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哪知他的盘算,自顾自望望天际,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嘟囔道:“奇怪了,怎么一点动静还没有?”

胤禛又好气又好笑,皱皱眉轻声呵斥道:“你听听你这话,你倒是希望地震来?”

玉容怔了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心里怎么希望了,若是来了,对镇上百姓来说是一场灾难;若是不来,对爷来说便是一场灾难。真的好矛盾!”

胤禛一噎,无话可答。

不多时,四下里火光逐渐熄灭,只有胤禛他们这一处还亮着。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睡意渐渐袭来,胤禛朦胧着眼替怀中的女人整了整薄毯,便也闭目睡去。

不知何时,乍然天际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天空骤然大亮,白昼一般。许多人或被响声或被亮光惊醒,无不揉着惺忪的睡眼吃惊得站起来四处交头接耳,低声相互询问怎么回事?

胤禛玉容等亦被惊醒,戴泽及众侍卫早围拢上来,等着胤禛的指示。玉容的心突突直跳,紧紧握着胤禛的手,颤声道:“爷,来了,这回是真的了!等这道光亮消失,就快了!”

她话未说完,方才的异亮就像猛的一下沉到了海底,四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原本灿烂的星光也统统消失不见。由于刚才骤然一亮,强烈对比之下,眼下的黑更显得黑。人群霎时如炸开的锅般沸腾起来,惊叫声、哭喊声、杂乱奔跑脚步声响成一锅粥。

戴泽等人忙打起火折子,守卫在胤禛身旁,胤禛随即喝令那县令稳定次序。那县令早已被这异象吓昏了头,哆嗦着腿脱口问道:“四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八成是要地震了!你速速传令,让大家不要惊慌!”胤禛的话虽镇定自若,那县令却慌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也顾不上安排什么,自己先大声哭号起来:“不好了!要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快逃命啊!”气得胤禛一脚将他踹了老远。然而不少人都听见了县令的哭号,人群更加慌乱嘈杂,许多人没头苍蝇般乱冲乱撞,狂舞着手臂大喊着:“地震了!快逃啊!”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天崩地裂的坍塌巨响,犹如平地闷雷,将恐慌的气氛推上高潮,尖叫声、哭声、喊声不绝于耳。

还是戴泽机灵,一把揪起那县令,指挥众衙差燃起火把维持次序,跟着提气喝道:“大家不要惊慌!张县令与大家同在,大家各自站好,不要慌乱!”叫了好几遍,又加上众衙差的努力,人群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大家默默的瞧着远处的家园,耳畔听着一阵一阵的轰鸣,好些人更是低声饮泣,默默的流下泪来。

“啊——”的传来一阵凄厉的惊呼,某个地方突然下沉,好几人猝不及退掉了下去,众人更惊,哭喊不已。胤禛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忙奔了过去,取出随身携带的长索,将能救的人救了上来。这一来,人们更加惊恐万分,盯着脚下的地面战栗不已,生怕一不留神也掉了下去。

终于东方发白,依稀可见人影,远方的巨响也已渐渐平息,张县令耷拉着脑袋陪在胤禛身旁,等着他的示下。胤禛鄙视的瞧了他一眼,沉思一回,随即传令回城,心道既然遇上此事,只好先给皇阿玛上一道折子,等这件事善后方好启程回京。

谁知没过几日,康熙特使飞马前来传令他与玉容立即赴塞外见驾。胤禛恭恭敬敬接了旨,波澜不惊,玉容却吓了一跳,悄悄问道:“爷,皇上……怎么知道我在爷身边啊?怎么叫我也去,会不会罚我?”

胤禛淡淡瞟她一眼,道:“你也知道害怕了?皇阿玛有什么不知道的!见了皇阿玛你只需实话实说便不会有事。”说着又凑近她耳畔悄声道:“这次地震的事,前前后后原原本本爷都给皇阿玛说了,或许为了此事他才特意命你也前去吧!”

玉容一愣,道:“那,那他问我话,我该怎么说?”

胤禛白了她一眼,无奈道:“爷方才不是说了吗?实话实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骗得皇阿玛,你千万记住了!”

第二卷 第64章 塞外随驾

二人还未到塞外,关于临沂地震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在猜测四贝勒爷是怎样未卜先知的。胤禛在折子中倒是提及玉容所说那些异常现象,只不过康熙本人尚且存疑,自然不会往外说,因而大家只知道四贝勒爷预测了地震,救人无数,却不知其中的来龙去脉。

当胤禛带着玉容出现在大草原上时,立刻引来无数好奇探究的目光,就连那些阿哥们也话里话外想问又不太好问的围上来笑着闲聊搭讪。相比之下,那些蒙古人倒直接多了,某部落王子一阵风过来,对着四阿哥上看下看,万分佩服嚷道:“啊,你就是预测了地震的四阿哥!在我们蒙古,连大国师也不能做到这样的事呢!敢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千百道唰唰凝视的目光。显而易见侧耳竖听答案的不止某王子一人。一些蒙古姑娘的眼光更是毫无顾忌火辣辣的猛送过来,一脸崇拜痴迷。

胤禛瞥了一眼玉容,手握成拳挡着唇轻咳了两声,尴尬的笑道:“鄙人不才,哪有这个本事,王子想是听错了!”说着指着要面圣,拱手告辞,带着玉容匆匆而去。那愣头王子不懂胤禛是在推辞,偏着头愣了半响,疑惑满满道:“怎么会听错?不可能啊!大家都这么说的嘛!”

康熙驾前,两人一并跪着,康熙老爷子背着手、垂着头踱来踱去一阵,往御座上一坐,舒适的往后靠了靠,向玉容闲闲笑问道:“玉容丫头啊,听老四说此次临沂地震是你预测出来的?朕很好奇,你是怎么判断的,难道就凭猫猫狗狗的异常反应那么简单?”

玉容怔了怔,心想这次不过凑巧罢了,若是真有这么简单,后世就不会因地震造成那么多惨祸与损失了!她想了想,道:“回皇阿玛,其实也不全是。当日打听之下,异于寻常之事实在太多,而且那几日地震云也很明显,实在跟从前玉容一位切身经历的朋友描述相似甚多,所以才斗胆猜测。”

“猜测?你不怕猜错了吗?若是猜错了,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老四?”康熙眉毛高挑,漆黑闪亮的眸子盯着她,瞧不出任何情绪。

玉容毫无办法,只好老实答道:“奴婢当时没想那么多。”

“老四,你也没想吗?”康熙又问。

胤禛磕了个头,答道:“回皇阿玛,儿臣想过!儿臣相信容儿不会拿这等大事开玩笑,而且古书上也有对地震云的记载,确如儿臣当日所见。再者,下令出城之前,儿臣也派了人四下查访,果然发生许多异常之事,所以才会——”

康熙轻叹了叹,点头道:“此次你虽立了大功,却很险、很悬。此事若是不如你们预料,那就麻烦了,光是无故扰民、荒唐偏信这两条就足以毁掉你的名声了,更何况——”说着有意无意瞟了一眼玉容。玉容自然明白,更何况沉溺女色,任由小妾胡闹了!

“玉容丫头,后悔了吗?”康熙瞧着她脸上神色不定,不觉笑问。

“回皇阿玛,玉容不悔。不过,以后不敢轻率了!”

康熙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此事不许再提。还有十来天便要回京,胤禛,好好带着这丫头四下逛逛。这虽然不是大西北,风光也是无限呢!”

胤禛玉容皆松了口气,忙磕头答应,缓缓退出。

玉容懊恼的向胤禛道:“爷,皇上是罚是赏啊?玉容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呢?”

胤禛瞟了她一眼,道:“皇阿玛准许你我留在此处伴驾,便是恩宠,自然算是赏了。你这丫头,脑子里都想些什么!难道你想皇阿玛光明正大的行赏不成?若是今后那些官员都行效起来,遇事便妄加猜测一番,然后胡乱扰民,你让皇阿玛怎么处理?”

玉容恍然大悟,心道不错,如果将来有类似事情发生,即便结果与预测不符,那人家一方官员也是好心好意方才扰民,岂不是难以处理?倒不如事先断绝此一条路!

不知康熙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忽然间再也没有人提过此事,悄没声息的,此事便如水过无痕一般,沉寂了下去。

玉容虽然不是头一次来过草原,但三百年前的大草原之风貌岂是三百年后游人如织之地可比?天空蓝得纯、净、空灵、透彻,仿佛一块要滴出水来的蓝宝石,朵朵白云舒卷自如,仿佛嵌在蓝宝石上的白玉花团,美得让人晕眩迷神。

时属盛夏,牧草丰茂碧青,生机勃勃,零星杂花随意洒落点缀,随风摇曳,姿态万千,张扬而奔放,一望无垠的碧色草原仿佛延伸至天外,时而划起几个优美柔和的起伏线条,凭添了几分流动的魅惑。

玉容随着胤禛策马其中,心中充斥着满满的激荡之情,陶醉其间几乎要落下泪来。对大自然张扬热烈、大气磅礴的美,她一向来毫无抗拒力,心中无限喜欢,却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好”字来,只懂得傻傻的笑。看得胤禛直摇头,困惑中带着无奈。

高远的天际,纯净湛蓝的天际背景,一只雄鹰扇动着翅膀翱翔而过,玉容的目光随着它划过天际,一眨不眨,兴奋的向胤禛指道:“爷快瞧!那有一只鹰,雄鹰耶!”

“一只鹰而已,这么好看?”胤禛有些不甘和窝火,自打策马一路过来,这个女人就一直东张西望满眼兴奋,瞧也没瞧过他一眼。此情此景,难道她就不能顾及顾及他的心情,好好柔情蜜意温存一番吗?

“当然好看,爷不觉得吗!力量之美与孤独之美在它身上结合得多么完美、多么令人震撼。就好像世间一切都不能阻挡他追求的目标一样,天空任鸟飞这话,只有它才配得上吧!”玉容直望着那鹰变成一点,消失不见,仍回味无穷得有点花痴。

忽然身子一个趋趔,不知何时胤禛已经下马,正拽着马背上的她低喝道:“下来!”

玉容“哎哟!”着身不由己跌落在他的怀抱中,恼怒的抬起眼,正对上他火热晶亮、黑沉似海的眼眸,不由一怔,情不自禁有点胆怯,结结巴巴道:“爷,你,你干嘛?”

胤禛将她放下,用力拥入怀中,在她耳畔吹着气,“容儿,你不想爷吗?爷好想你呢!”语气中充满着浓浓的情欲,一双手揽过她的腰,停留在胸前的柔软处。

玉容身子一热,嘤咛一声软软靠在他胸前,半眯着眼低声道:“爷,你,这是外边呢,仔细有人!”

“爷知道有人!”他的手上下游走,火热的吻落在她的唇边颈侧。

“那,那你还——”玉容一边躲一边吓得四处张望。

“傻丫头,不就是你和我嘛!”胤禛轻笑,手上嘴上毫不放松。

玉容脸一红,轻笑一声,转身扑入他的怀中,圈着他的脖子,准备遂了他的意。来不及温存,徒然身子一僵,结结巴巴道:“十,十四爷,你怎么在这?”

胤禛手上停了下来,轻轻放开了她,扭头转身顺着她的目光,果然正见胤祯站在不远处,衣袍当风,俊朗轩昂。见他望过去,便微笑着迎上来见礼,笑道:“方才听到马蹄声,便猜到是四哥和小四嫂了,四哥,我和八哥八嫂、九哥、十哥、十三哥都在下边呢!”

玉容大囧,脸上飞起两团红霞,胤禛兄弟倒是没事人一样,打招呼的说得若无其事,答话的也同样说得云淡风轻:“是么,那倒是巧了,容儿,走,一同过去吧!”

牵了马绕过小坡,眼前豁然一亮,只见一个清亮的湖泊嵌在如茵碧草之中,平如镜面,碧如翠玉,波光粼粼,倒影着蓝天白云、芦苇菖蒲清晰的影,唯美而静谧。只是此刻,湖畔多了一群人马,暂时打破了静谧,却多添了一份生气。

八阿哥等人忙上来彼此见礼,只玉容见了九阿哥美若满月的俊脸笑得妖娆若三春桃花,想起兰馨的话,心里有些不自在,没来由用力盯了他一眼,九阿哥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其妙,下意识有些慌乱随即扭头与身边的十弟说话。

微云早笑着上来拉着玉容往一边去说体己话,各道离别之后情形。两人抱膝靠坐在草地上,望着悠悠白云,碧草清波,微云轻笑道:“临沂地震是怎么回事,我倒想听你说说呢!真是四阿哥预测出来的吗?”

玉容无奈笑道:“原本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原来也是一样啊!不,你比别人还大胆,皇上都说了不许问,你还问我!”

“咱们私底下说的又不同,不过你也不必说,我猜多半是你的主意!你胆子也够大的,就不怕万一不中?”

“当时不是脑子发热嘛!别提那个了!我太喜欢这大草原了,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玉容随手把玩着碧草,盈盈笑问。

微云淡淡笑道:“这草原太大了,放眼望去叫人心慌,我倒不怎么喜欢,多半时间窝在帐篷中,真是无聊死了。还好我们爷见我无聊,不知从哪弄了本《三国演义》让我解闷,不然真不知怎么过。不过晚上倒是热闹,可以说是夜夜笙歌了,只怕你喜欢,我却嫌闹得慌!”

玉容眼中徒然一亮,满怀期待笑道:“蒙古女子能歌善舞、豪爽大方,一定别有一番风味吧。”

“呵呵,很快便要回京,几天之后会举行最盛大的歌舞晚宴,到时候你不正好可以看个够!不过小心啊,四阿哥如今人气火爆,不知道多少蒙古姑娘暗生爱慕之情,到时候人家明送秋波、借歌传情你别酸!”微云不厚道的嘻嘻笑着。

玉容听了便用手挠她,咬牙笑道:“我干嘛要酸?他的女人多的是,我要酸早酸死了!我倒是巴望他后院再多进几个泼辣彪悍的,打起架来才有看头,够热闹!”

微云一边闪躲一边狡黠眨眨眼,道:“你不酸?你确定不酸?我怎么闻到好大一股子醋味!”说着偏头躲过她一记攻击,嘻嘻笑了起来。

二人正嬉笑打闹着,全然未注意不远处的马群不知怎么受了惊吓,咴咴嘶鸣,扬蹄四散奔逃,胤禛等人忙跟过去呼喝,不料八阿哥胤禩的那匹枣红大马四蹄如飞早已朝着微云玉容二人那里冲撞过去,去势如风已不可挡……

“小心!”、“快让开!”、“微云!”、“容儿!”

一声声惊呼掠过耳畔,两人都呆若木鸡,怔怔然不能移步,只觉那一团火红的影子带着呼呼的风挟裹而来,似乎瞬间就能将人吞没。眼看及身,玉容下意识的将微云往旁侧一推,随即一滚,一阵疾风与马蹄扬起的带着腥味的尘土已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闭上眼,那放大的马头与圆鼓鼓睁大的马眼仿佛贴了上来,放大到无可再大,随着惊恐的、尖利的、嘈杂的呼声飘过耳际,一切仿佛跌入了无边的黑暗,渐渐沉沦,悄没声息……

第二卷 第65章 草原夜宴

不知过了多久,玉容终于悠悠醒转,她吃力的睁开眼,一阵眩晕有些天旋地转,下意识抚着额,才发觉脑袋依然疼的厉害,牵动胸口,也是撕裂的痛。她动了动,忍不住轻声呻吟。侍候的小宫女惊醒过来,直愣愣的与她对视三秒,手忙脚乱站起身,又惊又喜叫道:“四侧福晋,您可醒过来了!阿弥陀佛,您可醒了!您等着,奴婢、奴婢这就告诉四爷去!”

玉容无力的摇摇头,重新重重躺了下去。不一会,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帘子一挑,四阿哥身着朝服奔进来坐在榻前,一言不发紧紧握着她的手,嘴动了动,深邃的眸子只是盯着她,目光闪烁变幻不定,喜、怒、痛、幸之各种情愫转瞬移变,好一会才涩声叹道:“你每次,都这样叫爷悬心!”

玉容心中一暖,苍白的唇勾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有气无力道:“爷,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没事了,真的!”说话之间牵动胸口的伤口,忍不住皱紧了眉,咬牙吸气抚着胸口喘息不已。

胤禛忙伸手轻轻抚按着她的胸腔,柔声道:“你乖乖的,别说话,别着急,太医说了,虽没伤到心肺,却折了两根肋骨,扭到了脚,唉,只怕要好好休养一阵子才行。你怎么那么傻,何必救那不相干的人呢!”

玉容笑笑,低声道:“那只是本能的反应,我倒没想别的。”

胤禛哭笑不得,又是怜又是气,轻哼一声,咬牙白了她一眼,道:“本能反应?爷没见过这样的本能反应,把别人推往一边,自己傻乎乎的等死!要爷说,那个女人就是个灾星,谁沾上谁倒霉,哼,幸好你没事,不然爷绝不放过她!”

每次提到微云,胤禛总是特别反感厌恶,也说不出为什么。玉容无奈,只得跳过这个话题,不再接腔。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笑道:“你从哪里来?怎么穿得这么正式整齐?”

胤禛轻抚着她的手,道:“方才在皇阿玛跟前议事,听到你醒转,皇阿玛便让爷回来了!”

玉容“哦”了一声,抬起眼道:“我昏睡了多久?有没有错过临别的歌舞晚宴啊?”

“你……”胤禛有些哭笑不得,“你昏迷了三天,醒来惦记的就是这个?没有错过,恰好是后天。”

“真的!太好了,我想参加!”玉容精神一振。

“不行!”胤禛怪怪的瞅了她一眼,毫无商量拒绝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都这样了还惦记那些有的没的,你现在不宜移动,何况晚上风大,再吹了风怎么好!”

玉容撇撇嘴,十分不满,偏了偏头扭往一边去不吭声。

胤禛顿觉一滞,有点手足无措,手上一紧,身子动了动,轻轻哼了一声,道:“怎么?每折腾一次脾气就见长一次啊?还发脾气了?”

胤禛见玉容依旧不理不睬不言不语,好生无奈,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床沿瞧着她。许久没听到动静,玉容还以为他已经出去了,便矍然睁开了眼睛,恰巧对上了他深邃炯炯的瞳仁,吓了一跳,牵动胸前又是一阵疼痛,眉间皱成一团,忍不住哼了哼,却不好意思再闭上眼。

胤禛见她捂着胸口皱眉吃痛,心下不忍,无奈道:“你这脾气还是这么急躁!等爷让太医瞧瞧,太医说行,爷便准你去瞧一瞧,行了吧?”

玉容展颜一笑,口中却道:“何必要太医再瞧呢,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清楚吗——”瞥见胤禛微眯着眼似怒非怒盯着她,不由得怯了气,忙垂首轻轻改口道:“瞧就瞧吧,那也没什么!”

胤禛哼了一声,道:“你还真以为自个身子有多好?若不是皇阿玛御赐龙膏续骨胶和那么些珍贵丹药,你能好得那么快。你哪知道当时抱你回来时……”他见玉容垂下头似有心虚,便不再说下去。

哪知康熙知道了她醒来之后与胤禛的这一场争执就乐了,跟太后笑得直摇头叹气,说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刚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悠悠醒转之后不问别的,还惦记着玩!于是特意吩咐随行太医好生替她细细检查,用最好的药,务必让她能够出席。为了方便她挪动,又特意命人连夜赶制了一副舒适的轮椅赐给她,如此意外之喜让玉容笑眯了眼,胤禛见此,也只好恭领圣恩,无话可说。

晚宴当晚,玉容坐着轮椅随在太后身旁,微云执意在她身旁照顾。因为到底姿态不雅,面前挡着一层薄薄的纱布短屏。

场面果然是壮大,众人分主次围坐在火堆旁,面前的条案上摆满着草原特有的风味,大块的烤肉、大碗的酒,无不显得粗犷豪爽,烤肉的香味混着酒香,飘得老远,令人闻着便大起胃口。熊熊的篝火直冲霄汉,火星毕剥,时而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摇曳的火光照耀在每个人的脸上,呈现着明明暗暗的交错光影,男男女女载歌载舞,举杯划拳,欢声鼎沸,不绝于耳。

很显然,此次满蒙双方的会晤彼此都非常满意,在这临别一宴上宾主双方的热情都很高,康熙与部落首领们觥筹交错,豪气万丈的哈哈大笑声不时传出。众位阿哥们也与蒙古王子们把酒言欢,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正热闹间,忽然响起一阵清脆悠扬如天籁的歌声,袅袅飘入空中,随风吹入耳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玉容也不觉一怔,目光不由自主的与旁人一样,往场上去寻找歌声的主人。只见一位编着小辫、身着火红蒙古裙装的娇俏女子正在场中边舞边跳,衣裙翻飞如最轻盈的蝶,婀娜多姿堪比绿柳扶腰。她的歌声说不出的好听,好似拂经沙漠的春风,所过之处一片新嫩鲜翠;又似夏日里难得的清凉,赶走闷热,熨帖着人身上每一处毛孔。只听场中的蒙古男女无不欢欣鼓掌,热烈的叫喊着“格根塔娜!格根塔娜!”

众人的注目中,额鲁特部首领捻须颔首微笑,望向场中的目光充满着骄傲,哈哈大笑道:“好女儿,好样的!我的明珠,我们额鲁特的明珠,草原上的夜莺!哈哈哈哈!”

只见格根塔娜舞到了胤禛面前便不走了,以她灵活柔软的肢体如风摆舞,眉目含情,嘴角含笑,向他作出各种邀请挑逗的姿态,惹来众阿哥挤眉弄眼、似笑非笑的小动作不断。玉容气得咬着唇,下劲捏着手中的杯子,不留神泼了自己一身茶水。宫女们手忙脚乱替她擦拭,太后却忍不住“嗤”的一笑,扭头凑到她耳畔轻笑道:“傻丫头,老四是瞧不上这蒙古格格的,你别着急!”

玉容的脸“腾”的红了,嘴里却不自觉泛起酸道:“太后您瞧,他都瞧呆了,哪里瞧不上!”惹得太后握嘴一阵大笑,随侍宫女们亦各自垂首抿嘴,玉容更囧,讪讪以帕捂嘴轻咳不已。

胤禛十分尴尬,手足无措,僵直了身子不知如何是好。胤祥深知四哥素来严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格根塔娜如此直白的示好定然不知如何应付,便取出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着,一边吹着一边走向四哥,了无痕迹的替他挡下了格根塔娜。

胤祥故意似有似无的显出轻佻挑逗之意,格根塔娜果然恼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一个优雅的旋转,裙裾翩跹离了他们。

一曲终了,喝彩声轰响若雷。康熙召见了格根塔娜,笑着称赏一番,又赏赐了两匹江南织造上供的千面银丝锦、一对和田羊脂玉镯子、一对东珠百蝶穿花簪,额鲁特首领在众人面前有了面子,喜不自禁,亲自离席拜谢不已。

谁知格根塔娜眉毛挑了挑,嫣然笑道:“皇上,奴婢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皇上肯不肯答应?”

“哦?格格说来听听!”康熙一怔,笑得不动声色。

“是这样的,”格根塔娜精神一怔,笑道:“大清勇士个个弓马娴熟、武艺高超,这些日子奴婢已见识过了。今日奴婢还想见识见识大清勇士的多才多艺,请皇上准许今晚满蒙就以对歌比试才艺,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康熙还未答话,蒙古那边已经交头错耳、跃跃欲试,就连好些部落首领都笑道:“有趣,有趣!往年也有歌舞,只是却不曾比试过,今日正是又热闹又开眼界了!”

蒙古无论男女皆能歌善舞,而大清这边那些个阿哥在乐器上倒有几个造诣不错,说到唱歌,就有点为难了。阿哥们不行,随行的福晋们也不见得,其他的侍卫、宫女等随行人员就更不行。康熙皱皱眉,不知如何是好,玉容忍不住撇撇嘴,自言自语道:“若是绾绾在这里,一百个蒙古格格又有什么用!”

第二卷 第66章 草原赛歌

太后突然眼睛一亮,向康熙道:“皇上,你就答应了吧!实不相瞒,哀家前些日子忽然想起绾绾唱的蒙古歌就把她招来了,不若就让她下场一试好了!”

乍然听到绾绾也来了,玉容甚是惊讶的瞧了太后一眼。

“这,恐怕不好吧?”康熙自然知道绾绾来了,只是碍于太后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而已。不过绾绾到底身份尴尬,在此等场合出现确实很不合适。

“绾绾也是大清的子民,有何不可!谁也不能说什么,就这么定了!定嬷嬷,去,把绾绾叫来,对外就说是哀家宫里的宫女,叫,就叫如星吧。”太后随即吩咐。

康熙一笑,便高声准了格根塔娜的话,并命李德全高声传旨:大清随行所有人凡有能者皆可上场,无论输赢一律有赏。蒙古诸部落也不甘示弱,纷纷呼喝相互鼓励。

迫不及待的,场上歌声已然飘起,是一位七彩裙装的蒙古姑娘所唱,歌声高亢激昂,带着野性奔放的美,一曲唱毕,收获了无数的掌声和赞美。大清这边,十四阿哥胤祯嗓音向来比几位哥哥要好,于是众人便推他出来。胤祯也不含糊,当即借着三阿哥的琴声伴奏,亦和唱一曲,充满磁性的男音,略带着秀气清雅,引来蒙古美女们嘻嘻娇笑和盈盈眼波。

双方你来我往,你唱我和,不知不觉已唱了十来首歌,虽然双方暗中较劲,争相出彩,现场的气氛依然热烈,不时掀起阵阵掌声和欢呼声。显而易见的,蒙古那边十分歌兴尚未用完一分,一曲比一曲好,一人比一人妙,一声比一声美,将大清这边渐渐压倒。满人入关前虽然也是草原上的民族,到底在关中已经传了三代,平日里学习的更多的是经史子集、弓刀箭马,再者就是琴棋书画,歌却是唱得少了,毕竟已没了马背上那份天宽地阔、无拘无束的风情。如今搜肠刮肚也难再找出什么歌曲来应对蒙古那边如绵长江河、行云流水般无穷无尽的、张口即成的歌声了。

此时,一身淡绿碎花旗装、宫女打扮的绾绾早已安安静静侍立在太后一侧,默默的注视着现场,眼中跳跃着激动的火焰。她被深深的震撼了。草原子女的歌声,那么不羁、奔放、热情、干净无暇、无拘无束,响彻天际,回荡心尖,激荡着她的心田,令她如痴如醉。她第一次懂得,原来歌声竟是生活的一部分,是融入在灵魂中、流淌在血液里不可分割的部分。

蒙古那边越唱越激越,马头琴昂扬响起,不知哪个部落的小伙子唱起了蒙古古老的史歌,歌声苍远而荒凉、雄浑而悲壮,带着淡淡的哀愁缅悼,偏又有一种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的劲头,场中霎时一片寂静,只有空气的流淌与毕驳的火声,人人脸上一片激荡肃穆,双眸沉醉发亮,仿佛胸中燃烧着一团豪情欲试的火焰,好些蒙古男子还忍不住擦拭眼角。

“这是一首讲述成吉思汗征战一生、追忆其丰功伟绩的蒙古史歌,念古思今,难怪那些蒙古人会忽然伤感了。”微云悄悄向玉容道。

玉容目光闪烁,透着薄纱注视着那屹立挺拔的湖蓝色蒙古袍少年,低声道:“虽然我听不懂他唱的什么,但他唱的如此真情流露连我都感觉到了那份伤感与惋惜,也难怪他们本身了!”

歌声结束,余韵犹在回响,没有人叫好,每个人都还在回味。过了好一会,现场方爆发出响彻天际的叫好声与掌声,连康熙都为之倾倒,立即召见了歌者行赏。末了,众人方回过神来,皆伸长脖子等着大清这边的唱和。众阿哥面面相觑,众人都明白,无论接下来谁出声,在方才那恢宏大气、荡气回肠的歌声衬映下,都将苍白如纸。

正在踌躇之间,只听李德全高声道:“请太后身边女官如星姑娘上场为诸位献上一曲!”

众阿哥一头雾水,都很好奇太后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如星姑娘,纷纷瞪着眼睛向同样在轻纱后的太后方向望去。蒙古那边,因听见要上场的是太后身边的宫女,也都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饶有兴致的期待着。

玉容俏俏向绾绾耳语两句,绾绾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向太后福了一福,款款上前,又在康熙面前福了福,平静如水应道:“奴婢如星遵旨!”康熙点了点头,她便抱着瑶琴步入场中,身后跟着一同样装束的宫女,持着一管碧萧,那是惜儿。

众阿哥不觉低低一声惊呼,只有胤禛、胤禩等隐隐猜到了是谁,并不显得有多诧异。胤禛不觉望了胤祥一眼,见他眼睛一亮,随即黯淡,握紧了拳头跟着又一松,他皱了皱眉,心中暗叹。

诸位阿哥是领教过绾绾的唱功的,也知道她在京城有多红,但她所唱那些歌轻柔婉转,乃是小女儿风情,与方才那蒙古歌者的浑厚大气根本无法可比,都有些替她担心。蒙古诸人见绾绾衣着打扮皆平常,火光下阴影摇曳重叠容貌也看不出哪里出众,行动也是如寻常宫女般规规矩矩没什么特别,都不禁有些轻视。

绾绾不理一句半句传入耳中的闲话,带着惜儿站至中间,恭恭敬敬垂着头向着康熙与诸首领方向福了福,又向周围福了一圈,微微一笑,说声“献丑”,微昂着头舒了口气,随即盘腿轻盈落座,将瑶琴置于小太监刚抬上来的小几上,惜儿亦直身跪坐在她的左侧,拈着碧萧放在唇边。

二人相视一眼,箫声先起,浑厚古朴凝远,带着浓浓的古意犹思,让人眼前徒然一亮,紧跟着琴声袅袅绕上,铮鸣之间,声如珠玉已冉冉升起,正是一曲《历史的天空》,《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啊,一夜风云散啊,变幻了时空。聚散皆是缘啊,离合总关情啊,担当生前事啊,何计身后评。长江有意化作泪,长江有情起歌声,历史的天空闪烁几颗星,人间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

正对着月明风清,朗朗星空,天旷地阔之际,对着一群最有历史沧桑感的人唱着历史的歌,恰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具。玉容从来没怀疑过这首歌从词到曲带给人的共鸣与震撼,也没怀疑过绾绾的唱功与嗓音。当歌声停止,绾绾双手抬起,缓缓落在琴上,微昂着头,目如朗星,眉似新月,月光下,她的脸呈现着柔和的象牙黄,恬静而温柔。她轻轻起身,与惜儿一同面向着康熙一面跪下,道:“奴婢献丑了,还请皇上与诸位王爷、贵人海涵。”

现场依然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叫好,没有一个人鼓掌,仿佛不愿意惊散了空气中歌声的余味,人人呆若木鸡,目不转睛望着她。此刻的她,依旧是那身平常的衣裳,依旧是平常的妆扮,依旧是平淡的声音。只不过,人人都觉得不再平常,因为她的韵味,正是一种淡极始知花更艳的韵味,这正是她的聪明之处,于寻常处见奇崛。

康熙含笑缓缓点头,道:“好,好!好词,好曲,好歌啊!真不愧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李德全,将这琴箫赏了如星吧!”

绾绾忙叩谢不已,垂首退回太后身旁的纱帐,拜了太后,与玉容相视一笑。

有几位部落首领原本目光烁烁,蠢蠢欲动,想向康熙讨要绾绾,但一听说是太后调教的人,顿时吓了回去不敢再提。其中一人良久方喃喃道:“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词好,唱得更好!皇上,请问这首词是何人所作,此人真乃睿智豁达之贤人也!”

康熙遂扭头向太后那边笑笑,道:“如星,你说说吧。不必过来,就在太后身边回话即可。”

绾绾一愣,有些许错愕,玉容那厢却被茶水呛得咳嗽不止。她想起了当时绾绾初闻此曲,也是折服不已,问她是何人所作,玉容一时起了玩心便随口胡诌,谁会想到今日康熙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起来,她有些头皮发麻。

绾绾推脱不得,只好犹犹疑疑道:“回皇上话,是一位叫四条眉毛的先生所作!”

“四条眉毛?”康熙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挡着嘴咳嗽,道:“四…四条眉毛?有这样的名字吗?”而那些阿哥们、部落首领们一个个也都面容古怪憋着笑。

绾绾也有些尴尬,讪笑道:“回皇上,那位先生是前一阵子偶然遇上教了绾绾的,他自称四条眉毛,绾绾确实不知姓谁名谁。”

“可是,人怎么会有四条眉毛?”某胡子络腮的蒙古王子睁大了眼。

“这个,也许是两条眉毛加上两撇胡子吧?名号嘛,倒是挺形象的,看来这位四条眉毛先生显然不愿意透露身份啊!”胤祥想了想,替绾绾回答了。玉容投去赞赏一瞥:这小子就是聪明!

“高人,实在是高人!能想得到这种名字的就不寻常,一定是高人啊!可惜不能一见!真是可惜了!”不知谁赞叹着,众人跟着附和不已,又说起当晚的才艺比试,无不对绾绾心悦诚服。

康熙哈哈大笑,举杯论盏,宾主尽欢而散。

第二卷 第67章 入宫养病

晚间休息时,胤禛冷不防向玉容道:“那个什么四条眉毛,爷瞧着八成是你搞的鬼吧?”

“啊?爷怎么会这么想?”玉容吓了一跳。

“哼,那个绾绾跟你眉来眼去也不是第一遭了,爷不用想也知道。一直以来她唱的那些歌,从词到曲都透着古怪,似乎跟当今盛行之曲调格格不入,要说她自小生长京城,根本不可能会那些,而你跟她走得那么近,她的师父爷猜想没有别人,就是你了,对吗?”

这一问玉容却是早料到了,当即笑道:“不错,爷知道也没什么嘛!这些曲子都是从波斯传来的,当年我在大西北——”

“容儿!不要再拿大西北说事!你就不能对爷说实话吗?”胤禛脸色显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灼灼的盯着她,迫着她,仿佛在探寻什么秘密。

玉容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眼睛,强作镇定道:“我不知道爷在说什么,本来事情就是这样的嘛!爷想得太复杂了!”

“真的吗?那么,你在大西北还见过什么奇人,经过什么奇事,不妨一次给爷说来听听,如何?”胤禛咄咄相逼。

玉容张口结舌,索性耍赖道:“我还是个病人啊,爷你不说照顾人家好好休息,还让人家劳神费思,非得这么样吗!”

胤禛沉沉的盯了她几眼,叹气道:“算了,早些安置吧!容儿,你一定要记住,不管你是谁,你都是爷的容儿,明白吗?”

“啊?”玉容睁大了眼,心头却一紧,有些浮虚。

不几日,康熙带着众人起驾回京。玉容身子尚未痊愈,便由胤禛领着一队侍卫与她一道缓缓而行,比大部队足足迟了十十来天方才到京。一路上优哉游哉,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走动已无大碍,只是站久了会头晕、不能再受碰撞。

没想到刚回府,便听说太后由于路途劳累病倒了。老人家一旦病倒本就恢复的慢,又加上她不怎么耐烦喝药,病势更是无减,精神郁郁。

康熙向来事亲至孝,太后病倒了,他每天都亲自到慈宁宫侍疾,**嫔妃格格、各位阿哥、各王府阿哥府上的命妇福晋们也不能落后,弄得慈宁宫一天到晚人来人往,门槛都要踩断了。太后大不耐烦,赌气让谁也不许再上门来,连康熙也不许,只留下兰馨,又特意命玉容进宫,说是两人一起养病,既解闷又不必劳烦其他人,玉容只好带着小山,住进了慈宁宫。

临去前,康熙特意召见,首先对她的身体情况表示了关心,然后和颜悦色的要求玉容定要想法子让太后开怀、乖乖的按时服药,听得她头皮直发麻。她不觉偷偷瞟了康熙一眼,嗯,瞧着倒是和气,只是和气中透着三分狡黠:敢情他觉得终于抛出去一个烫手的山芋啊!

“玉容丫头,能做到吗?”末了,康熙问道,笑得和蔼可亲。

“皇阿玛,儿媳自当尽力。”玉容字斟字酌。

“怎么能说尽力?是必须!丫头啊,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拿出你救小十七、救八福晋的勇气来,好好的侍奉太后,懂了吗?你不知道,你受伤之后太后有多担心,如今你无恙了,正该在太后面前表示孝心,你说对吗?”康熙再接再厉的鼓舞着她。

“皇阿玛说的极是,儿媳记住了!”这一次玉容答得极快,斩钉截铁。

“嗯。”康熙满意的笑着点头,“这就对了,去吧!短了什么尽管说,若是太后那边不方便,就直接叫人找李德全!”

“儿媳谢皇阿玛!”玉容叩谢而出,在心底酸酸道:若是您老这最后一句话放在第一句说,那该有多好!

第一次入宫的小山忍不住东张西望,对一切都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和新鲜感,让玉容不禁想到第一次入宫时的自己:估计也是这副傻像吧?她终于忍不住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襟,道:“别看了,傻死了!枉你平日里是个处变不惊的稳重人,没想到也是这副傻样子。咱们还得住一段时间呢,还怕没的看?”

“这可是皇宫啊,侧福晋!”小山收回了目光,摆正了脑袋,说话的语气却丝毫没有觉得羞愧。

玉容哭笑不得,伸出指头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半真半玩笑道:“小山,这里不比府里,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不关己事不张口,更不要伸手,懂了吗?”

“侧福晋放心,奴婢的责任只是照顾好侧福晋,别的事奴婢一概不管!”小山答得很干脆,在这一点上,她是十分清楚的。

二人来到慈宁宫,放置好东西,便过去拜见太后。咋一见,玉容吓了一大跳,一个多月前那个神采飞扬、脸色红润的太后变得憔悴苍老了许多,脸色显得蜡黄无光泽,双颊凹陷,没精打采,说话都有些颤巍巍的。

太后见了她倒是很开心,扶着兰馨的胳膊,笑盈盈喘着气道:“玉容啊,回京了也不说赶紧来看望哀家,跟老四一路上还没缠绵够么?还要等哀家请你,哼,枉哀家那么疼你了!”

玉容有些不好意思,忙上前屈膝甩帕子福了一福笑道:“太后您别恼,奴婢可没一日不记挂太后,只是…只是刚回京好些事要应付就耽搁了,奴婢还正想着这几日要来探望太后呢,可巧您老人家的旨意就到了!”

“是啊,皇太太,您就别怪小四嫂了。依我看啊,不如让小四嫂多住些日子,也就补回来了!”兰馨也笑嘻嘻道。

“还是我的兰丫头向着我,就这么着了,玉容丫头,你愿意吧?”太后笑盈盈的。

玉容哪有别样话可说?忙笑着没口子的答应着。太后又细细问了她的身子有没有恢复好,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又问与胤禛一路上都做什么去了,何至于这么迟才到京;又问一回扬州的风物等等,闲话一阵,就见太后身边的宫女银烛垂首躬身捧进来一个小小的金边海棠填漆乌木托盘,上盛放着一碗黑黝黝的药水,向着太后屈膝微笑道:“太后娘娘,药煎好了,请您服药吧!”

太后立刻垮下脸,嫌恶的皱皱眉,侧过头挥手不耐道:“拿走,拿走!闻到那股子怪味就够呛了,谁还喝得下,喝了也咽不下去!快拿走!”

银烛嘴角动了动,求救的望向兰馨,见兰馨拿眼瞟玉容,她便也转而把那道目光投向玉容。玉容自己便是最怕喝中药,此刻闻到那青花瓷小碗中明晃晃的药汁飘来一股不能言状的怪味,忍不住捂着头俯下身作呕。兰馨与银烛一怔,望着她呆住了,太后却眉开眼笑道:“还是容儿才能感同身受啊,到底咱们都是病中的人!她们只知道逼着哀家喝药,哪里明白哀家的苦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