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朝中忙,后宫同样不清闲。

端睿公主年纪大了,公主府已经建好,按昭文帝的意思,明年公主出嫁,嫁妆之类自然要备好。公主成亲,多少银子多少产业多少陪嫁是有定例的。而且,端睿公主是昭文帝长女,又深受帝宠,昭文帝自然想多陪嫁女儿些。

宋嘉言是嫡母,更不能小气。

端睿公主还是老样子,除了跟着母亲戚贵妃清点嫁妆,就是带着三个妹妹到凤仪宫跟宋嘉言学着打理宫务。宋嘉言性子磊落,早便与昭文帝说过,“我不在的时候,她们如何我不知道。如今,她们既然叫我一声母后,能教她们的,我都会教。”

公主们也不是傻子,机会难得,又有皇后主动抛出橄榄枝,自然乐得往凤仪宫走动奉承。

宋嘉言对公主们好,哪怕公主生母的位份不太高,女儿依旧是她们的指望。于心中,到底是感激宋嘉言的。

“母后喜欢水仙?”端睿公主是个细心人,自然留意到凤仪宫比比皆是水仙花。比起内务府进的花,并不算精细,亭亭的绿茎,洁白的花苞,也有几分雅致。

宋嘉言笑,“我少时的院子里有许多花木,自春到秋,各有景致,唯冬天万木皆凋,无景可赏。我常会去外头买了水仙根来养,水仙好养活,香气也好,养在室内,既熏了屋子又养眼。就是送给朋友,自己养的东西,心意也不一样。”

端睿公主轻声一叹,笑道,“若母后有多余的水仙,赏给儿臣两盆,儿臣觉着,这花儿很好。”

看端睿公主似有心事,宋嘉言却没有多问,笑,“我这里多的是,本也准备送你们的。”

端睿公主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送走端睿公主,梁嬷嬷捧了盏杏仁茶过来,道,“这两日,听说德妃常带着八皇子去太后宫里请安。”

宋嘉言捏着银匙柄,不紧不慢的搅着碗中温热的杏仁茶,垂眸未语。

年前,宋嘉言把养的水仙都赏了下去,多是亲戚家,唯一的例外就是翰林李家与秦家了。

宋嘉言养水仙的历史由来已久,见了宫里送来的水仙,宋荣笑,“看来,娘娘的心情很不错。”在宫里还有这样悠闲自得的心情,只能说宋嘉言是真的如鱼得水。

李睿笑,“是啊。”可惜没有借机一棍子将方家打落尘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怕是方家终有一日再会生事。

宋荣望着李睿,道,“太后娘娘知道收敛,也就够了。”昭文帝还活着,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怎么也不会将舅家弄死。但是,方太后妄夺九皇子,宋家绝不能坐视。孩子是宋嘉言生的,嫡出的皇子,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是由方太后养育,日后亲疏难定。难道要宋家白白的为方家做嫁衣,这是妄想!一个乡野骗子,方家能举荐给太后,方太后借永寿道长之口,夺了九皇子不算,还在宫内大兴道场。

永寿道长既然能被方家收买,自然能由别家收买!

佛道之人,易生事,更易败事!何况这永寿道长的来历,不提也罢!

太后的手,实在伸的太长了些!

秦峥与小郡主名存实亡的亲事,让秦老尚书头疼的很,更不必提秦三太太,以泪洗面、长吁短叹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秦家与宋家本已绝交,宋嘉言做了皇后,忽然赏下两盆水仙花儿。

这两盆花儿被秦峥养在房中,秦老尚书一声长叹,宋嘉言在后宫清清楚楚的说出她不信秦淑妃的话来。秦淑妃的日子已是艰难,偏生宋嘉言又赏了水仙给秦峥…而且,宋嘉言赏的正大光明,昭文帝面前也过了明路,“我不喜淑妃,是我单不喜欢她这个人,与秦家无甚关系。这花儿,也是安一安秦家的心。”

转眼,上元节已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些事,就这一更了,晚安~~~~

第143章义塾

这个上元节格外热闹,本就是重大节日,且正逢宋嘉言千秋与九皇子、五公主的抓周礼。宗室皇亲朝臣诰命,自然人人凑趣。

父母基因都不差,生出的孩子自然也不差。

都是粉雕玉琢的孩子,九皇子早出生,是哥哥。五公主是妹妹。结果,还是五公主更灵光,如今已经能摇摇晃晃的迈几步了,九皇子还处在爬行阶段。

九皇子是个安静的孩子,坐在桌上,只管用一双漆黑的眼珠望着周围的人,任谁说什么,啥都不拿。倒是九公主满桌乱蹿,珍珠美玉、黄金珠宝,只要是亮晶晶的值钱的东西,都往自己怀里揣。最后揣不下,索性扒拉了一堆,一屁股坐了下去,开始拍着小手,咧着嘴傻笑。

宋嘉言笑,“真是个贪心的。”

方太后笑,“小孩子就喜欢亮的东西。倒是小九儿,真个好脾气,好东西都叫妹妹抓了,也不恼。”

公主已经抓了无数东西,皇子还是两手空空,内侍官看着都要急死了。

宋嘉言拿着一件镶珠嵌玉的砚台递给九皇子,九皇子伸出小手接了,内侍官大喜,唱道,“九皇子抓了砚台一方。”

方太后笑,“日后定是个好学问的。”

不想九皇子转手将砚台递给了妹妹,五公主高兴的接了,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转了转,从桌上捡了样卷轴塞到哥哥怀里。九皇子咧嘴笑起来,小手抓住,再不肯撒手。

昭文帝微微一笑,俯身将九皇子抱起来,把卷轴打开来,竟是一幅精作的江山堪舆图。宋嘉言微惊,望向昭文帝,昭文帝回之一笑。

一时间,慈宁宫内外皆是大拍马屁的声音。

总之,这是个大吉大利的上元节,锦上添花的人向来不在少数,宋嘉言收礼收到手软。

就是外臣堆里,如今宋荣已卸了要职,却架不住人家女儿争气。尤其,宋家与方家并不相同,起码,这是一家子明白人。嫡皇子的亲外公,自然值得结交。

过了上元节,就是端睿公主大婚的日子。

发嫁了端睿公主,方太后开始时不时的留七皇子、八皇子在慈宁宫小住。

经了九皇子之事,方太后倒不再嚷嚷着养皇子了。不过,偶尔老人家寂寞,留孙子在慈宁宫小住几日,聊解寂寥,人之常情。

宋嘉言实在烦了方太后老套子的手段,转而与景惠长公主说起义塾的事情来。

不要以为义塾的开支会少,读书向来是个费银子钱的差使,何况,义塾里会免费供应中饭,每年花销都是一笔不少的银子。而且,随着义塾规模扩大,用银子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

自宋嘉言入主凤仪宫,景惠长公主便时常往宫里走动,自然知晓宋嘉言办义塾的事。景惠长公主能牢牢的坐稳长公主中第一把交椅,眼力从来不缺,眼光更是不差,笑,“我别的没有,银子从来不缺。义塾的事我不懂,不过,既是积德行善之事,总比烧香拜佛的强。”拜太后娘娘所赐,现在寺庙道观的香火冷清至极,景惠长公主笑,“皇后娘娘不弃,我也出一份银子钱。”

宋嘉言笑,“待我把义塾的账给皇妹看看,皇妹再说拿银子的事。”

景惠长公主摆摆手,笑道,“若信不过皇后,我根本就不会搀和这些事。”账什么的,谁还会去查皇后的账?

宋嘉言笑,“不是这个意思。正因为是我打头儿,账目才更要弄得清楚,不然,别的不说,朝臣那里就够热闹的。莫要善事没做成,倒惹得一身腥。”

“是这个理儿。鸡骨头里挑刺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还有一样,娘娘不可不防。”说着,往慈宁宫方向撇了撇嘴。

宋嘉言笑,“这事儿没有不叫母后知道的理儿,我想跟陛下商量一二,请母后做个监察。不然,这许多银子,若尽在我手里,难免叫人说闲话。”

景惠长公主一笑,“娘娘慈悲。”世间事,无非钱权两样,宋嘉言居中宫,自己也是个撑得起的,皇后之权已尽握于手。现在又办义塾,不要说宋嘉言账目光明磊落,便是她弄一本糊涂账,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慈宁宫向来自尊自大惯了的,宋嘉言想做些事,绕开慈宁宫怕是不易。景惠长公主见宋嘉言早有准备,便也放下心来。

“这件事,我打算跟母后亲自说。”宋嘉言道。

景惠长公主闻弦歌知雅意,笑,“娘娘放心,我断不是多嘴的人。”

不待宋嘉言亲自去对方太后说此事,方太后已私下与儿子好一通抱怨,道,“皇后一国之母,掌管宫务也就够了。什么义塾之事,不成个样子的很。哀家听说,皇后还要景惠算一份子…如今,皇子、公主都小,把哀家的孙子孙女都养的平平安安,比什么义塾都强!自己家的孩子还顾不过来呢,倒是操心外头的事儿!”

“皇帝也想想,为她进宫就折腾了个人仰马翻。这刚没安生几日,又要闹出这些事,叫朝臣知道,少不得有话说。”方太后叹道,“女人,一国之母,首以贞静为要。”

昭文帝不以为然,道,“义塾,是她进宫之前的事儿了。”他取中宋嘉言为后,看中的正是宋嘉言豁达端穆的性子。

“皇帝也知道是进宫前。”方太后道,“皇后是个明事理的,或是年纪小,这性子啊,还是不够沉稳。莫不是这后宫之事还不够她管,非巴巴儿的往前头凑。宫里,是有规矩的地方。她既然不懂,皇帝就该好生教导她。”

“女人哪,相夫教子方是本分。”方太后看着昭文帝,语重心长,“一国之后,更是这个道理。想一想这自古至今的皇后,皇帝啊,你该多经心哪。”

昭文帝笑,“母后的话,朕记下了。”

“那就好。”

昭文帝去凤仪宫时,宋嘉言正在悬腕练字。

宋嘉言有一笔很不错的字,她自幼就是悬腕练习,到如今,已然是一种习惯。

“皇后继续练吧。”

“时辰差不多了。”宋嘉言收了笔,自有宫人上前接下。

昭文帝笑,“皇后的字越发好了。”

“唯手熟尔。”

两人一并去瞧了回熟睡的皇子、公主,昭文帝方说起义塾的事。宋嘉言端着温茶呷一口,道,“陛下是从哪儿听说的?”

昭文帝笑,“母后始终觉着不大妥当,小九儿、小五儿还小,孩子最重要。”

宋嘉言一嗔,“事妥不妥当先两说,我只是不知母后是听谁嚼的舌根。陛下,这事,我连景惠皇妹都叮嘱了不许外传,怕的就是以讹传讹的传出些是非来。陛下只想想,但凡有事,哪样我不是先跟陛下商量。如今此事,我凤仪宫不过略提了提,就能有人给报到母后耳边去。”

“我只不知是谁的耳朵这样的快。”

“自古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宋嘉言笑意转冷,“现在有人敢私窃凤仪宫,将来是不是敢探听昭德殿、御书房了!自我进宫,想着她们服侍陛下,没功劳也有苦劳,对她们颇是宽泛,却不想宽泛出她们这天大的胆子来!”

“这后宫,再不整顿,是不成了!”

宋嘉言此话一出,便是昭文帝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私窃禁中语,历朝历代都是大忌讳!

凤仪宫的女官去慈宁宫说明此事时,方太后一时也懵了。

打探消息啥的,在宫里司空见惯的。不过,这事儿,肯定是暗着来的啊,谁会去明晃晃的打探别宫他院的事儿呢。

这事儿,在后宫简直算不上事儿,却也是天大的事儿。

没皇后的时候,哪怕戚贵妃的长福宫,也不是没人打探。戚贵妃以贵妃不位,名不正言不面,不好发作。但,此事落在宋嘉言的手里,她发作的理所当然、恰到其处!

不论如何,方太后总不能说是她派人往凤仪宫打探消息。关键,这打探的事儿,的确不是方太后做的。

当天,秦淑妃被以“私窃凤仪宫”之罪,直接降为秦美人,迁居冷梅殿。宋嘉言直接命人将七皇子送至戚贵妃处抚育。

“孩子的事,与大人不相干。只是,七皇子若抱到凤仪宫,总会有有心人挑拨。母后年纪也大了,不好劳烦母后。这后宫,最妥当的莫过于戚贵妃,我看,她就很好。”宋嘉言对七皇子的安排,连自己的嫌疑都择个一干二净。

方太后对此却是意见不小,淡淡道,“后宫之中,也并非只有戚贵妃一个妥当周全人儿。”说着,瞧丽妃一眼,“要哀家说,丽妃也不错。皇后觉的呢?”丽妃这把年纪,想再自己生一个是千难万难了。如今,秦美人被宋嘉言打落尘埃,七皇子年纪小,若是抱给丽妃。别的不说,起码丽妃日后有个倚靠。丽妃是亲侄女,有这个机会,方太后自然要为侄女争取。

宋嘉言当即推的一干二净,笑,“母后这么说,我倒没主意了。不如问一问陛下,看陛下的意思吧。”

方太后直接跟昭文帝说了由丽妃抚育七皇子之事,说到七皇子,方太后又回忆了一遍早死的五皇子,泪眼模糊的要丽妃抚养七皇子。

昭文帝只得允了,心下到底不悦,在凤仪宫时就带了几分出来。

宋嘉言劝慰昭文帝,“我嘱意戚贵妃,不单是看重她性子温柔知礼,还有一样,戚贵妃的位份,是妃嫔中最高的。秦美人糊涂,我是担心天下人势利,未免看轻七皇子,方想着抱给戚贵妃。丽妃,与戚贵妃同是陛下潜坻中的老人儿了。丽妃受母后教诲多年,又是母后的侄女,母后偏着她些,亦是人之常情。后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想要个儿子?陛下放心吧,后宫,有我瞧着呢。没人能亏待了七皇子。”

昭文帝自己答应的将七皇子给丽妃抚育,如今自然说不出别的话来。

说完七皇子的事,宋嘉言将一篇账本子递给昭文帝。

昭文帝简单的翻了翻,宋嘉言笑,“是义塾的账。”

“先时秦美人有心挑拨,怕是母后都受了她的蒙骗。”宋嘉言微微一笑,“我在外有处庄子,如今庄子出息的银两,正好供着义塾的运作。爹爹是在户部当过差的,每日的账,爹爹都要人细细做的。然后,叫他们每月都把账送到宫里。”

“我是想着,力所能及的时候,做些善事,也不枉陛下信我一场。”宋嘉言温声道,“三年的时间,于我是一笔银子的支出,于那些念书的孩子,或许生命从此就不一样了。陛下以仁德治天下,也是叫他们知晓陛下的恩德。”

“我想了许久,这事儿若是我打头儿,反是不美,倒是好叫母后应个名儿。”宋嘉言柔声道,“陛下侍母至孝,那妖道的事,朝臣们为何对方家死咬着不放?说到底,心里对母后多少是有些不恭敬的。如今,把义塾的事儿叫母后牵头儿,这美名就是母后的了。以后,天下人谈论起母后,少不得说一句慈恩天下。”

昭文帝实未料到宋嘉言说出这样的话,再想一想老娘的顾虑,昭文帝一叹,“皇后看着办吧。”

宋嘉言温温一笑,“既然陛下允了,我就去跟母后提一句。”

第144章边贸

方太后对于白赚美名儿的事,自然是来者不拒。

先时与儿子挑拨离间的话,方太后已然尽数忘了,占便宜没够的笑道,“如今,你舅舅在家里正赋闲着。哀家听说,承恩侯正管着义塾的事儿,倒不如,也叫你舅舅担个名儿。”东穆规矩,皇后母族封承恩侯,太后母族有承恩公之爵。

宋嘉言面色不变,笑盈盈地,“这又是谁跟母后说的糊涂话了。咱们女人家做些事,哪里还要朝廷大员跟着忙活?朝中御史巴巴儿的瞧着,我哪里敢叫承恩侯去管义塾的事儿,不然,落在御史口中又是一桩罪过。是这义塾花销颇大,我外头有几个庄子,就用庄子的出息来供应义塾。我庄子上的事儿,承恩侯管一管罢了。”

方太后只得罢了。

反正在方太后面前过了明路,宋嘉言就放开手去做了。有景惠长公主在宗室的号召力,义塾颇是筹集了一笔银两。宋嘉言账目磊落,每月都会公开义塾的捐资与花费账册,便是御史也说不出二话来。

宋嘉语听闻义塾的事,在慈宁宫请安时就问了,笑道,“若娘娘不嫌弃,臣妾也有些积蓄,既是做善事,臣妾只当是给八皇子积福。”

宋嘉言淡淡的笑道,“德妃有这心就好。”

“那一会儿臣妾差人将银子给娘娘送过去。”

“你们一年几百银子的脂粉钱,哪里用你们这个?有这份心就够了。”宋嘉言笑对方太后道,“我喜欢妃嫔们鲜艳明媚的,只要她们把陛下服侍好,别的很不必她们操心。”纵使募捐,也不是谁的银子都要的。

丽妃笑,“看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咱们也是一番善意。”

宋嘉言笑意转淡,“我是自宫外嫁进来的,有些事啊,宫里宫外一个理儿。譬如我在家时,家中祖母施粥舍米的拿银子行善,断没有姨娘们跟在一处搀和的。”

丽妃脸上一僵,讨个无趣,不再说话。

“你们哪,少叫母后与我操些心,就是天大的孝敬了。”对方太后,她得委婉奉迎;若是对妃嫔亦要九曲回肠,她这皇后做的也忒没滋没味儿了些!

待宋嘉言回了凤仪宫打理事务,丽妃留在方太后这里奉承,不禁低声抱怨,“也忒狂了些。”

方太后道,“朱雀门嫁进来的中宫皇后,自然底气足。你把七皇子养育好了,这些酸话少说。”对付宋嘉言,她都觉着吃力,何况丽妃。若真给宋嘉言抓到把柄,秦美人就是前车之鉴。宋嘉言不出手是不出手,出手就是要命的凶悍。

说到七皇子,丽妃就是满面笑意,赞道,“再乖巧不过的孩子。”

再乖巧不过的孩子也有生病的时候,尤其七皇子不过三岁,懵懵懂懂开始记事的年纪,乍离了生母,哭闹亦是难免。

丽妃初时并未令报到凤仪宫,直至七皇子发起烧来,才着宫人来报。后宫规矩,妃嫔不可私自传太医,必要经皇后,方能宣太医进宫。

宋嘉言忙忙的令人去太医院传唤太医,一面问丽妃宫的宫人,“七皇子打什么时候不好的?都有什么症侯?”还亲自去瞧了七皇子一回。

待昭文帝来了凤仪宫,宋嘉言自然要说道一番,“丽妃想得也忒多了,七皇子几次哭闹,她只以为七皇子思念生母,不令人来报与我知道,小病险些耽搁成大病。唉,陛下有空去瞧瞧七皇子,我看孩子都瘦了。”

“皇后多辛劳些吧。”要说与丽妃,许多年相处,猫狗都有了感情,何况一个活生生的曾为自己诞育子嗣的女人。何况,还有承恩公府的关系在,总要留些情面方好。

宋嘉言温声道,“本就是我分内之责。这后宫,有我在,陛下不必担心。只是皇子皇女的事不比寻常,断没有不叫陛下知道的理。陛下来了,我便跟陛下念叨一二。”

昭文帝微微点头,“后宫交到你手上,朕放心。”关键,宋嘉言的品性,昭文帝信得过。

宋嘉言一笑,“看陛下,似有心事的样子。”

昭文帝笑,“朕每次来凤仪宫,你都是神采熠熠。”

“凡事尽力就是了。”宋嘉言柔声道,“我看到儿子女儿,心里就高兴的很。再难的事,也就不以为难了。”

“我正有事要跟陛下商议。”昭文帝既然不想说,宋嘉言也并不刨根问底,一笑说起自己的事来,“是这样,李睿出海,想走的远些,或许会去更远方的国度。他这样远洋出海,若是以商人的身份,未免有些可惜了。我想着,不如叫李睿在鸿胪寺应个名儿,给他个虚职,若是有幸去了他国别方,也叫他处国家知晓咱们东穆国的威风。”

昭文帝沉吟半晌,问宋嘉言,“海上风险颇大。”

宋嘉言道,“做什么事没风险呢?人这一辈子,若我是个男人,也愿意去远方闯荡一二的。李睿跟了我多年,他的才干我还是知晓的。海上虽是多风险,想当初汉武之时张骞出使西域,亦不过一行马队而已。若无远见卓识之辈,焉有汉武盛世?”

昭文帝赞许一笑,“要朕说,朕的皇后便是远见卓识之人。”船队是宋嘉言的,人手也是宋嘉言的,有了荣誉,却是属于国家的。在占便宜永远不嫌多这方面,昭文帝方太后母子完全如出一辙。

宋嘉言笑吟吟的瞟昭文帝一眼,笑,“跟陛下做夫妻,美貌又不似别人出众,若智慧再有所欠缺,就当有人怀疑陛下的眼光了。”

昭文帝哈哈大笑,揽住宋嘉言的肩头,眼中满是笑意闪烁,“谁说的?在朕心里,没人及得上你。”若说美人儿,肥环瘦燕,昭文帝不知见了多少。倒是宋嘉言这样的女人,是昭文帝平生仅见。

宋嘉言的胆量、气魄、胸怀,样样与闺中女子大不同,昭文帝喜欢来凤仪宫,自然不是为了宋嘉言的容貌。他喜欢凤仪宫,是因为他说的话,宋嘉言能听得懂。宋嘉言非但听得懂,却从不借此谋利,光明磊落,更胜君子。

两人说笑了一时,昭文帝便与宋嘉言说了些朝中之事,“近年来,东穆与北凉的贸易额在增大,就是西蛮,亦常在北凉购买咱们天朝的东西。”

宋嘉言一想便知,“我听说,西蛮多是以草原为主,西蛮人擅牧马放羊,对于耕种并不精通。他们的生活物什,就是一口铁锅都是从咱们东穆换回去的。”自四皇子谋逆未成逃到西蛮,西蛮与东穆的关系就微妙起来,最直接的表现是,东穆国物资丰富,对西蛮形成了贸易封锁。不必喊打喊杀,只要啥都不卖给他们,就够西蛮人喝一壶的。

不过,西蛮人不傻,东穆国不卖东西,他们可以与临国友邦北凉买。北凉与东穆素有贸易往来,更有西蛮商人,直接去北凉与东穆人交易。

四皇子谋逆之耻,昭文帝从未有一时忘记。

宋嘉言思量一时,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好是不好?”

昭文帝没说话,宋嘉言道,“以往我的铺子也做过西蛮、北凉的生意,不瞒陛下,初时为了得到更廉价的货品,李睿他们曾直接去西蛮、北凉境内交易。我一家如此,想来别的做边境贸易的商家也是如此。若是想禁边境贸易,那些赖以活口的商人怕是失了生路。若依我的浅见,边境贸易之事,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

望着昭文帝,宋嘉言道,“不如化零为整。”

“化零为整?这又怎么说。”

“与其叫这些散碎商人去贸易,不如在国中选忠心可靠的大商家,由几家大商家专门进行边境贸易。”宋嘉言道,“这样,一来可以控制贸易规模。二则,税收上肯定也便宜些。三则,北凉那边的东西控制好了,纵使西蛮向北凉购买货品。北凉总要先顾自己,自己吃剩下的,卖一些给西蛮。若是北凉自己都不充裕,他拿什么去卖给西蛮人呢?”

昭文帝笑,“边境的税,有限的很。许多大臣倾向于禁止与北凉贸易。”

“这是两码事。别的我不清楚,不过,边境买卖的事我是知道的,我初时不过一处小铺子,每年也要往朝廷交上千银子的税。何况那些大商家?”宋嘉言柔声道,“要我说,这税怎么也不会太少。”只是点昭文帝一句,具体的话宋嘉言并未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