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边余辉未尽,胤禛难得居然回来了!玉容从桂花树下摇椅中起来,笑盈盈迎上去偏着头道:“奴婢今晚有幸与爷共进晚膳吗?”

胤禛信手揽上她的肩往屋里走,略显疲惫高挑着眉,微笑道:“几天功夫就变成小怨妇了?”

玉容“嗤”的一笑,撇嘴道:“你是罪魁祸首,反来取笑人家!”终于有机会在醒着的时候见着他,忍不住打听道:“那位陈小姐的事怎么样了?”

“这是你该打听的么?”胤禛想也没想警告性瞅了她一眼,然后却道:“此事最终由皇阿玛定夺!以后不准再提,尤其在外人面前,知道么?”

胤禛皱了皱眉,几个月前听说陈鹏年因贪污案发畏罪自尽,他和胤祥密议一番便觉内有蹊跷,胤祥本还想请旨彻查此事,后来太子的门人插手进来,嗅觉极其敏锐的胤禛便阻止了胤祥的举动,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事竟由玉容误打误撞碰上陈鹏年的女儿给牵扯了出来。康熙因此命他和三阿哥胤祉共同审理此案,结果越牵越复杂,抖落出太子许多卑劣的行迹,贪污税银只不过是其中一项,其余什么放纵门人家奴勒索地方官员、肆意鞭挞辱骂朝廷命官、排除异己草芥人命、强占良田庄园、暗地搜买强抢民女……简直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当然,太子这些罪行并不全是陈小令手里掌握的证据牵出来的,八阿哥九阿哥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借花献佛”、“借题发挥”的大好机会,暴了太子不少料,把康熙气得急怒攻心,吃不好睡不好,狠狠数落训斥了太子一番!

太子的事自有康熙定夺,胤禛所担心的却是玉容。依太子的心胸,他遭受此番劫难,定然迁怒玉容,连带恨上胤禛胤祥,八成还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在背后指使的!他不禁苦笑,这难道是天意?老天爷都在把他往太子对立面推么?而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还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居然还缠着他撒娇问陈小令出示的证据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胤禛微蹙着眉头,不带表情的瞅着她,似在探究她为何都不知道害怕?他哪里知道,玉容压根从来就没把太子放在眼里,因为即便历史知识非常有限的她也很清楚,太子就是个炮灰,修不成正果!

玉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着胤禛拧成一团的眉,似要把他抚平,有些心虚垂眸道:“不说就不说嘛,干嘛又皱眉头!”

胤禛轻轻拿下她的手,握在掌中,嗔道:“看来爷得给你立立规矩了,才说的话就忘了!什么不该打听偏要打听——几封信、一个账本,也难为那陈小姐心思,东西就藏在她那把琵琶里!”他嘴里责着她,依然顺口说了出来。

玉容身子一震,不觉赞道:“好聪明的姑娘!又聪明又漂亮,不知谁有福气——对了,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她?”

胤禛道:“陈鹏年已经平反,陈家的人也都赦免了!莫再问了,再问爷可不饶你!”

玉容吐了吐舌头,微笑道:“那陈小姐是个好人,她没事我也放心了!奴婢可是一直谨记爷的教诲,不该问的事从来不问……”

因为横空插进了陈鹏年这一档子事,把康熙气得不轻,原本稍稍舒意的好心情立时荡然无存,惊悉太子一桩桩公布不得的劣迹行径,想到自己百年之后大清江山要交到他的手里,更添了一层烦躁。弄得原本打算奉承圣意好好游玩赏心的地方官员也不声不响的缩回了脑袋,不敢去触碰霉头;就连胤祉兴致勃勃计划中与江南名士曲水流觞的诗会也悄没声息的夭折掉!康熙的好心情已经消失殆尽,他怎么也没想到,江南的繁华,水乡的温婉,撕开表面看到的竟是如此乌烟瘴气,吴侬软语、莺莺呖呖掩盖不了冤臣的凄厉嚎哭!

陈鹏年沉冤得雪了,陈家人被赦免了,太子也痛哭流涕决心悔改了,江南官员自查收敛了,康熙在拙政园独自沉思了三天,长叹一声,传旨回京。本为赏心悦目而起的南巡就此沉重别有滋味的宣告结束!

第二卷 第95章 周岁抓阄

回到京城,已是五月。

天气很好,一扫离京前的阴灞,明媚得晃眼。江南的桃花已谢,这的才刚刚含苞初绽,柳条也才抽出金黄的嫩芽,远远望去如一片柔软密织的金丝瀑。玉容不禁想起兰馨出嫁那日,包裹在一团红得耀眼的喜袍中,她淡而失落的话:“小四嫂,你瞧,古人尚有折柳送别,如今这宫里的柳条还没发芽,我就要走了!”

杨柳依旧,人面已远,远成永恒,远至地老天荒!她终究不能再回来,不能有机会再看一眼那如瀑如丝的杨柳!

玉容俏立在四贝勒府西花园中,呆呆的对着柳枝出神,不远处是带着弘历、弘昼嬉笑玩耍的嬷嬷丫环。

“姐姐,您站了半日,口渴了吧?”耿氏怯怯的笑着,双手托着海棠式填花茶盘递过来,上放着一盅白瓷印荷花带盖茶盅。一袭淡绿裙衫,梳着油光水滑把子头,柔婉的眼,细长的眉,朱唇鸦鬓,越显娇怯可怜。

玉容微微一笑接过茶并没有道谢,先前也是这么着,她一句随口的“有劳”吓得耿氏惊恐不安脸都变了。只淡淡道:“早跟你说过,以后不要这样了,人家看了不好!”

耿氏笑了笑,道:“我没什么可报答姐姐的,姐姐就让我尽尽心吧!如果不是姐姐,只怕我早就——”

玉容嗔她一眼,笑道:“好了好了!以后快别这样了!我之所以把弘昼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会真心对他好,不会教他学坏!我何尝没有私心呢?当不起你这么感恩戴德啊!”

耿氏忙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把弘昼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照顾,我会好好教他做一个好儿子、好弟弟,不会让姐姐操心。”

玉容明白她的意思:弘昼将来绝对不会和弘历争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握了握耿氏的手。其实那样,也好!至少他可以平平安安富富贵贵的过一生。千万别像弘时,那孩子看人的目光已满是不甘和仇恨了!她不由庆幸,幸好弘昼给了耿氏这样性子宁静平淡的人,当初误打误撞,不想歪打正着,这正是最好的结果,好得出乎意料!

“奴婢给爷请安,爷吉祥!”耿氏略带惶恐的声音与垂首低伏的身影打断了她的思绪。稍一抬头,胤禛石青箭袖长袍,同色银线镶边带束腰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稍稍福了福,笑道:“爷怎么来了!”迎上前去,耿氏已经默默离开,把弘历弘昼兄弟送回忘月居。

胤禛笑道:“还有几日就是弘历弘昼周岁,皇阿玛今儿特意提到了,咱们得重视起来!你啊,做额娘的,没事人一样,一点准备都不做!”他不觉想起当初弘辉弘时离周岁还老早,那拉氏和李氏便已在他耳畔不知提过多少次了。

玉容愣了愣,懒懒笑道:“不就是小孩子过个生日吗,就那么回事!再说了,这种事向来都是嫡福晋操办的,哪用得着我操心啊!”

胤禛揽着她的腰,无奈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咱们满人是很重视抓周的吗?你也多想想,把能想到的都准备出来,瞧瞧咱们儿子选中什么!”

玉容笑着一耸肩,颇为应付般笑道:“好吧,我可是想到什么拿什么,你不许拦我!要是兰馨妹妹在——”忽觉不对,忙刹住了。

胤禛身子微乎其微的颤了一下,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低低道:“容儿,不要再胡思乱想!这些天你神思恍惚闷闷不乐,只是拿着她送你的香囊发呆,爷都看在眼里!皇家向来如此,生离死别,种种不得不为之事,等你见多了,也就明白了!”

玉容的手忍不住紧紧一握,她从怀中掏出那缀着长长金黄流苏的香囊,橘红的底色上一大一小两朵粉红的千层茶花并蒂依偎,托在三四瓣碧翠椭圆的茶叶上,颜色刺目的娇艳鲜活,仿佛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散发入鼻。

胤禛却吸了吸鼻子,有些诧异问:“这香囊里缝的是什么香料?好特别的味道!”

玉容“嗯?”了一声,将香囊放在鼻端用力嗅了嗅,道:“好像,是茶叶?”她信手递到四阿哥鼻子前,笑道:“爷觉得呢?”

胤禛半眯着眼吸了吸气,道:“香味浓长幽远,带着岩骨花香,是福建的顶级陈年武夷岩茶!哪有人用茶叶做香囊的!她这古怪心思,唉!”

“福建?”玉容心中一震,眼眶差点红了。白川奇是福建最大的茶商,这武夷岩茶定是他赠给兰馨的吧?可惜,他终究负了约,没有实践进京看她的诺言,望穿秋水中,她默默的离去,踏上那无法回返的远路……然则他即便来了又如何?依旧什么也无法改变,彼此空对,徒增伤心而已!

“你又怎么了?”她迷离空濛、飘忽不定的眼神让胤禛的声音忍不住含了几许焦虑。

“弘历弘昼抓周那天,是不是会很热闹、来很多人啊?”玉容笑了笑,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那当然!爷的儿子嘛!”胤禛剑眉一扬。

到了那日,果然热闹得走城门一般,四贝勒府门口乌压压的车马轿阵排出去足有半里,往来宾客穿流如梭,府门前迎客司仪高声唱喝夹杂着阵阵熙攘喧闹之声,在四贝勒府上空萦绕久久不散。

由于有了上次的教训,大家再次见识了四贝勒对于送礼一事上的油盐不进,此次来的人虽然更多,礼却简单了,多是小孩衣裳玩物,只有皇阿哥们送了些稀罕物件给小侄子,胤禛不好推辞收下。出乎意料的是,康熙送的礼却分外的重,一对对碧蓝宫装、把子头、花盆底,打扮得中规中矩的宫女们齐胸托着托盘,铺着明黄绸缎软垫的托盘中尽是御制珍宝,看的人眼花缭乱,引来观礼人群中一阵阵低叹的羡慕唏嘘。

玉容好不纳罕,康熙儿孙满堂,又不是没见过孙儿抓周,何必弄这么大排场?难道是因为极其满意四阿哥不收礼的举动要一次给他补回来?事后玉容忍不住问胤禛,胤禛只笑道:“怎么?嫌多了吗?送给你好生收着就是了,难得皇阿玛心情好!”他心里却明白陈鹏年一案他处理得恰到好处,不动声色替太子留了脸面,避免了太子恶名鹊起的下场,康熙对太子依旧怀有很深的期望,胤禛如此体谅他的心思,他心知肚明却不便明着褒奖,便借着弘历兄弟抓周的机会大加赏赐,也算是父子二人心意相通了!

大红蟒缎金线刻丝锦袍裹着的弘历兄弟俩被嬷嬷抱过来放在琳琅满目包罗万象的一大堆物件中,两人依依呀呀扭着身子爬了半天,随手拿一件扔一件,最后索性一屁股坐下,咬着手指头吃得津津有味嗯嗯有声,惹得宾客们抿着嘴笑又十分期待的瞧着他们。

胤禛皱了皱眉,忍不住过去抱扶着弘历,强行将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弘历不干,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阿玛,依依呀呀在他身上挥舞着小手,众人忍不住好笑,却猛然发现弘历手里紧紧握着一物再不松手,纷纷都笑着道:“抓到了,抓到了,快看看小四阿哥手里拿的是什么!”胤禛一怔,顿时哭笑不得,弘历手里拿着的竟是他怀中一枚私章,拇指大小一方莹润泛着柔光的田黄玉,顶部雕刻着一尊弥勒佛,下部刻着“圆明居士”四个小篆。

胤禛还没说话,近处的胤祥也认出来了:“咦,这不是四哥那枚圆明居士印章嘛!”阿哥们一看,无不乐了,都说这孩子有眼光,满桌子的好东西不要,一拿就是自家阿玛的心头好。

胤禛别号圆明居士,这枚田黄玉印章乃是康熙所赐,亦是他的心头所好。玉容亦抿嘴一笑,心道这个儿子太能了,要什么不好,一出手就把万园之园的圆明园要去了,虽然此时圆明园还没出现,但终究会有的!转眼瞥见微云透过来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眼神,不觉一怔。

弘昼就更有趣,什么都不要,一把拽着同胞哥哥的衣袖任凭胤禛玉容以及嬷嬷丫环拉扯死不松手,望着哥哥呜呜有声,一副“我跟你混”的样子,弘历看起来也很享受的样子,往弟弟身边靠了靠,让他拽得更紧,把众人乐得够呛。气得胤禛晚间向玉容抱怨:“瞧瞧你的好儿子,把爷的脸面丢尽了!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家小孩抓周是这么个场面的!”

第二卷 第96章 城外休养

德妃冷不防向玉容道:“《女诫》可读熟了?抄好了?”

玉容心里一抽,她还以为德妃忘记了,没想到她依然关心她是否做了“贤妾”。“回额娘话,还有几张就抄好了,过几日奴婢就给额娘送来!”

德妃轻描淡写的笑着,“送不送来不重要——你可懂了?”

“懂……了!”玉容心虚。

“懂了就好,老四最近都歇哪啊?”德妃纤手轻揭茶盖,漫不经意拨弄着手里的盖碗茶。指甲上套着的三寸来长的套子镶金嵌宝,金光闪闪。

那拉氏叫了声“额娘”正要寻个由头起身避开,德妃目光一闪,面色转严,冷冷道:“你坐下,哪都别去!你是老四的嫡福晋、四贝勒府的女主人,就该拿出应有的款来,替老四好好打理府上。四贝勒府后院的事,你都该听,更该管!”

“是,儿媳明白!”那拉氏起身、垂头、屈膝。

德妃的目光又瞟到玉容身上,缓缓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可知道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本宫不愿意自己的儿媳妇中也有专宠的妒妇!我知道你和老八媳妇走得近,别学她,咱们关起门来说句话,皇上对她早已是不满了!”

听她提起微云,玉容猛的抬了一下头,随即又垂了下去,心中不禁为微云不平:原来只要丈夫不纳妾、不雨露均沾,不管做老婆的有没有做什么、说什么都铁定成了妒妇!

“额娘教训的是——”玉容缩肩垂头,双手逼在面前下意识绞着手里的帕子,忍着压顶而来的空气规矩回道。

德妃却不再说什么,头上的珠钗微微晃动,眼神冰凉到了极点,半响方缓缓道:“皇上的**从来没有专宠的嫔妃,本宫似乎记得皇上曾说过,只有胸无大志平庸碌碌之辈才会为石榴裙所羁绊,你们听听,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不希望你们姊妹们为了争风喝醋些须小事坏了老四在皇上心里的印象,老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容易!”

玉容诧异的抬了抬眉,德妃的话让她心绪纷乱如麻。她的话听起来很荒唐,似乎又很合乎时代的道理。她从来没有想过,“专一”这种令人向往、骄傲、羡慕、心醉的感情态度原来竟是一种罪过与羁绊!她有点不知所措,有点茫然,有点紧张心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从德妃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似乎很严重,远远超乎她想象的严重。

那拉氏默不作声,态度越发恭顺聆听教训,只把眼瞟了一瞟她。

“你这个嫡福晋也太贤惠过头了吧?你们爷子嗣单薄,皇上是提过的,虽说此次得了两位小阿哥,可总不能单指望一个人吧?那么多女人都是做什么的?摆设还是木头?若是不会伺候,那也容易,马上就要选秀了,到时候本宫再给他留意两个伶俐的!”德妃瞪着眼,是真恼了。

玉容手心一紧,心里顿时涌起极不舒服的感觉,她耳边尽是回响着德妃这句刺耳的话:再给他留意两个伶俐的!

“额娘,”那拉氏舔了舔嘴唇,艰难的开口陪笑道:“额娘您教训的是,儿媳心里也一般着急,可爷才是贝勒府的主人,爷要歇哪儿媳也不敢干涉啊!”

德妃锐利的眼风一扫,玉容不能不开口,她不禁暗暗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亲身体验了才发觉原来是这般的沉重难耐。

“额娘,奴婢……奴婢明白额娘的意思了!”她咬着嘴唇,吃力的挤出这一句重若千斤的承诺,突然心头一阵疲惫:她以为她已经融入两人、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里的一切,原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她习惯的只是胤禛刻意保护呵护的一个小角落,走出他的呵护,她依然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样吧,你到城外庄子上休养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把《女诫》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吧!”德妃的眼光柔和了些,金光闪闪的指甲套轻轻拂过硬红的茶几,说得轻轻巧巧。玉容心里一沉,德妃此话含含糊糊,分明就是她什么时候让她回来她才能回来。

“是,奴婢明白,明儿奴婢便向爷自请出城休养!”玉容不得不极有眼色的应承着。平心而论,她其实也宁愿甩头出城,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也不愿意亲口亲手把自己的男人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出城,她反倒是赚了!

出乎意料的,胤禛对她的请求既不意外也不反对,他只是将她按在胸前,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她乌油的秀发,而后低低道:“那也好,京城里热得很,暑气太重,城外倒清爽些,景致也更好!就去积翠庄吧,那有山有水,离京城也不远不近。”

玉容从他胸前仰起头,报复性在他肩头狠掐一下,咬牙道:“德娘娘倒很疼爷呢,张罗着要给爷挑两个伶俐的跟前人了!”

“是啊,爷也没想到她也会替爷着想!”胤禛不自觉轻叹,目光悠悠望着前方。

“你——”玉容气得倒噎一口,看他不像逗自己玩的模样,露出不敢置信失望极了的神情,气呼呼扭过身子,薄怒含嗔悻悻道:“原来爷早有这心思啊,倒是容儿多事碍事、太没眼色了!”说毕气忿忿进了里屋。

胤禛一怔,回过神来,忙提脚跟了进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搭在她的肩上,笑道:“爷不是那个意思,乖容儿,你想左了!”

玉容哼了声,肘弯向后一顶,酸溜溜道:“管你什么意思也与我无关,你爱怎样怎样,谁敢说半个不字?你是贝勒爷嘛!”不知怎的触动心肠,竟差点滴下泪来。

胤禛抱她的手臂更紧了紧,在她耳畔用低而毋庸置疑的声音道:“爷答应容儿,不管府上再进来几个,爷都不碰她们,爷只要容儿一个,好不好?”

玉容没来由的心一松,仿佛解决了什么悬而未决的大问题似的。她身子微微动了动,道:“可以吗?皇上和德娘娘还等着抱孙子呢!那怎么办?”

胤禛低笑不已,凉凉的手指顺次刮过她的脸颊、鬓角、耳垂,最后不住摩挲着她柔嫩的颈,引得她一声娇哼,忍不住软软往他身子靠去,耳畔被他温热的气息弄得酥痒轻颤,偏他还在那温热的气息中用浓浓的暧昧腻声道:“傻容儿,爷自有爷的法子!嗯,皇阿玛和额娘要抱孙子,容儿不会生么?”

玉容双颊不自觉又飞上一片潮红,心中又羞又恼,暗恨自己竟越来越没用了,在他天长日久深情的溶化下,她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越来越为他沉迷,哪怕迷失自己,迷得晕头转向。

她还在胡思乱想自怨自艾,胤禛嘴手并用,在升级制造着令她沉迷的氛围,“容儿明早便要出城了,乖容儿,今晚……”胤禛低笑着,吻向她迷离的眼眸,晕红的脸颊,胭脂般娇艳的朱唇……

积翠庄还是那么美,只是这次陪她同住的不是胤禛。小山与雪儿留下照顾孩子,陪她前往的只有云儿和两个粗使丫环。

不知是因为积翠庄依山旁水、树木高大葱郁的缘故,还是因为人少的缘故,离酷暑的京城只有三十多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溽热,清凉惬意得让她有些内疚——她知胤禛最怕热,又最重规矩,不管多热的天,身上的行头都不会少一件!哪怕在屋里与她戏耍,除了上床,他的衣衫也依然整整齐齐。这样的炎热溽暑,还不知他怎么过呢。

她没想到绕过积翠山往西,穿过一个山谷,转过两道弯,居然是胤禟的竹邑庄。千杆翠竹掩映着一带流云状水磨灰砖院墙,隐约可见苍灰的屋脊和飞翘的朱檐。这是某个不太热的午后,她带着云儿骑马游荡偶然瞥见的印象。

没料到竟有个如此清雅阔气的邻居,两人相视一笑,策马向前欲一探究竟。不料尚未靠近,半路又被半山缓坡上一道孤寂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只见那人一袭白袍,双手抱膝坐在背阴碧绿如茵的山坡,身后拖一条乌油油的长辫子,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不知在看移动的日影还是在想着什么出神。空旷的四野鸦雀无声,只有时而掠过的风吹动草叶梭梭轻响,静谧的画面让人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玉容以手搭在前额细看了看:竟是胤禩!她好生奇怪,除了上朝办差,胤禩与微云向来形影不离,一个温润如玉笑容温婉,一个秀雅如梅气质似兰,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金童玉女、模范夫妻,可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诡异的荒郊野岭呢?

玉容想了想,留下云儿,自己得得拍马过去笑着打招呼。

胤禩扭头见是她,忙拍拍手站了起来,微笑道:“原来是小四嫂!听说小四嫂身体不适在四哥庄子上休养,可好些了?”

玉容哂然一笑,道:“劳您记挂,好些了,所以出来活动活动!”她故意四处张望,笑道:“咦,怎么不见微云妹妹啊?这么美的景致,八爷居然一个人独享?”

胤禩眼中忽然一黯,随即又恢复了温润的笑容,清清淡淡道:“我只是陪九弟出城有点事,那前边就是九弟的竹邑庄。”

玉容有点狐疑“哦”了一声,还是忍不住笑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太对啊!难道你俩吵架了?不可能啊,八爷也会同人吵架么?说出去人都不信呢!”胤禩向来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从不轻易在人前显露出心底的喜怒哀乐,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与微云有关。凭着与微云的关系和女人的直觉,玉容想也没想,自顾自把自己的猜测唠叨出来。

胤禩笑笑,忽然叹道:“还记得吗?当初若不是因为你一席话,我说不定便错过她了!我曾经对自己说过,此生只疼她爱她一个,绝不容许第三个人插足在我们之间,这一生一世,我只要她,她只有我!”

玉容听得大为解气,不觉拍手赞道:“八爷有此心,叫人听了又感动又痛快!一生一代一双人,八爷,你让我对清朝的男人有了一丝信心,真的!”

胤禩愕然,唇角扬起一抹浅笑,道:“是么?可是,”他的笑容淡了下去,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眼底浮出一层忧郁,“可是我现在才明白,看起来极简单极容易做到的事原来也这么难!别的事我做不得主,没想到连这么点私事也做不得主,唉!”

“也有人叫你娶小老婆吗?”想起去年微云淡淡的话语,似嘲非嘲的表情,玉容神使鬼差的冒出一句。

胤禩一愣,怔怔望着玉容的眼中渐渐多了几分了然。玉容脸一热,微觉有些尴尬,暗道丢死人了,这不摆明了告诉人家胤禛要娶小老婆把自己扔外边来了么?

胤禩并未点破相问,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望着绵绵远山,淡淡道:“从小到大,额娘的眉头几乎没有舒展过,即便她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是空的。她总喜欢静静的坐在宫门对面,默默的对着那扇朱红的宫门,盼着皇阿玛,大多时候,这一盼就是一天。即使皇阿玛来了又怎么样呢?不过一时半刻他还是会离去,我不敢想象,那时额娘的眼中会有多么的失落……我不要微云有一天也变成那样!”

情不自禁拿胤禛来做比较,玉容心中百般滋味,“微云真幸福,作为一个女人,我真的好羡慕她!”玉容自失一笑,无限感慨道:“八爷,您真不该是这个时代的人!造化弄人啊!”她心底琢磨着老天爷不该把她和微云弄过来,而应该把胤禩弄现代去才对!

胤禩一怔,秀眉微蹙,不禁轻笑道:“不该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你觉得我该是哪个时代的才比较合适?

第二卷 第97章 一隔三月

胤禩一怔,秀眉微蹙,不禁轻笑道:“不该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你觉得我该是哪个时代的才比较合适?

玉容偏着头笑道:“一个一夫一妻、不容许纳妾、夫妻平等的时代,您应该属于那里。”

胤禩笑了,笑得十分宽容,“自三皇五帝以来,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时代存在,不过我也很希望自己属于那样的时代。就算不属于也没关系,我不会让微云委屈,不会让她走我额娘的路!”

玉容由衷道:“我支持你,就像当初一样!我没看错你,微云更没看错你!”

“不知为何,这些话我愿意同你讲,就好像我确定你能懂我一般!”胤禩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此时夕阳渐渐下沉,西边的天空铺呈着一片炫丽的晚霞,金色的余晖笼罩着他,如同佛光淡淡的晕圈,此时的他,如此神采飘逸得让人心醉。玉容不禁看呆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叹赞赏。

胤禩手握成拳挡着唇边轻轻咳了一下,笑道:“小四嫂,天色不早了,您……”

玉容猛然回过神来,脸一红,随即仰脸大方一笑,道:“可不是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您请便!”

回到积翠庄,庄里的崔管事在厅上看起来等候多时的样子,玉容尚未开口问,崔管事忙躬身逼手上来笑道:“侧福晋您可回来了!好巧不巧的,您刚出门不多会,贝勒爷就来了!”

“真的?他人呢?”一月余未见他人影,加之受了八爷的刺激,玉容有种恨不得立刻见到他的冲动。

可是,崔管事憋憋吭吭的声音和苦瓜脸告诉她:他已经走了!

玉容一跺脚,叫声“备马!”扭身就要往外冲。倒是云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急道:“侧福晋,不可!”

玉容一怔,方想起自己实质上是被德妃流放在此的,胤禛来看自己多半也是偷了空暗中前来。这么大张旗鼓去追,不是太不把德妃放眼里了?而且为了胤禛到这来的苦心也白费了!

她顿时泄了气,怏怏坐下,不自觉又喝起醋来,想象着他这一个多月如何如何左拥右抱偎红倚翠,自己却在这荒郊野岭寂寞修行,由不得银牙暗咬,气呼呼道:“他这算什么嘛!也不打个招呼就来了,存心的!喂,他,爷可有留下什么话?”

崔管事赶紧上前陪笑道:“爷说过几日再来瞧侧福晋!还有,爷给侧福晋带了好些点心、时鲜果蔬、人参燕窝……”崔管事说着,指了指一旁的乌木四方大方桌,上面放了一堆大小盒子。

“他没说清楚哪天再来?”玉容心里空落落的,恨不得立刻扑在他怀里,揪着他前襟问他有没有娶了小妾进门?脑海中闪过八爷的影子,她也只好认命:为何她的命和微云的命差那么多呢!

从那日起,玉容每天都不再出门,只在庄子上随意转转,即便出门也是就近,并且还特意告诉崔管事一声。她心不在焉,眼巴巴一门心思念着盼着胤禛再次出现。可惜半个多月过去了,桃红、水红、艳红一簇簇紫薇花都要开尽了,胤禛还是没来!她百无聊赖展开他送来的蝉衣宣纸,只能一笔一划的抄写《女诫》度日。

乍然见到路边几从淡紫花瓣、金黄花蕊、细叶瘦枝的路边菊,她才猛然惊觉:已是九月了,一个该当登高望远、菊花插满头的季节!

掐着指头算算,还有三天便是重阳。她记得每年重阳,他那些兄弟们都有一番热闹,赏菊、饮重阳酒、蒸菊花糕、叫小戏班子隔着水音唱上两出,那是何等之热闹。即使那热闹只是表面的,也好过她在这可怜兮兮的人比黄花瘦。

越是委屈,她心里越是恼火,暗自下着决心,若是胤禛还不想法子把她接回去,她索性再也不回去了!横竖他也不少她一个!她赌气的想着。

她犹自暗怒,京城里果然来人了。崔管事气喘吁吁找到辣手摧花的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让她看着都替他急,“行了行了,别说了!前边带路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俏立的身影,白底绿萼梅水泻百褶裙,外套着浅紫折枝梅花上襦马甲,底下嫩绿的绣鞋若隐若现,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过来,浅笑吟吟对着她,不是绾绾却又是谁?

玉容一愣,不知该惊喜还是失望,脸上的表情奇怪已极。绾绾掩口“嗤”的一笑,亲热的挽着她,银铃般的声音欢然道:“怎么?我们好久没见了,我以为见到我你会高兴的!”

玉容回了神,笑道:“当然高兴啦!就是高兴得错了神了!你怎么来了?”她一边说眼睛骨碌碌四处搜寻着什么。

绾绾微微垂下眼眸,下意识掠了掠耳畔的碎发,含羞带娇低声道:“就是我一个人,他……没来!”

玉容古怪的瞅着她,似笑非笑道:“他?他是谁啊?你又知道我在找他?”

绾绾轻咳一声,忙笑道:“不跟你开玩笑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京城吧!太后她老人家想你了,想着你回去陪她赏菊呢!”

玉容脸色一黯,露出几许落寞,酸溜溜道:“还是太后对我最好,还惦记着我!哼!”

绾绾了然的笑笑,道:“你别误会四爷了,四爷其实也惦记着你!多亏四爷前两日献给太后一只菊花枕,太后猛然想起去年你替她采晒菊花做枕头的情形,这才忙着打发我来请你呢!”

玉容心中稍解,嘴上却依然不饶:“这不过巧合罢了!他若心里真有我,就不会把我扔这三个多月也没来一趟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在这破地方,什么消息也不通!”说着向绾绾投过去询问的一瞥。

绾绾却有意无意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笑道:“这些我也不太清楚,我平日里除了唱曲唱戏,偶尔进宫陪陪太后,都是大门不出的!嗨,你这会子有功夫问的,倒不如咱们快些收拾东西走吧,等回去了,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那……也好!”玉容不由自主有些迟疑害怕起来,她害怕回到那离开三月的四贝勒府、害怕见到那三月没见的人会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变化。

她还在踌躇,还在说服自己忐忑的心,云儿却带了那俩粗使丫环过来福了福身,道:“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儿咱们随意带些要紧的吧,剩下的她俩明天再收拾带回去可好?”

玉容见已无可推迟,只好笑笑点头,索性衣裳也懒得再换一套,与绾绾、云儿上车而去。

出乎意料的,仿佛四贝勒府上早知道她要回来一般,远远的便看到管家带着小山、雪儿及几个丫环仆妇在府前迎接,见到稳稳而来的马车,君自迎了前来。

玉容与绾绾道别,下了车,小山与雪儿早笑着叫“主子”抢上前搀扶,玉容笑着与她们说话,眼风扫过,不见胤禛,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了空,找不着安置的地。

“主子,咱们先回去吧!耿格格和小阿哥们都在忘月居等着主子呢!爷说今晚在忘月居用膳,这会子怕也差不多回府了!”小山到底更细心,只悄悄一瞄,便猜到主子的心思。

玉容脸上有些讪讪,不紧不慢道:“福晋这会子不忙吧?回去换身衣裳,该先去见过福晋才对!弘历弘昼可还乖?晚上几点睡?长胖了吗?哥俩爱不爱打架啊?”

回到忘月居,又是一番热闹。弘历弘昼依然养在隔壁的瑞景轩,只是将原先封堵的独立正院门重新打开,方便进出。玉容不在,胤禛几乎没让弘历弘昼在忘月居呆过,还是今天她回来了,小山才叫奶娘把他俩抱过来。三月不见,两个孩子见了她竟不生疏,都挥舞着藕节似的手臂咯咯笑着蹒跚着抢着扑到她的怀里,奶声奶气叫着“额娘”,竟让她鼻子一热,心也跟着颤抖,一种说不清的温情瞬间弥漫了心底所有的空间,原本低落的情绪也好了不少。

可是,当她到了那拉氏那里请安时,好心情立刻又消失殆尽荡然无存。因为站在那拉氏身边的侍奉的,除了李氏、宋氏一干旧人,还垂手侍立着两位十四五岁,梳着油光水滑两把头、眉目清秀娇小玲珑的小女人。

玉容暗暗打量那两人,容貌秀丽,肤色洁白,水灵白嫩如两把子剥了皮的水葱。玉容心里“咯得”一下,涌起无限酸溜溜的醋意。哪怕心里提前备了案,可真人真正落入眼帘的那一刻,她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可以忽略。

第二卷 第98章 第一妒妇

有些闷闷回到忘月居,打发哄走了弘历兄弟,玉容静静坐在月洞前,趴在桌案上等着胤禛。

她既想见他,又有些怕见他,她怕他变得不一样。她情不自禁的在想,假如他变了,变得不那么在乎她,她将何以立足于此?她不是嫡福晋,没有强势的娘家,没有富足的家底,她凭着立足的仅仅是他的爱!假如失去他的爱——她寒浸浸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她要学习耿格格那样吗?别说她学不来,即便她肯学,也不会有人肯放过她;跟她们斗,她没有兴趣,亦没有资本,她只是一个人,斗不过贝勒府的家法;逃跑?她逃不掉,不但有父兄,还有儿子……

她不禁越想越乱,越想越烦。

夜已深了,那一弯银钩月牙浅浅悬挂树梢,将深墨的天空晕染着淡淡的光晕。晚风拂过树枝,带起一片沙沙的婆娑,似细浪轻抚沙滩,似春蚕吞食桑叶,触动着玉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借着月洞望出去,月已渐渐西移,院门依然沉沉紧闭,她期待的那声推门声始终还没响起来。这一刻,她甚至恍惚起来,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深宫寂寞的女子,正默默嚼着浸入骨髓的寂寞。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红颜未老恩先断,独倚熏笼坐到明。原来等人的滋味,这么不好受!

她焦躁不安,满腔的气愤渐渐变成了担心害怕,害怕什么,她不愿意承认,可是,她是真的在害怕!

终于响起了低沉闷郁的开门声,一对明亮的灯笼照得院中蓦地一亮,明明暗暗的光影中,胤禛清瘦的身影终于踏了进来。

“爷回来了!”玉容的心仿佛一下子飞到云端,脸上露出灿然的笑容,她一边唤着他情不自禁跑了出去扑到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紧紧的抱着他,鼻子一酸,忍不住呜咽起来。

胤禛身子一僵,被她过度热情的反应弄得有些意外,遂含笑回拥着她。感受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鼻息簌簌有声,胤禛吓了一跳,将她从自己怀中放开,扳着她的双肩,急道:“乖容儿,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玉容低头拭泪,嘴一扁,委屈道:“我,我以为你不理我了!胤禛,如果将来你真的不理我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好不好?我不要这样煎熬的等着你,等得,好难过!”

胤禛低叹一声,略显粗糙的手指抚上她的脸,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宠溺道:“爷怎么会不理容儿呢?一生一世都不够,爷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跟容儿在一起!乖容儿,爷刚从皇阿玛那回来,福晋又说了些事,这才来晚了,是爷不好,该打发人来说一声才是!”胤禛在她前额轻轻一吻,揽着她往屋里去。遂又轻咳了一声,笑道:“爷本以为容儿要大发脾气,还发愁该怎么哄呢,没想到却省事了!看来容儿在积翠庄住了三个多月还真是修身养性了!”

胤禛的话成功勾起了玉容的火气和酸气,她狠狠扭了他胳膊一下,使劲瞪他一眼,气呼呼道:“奴婢怎么敢发脾气?若不好性儿怕连站的地都没了呢!自古不都是这样吗?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脑海中闪过两位新人的面影,心里更酸。

胤禛屏退下人,强行将她揽抱在膝上,下颔在她脸上有一下没一下蹭着,故意笑道:“容儿晚膳用的什么呀?爷怎么闻到好大一股酸味!”

玉容猛的偏过头,报复性的咬了他下巴一下,带着点恶狠狠的气味道:“喝醋了,怎样?”

胤禛疼得龇牙眯眼吸了口气,然后用一双晶亮如黑宝石的眸子静静的、认真的、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秀美薄怒的眼眸。许久,在她眉心一吻,柔声道:“容儿就这么不信任爷吗?那两个侍妾爷不能不收,爷没有老八那么傻,跟皇阿玛硬顶!可爷不会碰她们。”

“八爷?八爷,怎么了?”玉容颇有点弃重就轻,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胤禛皱皱眉,有些不悦,“老八的事你打听什么?”

玉容笑道:“爷自己说话露一半藏一半,存心逗人家玩,反而还怨人家!”

胤禛似警告般瞅了她一眼,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皇阿玛指了个秀女给老八,结果老八死活不要,皇阿玛龙颜大怒,连带着我们这些日子都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恼了老爷子!所以,爷一直也没敢去看你!”

“八爷真是专情!微云真有福气!”玉容听得很解气,说得又感慨又羡慕,又含带了点,暗示。

“专情?福气?”胤禛冷笑了一声,道:“老八平日里那么聪明谨慎玲珑剔透一个人竟也会犯这种莽汉冲动,也是奇了!至于八福晋,依爷看,不是福气,倒是晦气!”他瞧玉容睁大着眼,一脸的疑惑,继续道:“老八惹恼了皇阿玛,皇阿玛不好把他怎样,拿八福晋做筏子,斥责她身为嫡福晋,既不能替皇家开枝散叶,又心胸狭窄不容丈夫纳妾,实乃大清第一妒妇!”

“不是这样的,这不关微云的事!”玉容急得大叫,望见胤禛投过来灼灼逼人、疑惑的眼眸,她忙放缓了声调,道:“爷刚才也说了嘛,明明是八爷自己推掉的,为什么赖上微云了?这不公平,不公平!”玉容简直气得心口翻腾,她无法想象康熙的思维怎么这么具有跳跃性,明明是自家儿子的不是,他却能义正言辞的把帽子狠狠的往儿媳妇头上扣!

胤禛瞅着她,突然笑道:“你这话倒跟老八辩解的八九不离十!不过,皇阿玛说,这才是八福晋厉害高明、居心叵测之处!明明是她自己不具妇德、无容人之心,仍然有法子把老八治得服服帖帖向着她说话,连孝义君臣都弃之不顾,公然顶撞他老人家,不是妒妇、刁妇又是什么?”

玉容身子一颤,顿觉阵阵发冷,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可以把不讲理说得如此有理,玉容真不知该是气愤还是佩服。她猛然想起德妃的话,她终于明白德妃为什么那么担忧胤禛专宠她会惹怒康熙,在康熙的心里,对专宠的女人之忌恨厌恶有多深多重,她终于见识到了!她心里涌起很复杂的感情,对于德妃,她应该感谢的吧?可是,她的话却犹如一根根利针插入她的心上,让她始终不能忘记!她又想起胤禩,心里充满了愧疚,若不是那天自己有意无意劝了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坚定的拒绝康熙的安排呢?

“微云现在岂不是要伤心死了?她怎么受得了!”玉容默默叹息。

胤禛又气又好笑,咬着牙道:“得了!这种怜香惜玉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这是老八的事!我说,咱们自己的事都没办,你这么关心打听别人的事做什么?”

玉容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脸一热,侧过脸道:“你,你真的没有碰过那两个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