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公主眸光热切, “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陆姳沉吟道:“公主说的对, 是得赶紧想法子救他们出来。敬王世子本来腿就不方便,再被敬王关押起来, 心情郁闷, 对身体不利。澄表哥也弱,姨母说过他表面看着虽没什么, 内里却瓤的很……”

三公主握紧了陆姳的手,“所以皇帝哥哥担心啊, 求情啊,可皇叔就是不答应。”

陆姳道:“陛下求情都没用,所以求情可以不必考虑了。公主, 咱们不如……”附耳过去,说了她的计划。

三公主惴惴不安,“呦呦, 这样好么?”

陆姳作出为难的模样, “其实咱们不管也是可以的,毕竟是亲父子, 敬王爷也不能把世子和澄表哥怎样。若要管,求情是一定没用的, 只能下猛药用狠招。”

三公主小声嘀咕,“可是,皇叔肯定会很生气。”

陆姳嫣然,“谁家孩子不气父母啊, 我在家也总跟我爹娘淘气。被自家孩子气气没什么的,越气越精神。”

“这样啊。”三公主羡慕又向往。

先帝去得早,她生母也已经不在了,在家跟父母淘气这样的事,对于她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三公主终于点了头,陆姳便开始行动了。

三公主不便出宫太久,看了会儿戏,便由刘恬如、刘恬适姐妹俩陪着回宫了。

荆鸿和任婉然相谈甚欢,齐荣殊和邓琪华一见如故,所以这四人留了下来,陆姳陪着新朋旧友谈天说地,很是投机。

春七自外进来,低声禀报了一件事,陆姳惊讶扬眉,“宣城侯因为敬王世子到文渊阁找敬王爷闹事,把敬王爷硬给揪回王府了?”

不光陆姳,荆鸿等人也听得很是稀奇。

文渊阁乃朝中重臣办公之处,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在文渊阁闹事呢,更何况是因为家务事。

荆鸿和齐荣殊都坐不住了,相继告辞回家。

尊贵的客人都走了,陆婧陆妩等人也就各回各房了。

邓琪华拍案叹息,“这个热闹竟不能亲眼瞧瞧,遗憾啊。”

任婉然托腮,“宣城侯是敬王元妃的娘家哥哥吧?摄政王因元妃留下的孩儿被元妃的哥哥从文渊阁揪回王府,这种奇事若能亲眼目睹,可该有多好。”

陆姳笑道:“华华,婉婉,你们真的想去?”

邓琪华跳了起来,“呦呦,你有办法?”

陆姳微笑,“我称呼敬王妃为姨母的。按礼说拜访长辈应该先递拜贴,不过若是亲近的姨母,冒然登门也未必不可以。”

邓琪华兴奋得脸颊发亮,任婉然忙道:“我也要去!”陆姳笑,“好啊,一起一起。”

谢夫人的侍女苏木来了,“大少爷在夫人那里,夫人不放心敬王妃,命大少爷过府看望。大少爷命奴婢来问问姑娘,想不想一起去。”

陆姳忙道:“去,我要去。”

邓琪华张罗着要扮丫头,“呦呦,上回你在我家扮丫头,这回换我了。”

任婉然一开始也兴兴头头的,后来却有些犹豫,陆姳劝道:“婉婉即将嫁入裴家,家里继母又厉害,行事还是谨慎些好。”

任婉然叹道:“我家那个继母……唉,不提了,鸡蛋里头都想挑出骨头来,若我真有个行差踏错,她岂能饶我。不瞒你们说,我那继母直到现在贼心不死,还想为她的亲生女儿谋前程,将我的婚事抢走。我便不明白了,现在我父亲升了京官,仕途正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倒不好么,定要争来抢去的,有什么意思。”

邓琪华气愤又奇怪,“你和裴家女眷见了又不是一次两次,裴家人都认识你了,她怎么还存着这个心?真是又毒又坏。”

任婉然苦笑,“有些事情,我都不大好意思跟你们说。呦呦上回到我家做客,不是送了许多绸缎么,当天便被那对母女挑好的拿走了一大半。她行事如此小家子气,教导起我来却异常严苛,一点小错都不肯放过。”

陆姳大为同情。

同样是家里有继母,邓琪华家里那位林氏疼孩子,邓琪华便明快任性。任婉然家里那位花氏心肠恶毒,任婉然举步维艰,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走错一步路。

送走任婉然,陆姳带着扮成丫头的邓琪华和春七冬七出来了。

谢夫人怔忡不安,“我真的很想亲自过去看看,但是……”

陆姳忙道:“我是小孩子嘛,这个时候我去看姨母无妨,您去就不合适啦。”

谢夫人不放心的再三交待,“呦呦,你姨母没有女儿,这时候也没个安慰她的人。你别的事不管,多安慰你姨母,不许她着急,知道么?”

陆姳满口答应。

敬王府大门紧闭,但陆千里、陆姳兄妹二人求见敬王妃,却顺顺当当的进去了。

敬王妃神情从容,怡然闲适,并无惊慌之态,“里儿,呦呦,姨母知道你们的来意,不必担忧,姨母没事。”

陆姳嘴巴很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说的就是姨母您了。姨母遇事镇定自若,真让人佩服。”

敬王妃微笑,“好孩子,你如果像姨母一样经历了过往的种种,也会沉着从容的。”

陆姳心中一动。

敬王世子双腿残疾,二公子幼年即离开京城远走他乡,传言身体一直很差,寿命不长。如果这当中有内情,那敬王妃的眼泪早流干了吧,扬景序和扬景澄被敬王关押这样的事,确实不会让她激动,不会让她失态。

“我娘就是放心不下您,怕您着急上火。如果我娘见到您现在的模样,她便会放心啦。”陆千里柔声道。

敬王妃笑了,“我和你们的母亲,也算一对难姐难妹了。年轻时候都是家中娇女,备受疼爱,出阁之后各有各的艰难困苦。谢骜害了你们的母亲,而我呢,一夜之间,大儿子废了双腿,小儿子生命垂危,那般生不如死的岁月,不也过来了么。”

敬王妃语气淡然,陆姳却听得惊心动魄。

侍女匆匆来回:“王妃,王爷求您过去。”

敬王妃坐得稳稳的,“王爷做事不喜女眷干涉,请王爷自己和舅爷协商。”

侍女央求,“两位公子和王爷闹得不可开交,若王爷发怒,惩罚两位公子,可如何是好?”

敬王妃眼神冷冽,“亲生的儿子,他爱怎样便怎样吧。”

侍女无奈,只得行礼告退,回去复命。

陆姳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敬王肯定平时不尊重敬王妃,敬王妃劝他点什么,他不喜女眷干涉。现在他想起敬王妃了,想让王妃出面替他应付宣城侯,敬王妃理他才怪。

又有侍女脸色惊慌的来报,“王妃,世子似发了狂一般,竟扯着王爷撕打,求王妃快过去看看啊。”

敬王妃纹丝不动,“今天是十五。每逢十五,世子总是情绪不稳,或许会抓人伤人。世子是王爷亲生爱子,王爷担待些吧。”

侍女苦苦央求,敬王妃不为所动。

“王妃,王妃!”恼怒又惊慌的叫声。

陆千里、陆姳大奇,忍不住顺着声音向外望去。

兄妹二人同时瞪大眼睛。

这仓惶逃过来的人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这是尊贵威严的摄政王么?

“王妃,你管管儿子。”敬王手扶门框,气喘吁吁。

敬王妃似笑非笑,“王爷不是说过么,儿子该由你做父亲的来管教。”

台阶下来了两个人。

一个坐在轮椅上,横眉怒目,另一个长身玉立,神情淡然。

一个是敬王世子扬景序,一个是二公子扬景澄。

扬景澄双手提着轮椅后背上了台阶。

他也真是天赋异禀,手中提着轮椅,依旧衣袂飘飘,出尘脱俗。

敬王扶着门框喘气,见他这两个儿子上来了,头疼欲裂,“扬景澄,不许带你哥上来。”

扬景澄脚步不停,风姿秀逸,“父王,哥哥这是旧疾复发,顺着他让他疏导出来倒还罢了,若拘束了他,让他病情加重,后果不堪设想。”

口中说着话,扬景澄飘然到了敬王身畔。

扬景序眼睛赤红,神态癫狂,却愈显出一种令人惊艳的妖美,他脚尖一勾,敬王站立不稳,向他倒过去,扬景序蛮横的一把抱住敬王,又揉又搓,又撕又扯,“你不是我父王,我被人杀了你也不会管的,你不是我父王。”

敬王被糟-蹋得不像样子了。

宣城侯体肥,慢悠悠气哼哼的往上走,“亲生的儿子,你定要害死他方才甘休,你是什么心肠。”

扬景澄体贴的下去搀扶,“舅舅,您慢着些。”

宣城侯边走边喘气,“好孩子,舅舅虽老了胖了,这路还能走。”

宣城侯话挺多,一路走上来,嘴就没停过,“敬王爷,你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你非要把阿序关起来,他能发病么?你至于这般狼狈么?阿序是你的嫡长子,为什么就不能善待他,动不动要打要杀?嘿嘿,你虽心狠,好在你也知道丢人,命令府里所有的侍卫不许出来,这一路之上空无一人,你的脸没有丢尽。”

“唉,幸亏我妹妹中午给我托了个梦,说阿序快被你虐待死了,我不放心到王府看望,才发现两个可怜的孩子被你这狠心的爹给关起来了。我要是不来,两个孩子再被你关下去,还不知可怜成什么样子呢。”

“阿序,你快放开为父。”敬王恼火的命令。

扬景序哪里肯听他的,死死抱着他不放,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鸡窝,“父王不疼我,要把我关押至死,不要,就不要。”

敬王烦恼之极,奋力挣扎,“谁要将你关押至死了?为父没那个意思。”

扬景澄扶着宣城侯到了面前,“不只哥哥被您关得疯了,我也不舒服,头很痛,浑身都痛,想大哭大喊,想像哥哥一样。”

宣城侯老泪纵横,“大的被你逼疯了,小的快疯了,两个这么好的孩子,你亲生的爹硬是不给活路,你的心怎么那么狠。”

扬景澄放开宣城侯,双臂伸展,仰头向天,神态痛苦,“父王,我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扬景序好像突然清醒了,松开敬王,目光发直。

敬王大为惊恐,“阿澄,儿子,你不要吓父王啊。父王只想给你兄弟二人小小惩诫,没有别的意思。阿序,阿澄,父王答应你们,以后不会再关你们了,再也不会了。”

扬景澄仰天长啸,啸声清亮悠扬,久久不绝。

敬王胆战心惊的听着,眼睛盯着扬景澄不放,唯恐小儿子也跟着发疯。

所幸许久之后,扬景澄啸声渐停,目光渐渐清明,神色渐渐柔和。

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小嘴微张一脸讶异的陆姳脸上,扬景澄心中一紧。

全落到她眼里了吧?方才那形象似乎不美……

作者有话要说:陆姳:你想多了,美还是美的,只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第46章

陆姳和他目光撞在一起, 扬景澄原本明亮如星的眸光添了雾气,深不见底。

陆姳眼睛溜圆,大开眼界。

她双手捧至脸畔, 小脸一歪,做出晕倒的样子。扬景澄知道她是看出来了, 暗叫惭愧, 果然依着她的意思,踉跄几步到了轮椅旁,“哥哥, 我头痛……”

扬景序大叫一声,双手抱着弟弟, 兄弟二人头靠着头, 晕了过去。

“难兄难弟啊。”宣城侯急得直跺脚。

“看看你把两个孩子害到什么地步了。”宣城侯指责敬王。

敬王也顾不得他还正狼狈着, 吩咐速宣良医。

“敬王姨父,稍安勿燥。”陆姳从殿中走出,殷勤提建议,“我略通医术,让我为他们看一看, 好么?”

敬王愕然看了陆姳好几眼,“原来是外甥女。外甥女,你小小年纪,还会医术么?”

陆姳取出一枚金针,拿在手中,“我医术不算精通, 不过我见过人发狂,知道该怎么治。”

她弯下腰,正对上扬景澄那张脸色发白愈显精致的面庞,扬景澄眼皮动了动,小声问:“表妹,你真的行么?”

陆姳忍着笑,“我使针的功夫不算太好。算了,我还是给你颗灵丹吧。”金针在扬景澄头边比划了一下便收起来,另取出药丸给扬景澄吃了。

“表妹,救我哥哥。”扬景澄睁开眼睛,虚弱的央求。

“一定一定。”陆姳满口答应。

她取出一粒药丸交给扬景澄,“喂你哥哥吃了。”扬景澄依言喂给扬景序,不久之后,扬景序缓缓睁开眼睛。

敬王紧盯着扬景序,见他眼神亮亮的,也没有了癫狂之态,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外甥女医术果然好。”敬王夸奖。

陆姳笑道:“普普通通啦,我也是从名医那里得到了珍贵的救命良药,才能帮到澄表哥和世子。”

“小妹妹,哥哥教你一个乖,你澄表哥的哥哥,你也该叫表哥。”扬景序懒洋洋的、调侃的道。

扬景序许是双腿残疾的缘故,身上有股子戾气、煞气,陆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陆千里关切的道:“妹妹,到大哥身边来。”

陆姳应了一声,站到陆千里身旁。

离扬景序远了些,陆姳自在多了。

“哥哥。”扬景澄责备的叫道。

扬景序仰头看天,“你这个小未婚妻脸皮可真薄。好了,别这么看着我,不逗她了。”

陆千里沉下脸,“舍妹从未定下婚事。世子,请你收回方才的话。”

敬王命令,“阿序,收回方才的话。”

扬景序傲慢冷笑,“本世子为什么要收回方才的话?这小妹妹还未出生,已经和我弟弟指腹为婚,难道不是事实?“

陆姳皱眉,招手叫过扬景澄,小声的道:“可着劲儿和你父王闹啊,不要弄错重点,纠缠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扬景澄回味着她的话,“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定没定婚,在她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么。

陆姳有些着急,“正事,重点,不要节外生枝。”

扬景澄心里舒服了些,过去小声和扬景序说了几句话,扬景序不情不愿的拱拱手,“陆大少,小妹妹,本世子收回方才的话,对不起啦。”

“今后还请世子慎言。”陆千里尚有余怒。

“没事了,大表哥。”陆姳宽宏大量的说道。

敬王道:“儿女婚事,理应父母做主。阿澄的婚事,父王自有道理。”

扬景澄神色冰冷,“我母妃早已做主,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我、养育我,我不能违背她的意愿。若父王为我另外议婚,父王许一家,我便毁一家。”

扬景序戏谑的道:“你和哪家议婚事,哪家就要家破人亡,父王何必连累无辜。”

敬王脸色铁青,“逆子,逆子。”

“来人----”敬王喝道。

他才喝出声,扬景澄便抱着头靠到了宣城侯身上,“舅舅,我难受。”

扬景序则转动轮椅到了敬王面前,抱了敬王的腿叫道:“父王,你一刀杀了我是正经。”

宣城侯又气又急,“王爷,虎毒不食子!”

敬王铁青了脸不理,宣城侯又向敬王妃求救,“王妃,你怎地也不管管。”

敬王妃凉凉的道:“儿子是我的,也是他的,他做爹的不心疼自己的骨血,我有什么办法。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他说了算。”

宣城侯急得直跺脚。

敬王沉声道:“本王一心为国,一心为公……”

扬景序眼睛赤红,“你唯独不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我和弟弟出了事,你便懒得管。”

敬王怒极,“本王哪里没管?涉事宫女、内侍,本王处决数百人,血流成河……”

扬景序冷笑,“难不成哪个宫女内侍有胆子害我么,父王糊弄谁。”

敬王疲惫的闭上眼睛,“阿序你说吧,究竟想怎样。”

扬景序道:“父王不肯替我和弟弟做主,那也由得父王。不过以后我和弟弟再也不想被父王关起来了,王府的侍卫交给我。”

“休想。”敬王一口回绝。

扬景序就当没听见,“明卫归我,暗卫归弟弟。”

敬王气极,脸色铁青,宣城侯却哭起来了,“我苦命的妹妹走了,留下阿序这可怜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往后怎么办?算了,我把阿序领回宣城侯府,我这做舅舅的虽然没本事,总有孩子一口安乐茶饭。”

“阿澄您也一起带走吧。”敬王妃拜托,“阿澄的亲舅舅远在雍凉,我做娘的没本事,保护不了他,侯爷您费心了。”

宣城侯过意不去,“王妃当年风华正茂,若不是舍妹临终前托孤,你身为何家娇女,怎能做了继妃。王妃,是我们田家对不起你。好,阿序阿澄两个孩子我带走,虽不保证他俩享尽荣华富贵,但在舅舅家总不会被害,不会被关。”

“拜托了。”敬王妃郑重行礼。

敬王头都大了,咬咬牙道:“好,本王依了,明卫交给阿序,暗卫交给阿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