你说得轻巧,你知道你把我家大人害成什么样子了,他又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却害得她被陛下,被陛下…”

郦君玉连忙出声阻住,“荣发!你先不要叫,”再看向何珍,“不知何公子深夜驾临,有何要事啊?”

何珍看着他澄澈依旧的美目,脸上的神采还是那么雍容文雅,只是将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疏远客气的‘何公子’,心里微微一涩,“我这几日细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荣发说的没错,大人确实是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次是我的不是,所以,所以…”叹口气,“大家各为其主,原本用什么手段都是…可我…”

郦君玉一晒,摆手截住他的话头,“何公子说得没错,大家各为其主,用什么手段都是应当,所以你不必心怀愧疚。那日荣发回来后,将你说的话向本官转述了一遍,我想着也很有道理,若不是我心存遐念,你自然也算计不到我。”

微微一笑,“所以没什么好赔罪的,何公子还是请回吧,你这样深更半夜私闯相府,若是被人抓住了,那可是要押送官府审问治罪的。”

何珍微皱眉头,“陛下将大人怎么了?我进京来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朝廷并没有下谴惩大人的旨意。这可有些奇怪。”

荣发怒道,“奇怪什么,明面上没有,自然就是暗地里有了,皇上赐了颗毒药给我们家大人吃,差点害死了他!你还有脸来说!”

郦君玉轻斥道,“荣发!你怎么这么多话!”

荣发气鼓鼓地闭上嘴,瞪着何珍。

何珍一惊,“赐药!怎么至于?大人可是中书省一品要员!”

郦君玉揉揉额角,“何公子,荣发她关心则乱,说得有些夸张,你不必当真,如今大家两厢扯平,以前的事也是你情我愿,我自己愿意对你好的,你真的不用来赔罪什么的,这就请回吧。”

何珍来赔罪,知道人家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所以做足了思想准备,郦君玉如今虽然态度冷淡,其实在他看来已经是风度大大的好了,只是有些没听明白,问道,“两厢扯平?大人的意思是?”

郦君玉一扬手中的文书,“哦,尊师在青锋峡地界发了一封急函给本官,当地官府派了六百里加急刚刚送来。”

何珍一愣,“我师傅他为什么送急函来给大人?我教和朝廷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么?”

郦君玉微微摇头,“本来是说清楚了,不过尊师和你教中的属下在青锋峡时不慎被歹人围攻,围住他们的是一群江湖人士,也不知和白莲教有什么恩怨,朝廷念着茅教主和本官才刚订立了盟约,便由当地官府出兵,帮尊师解了围,茅教主为表对朝廷的感激之情,修书给本官,承诺白莲教此后历任教主都会约束教众,永不得随意在地方上闹事,必然以地方官府为尊,且每年会派人入朝纳贺,诵经百日,替我大元天子祈福!”

何珍看着她那悠然的微笑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长出一口气,叹道,“大人果然厉害,学生甘拜下风,佩服之至!”一躬身,“那学生这便不多打扰,告辞了。”

心中惦记着师傅,急匆匆地就要离去,只听郦君玉温润的声音在身后道,“荣发,你去送送何公子,从大门出去吧,咱们府中总被人高来高去的实在不成体统。”

荣发答应一声追了上来,冷冷的道,“何公子,还是跟我走吧。”

何珍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多抬杠,跟着荣发出去,路上偶遇的几个下人都瞪大眼睛,用一副见了鬼的眼光看着他。

到了大门处,荣发站定了冷哼一声,“何公子请吧!”

何珍忍不住道,“荣总管,大人手段厉害,这都已经把前面吃的亏找回来了,我也是诚心来赔罪,你何必还要这样横眉怒目的。”

荣发瞪起眼睛,“把前面吃的亏找回来了!你,你知道她是怎样才求得陛下同意暂时不要治她的罪,给她时间来挽回此事?她被迫吃了一颗五日断肠!该死的,就是因为你…你还敢在这里要我别要横眉怒目,我没那大扫帚立刻把你赶出去就是好的了!”

何珍一惊,“五日断肠?那是很烈的巨毒啊,大人他现在?”

荣发白他一眼,“后来总算陛下开恩,给了解药的,否则…哼…”实在不愿再多说,转身进去,命人牢牢关上大门。

何珍心中七上八下,一时担心师傅那边的情况,一时又在更加愧疚,没奈何,只得先去追茅玉鸾,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师傅是江湖上的一代枭雄,从来都是茅玉鸾去欺负别人,这次竟然被什么江湖人物围攻,不知郦君玉是怎么安排出来的。

快马连追了十余日,又过了青锋峡之后才追上白莲教的大队。

茅玉鸾倒是心境平和没有太生气,不过又将郦丞相大大夸赞了一番,此人果然厉害,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在他教中布下了眼线,对白莲教大队人马的行踪知道得一清二楚。茅教主初步估计,这眼线只怕就在被何珍救回来的那几人里面,当时在京城的天牢里就已经被收买了。

过了青锋峡,果然就不见了一个他们救回来的分舵主,证明了茅教主的猜测十分准确,可惜这会儿想明白也没什么用了。

白莲教一行人进了青锋峡后,没走出多远就被两侧山坡上推下来的滚木巨石截断退路,然后两侧山崖上黑压压的亮出两派弓箭手对着他们,所有的箭头上都泛着蓝汪汪的油光,应该是浸过剧毒的,茅教主的人无处可避,他自己倒是不怕,可以施展绝顶武功攀岩而上,只是手下怕是统统都难逃了。

僵持许久之后,就有地方官员装模作样的前来解救,当钞劝说’茅教主修书一封向朝廷示好,拿到了他的亲笔书信,验看过内容无误之后才做样子驱赶那些弓箭手,弓箭手们大呼小叫,假意被官府的数十名老弱兵丁打败撤走,这戏做得奇假无比,白莲教的诸人看得鼻子都要气歪了,还没有办法,费了老劲才搬开滚木巨石,出了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