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帝冷冷道,“这样说,是不是你的儿子就能平安归来了?殊不知,欺君乃九族之罪!”

钦天监直接趴地上了。

昭文帝对方太后道,“钦天监不过观星象而已,朕会请天祈寺高僧亲自为朕与嘉言合批八字,母后等着听喜讯儿吧。此等小人之话,焉可取信?”

方太后那叫一个尴尬哟。

不过,方太后也不是好相与的。她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并非我执意不叫你娶宋家女,德妃一样姓宋,她进宫来,我视为自己的女儿一般。难道,母亲的眼里心里还容不下一个宋嘉言么?你知不知道,宋嘉言真的是不祥之人。她刚诞下时,整整一周岁了都未见过人。并非宋家疼女儿,实在,她产下就是个呆傻儿,魂魄不全,故此,宋家不叫她见人。后来,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开了窍?皇帝,难道你不觉着可疑么?要哀家说不知是什么孤魂野鬼的上了身,才有了这等狐魅本事。”

“皇帝要纳妃立后,只要家风清正,来历明白的女子,哀家何必就跟一个宋嘉言过不去?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放心皇帝么?”方太后沉声道,“为了皇帝,哀家连身家性命都不放在眼里,只要皇帝好,要哀家做什么,哀家都愿意做!皇帝想一想,哀家是你的亲娘。做亲娘的,难道会害自己的儿子么?”

“皇帝若是不信,宣宋侍郎的夫人进宫,一问便知。”方太后叹,“昔日若非苏妲己迷惑商纣,也没有倾国之祸了。自来擅内媚的女子,不一定生的多么的倾国倾城哪。若狐狸精脸上贴着字条儿,哪儿来的帝王受其迷惑欺骗呢。”

方太后说的信誓旦旦,昭文帝并不完全信,问,“此事,是德妃跟母后说的吗?”

“与德妃有什么关系,皇帝死活要立宋嘉言为后,哀家难道不能让人查一查宋家。是找到了宋嘉言少时的一个奶妈,这事,别人不清楚,宋家人自是清楚。哀家就不信,宋家能把事瞒的一丝不透风。”方太后道,“你若觉着宋夫人是德妃的亲娘,怕她偏着德妃,说宋嘉言的不是。宋家那些亲戚,不会没人知道,皇帝一打的就知。”

“她只要是清白女儿,哪怕是个二嫁,皇帝喜欢她,也就罢了。但,宋嘉言来历如此鬼魅,她若进宫,哀家简直寝食难安。若真是个妖孽,日后江山社稷堪忧啊。”说着,方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

昭文帝不置可否,道,“此事,朕自会查个一清二楚。”

方太后失望之色难掩,叹,“皇帝不信钦天监,那就自己去查吧。哀家知道的,哀家顾虑的,都告诉皇帝了。皇帝这个年纪,不是小时候了,哀家就盼着皇帝行事,哪怕不顾忌哀家与宗亲大臣,好歹祖宗江山,是老祖宗流血流汗打下来的。不然,以后到了地下,也难见你父皇啊。”

昭文帝听方太后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召来宋荣一问,宋荣何等口才,不待思量,直接道,“嘉言是臣的发妻所生,臣妻生她前一日,臣与臣母同夜梦到满室鲜花于房中怒放,美仑美奂至极,哪怕不问高僧也知这是吉兆。后来,她母亲生她时颇为艰难,当时,臣顾念夫妻之情,原是想留母。不想她母亲执意要生下她,臣那发妻便是因此过逝。说她幼时没见过外人,这并不是假话。当时,臣官职不高,臣妻孝在身,嘉言母孝在身,洗三礼、满月礼、周岁礼都未办也是真的。在那种情况下,岳父岳母伤心臣内子之死,见到嘉言没有不触景伤情的。就是臣,看到她想到亡妻,一样的心伤。臣就是为了照顾于她,方续娶了她母亲的庶妹为继室。”说到小纪氏,宋荣一叹,“臣那继室,不说也罢了。”

“若说嘉言周岁以前痴痴傻傻什么的,小奶娃子,无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什么才算不傻呢?臣那女儿,过了周岁才学的说话走路,若说笨,她少时是臣亲自启蒙,还算聪明伶俐。”宋荣道,“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陛下尚未登基时,曾微服于臣家,还曾见过嘉言。都说小孩子眼睛带着灵气,臣实在怕她机伶太过,还带她去西山寺求见过西山寺住持。住持说小女是天生一段福缘,方有祥瑞近身,还收小女为佛家寄名弟子。西山寺比起天祈寺,自然不比皇家室寺排场阔大,但,西山寺也是帝都名寺。若小女真是来历不祥,住持怎会说那样的话,还给小女取了个佛名,就叫性慧。这些,俱有事可查,陛下一问便知。”

想到宋嘉言幼时的神棍“预言”,昭文帝也不由陷入一段深思,那时他不过先帝三子,虽然自有野心,但,先帝在位,野心自然不能外露。那时,他已经与宋荣交好,到宋家时,听说宋荣一儿一女,便提出见一见。

彼时,宋嘉言不过周岁,竟然奶声奶气的说他有祥龙近身…要说那样的童言稚语没在心中烙下印象,是假的。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昭文帝就是靠着宋嘉言神棍般的童言稚语,方熬过了种种艰辛,最终登上帝位。

如今一想到宋嘉言,倒真有些冥冥注定的意思了。

待昭文帝同宋嘉言说起此事,宋嘉言早有腹稿在心,笑,“我倒不记得了。小时候许多事,都模模糊糊的。听祖母说,我小时候常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父亲带我去了回西山寺,许多事就都忘了。”这对狐狸父女,从不是被动挨打的性子。各种可能性经过种种预想,早套好了词,就等着昭文帝来问了,自然对答的一丝不差。

宋嘉言眉毛半挑,“不会有人说我是妖孽上身吧?嗯,让我想想,传闻中的苏妲己可就是给狐狸精上了身才迷惑了殷纣王。”说着,宋嘉言就笑了起来,将脸凑过去,笑眯眯的问,“陛下,看我可像千年狐狸精?”宋嘉言的相貌绝对不属于倾国倾城的一类,但,75分也是有的。标准的鹅蛋脸,微微斜挑的长眉,杏眸薄皮的眼睛,当这双眼睛描了一丝淡淡上挑的眼线,就有了那么一丝媚惑之意。

昭文帝轻啄她的唇,宋嘉言忽然两手抱住昭文帝的脸,说,“上次陛下吻的我很舒服,这次换我来吻陛下。”

宋嘉言的亲吻很生涩,昭文帝慢慢的引导着她,两人渐渐的相倚偎于一处。孩子是重中之重,宋嘉言只是倚在昭文帝的臂弯,柔声道,“传闻,汉武帝钩戈夫人生来拳握不能展,后见汉武帝,伸出手来,拳中握一玉钩。陛下,有人拿我的出生做文章了吗?”

昭文帝温声道,“朕会解决的。”

“我观史书,凤武帝尚未登基时,便有人说凤武帝出生时云南地动为不祥。最后,非但凤武帝为盛世明君,就是凤武帝的姐姐宁国大长公主殿下,也是战功非凡,成为赫赫战将。还有女主武皇帝,唐太宗将武氏之人全都清出后宫,命运依旧是命运。”

“你信命吗?”

“信也不信。”宋嘉言眼睛柔亮,望着昭文帝,“陛下选秀之时,我因腿伤不能待选,后来爹爹上书后,陛下免了我的选秀,我心中暗暗高兴了许久。”

昭文帝笑,“你不愿给朕为妃?”

“我不喜欢一堆女人争一个男人,也不喜欢游离于家族、皇权、子嗣之中的种种算计。”宋嘉言道,“我最初的意愿是嫁一个像我二叔那样的男人。”

“宋子焘啊。”

“二叔只二婶一个妻子,无侍妾通房,两个人一条心过日子,多好。”宋嘉言浅笑,“对于男人而言,事业前程是第一位的,对于女人,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去找别的女人睡觉?我不想进宫,不只是陛下难以给我一个名分,我也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住在宫外。什么时候,陛下想起我,来看看我。这里只有一个宋嘉言,没有陛下的妃子嫔妾,只有我与我们的孩子。”

“你可不像这样没信心的人?”

“我一心祈盼着能与自己的丈夫同心同德的过日子,不过,我是个挑剔的人,我的丈夫,起码得是能入我眼的人呐。”似方谅那样的贱人,宋嘉言根本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昭文帝忽然问,“你与秦峥议过亲么?”

“不但与秦家议过亲,也与宁安侯府议过亲。”宋嘉言一叹,“秦峥是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他没有他的家族更重要。宁安侯夫人是我的大姨母,我嫁过去,能过很舒服的日子。”

“朕看,那个李睿对你似乎有些意思。”昭文帝时常往来于西山别院,见过李睿两回。

“李睿是个很克制的人。”

昭文帝微微一笑,赞叹,“嘉言,你眼光真准。”

宋嘉言眼光的确一流的准。

昭文帝不由道,“端睿已经十八岁了。”

宋嘉言闻弦歌而知雅意,问,“陛下是在为公主的婚事操心么?”

昭文帝笑,“你有什么想头儿不成?”

“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端睿公主为陛下爱女,富贵已极,她又是个聪明果断的女孩儿,选什么样的驸马,想来公主肯定也心里有数。陛下只管问公主就是了,只是有一点,莫要让有心人利用了公主的亲事才好。”宋嘉言道,“就是陛下,真正喜欢公主,就帮着公主真正挑个合适的驸马。不是为了拉拢重臣,只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女儿挑一门好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到下晌,昭文帝就要回宫了。宋嘉言送昭文帝出门,看昭文帝走远,方回了别院。

与此同时,宋荣也不忘叮嘱老娘一声,“如今朝中不知谁传的闲话,说嘉言幼时是呆傻儿。娘,若有人敢在你面前这样说,你只管啐回去。”

宋老太太张张嘴,忽而拉了儿子近前,不安的低声道,“老大,那啥…”

宋荣安抚的拍拍宋老太太的手,说服老娘对他而言不过轻而易举之事,宋荣温声道,“娘,孩子小时候,哪里看得出聪明与笨来?这些年,嘉言吃了多少苦,如今,能做皇后,是她的福气,也是咱们宋家的福气。”做妃子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外戚,与做国丈哪里一样?哪怕如宋荣,若说不愿意做国丈,也是违心矫情之言。

宋老太太活了这许多年,别看文盲一个,反应并不慢,狠狠的点了点头,立刻改了口,“自小,我就说言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宋嘉言少时,刚生下来时,的确有些呆傻的模样,除了吃奶哭泣,不会说不会笑。宋老太太说宋嘉言是魂魄不全,又厌她是个女孩儿,就没抱她到自己院儿里养活。后来,娶了小纪氏,宋嘉言忽如突然开窍一般,变得机伶无比起来,又会说又会笑的,极是讨人喜欢。原本傻乎乎的孙女变得聪明伶俐,叫谁说都是祖宗长眼啊,如今想起来,确有几分不同寻常之处。

宋荣道,“娘,还记不记得先头言丫头她娘生言丫头的时候,咱们一并梦到鲜花满屋。这就是大大的吉兆。”

宋老太太更加信服儿子的话了。

反正她孙女做了皇后,她就是皇祖的祖母了。

子不语乱力怪神。

方太后好意思拿着宋嘉言幼时的痴呆经历说事儿,朝中群臣实在没这么厚脸皮效仿。如今,只得等着天祈寺方丈天祈大师的批算结果。

天祈大师是众所周知的高僧,与西山寺方丈属同行,大家都在和尚界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西山寺方丈还与天祈大师时常一道论论经、说说佛,友好的很。

而且,宋嘉言还有一个性慧的佛名儿呢。与我佛的渊源,简直流长啊。

当然,方太后为求稳妥,还是道,“佛门有佛门的说法儿,道有也有道家的法门。立后并非小事,必要谋以万全才好。”

不待昭文帝说话,方太后便道,“哀家听说帝都来了个活神仙清风道长,最神通不过了。”虽然天祈大师是有数的高僧,并不是会容易被收买的。但,皇权之下,什么不能收买?方太后自然要荐一下妥当的人——清风道长。

于是,昭文帝便宣了天祈大师与清风道长一并为宋嘉言批断八字。

方太后并没有直接将宋嘉言的八字给这二人,而是直接给了三人的八字。

天祈大师香汤沐浴,三批三断,都是指着宋嘉言的八字,道,“此八字,至尊至贵,五行缺火,却是长离之兆。若是贫僧所料不错,五行大旺,寻常男子必然般配不得。此女命格,最宜帝王。将来必定母仪天下。”

昭文帝大喜,道,“嘉言小字如离。”

天祈大师道了声佛号,不再说话。

方太后的脸色变幻一阵,依旧还希望寄托于清风道长身上,示意那纸上的三女的八字,问,“道长以为此女八字如何?”

清风道长亦是直接指出宋嘉言的八字,“看八字命格,此女为贵。命中犯桃花煞,几段姻缘均不成,唯至尊之人相宜。”无量天尊,这是贫道第二遭给宋姑娘批算八字了,罪过啊罪过。记性太好,想装不知道都不成。

两人话音一落,昭文帝大喜过望,方太后满目颓丧。

八字此关算是顺利的过了。

方太后将自己那不争气的兄弟承恩公叫进宫一通臭骂,关键时刻从没有不掉链子的,竟然给她荐了个奸道进宫,坏了大事。承恩公挽袖子回去找清风道长麻烦,方太后索性直接在慈宁宫称病不见人,就是昭文帝,不过偶然才见上一回罢了。没法子,昭文帝只好让戚贵妃与丽妃好生服侍方太后。昭文帝再卷起袖子跟朝臣死磕。

其实这次真的没要昭文帝费什么力气,彭老相爷是昭文帝做皇子时的师父了,这些年,君臣相宜,又有师生之分。彭老相爷绝对正直的拿圣人标准严加待己,更加严于待人。

昭文帝执意要娶个二婚未娶先孕的女子为后,彭老相爷直接就要在早朝时撞柱子血谏君王了。

看着满朝哭嚎的如丧考妣的臣子,昭文帝头大。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小更~~~~~

第135章前浪拍在沙滩上

说到彭老相爷,绝对的道德模范,不然,先帝也不能点他为皇子师。

彭老相爷要死要活,满朝文武鬼哭狼嚎,昭文帝拂袖而去,当朝也没辩出个一二结果。倒是臣子们见彭老相爷连血谏的法子都用上了,昭文帝也没恼羞成怒到当场让彭老相爷去死一死,纷纷觉着看到了希望,更是一门心思的抱团儿阻止宋嘉言为后。

彭老相爷铁骨铮铮,其子为工部六品员外郎,也是个道德榆木脑袋。倒是有个孙儿彭彥容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说来,彭彥容与宋家也有几分渊源。当初辛竹筝为了勾引吴双,自己往西山寺桃花湖畔跳下去,就是彭公子怜香惜玉的把人捞了上来,当时,彭公子还想纳辛竹筝为妾呢。

说来,彭公子的正妻吕氏还是先太子妃的亲妹妹呢。

彭老相爷是准备做烈士也要跟昭文帝死磕的节奏了,彭彥容可没有这样的骨气,他先是去岳家鲁安侯府走了一遭。鲁安侯府原是太子妃娘家,结果太子刚刚册立就被烧死在一场大火中,连带着鲁安侯府的太子妃女儿能带来的泼天富贵都付之一炬。东宫大火,与方世子掌内务府时有脱不开的干系,皆因承恩公府是方太后的娘家,昭文帝给他们留着脸面才只处置了下面的人。但,鲁安侯府怎肯善罢干休,他们早恨透了承恩公府。承恩公府这场热闹,鲁安侯看得津津有味儿。见女婿来打听信儿,鲁安侯忙悄悄的劝了女婿几句,大意是,叫老爷子闹一闹,展现一下风骨就成了,真的过了头儿,难免连累家人。

彭彥容实在是有苦说不出,他祖父完全不是展现风骨闹一闹的性子,老爷子一板一眼,从来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没法子,彭彥容索性私下通过岳家鲁安侯府与宋家透了信儿,言及祖父大了,性子越发的执拗。

若是宋荣有三个女儿,或是彭公子尚未大婚,宋荣真有意召彭公子为婿了。宋荣对彭彥容道,“彭老相爷已是三朝老臣,朝中人人敬重。只是,皇家事,并非我等好轻易干预。就算是我,不过是陛下说什么,我照着做什么罢了。陛下登基多年,我们是陛下的臣子,君君臣臣,而非臣臣君君。说句心里话,哪怕陛下碍于群臣反对,我那女儿并非没有吃过苦头儿的人,不过,皇子怎么办?说来说去,立后既是国事,也是家事。要我说,彭老相爷骑虎难下,不论是谁,请彭老相爷下虎,都会伤到彭家的体面。唯有世侄你,既是老相爷的嫡长孙,又于翰林有官有职。世侄乃至孝之人,焉何不能保下彭老相爷呢?”骑虎难下的不只是彭家,还有宋家。宋荣正当风口浪尖,进一步则是国丈外戚,退一步则是万丈深渊。生死攸关,彭老相爷若实在想血谏,为了自家将来,宋荣也只好请他去死一死了。

如今彭彥容这般识时务,实在再好不过了。

彭彥容叹,“祖父秉性刚直,耿直了一辈子。其实,陛下立后与彭家有何关系,无非忠心为主罢了。”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如宋荣所言,由他亲自请祖父下虎背,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连天祈寺的高僧与三清观的清风道长都批过宋嘉言的八字,不论这二人是出自何等意图说出这样的话,但,宋嘉言八字大吉大利,这是一定的。事已至此,人家肚子里还有皇子,皇帝这么执着的想做一件事,再不知死活没眼力的拦在昭文帝面前,不要说一个彭老相爷,就是彭家的一户口本儿也不够赔的啊。

罢了罢了,有个小官儿做做,一家子平安最重要。

名声什么的,哪个能与身家性命相比。

继彭老相爷死谏没死成的第二日,其孙彭彥容洋洋洒洒的一封奏章上呈昭文帝,其中观点与其祖父完全背道而驰。

彭彥容自宋家的出身开始说,且彭彥容完全按着宋荣的强盗逻辑,给宋家安了个大凤王朝宋遥大将军做祖宗。先赞了一通宋家莫须有祖宗宋遥大将军,后再说宋荣为官勤勉,为民造福。再道宋家家风清明,宋嘉言虽是二嫁之身,但品格端贵,尤其梦金龙、吞风有孕,绝对的吉兆。为皇子计,为陛下名声计,为天下黎民百姓计,请陛下册立宋嘉言为中宫皇后。

彭彥容的奏章还没念完,彭老相爷直接气的厥了过去。

昭文帝连忙顺势派了太医去彭府,那意思,彭老相爷好不俐落,可以先不必来朝上了。

彭彥容顶着一脑袋的吐沫星子回家侍疾去了。

接着秦峥再上一本,言及宋嘉言先时于国有功被封县君,后捐献有功,仁心善行,人尽可知,皆交口称赞。这样的人品,立为皇后未为不可。

因昭文帝死活要册立宋嘉言为皇后的事,秦淑妃因育有皇子,出身书香被人拿出来讨论过。按当下群臣的意思,随便宫里拉出一个立为皇后,也比宋嘉言这二嫁的强。

秦峥这般公开的支持宋嘉言,视家族为何物?

当下便有御史跳出来啐了秦峥一口,怒斥道,“想你父祖皆是铁骨峥峥之人,不想你却是这般趋炎附势的小人。”

秦峥淡淡道,“秦峥虽有堂姐在宫为妃,不过,秦峥为陛下之臣,而非宫妃之臣,更非家族之臣。秦峥所效忠的人,只有陛下。正因忠心,秦峥方说出心里话来。如今群臣皆反对陛下立宋氏女为后,宋氏女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若说二嫁,史书上二嫁为后的女子多的是。难道今人之心,倒不比先人之心胸开阔吗?”

“先时大家纷纷云树人书院免费供人念书,乃一桩不得了的德行。诸位怎不知,树人书院便是宋氏女所建。”秦峥道,“皇后乃一国之母,重出身,更重品行。宋氏女能在朝廷有难处时第一个捐出为数不多的银钱,能在看到有人念不起书时建一所书院,这样的品行,焉何不能胜任一国之母?”

“秦峥认为,宋氏女足堪国母之任,故上奏陛下,并非趋炎附势。”

“哪怕秦峥与父祖观念不一,亦不足为奇。秦峥就是秦峥,不会去附和谁,秦峥所说的,都是秦峥的心里话。”

有了彭彥容与秦峥反口把自己家的老头子们咬死,余下群臣就更值得思量了。礼部尚书李修竹是李睿的祖父,虽然李睿是庶孙,那也是孙子啊。李睿不必说,这早就是宋嘉言的狗腿子。眼瞅着彭老相爷与致仕的秦老尚书都被自己孙子拍到了沙滩上。李尚书也没硬着头皮顶上彭老相爷留下的烈士位子的空缺,至于户部尚书,那是宋荣的顶头上司。两人的关系总不会太差。还有吏部尚书、兵部尚书,这是昭文帝心腹中的心腹。至于刑部尚书、工部尚书,本就是闲凑热闹的人。

真正的烈士彭老相爷给自己的孙子彭彥容扛回家了,后面一盘散沙,就好对付多了。

昭文帝一笑,“既然爱卿们没什么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吧。”下朝回去,便颁了立后诏书,命宋荣将宋嘉言接回家操持大婚之礼。哪怕宋嘉言能等,孩子也等不得了啊。

谁也未料到,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好端端的,宋荣还没去接宋嘉言下山呢,宋嘉让就出了事。原本,这事是瞒着宋嘉言的,这个时候,怎敢将此事告知宋嘉言。哪怕宋荣,心头滴血还装得没事人一样,结果,却给来别院向宋嘉言请安的翠蕊露出形迹来。

李云鹤自娶了翠蕊,夫妻两个感情不差,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如今宋嘉言眼瞅着就要飞上枝头,李云鹤自然想多多巴结宋嘉言,正好翠蕊也有了身子,论月份还大宋嘉言两个月。按李云鹤的意思,本就有主仆之情,是以想着叫翠蕊日后给宋嘉言的皇子做奶妈。

这种算盘,自然如意的很。

奶妈绝非普通人可以胜任,如今宋嘉言这种境况,非是最信任的人不可。两个御医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侯在宋嘉言的院子外,睡觉都不敢脱衣裳,就是怕里面传唤他们。

有御医在,李云鹤顶多帮着打打下手。再者说了,御医院里熬出头儿的老油条,李云鹤就是想打个下手,都殊为不易,更不必提在宋嘉言面前博个出彩了。

李云鹤很快将主意打到老婆翠蕊身上,估量着老婆的月份产期,日后叫翠蕊进宫给宋嘉言的孩子做奶妈,说不得也能博个诰命当当,体面又实惠的差使,简直是天赐良机。

李云鹤先是寻空将此事与宋嘉言身边的梁嬷嬷说了,梁嬷嬷本就在操心皇子皇女出世后的事,想着翠蕊毕竟是府上出去的,起码稳妥可靠,便跟宋嘉言提了。

宋嘉言并没有考虑过翠蕊,不过是念着李云鹤来山上服侍她这么久,就见了翠蕊一面。结果,翠蕊请了安,未说两句话便是一脸的心事。宋嘉言何等机伶人,一眼就看出翠蕊这是有事,连连逼问下,翠蕊捂着帕子哭起来,头上珠花微颤,低头泣道,“姑娘,外头都说大爷给方公府的二爷给害了!”

人哪,聪明机伶原是好事。

但,一利总有一弊,若聪明太过,有时则失于此处。

若宋嘉让只是普通的被欺负一下,翠蕊不见得是这样的神色,家里人也不会这样瞒着她。宋嘉言与宋嘉让自幼一道长大,兄妹感情极是深厚。一听宋嘉让出事,宋嘉言急的脸色儿都变了,一脑门子的虚汗流下来,抱着肚子俯□去。

梁嬷嬷一巴掌将翠蕊抽到地上去,怒喝,“你个贱婢,安的什么心!”急命人去传御医,指挥着侍女将宋嘉言扶到榻上去侧卧。

御医来的飞快,宋嘉言已是昏迷不醒。

御医先用针炙稳住宋嘉言的胎儿,再斟酌着开方配药,好在别院中一应俱全,自有御医亲自煎药,并再三叮嘱,“宋姑娘是急火攻心,原本龙凤双生就极耗母体精力。皆因宋姑娘身子骨较寻常闺秀强健,此方一路平安,胎象稳健。怀孕时,最忌大喜大哀,于胎儿不利,于母体不利。”

梁嬷嬷连连点头,至于翠蕊,早有人将她扭送出去,连带李云鹤都被捆绑起来等待审问。只是此时大家的心思都在宋嘉言身上,没时间去理会他们而已。

宋荣来的时候,御医就说了,宋嘉言身子不稳,不易移动。

宋荣面色疲倦,洗漱过后并没有去别处,就在宋嘉言床前守了大半夜。直到宋嘉言悠悠转醒,宋荣问,“要不要喝水?”

“爹爹?”宋嘉言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淡淡的疲惫与忧伤,“大哥怎么了?”

宋荣沉声道,“性命无碍。”

宋嘉言眼角微微湿润,别开脸去,“那就好。”经历了这许多波折坎坷,若说宋嘉言没怨过宋荣,绝对是谎话,尤其宋荣以往对她说“委屈你了”这种话的时候,宋嘉言就想直接将这句话摔回到宋荣脸上,问一句,为什么受委屈的永远是她!

但,此时,她真的有与宋荣高度一致的观点:除死无大事。

只要人还在,只要命还在,就好。

黑暗中,宋荣轻声道,“立后诏书,陛下已经颁下了。”退已无可退,只能奋力向前了。不要说宋嘉让出了事,哪怕宋荣自己嘎嘣死了,宋嘉言该做皇后,还是要做皇后!

“那就好。”

第136章小纪氏之死

宋嘉让的事让人猝不及防,便是宋荣也没料到小纪氏能在这个时候捅他这么狠的一刀。

小纪氏早被关到了庄子上,等闲宋荣不会叫她见人。当然,看在宋嘉诺的面子上,虽没有在家时的锦衣玉食、主母排场,起码衣食供应充足,也没虐待她。唯一就是小纪氏身子不大妥当,宋嘉诺带着李云鹤去瞧了小纪氏一回,熬汤熬药的,也没眼睁睁看她去死。

宋荣对小纪氏,实在是仁至义尽。

宋嘉诺毕竟是小纪氏的亲生子,看到母亲落到这步田地,没有不伤心难过外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宋嘉诺虽然不能将小纪氏自庄子上放出来,但,亲生母亲,背着宋荣稍微改善一下母亲的待遇条件,并非不能做到。

毕竟,宋荣就这么两个儿子,宋嘉诺以往还帮着打理过田庄家产,跟家中管事庄头儿啥的,都熟。宋嘉诺又是个天生会做人的,这事儿做的,他做的密不透风。

小纪氏在庄子上,并不愁吃少喝,但,以往她做惯了威风八面的子爵夫人,一府主母。乍一落到这步田地,小纪氏得此大病,待遇下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闷哪。

病好医,闷却不好治。

要给小纪氏解闷儿,调节心情,说书唱戏那些是不要想。宋荣还没死呢,再者,就算宋荣突然死了,宋家也轮不到宋嘉诺当家作主。

想找个人陪母亲说话儿,开解一下母亲心中的郁气,就得是个与母亲感情好且相熟的人。

而且,小纪氏以前交往的太太奶奶们,那些人真不是瞧着小纪氏跟她交好的,大都是为了跟宋大太太、子爵夫人交好。小纪氏一朝被关在田庄不能见人,这些人精子一思量便知小纪氏这是犯了大错,上流圈子悄悄议论一阵,也便默契的不再提及这个人了,更不会念及旧日交情去庄子上看望小纪氏啥的,绝对不可能啊。

最后,还真给宋嘉诺想起了一个人——小纪氏的乳母朱嬷嬷。

其实,宋嘉诺也不大喜欢这人。但,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朱嬷嬷,宋嘉诺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来帮他开解母亲了。宋嘉诺背着宋荣出去活动一番,给朱嬷嬷的儿子升了半个品级,朱嬷嬷便乐不迭的到庄子上来陪着小纪氏解解闷儿了。

宋嘉诺亦料不到,变故就出在朱嬷嬷身上。

朱嬷嬷不仅仅会给小纪氏解闷儿,她还带来了帝都最新鲜最劲暴的八卦。如今帝都八卦,十句中有八句与宋嘉言相关。朱嬷嬷连带宋嘉言与方家和离,近而吞风有孕的事都一一与小纪氏说了。

朱嬷嬷还煞的介事地,“说是吞风有孕,咱谁见过吞风有孕的?都说是皇上的孩子哪!”那一脸的惊叹,啧啧道,“大姑娘也太不讲究了,刚成亲的新媳妇,三朝回门就一个人住到西山别院。听说根本没跟方家二爷圆房,在西山别院住着,无中生有的就有了身子。原本太后娘娘赐的好亲事,说和离就和离,都说是皇帝老子特批准的,说不定,大姑娘肚子里这个,就是龙种…”

小纪氏的智商,绝对不比朱嬷嬷低。她毕竟是侯府出身,见识啥的不缺,一听到这事儿,险些厥过去。她设计了宋嘉言的亲事,便被宋荣关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当初宋荣没一刀宰了她,绝对是看在在宫为妃的宋嘉语的面子上啊。若是宋嘉言怀了皇上的孩子…宋嘉言的本事,小纪氏早便一清二楚,实在是,自来她便没能从宋嘉言的手里讨得半分便宜,不说她,便是宋嘉语,也不是宋嘉言的对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