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09章 出人意料

这飞转直下的消息传来,满朝哗然。然而接着的消息,却像一针兴奋剂,催得人心蠢蠢欲动:康熙下旨由群臣举荐太子人选,并表示遵从众意。

四贝勒府望桐轩中,胤祥一拍大腿,呵呵笑道:“真是叫人痛快!到底是皇阿玛英明啊!”

胤禛漆黑的眸子悠然凝视前方,道:“他这是多行不义自作自受!可是,”胤禛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夹杂着几分不安与不甘,“正如乌先生所说,皇阿玛还是很关心疼惜太子啊!”

胤祥也默然了,胤缇就是因为按捺不住在康熙面前诋毁废太子胤礽,还主动请缨表示愿意替康熙杀掉太子这才惹得康熙又惊又怒,大骂他狼子野心,歹毒不如禽兽,连亲弟弟都想杀害,当场就下令圈禁了起来。同时,又加派贝勒延寿,贝子苏努、公鄂飞,都统辛泰,护军统领图尔海、陈泰等人轮番驻守废太子所囚的咸安宫,名为监视,实则等同于加强了保护力量。

“皇阿玛的心思还真叫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难道真的要起复二哥?可为什么又下旨让群臣举荐呢?唉,真是越想越糊涂!”

胤禛皱皱眉,目视乌思道。乌思道架起拐杖踱了几步,猛然驻在当地,缓缓道:“咱们这位皇上英明神武,行事胆大心细不拘一格,往往出其不意,只怕他真要起复二爷也说不准!”

“怎么可能?”胤祥顿时泄了气,嘟囔道:“我还想借着这次举荐的机会把四哥推上去呢!这样看来,不是又白欢喜一场了?”

“十三爷,”乌思道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请问十三爷一句,若皇上真心依从群臣举荐的结果,四爷能比得过八爷吗?八爷到处做好人,可是人人称颂的贤王啊!四爷呢?在户部办差追缴库银、巡视河工罢免二十几位大小官员包括封疆大吏,您想想,那些官员能向着四爷吗?”

胤禛颓然一叹,抚了抚额,苦笑道:“乌先生说的没错,在人情这一条,我远远比不上八弟!”一想到万一胤禩当上了太子,从此屈居于下,他顿时心烦意乱,胸口闷成一团,长长吐了口气。

“所以,”乌思道目光霍然一亮,闪现着异样的神采,双目直视胤禛,一字一字道:“只有太子复位,对四爷才是最好的局面!”

胤禛一怔,随即茅塞顿开,眼中泛起波光异彩,忽又神色一黯,忧道:“可是,这可能吗?”

“不是可能,而是必须!”乌思道斩钉截铁道:“太子毕竟是皇上亲手带大悉心栽培,又是孝诚皇后唯一的儿子,况且依目前种种情况分析,显而易见皇上待太子比别的阿哥更加亲厚爱护!若是皇上本就打算起复太子,那自然不用说了,否则,就要看四爷和十三爷的了!”

“你是说,”胤禛眉毛一挑:“让我和十三弟举荐二哥复位?”

乌思道缓缓点头微笑道:“不错,四爷和十三爷一定要设法勾起皇上对太子的旧情,让皇上念起太子的好。仅此还不够,”乌思道顺着窗户望向外边爬满山石、苍翠凝碧的藤萝薜荔,幽幽道:“还得给皇上找个台阶下,毕竟太子被废乃有目共睹,起复太子亦需要师出有名才行!”

“啊?那这可难了!”胤祥不由哂笑,心道太子如此窝囊,早该被废了,想要找点他的长处出来替他说话,还真是不容易!

胤禛却知乌思道定然已经有了主意,很有默契的将目光投向他,只听得乌思道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道:“听说三爷和八爷之间芥蒂不浅?”

胤禛一愣,点点头道:“不错,八弟从前是依附于三哥的,后来他不知怎的拉拢了老九老十老十四自立门户,还从三哥那里挖走不少门客,三哥面上不说,心里自然不会痛快,两人一直有些意意思思的。先生是想让三哥对付八弟吗?这不太可能!三哥只会读书,胆子又小,论心计手段人脉绝不是八弟的对手,不然他早就——”

乌思道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三爷也不希望八爷当太子,那就好办了!”

“这怎么讲?乌先生,爷给你越绕越糊涂了!有什么主意你倒是快说啊,吊得人心急!”胤祥满眼狐疑,耐不住性子嚷道。连胤禛也如坠云里雾里,兄弟二人一齐盯着乌思道。

乌思道冷笑一声,微微仰了仰头,道:“八爷党最近喧声造势好不厉害,连招摇撞骗的小小江湖术士都跳出来说他什么贵不可言!嘿嘿,鬼神之说,人说有就有,说无就无,他可以用咱们也可以用!这事,还要三爷配合……”

三人计较密谋一番,待商量好,已是月上中天,凉意沁人。胤祥心情大为兴奋,出了四贝勒府,深深吸了口清冽微凉的空气,打马往七条胡同翩若馆去,那是绾绾的住处。

自打胤祥放出来之后,二人劫后重逢,顿生恍若隔世之感,比从前更加难舍难分、如漆似胶,几乎每天都要见上一面温存一番方才安心。依着胤祥的主意,恨不得绾绾立刻住进十三阿哥府,只是绾绾深知自己身份尴尬,坚决不肯。

八贝勒府中,胤禩和微云依旧冷战,日日宿在书房中。胤禩在微云那里大受刺激,发誓定要做成这件大事,让她、让所有人重新认识自己,让额娘良妃扬眉吐气!而微云自小金尊玉贵,又是个腼腆骄傲之人,胤禩不来低头,她也不肯、不会做小伏低。眼见胤禩、胤禟、胤俄、胤祯等为了康熙一道“着群臣举荐太子”的圣旨忙得热火朝天,她心急如焚,却不知该怎么阻止,憋着满腔心事,日日忧愁烦闷不堪,夜夜倚窗对月长吁不已。

好不容易逮住落了单的胤禟,微云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他拉到僻静之处,用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从未听过的语气十分严肃的告诫他一定要劝说胤禩打消心底那可怕的念头。

胤禟仿佛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既是表妹又是嫂子的女人,她依旧那么俏丽高贵,然而他总觉得她的身上带了一种过于清冷的气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与从前竟判若两人。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这次八哥会这么生气了!胤禟笑了笑,道:“八嫂这是什么话!皇阿玛的圣旨说得明明白白,这是多好的机会!八哥终于可以施展才华抱负,我们做兄弟的都替他欢喜,为何八嫂要给他泼冷水呢?您可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你的态度啊,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今日的话我老九就当没听过,八嫂,我还约了兵部尚书一干人喝酒呢,告辞!”

“九弟!”微云的心一沉,一股凉意霎时传遍全身,她仍不死心,叫住了转身欲离去的胤禟,仰天吁了口气,沉沉道:“天威难测!有的时候看起来明明白白的事未必就是那么明白!”

胤禟身子微微一动,嘴角扯出一缕微笑,扭头道:“多谢八嫂提点了!”说着一甩袍子大步而去。天青的硬底皂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脆响,越去越远,回响在微云的心上,却是那么清晰,清晰得叫人胆战心惊。她明白,那远去的,不仅仅是胤禟的脚步声,而是她想要救他的最后的希望……

心底仿佛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微云身子一软,扭身跌坐在假山石畔。似不受力般她躬着身子,捂着胸口,难过的闭上了眼,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滑落,她涩涩的撇了撇嘴角,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句话: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

第二卷 第110章 太子复位

康熙四十七年终于过完了。京官与地方官的举荐奏则也一封一封陆陆续续都递到了京城,交由上书房统计存档。康熙仿佛局外人一般,自打下了这道圣旨之后便再也没有片言只字提到这件事,也绝口不问进展如何,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胤禩原本是极精细之人,无奈被这天降的大好事迷昏了头,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过于兴奋、轻飘飘的状态,根本无暇思及其他。胤禛却是暗自高兴,心里多了几分把握:他的皇阿玛行事向来是积极主动的风格。他不闻不问,很显然,那是因为他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国家立储君乃是关系到千秋万代的极大之事,他当真不感兴趣吗?只能说,这不过是个幌子,他没必要感兴趣,就像水中的月亮、镜中的花!

胤禛与乌思道用的是捕捉细节进行分析,从而得出结论,微云则凭借来自未来熟知历史的优势,肯定了他们的结论。她的眉头日渐紧锁,精神日渐恍惚,人也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每当看到胤禩,她眼中盛满着悲悯与痛楚,他愈是神采飞扬、顾盼神飞,嘴角轻扬笑得如三月春风,她的心愈是刺痛的紧缩成一团!她甚至不敢去想象,当那个残酷的现实兜头打下的时候,他心里的落差将会是怎样惊天动地的巨大!他怎么能够承受这般巨大的打击和痛苦!日子每过一天,她的心便紧缩一分,心里的恐惧便加深一分。

情郁于中不能发之于外,她的心就像放在沸腾的油锅中日夜煎熬,终于熬不过去病倒了。恍恍惚惚之间,她仿佛感觉他坐在她的床前,他微凉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替她掠了掠鬓角的碎发,他晶亮的眸子凝视着她,深情而痛心,他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低道:“云儿,等着我回来,很快,我便要成功了,我要替额娘争口气,我要叫自己配得上你……”他轻轻叹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一闪已然起身,带起一阵轻风拂过她细碎的发丝,本就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微云在心底拼命唤着他,她要告诉他她的秘密,告诉他她所知道的一切!她顾不得别的什么了,她只知道她不能让他受到伤害!哪怕历史因此改写叫她灰飞烟灭她也毫不在乎!可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眼皮子也撑不开,她的头越来越沉,越来越重,仿佛要沉到不见底的黑暗里去……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二月初,阳光一日好于一日,刺骨的寒意被温煦的春风感化,一点一点的消退。不过数日光景,金水河的冰面融解了大半,草色亦可遥遥相看了。大家都说这是个好兆头,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可惜,算准了东风却算不准天意。二月十六日,一个如晴天霹雳的消息震得朝野上下目瞪口呆、丧魂失魄:八阿哥胤禩被康熙下旨关押宗人府!康熙怒斥他“系辛者库贱妇所生,柔奸成性,妄蓄大志!”

就在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晕头转向之际,紧跟着三阿哥胤祉又向康熙呈上人证物证,证实废太子胤礽之所以言行谬异于常,做出种种失德之事,完全是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所致。康熙雷霆震怒大发脾气,怒骂胤缇“阴险歹毒”后又责怪胤祉为何不早早奏明白白冤枉了二阿哥?胤祉忙跪下请罪,表示先前没有确凿证据,实不敢妄下结论!趁机又向康熙磕头替二阿哥求情,恳求康熙原谅。康熙略一沉吟,直直瞅了胤祉半响,才冷笑着说道:“你还替他求情?他若是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胤缇又怎会有机可趁加害于他?老百姓都知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道理,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胤禛忙跪着上前一步,伏地求道:“皇阿玛说的固然对!但由此亦可知二阿哥实罪不至此,还请皇阿玛收回成命起复太子以稳定人心!”

“请皇阿玛三思!”胤祉忙又接着道:“皇阿玛,儿臣与四弟一样,照旧举荐二阿哥为太子!”

康熙身子挺得笔直,神色严峻,双目灼灼,一动不动端坐在明黄宝座上,浑身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气息。他微微斜了张延玉一眼,毫无表情问:“你怎么看?”

张延玉稳稳上前跪奏道:“皇上,二阿哥既是受了大阿哥陷害导致失了本性、行为异常,虽有错,但罪不至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管怎样,二阿哥可是皇上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太子啊!”

康熙一声长叹,整个人颓然松懈了下去,一幕幕饱满父子之情的往事如潮水般袭来,刹那间几乎将他吞没,他硬生生忍着心底的酸楚,无力挥挥手,道:“这件事暂议到此,朕还得听听满朝文武的意见!朕累了,跪安吧!”

四贝勒府望梧轩中,胤禛胤祥与乌思道、戴泽正把酒言欢。乌思道指尖轻轻扣了扣桌子,微笑道:“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在等群臣上奏然后顺水推舟,看来太子很快就要复立了!”

“乌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实不相瞒,戴某先前还不敢相信呢!”戴泽由衷赞道。

胤祥瞟了胤禛一眼,笑道:“这还不算!其实——”

胤禛心知他想要说玉容也如乌思道一样的想法,忙打岔道:“可笑八弟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回倒好,恐怕再无翻身之日了!”

“哼,他们设计陷害我,哪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叫人痛快!”想到从天而降一场横灾,胤祥恨恨不已,“嘭”的一拳砸在桌上。

乌思道却向胤禛缓缓笑道:“大阿哥已被终身监禁,三阿哥是文人,八阿哥大失圣心,其余小辈不足为虑!至于太子么,本就无才无德,经过此次变故,他与皇上之间芥蒂已深,猜忌难免,也不足为虑!乌某可要恭喜四爷了!”

胤禛心中豪气顿起,双眉一扬,举杯向乌思道朗朗笑道:“多亏先生,这都是先生的功劳!”

乌思道起身恭对与他对饮一杯,忽然正色道:“可是,乌某在此还要提醒四爷一句:前车之鉴不可忘!有道是乐极生悲。大阿哥、八阿哥就是例子!”

胤禛胤祥悚然一惊,不禁对望一眼,心下暗自警醒。胤禛忙道:“先生的话真如醍醐灌顶!胤禛记下了!”

胤祥忽然取笑道:“八哥向来最有女人缘,没想到两次受难都和女人脱不了干系,先前是因为八嫂,如今又因为良妃,真是可笑可叹!”

说得大家一笑。乌思道突然面色一正,目光紧紧直视胤禛,道:“若有一天四爷也要在女人和大局之间选择,四爷会怎么办?”

胤禛一愣,断然笑道:“先生多虑了,爷不是那样不分轻重的人!”

乌思道释然一笑,道:“乌某随口一说罢了,四爷不要见怪!”

“先生太客气!”胤禛举杯劝酒。杯至唇边,他脑海中突然闪过玉容盈盈笑脸,暗暗扪心自问,如果真有一天……他手微微一抖,强自断了思路,脖子一仰,酒如喉中,带起刺激辛辣如火!

第三卷 第111章 设议相救

晚间踏入忘月居,胤禛的心情更加愉悦。对他而言,此时正是爱情事业两得意,焉能不意踌志满?

俏佳人倚窗斜立,一袭白底红玫瑰印花细绸旗袍长及脚面,海棠花式白玉挑心自脑后挽着松松的低鬓,微微仰着头凝视窗外,入了神,连他进来也浑然不觉。

胤禛见她一派慵懒恬淡的模样,比之平日活泼灵动另是一番风致,不觉心痒,轻轻上前自身后揽住纤腰靠向自己怀中,俯下头在她后颈窝亲吻摩挲,手上一紧,笑道:“难得爷的容儿也会这么安静!瞧什么这么出神?”

玉容微微侧头,躲了躲喷在耳畔的他的温热气息,叹道:“听说八爷被押起来了,心里有些担心八福晋!真是多事之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让人心里没着没落、提心吊胆的!”想到胤禛被隔离的那些日子,她的心情更加沉闷。

胤禛神色一僵,略带责备道:“别人家的事你那么关心做什么?这些事与你无干,别想了!嗯?”

玉容苦笑了笑,道:“可怜微云,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呢!爷,你说皇上会把八爷怎么样?辛者库贱妇所出,这话真是叫人心凉!”

胤禛忙伸手轻轻握住玉容的嘴,怒意自目中一闪而过:“越来越不把爷的话放在心上了!皇阿玛的话你也敢议论?”

玉容淡淡瞟了他一眼,道:“容儿只是感同身受罢了,爷忘了吗?容儿出身也不怎样呢!虽不是辛者库,但在你们天潢贵胄眼中,也称得上‘贫贱’吧?”

猛然回想乌思道的话,胤禛身子一颤,心莫名刺痛,执着她冰凉的手,明亮深邃的眸子深深的映在她明媚如水瞳仁中,缓缓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似承诺般一字一字道:“爷这儿只有你,爷这辈子定不负你!容儿,你还要爷怎么样你才放心?”

透过光滑柔软的绸衫,他的体温和心跳阵阵传入掌心,一股凉凉薄薄的暖流如电流般迅速传遍全身,带起人心中温柔感动的颤栗,她鼻子一酸,差点滴下泪来。胤禛从未见过她这般楚楚怀忧的模样,心中爱怜不已,轻轻勾起她的下颔,俯身吻在她的眼上,柔声道:“不许哭!爷被关在大内都没听说你哭,这会子爷好好在你面前,你居然哭!”

玉容破颜一笑,手帕轻拭眼角,道:“那时候担心着急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哭呢!”她抬眼望了望胤禛,想求他替胤禩求求情,转念一想他们兄弟明争暗斗如火如荼,说不准这里头还有他的功劳也就打住不言。

身在皇家,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能理解他们的一切做法,可是心中到底不能释怀。想到胤禩那样一个温润如玉、清远如月、用情专一、待人如沐春风永远噙着笑的佳公子遭此飞来横祸打击,她不觉一阵惋惜难过。时至初逢,已然过去四载春秋,那个柳梢掩面、临湖独立的公子,何等风姿绰约、清秀逼人,不想流年不利,连连遭遇不意祸事,可还能保持那份至情至性么?

“怎么?还在想着老八的事?哼,老八真是有女人缘啊,这京城里的女人不管大家闺秀还是寻常民女,提起八贤王都要两眼放光,原来爷的容儿也不能免俗!”胤禛悻悻然,脸拉得老长。

玉容撇撇嘴,指尖在他如水光滑的前襟上轻轻划过,嗔道:“爷这是喝的哪门子醋!天下女子敬重他、崇拜他那是因为谁不想找一个像他那样用情专一的夫君?”

“还敬重?还崇拜?”胤禛眉毛挑得老高,冷笑道:“你说的他这样好,必定也是敬重崇拜了?既然如此,你今晚一个人好好的敬重崇拜吧!”说着气忿忿就要走。

玉容又好气又好笑,自身后紧紧抱着他,身子伏贴着他的背,软语温言呖呖求道:“好胤禛,好爷,不要走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萝卜留给别人,容儿只守着自己的青菜就好满足了!”

胤禛忍着笑,不冷不热“哼”了一声,也不回头。

玉容腻在他身后,不住用脸蹭着他背后,嘟囔道:“容儿好敬重爷,好崇拜爷,可以了吧?”

胤禛一笑转身将她搂个满怀,笑道:“若没有最后那四个字,爷倒勉强信你!”说着紧紧扳着她的双肩,让她正对着自己,道:“你说说爷用情够不够专一?”

玉容一愣,哼哼唧唧躲不过去,便道:“算是吧!”

胤禛大为不满,不屑道:“你倒老实!心里一定说爷不如老八是不是?老八那是不懂变通自找苦吃!爷每月不在你这那几日都自个歇书房了,这也是为了你好,小妮子还不识好人心!你记住了,”胤禛忽然换了极温柔极郑重的口吻,“容儿,爷对你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得到,记住了?”

玉容一呆,觉得他的话中似有深意,可细细思索,却又什么也不沾边,不由满眼疑惑,愣愣的瞧着他。

“记住了?快说!”胤禛有些发急,手上也加了劲。

玉容疼得龇着牙“嘶”的一声,忙道:“记住了,记住了!”

胤禛仿佛松了口气,在她颊上一吻,笑道:“记住就好!”

是夜,九爷府中,胤禟正和胤俄密议要怎生向康熙替胤禩求情。胤禟倒还沉静,手指无意识轻叩桌面,道:“这事不能急,老十四最迟后日回来,咱们得一起想个周全法子好好参详参详,不然只怕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八哥!你看呢?”

胤俄“砰”的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碗乱跳。他愤愤不平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大叫道:“这有什么好参详的?分明就是老爷子偏心、出尔反尔,下好了套子叫咱们钻!反正我是死也不服!大不了把我也关起来好了!”

“老十,不要意气用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要紧的是把八哥救出来!”胤禟皱皱眉。

“这不着了吗!也不必等老十四,明儿一早咱们就去乾清宫跪着,要是老爷子当真那么绝情,大不了一头碰死在金銮殿!”胤俄恨恨气道。

胤禟脸色一沉,喝道:“胡说!你真是——”

“九爷,有客来访,”胤禟一句话未说完,他府上的秦管家小心翼翼的敲了敲书房的门。

胤禟正心烦意乱一肚子火,闻言冲着门冷然道:“你这个管家越做越回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来烦爷?滚!什么人也不见,都滚!”

“怎么?是我你也不见吗?”一语未了,书房的门已被推开,来人摘下瓜皮小帽和鼻前两缕假胡子,头微微晃了晃,淡淡一笑,道:“你若当真不见,我可走了!”

胤禟与胤俄惊愕忙站起身,吃吃哎哎道:“八,八嫂,是你?”胤禟向秦管家挥挥手:“还不滚!守着外边,一个人不许进!”

“八嫂,您的病好些了?”胤俄也才缓过神来。

微云淡淡一笑,劲自坐下,道:“有劳你挂记,不妨事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自己得的是心病,对明知将要发生又未曾发生之事忧思过虑、提心吊胆、惊恐交加的心病而已。当胤禩被关押的消息传来,她反而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整个人立刻神清气明,一扫先前病态倦颜,当她妆容肃穆一身凛然出现时,立刻便震住了惊慌失措的家下众仆。

微云端起胤禟递上的茶轻轻饮了一口,抬眼扫了他二人一眼,用不容商量的口吻道:“你们俩什么都不必做,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什么主张现在却不便说!”

胤禟胤俄面面相觑,想要问的话又被她堵住,心里都有些不自在。胤禟狐疑的偷眼瞧着微云,心中暗暗纳罕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凌厉?同时也颇为不服:她再能耐也不过一深宅后院中的女人,朝堂上的事她怎能懂?

胤禟正思量着怎么开口显得更委婉些,胤俄已经按捺不住笑道:“八嫂,我们也是关心八哥啊,什么都不做你叫我们心里怎么好受?”

微云轻轻叹道:“你们都是他的好兄弟!但若非要论个亲疏,我是他的妻,他是我这一生的依靠,我比你们更紧张他!放心吧,我会想法子的!你们早听我的,又怎会有今日之祸事呢!罢了,这就是天意,有道是天意难违,怨不得人的!”

胤俄莫名其妙,胤禟却知她是旧事重提,猛然触动心肠,胤禟更加好奇:她当时是怎么看出来这事不对的?

尚未发问,微云仿佛洞悉他心思一般,向他微笑道:“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们八哥错就错在太得人心了!何况,太子乃是皇上穷毕生之精力调教出来的继承人,否定了太子就等于否定了皇上,皇上面子上怎挂得住!”

不禁胤禟,连粗犷的胤俄亦心中一泠。微云的话如点破乌云的阳光,霎时解开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心结,不禁生出千般万般懊恼,各自默然无声。

微云也不多说,随即起身道:“就这么说好了,你们好歹别忘了我的话!我得走了!”说着重新戴上小帽,黏上胡子,止住了起身要相送的他们,微微一点头,闪身出门。

眼看着她去了,书房里的兄弟俩犹自呆呆愣愣未完全回过神来。微云的话尚回响在耳畔,而方才的一幕却恍若梦中似虚而实,似实而虚。半响,胤俄才吐了吐舌头,倒坐椅中,吁了口气讶道:“九哥,不止咱们,只怕连八哥也走了眼了,八嫂竟这么厉害……”

胤禟瞟了他一眼不做声,忽的耸肩一笑,道:“既然八嫂这么说了,咱们先等等吧!不过仍然得做好准备,想个周全的法子!”

第三卷 第112章 殿前呈情

出乎胤禟意料,胤祯得到消息快马加鞭次日中午便回到京城。连自己府中也不及回,急急闯入九爷府,口口声声叫着胤禟胤俄去救八哥。胤禟胤俄忙忙接了出来,不禁唏嘘:“老十四你这么有心,也不枉八哥相待一场!”

胤祯重重哼了一声,除了为着八哥,亦为着不肯叫四哥称心如意,只不过这个心思隐藏得十分深邃,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或者说,他自己也没察觉。这是从小种下的心病:凡事他都要跟他争一争,刚开始许是小孩儿家为了赌气吧?后来……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亏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走!去乾清宫找皇阿玛理论去!大不了把咱哥几个都关起来,那反倒干净!”胤祯一跺脚,慨然昂首。

胤俄被他说的豪气顿起,一拍大腿,大声道:“老十四说的不错,九哥,咱们走!”

胤禟忙叫着“老十四”拉住了胤祯,又瞪了胤俄一眼,低声喝道:“你闹什么?忘了八嫂昨晚的话了吗?”说着一捏胤祯的手:“走,书房说去!”

胤禟详细说了微云前来的经过,瞅了胤祯一眼,叹道:“八嫂说得那么有把握,咱们再等等又何妨?老十四,你也别太冲动了!”

胤祯背手来来回回踱着步,猛然一顿,目中泠然生光,道:“九哥,十哥,你们好糊涂!八嫂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眼界?她若真有管用的法子为何又不明说?难道咱们和八哥的关系她还信不过吗?说句不中听的,依我看,她所谓的法子不过是自以为管用实则未必的法子!八哥现在落了难,正是最需要咱们的时候,咱们怎可冷了他的心?再说了,叫那起子小人见了,还得说咱们兄弟薄情寡义、大难临头各自飞呢!反正你们怎样我不管,我不做那无情无义落人口实的人,今儿我是去定了,现在就去!”说着也不等胤禟说话,哼了一声,径自一甩袍子,愤愤而去。

“十四弟,等等你十哥!”老十被胤祯一通话说得心服口服、感同身受,不理会胤禟叫唤,立即抬脚匆匆跟上。

胤禟怔了怔,一拳打在几案上,皱着眉“唉呀!”一声,忙也跟了上去。

乾清宫里,康熙才刚用完午膳,正在躺椅上闭目小憩。三人来势汹汹,甩手推得上前劝阻的小太监们倒了一片,唉哟哼哼不已。康熙向来警醒,此时已然坐起身来,皱着眉正要叫李德全出去瞧瞧怎么回事,“哐当!”一声,通天菱花格朱门一声大响已被推开,胤禟、胤俄、胤祯三人叫着“皇阿玛”齐刷刷闯了进来,跪头伏拜。

康熙一愣,旋即大怒,“呼”的掀开明黄绣缎薄毯,绷着脸起身坐到御案后,犀利的目光如利刃、似严冰,冷冰冰在他们身上轮转,威严的气势压迫得他们一动不敢动,额上早浸起一层薄薄的汗珠。

“别人家的儿子是儿子,朕的儿子竟是仇人,一个比一个狠!连安生睡个觉都不能了!”康熙面无表情,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又缓又重蹦出,仿佛一块块千斤巨石压向胤禟三人。

“皇阿玛!”胤祯颤抖着往前跪爬了一步,微微抬眼,颤声道:“儿臣等不孝,冒犯了皇阿玛,任凭皇阿玛处置!只是儿臣等不知八哥究竟犯了何罪,皇阿玛如此待他,求皇阿玛饶了八哥吧!”

“请皇阿玛开恩,饶了八哥!”胤禟胤俄亦顿首恳求。

康熙死死的盯着他们,气极反笑,一张脸变得铁青。他脸上抽搐了几下,强按内心波涛汹涌的愤怒,带着点嘲弄悲凉道:“好,好,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你们这么心急作什么?捧着他做了皇帝好封你们一个个做亲王吗?朕劝你们早早断了这个念头!这辈子都别做梦!”

三人又气又急又羞辱,被康熙如此直白残酷的话噎得颤抖不已。胤禟轻轻吸了口气,强忍着眼中泪水,缓缓道:“皇阿玛英明神武,您选定的继承人定不会错;可是当初让百官举荐太子的是您,就为着举荐八哥的人多,您就要治他的罪吗?八哥何罪之有?”

“九哥说的是,皇阿玛,儿臣也不服!”胤俄也跟着嚷道。

康熙冷笑数声,森然喝道:“无罪?不服?哈哈!你们也有脸说!别以为你们私底下那些勾当朕不知道!若不是你们到处做人情,收买人心,威胁利诱,就当真有那么多人保举他?你们以为朕老糊涂了吗?由着你们胡来!”

一席话说得胤禟胤俄胤祯哑口无言,脊背发凉。胤祯眼角一瞥,不知何时,胤祉、胤禛、胤祺、胤祥都跪了进来,他脸上挂不住,脖子一梗,绯红着脸嚷道:“儿臣实不曾做这样的事!再者若是儿臣做了这样的事,受罚的该是儿臣不是八哥,皇阿玛放了八哥把儿臣关起来好了!”

康熙气得浑身颤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直直瞅着他道:“真是好兄弟!真是叫朕感动呵!既然你这么有心,朕就成全你们做一对难兄难弟!来人——”

“皇阿玛息怒,十四弟年幼无知口无遮拦,求皇阿玛饶恕他吧!”胤禛见康熙当真叫人,到底血浓于水,慌忙磕头苦求不已。众位阿哥也都忙着求情,一时间殿内乱成一片。

“你们不必求了!”胤祯惨然一笑,内心悲愤得几欲死去。他抬起头静静的望着康熙,索性豁出去昂然道:“儿臣的命是皇阿玛给的,自古道‘君要臣死臣不得,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别说关押,皇阿玛就是要儿臣死,儿臣也只有遵命的份!”

“你,你这个孽子!”康熙被他不知天高地厚耍赖般的一番话气得血气“唰”的直冲头顶,他霍然起身从墙上“铮”的一下拔出宝剑,雪亮的剑刃晃得众人心惊胆战呆若木鸡。康熙一步步走向胤祯,几乎狰狞着咬牙笑道:“你不是要死吗?朕成全你!”

胤祯浑身的血仿佛被抽干了,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咬着嘴唇,身子僵硬着直挺挺的跪着,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直视着逼近过来的皇阿玛,既不闪避也不后退。

康熙见了愈加气恼,嘶哑着喝道:“逆子!”举剑劈头砍下,胤祯被宝剑带起的寒光一闪,下意识闭上眼,身子却依然挺直不动,心底是绝望之后无与伦比的一片清宁平静。

“皇阿玛,不要啊!”玉容与微云恰好赶来便遇上这一幕,她唬了一大跳,一阵风飞奔上前,跪在胤祯面前,举手挡住了康熙落下的宝剑,乌漆漆一双妙目哀求的望着康熙。众位阿哥这才回过神来,顿时七手八脚忙乱呼喊恳求,胤祺一把扑上去抱着康熙的腿大哭起来,胤祉起身哀求着从康熙手中抽走宝剑,胤禛胤禟几个拉的拉扯的扯把胤祯拽往一旁。康熙颓然一叹,怔怔的望着前方,目光空洞而呆滞,他仿佛用尽了力气般身子一弛险些摔倒,胤祉与李德全慌忙扶他到御榻前坐下。

李德全急得差点哭出来,低着嗓子哀求道:“千岁阿哥爷们,让万岁静静歇会成么?奴才,奴才……”

众人心中均是一凛,连忙止住了喧哗,一个个整整齐齐重新跪到康熙面前,同跪的还有微云和玉容。

微云心细如发,一直派人在九爷府前暗中窥察打探。当她得到胤禟胤祯他们不顾一切要进宫求情,不由暗暗叫苦,只得手忙脚乱求了玉容,二人忙忙计较一番,急急往乾清宫赶来,谁知此时乾清宫内已乱成一团,还差点闹出人命!

李德全替康熙抚着胸口顺气,好一阵,康熙才缓过神来,脸色也略好了些。他眼风一扫,最后目光落在玉容身上,缓缓道:“容丫头,你们怎么来了?也是来求情的?”问到后一句,语气已然转冷,目光灼然冷清,脸色亦罩上一层薄怒。

玉容一愣,勉强笑了笑,温柔平和道:“皇阿玛英明,什么事都瞒不过皇阿玛!”

胤禛心中“唰”的一沉,眉毛几乎拧成一股绳,气得狠狠白了她一眼,双手抠着冷硬的青灰地砖也不觉痛。

“哦?”康熙若有似无的瞟了胤禛一眼,看似一点生气的模样也没有,向玉容淡淡道:“那么你们打算怎么求啊?”

“皇阿玛!”微云跪着上前重重磕下头去,缓缓抬头,秋水般澄澈的双眸中多了几分凄楚,脸色却平静一如无风的湖面,她垂下眼睑,忍着呜咽道:“八爷冤枉,儿媳恳请皇阿玛容禀!”

“讲,”康熙面无表情,只一眨不眨盯着眼前两人。

微云匀了匀气息,缓缓道:“这件事是大阿哥胤缇的阴谋,请皇阿玛明察!”

微云此言一出,殿中诸人皆是心头大震,定力差些的已然低低惊呼“啊”的一声。连康熙也一挑眉毛眼中发亮,狐疑的瞧着微云。

“儿媳乃妇道人家,其中个由儿媳并不知晓,皇阿玛一问大阿哥自然真相大白!”微云再顿首。她深知康熙素来极度厌恶妇人干政,因此自己的话说得越含糊他反而越会相信。

“这话好笑,胤缇就断定胤禩会当上太子?不害别人单单害他?何况,若他存心加害胤禩,朕问他他又如何肯说实话?而且,你又是从何而知此事?”康熙偏着头,一句接一句冷冷问道。这也正是众阿哥们心头疑问,一时不由目不转睛竖耳倾听。

“其实大伙心底都清楚,太子被废,大阿哥被囚禁,最有可能问鼎青宫的是四爷和我们爷。四爷为人处事太过认真,皇阿玛令百官举荐太子明昭一下,百官的选择不言自明。何况,我们爷是由大阿哥额娘一手带大,大阿哥总觉自己额娘偏心,与我们爷向来不睦,他自行不义落此下场,想要顺手拉扯我们爷一把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儿媳是怎么知道此事,”微云说着将目光投向玉容。

微云的话已经很清楚,亦算无意中替方才胤禟他们解了围。其实康熙自己何尝不知,即便胤禟他们毫无动作,保举胤禩的人也一定是最多的!然而,他最痛恨的恰恰是他们这种私底下的动作,他绝对不会容忍眼皮子底下的结党营私!

玉容会意,接口道:“皇阿玛,这件事是奴婢偶然发现的!不知皇阿玛可知道,前些时日京城里有个叫什么张德明的妖道,逢人就说什么八爷头顶萦绕天子贵气,闹得满城皆知。去年十一月初八奴婢陪福晋去城北云香寺烧香,闲走参观殿宇,无意听到那张德明跟人在嘀咕什么大千岁、八爷之类的话,奴婢好奇,后来当笑话说给八福晋听。”

“八爷出事之后,儿媳想到此事蹊跷,今日一早派人拿住了张德明,只问了他几句话,因事关重大,不敢再问!皇阿玛,此人现在就被拿在宫外,请皇阿玛派人核查!”微云接着道。

胤禟和胤俄胤祯无声对视一眼,各人既疑惑又不安。张德明实际是胤禟派人从外地弄来的道士,依胤禟的主意,是要张德明替胤禩制造天命所归的舆论,以此来影响朝臣们的决定。哪想如今被微云拿住了人,居然还牵扯上了大阿哥!连胤禟自己都给弄糊涂了!

康熙面无表情思索良久,轻轻的叨念着“张德明,张德明”,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也知道。沉吟半响,他双目一振,颐然道:“既然那个妖道已被拿住了,朕自会着人好好审问!好了,没你们事了,跪安吧!李德全,传张廷玉!”

胤禟胤俄还想说话,被微云几不可觉的目光一扫,不由自主闭了嘴一声不吭,乖乖随着众人退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有许多部署需要去做,她可不想再横生枝节!

第三卷 第113章 秋后算账

众阿哥一行各怀心事默默同行,出了宫门,三阿哥、五阿哥各自别过回府;微云略略向玉容点头示意,瞧也不瞧胤禟三人一眼,从容上车而去;胤禛仰天吐了口气,对胤祥道:“十三弟,四哥今儿有些乏了,你先回府!”说着拉了玉容上车;胤祥笑着答应,打马一阵风霎时去远了;胤禟胤俄胤祯好没趣,互相望望,胤禟脖子一努,挥手道:“走,上我那喝两杯!”

“哎呀!我还没谢过小四嫂救命之恩呢!”胤祯忽然身子一震,怔怔望着远去萧萧车辚,露出懊恼的神色。

他忽然这么失声一叫,把胤禟胤俄都吓了一大跳。胤禟似笑非笑打量着他,道:“不谢也好,省得四哥多心!走吧!”

一路上,胤禛端坐车中,双手平平放在双膝上,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眼珠子一动不动瞅着玉容,似要将她看穿。玉容有些心虚,低头用手指绞着手帕,绞了又松,松了又绞,只是不敢抬头看他,也不说话。一时间,马车里的空气静谧得有些异样,充耳只有辘辘的车轮滚动声和踏踏马蹄脚步。

下车进府,胤禛一把拽起玉容的手不由分说径往忘月居走去。玉容被他猛然一拽唬了一跳,心中微有怒意,被他气势所迫竟不敢做声,几乎脚不沾地被他一阵风似的带到忘月居。

“都出去,关门!”胤禛冷冰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甩手放开了玉容。小山等吓得一愣,屏息轻颤,心跳加速,忙忙答应垂头退出轻掩上门。

胤禛的神情平静得可怕,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寒眸如冰似剑森森然逼视着玉容,浑身散发着无形的迫力如泰山压顶,玉容情不自禁一手抚在胸前,往后退步。

胤禛冷笑一声,仿佛利刃划破几要窒息的空气。他重重跨步上前,猛的捏起玉容的下巴,颤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爷一次次容忍,反倒助长你这臭脾气了!竟敢随着八福晋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这是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你要死,别拉着爷和四贝勒府陪葬!”

下巴被他铁铸般的手捏得扭曲变形,仿佛骨头都要碎了,她从没想过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拿捏自己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他愤怒火热的气息那么近,喷在她脸上让她几要窒息;他熊熊的眼中怒火那么浓烈,逼视的目光搅得她的心跳剧烈茫乱;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夹杂着愤怒、失望、痛苦,包围着她、刺激着她,她又惊又怕,身子发软,苦苦撑住。

玉容挣扎不得,疼得眼眶隐泛盈盈泪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惊恐的瞧着他,泪水终于溢出,顺着脸颊滑落,凉凉的触着他的指尖。

胤禛的手仿佛触了电般抖了抖,玉容下意识挣扎,身子微倾,脱了他的控制。双颊乍然脱离控制,热辣的疼痛似潮涌包围席卷而来,茫茫然近乎麻木。她举起袖子用力拭了拭眼角,又羞又怒哼道:“爷放心!玉容不敢连累爷!要是爷不放心,白绫或是毒酒,不如现在就拿来,皱一皱眉头我名字倒着写!”

“你……”胤禛被她火上浇油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仿佛心被硬生生挖去一块,疼得一缩。“别以为爷舍不得!不过多纵着你几分,就大言不惭寻死觅活要挟起爷来了?你也配!”

玉容脸色“唰”的变得纸一样白,透心的冰凉传遍全身血脉,折射在眼中,是如死灰般的绝望。银牙咬着嘴唇,痛到毫无知觉,耳畔只嗡嗡的回响着胤禛冷冰残酷的话。

她是个倔强至极的人,越是难过越要死撑着不露一点痕迹。

当下轻轻一笑,眼角含讥带诮,盈盈道:“玉容是个没人要塞进门来的,虽然贫贱,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怎么敢说‘配’这个字?爷不必一遭两遭的提醒,玉容知道,爷养的狗也比玉容尊贵些吧!怎么发落任凭爷就是了!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好了,我一点也不后悔答应同八福晋合谋救八爷,因为八爷是个至情至性、用情专一的人,我愿意救他,怎样?”

胤禛只觉一股疯狂的怒气忽的直冲脑门,瞬间吞噬了他仅存丁点的理智。“啪!”的一声脆响,玉容脸上狠狠着了他一耳光,她闷哼一声,一个踉跄伏倒桌上,雪白的脸蛋顿时印上殷红深刻的掌印,嘴角渗出一缕殷红的血。

她静静的起身站好,眼中居然是古井般的平静,轻轻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抚了抚火辣肿痛的脸颊,脸上浮起嘲弄的笑容,调侃般淡淡道:“好事成双,爷要不要再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