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禩大吃一惊,这玉佩有三指宽大,呈椭圆形,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一面雕着清塘荷趣的图案,一面篆体写着“仙寿永昌”四个字,正是微云贴身所带之物。

“你,你们,”允禩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声音也发着颤。

玉容出其不意从他手里拿回玉佩,笑道:“你急什么,至少你已经知道了,她现在好好的”

“他想让我做什么”允禩冷哼一声,气得脸色发白,浑身轻轻发抖。

“第一,你的差事不能辞;”

“可以往后让我办什么差,我照办就是了”

“第二,皇上要你断了与安亲王府的姻亲关系”

“让我休了她?”允禩咬着唇,眉心拧成一团,心里一片痛楚。

玉容点了点头,轻轻叹道:“只要知道她没事不就行了吗?这么做说不定反倒是为了她好”

允禩呆呆的望着前方,有些失魂落魄,过了好一会,他才凄然笑道:“你说得不错,这么做反倒是为了她好时已至今,我既护不了她,又何必让她跟着我受罪——唉罢了”允禩缓缓抬起头来,面上一片灰寂,“你回去告诉皇上,明天一早,我自会御前请罪”

玉容点了点头,又道:“等会我叫人拿件大衣、送些吃的过来。”允禩受罚之身,没有胤禛下旨免罪,仍不能离去,天色已晚亦不便入宫,只得跪到次日,方能进宫请罪。

“有劳你了”允禩倒没有拒绝。

玉容没再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又停住,扭头道:“不要再跟皇上犟,你要耐心一点。”说完也不等允禩回答,匆匆去了。

允禩先是一愣,默默在心里咀嚼她这句话,不要再跟皇上犟?这句话好理解;耐心一点?

耐心一点,会怎么样?难道,她在暗示什么?她让他等?等什么?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她是皇上的女人,又怎么会让自己有机会东山再起呢?允禩不禁好笑起来,自失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允禩果然前往乾清宫请罪。写了休书交给胤禛,并且主动表示今后必当尽力办差。胤禛见他服了软,目的已经达到,面子上也下来了,也没再说什么,依旧让他负责筹备西北粮饷之事。

随后,允禟允俄也一起进宫请罪,二人均表示不该胡闹失了体统,请皇上降罪胤禛将他二人训斥一顿,罚了半年俸禄,这件事终于就此了结。一场风波终于消逝化解。

第四卷 归来 第244章 意外小聚

胤禛是顺气了,玉容一口气却顺不下来。她总觉得太便宜允禟。又不便跟胤禛说什么,生怕再引起事端不好收拾;又不甘就这么算了,允禟害得她灰心绝望以至于跟胤禛决裂、孤零零在西北打熬七年岁月,只要想想她都来气亏他面子上装的像模像样,哪想到不叫的狗咬人最凶、最狠恰好朝廷刚刚挑选了一批八旗青年子弟准备送去西北军中磨练效力,玉容心思一动,便向胤禛提议不如把允禟允俄也送去,省得让他们天天跟允禩在一块不知哪天又弄出什么事来胤禛听了倒是心中一亮,连说不错。把他们远远的送到西北,再给年羹尧一道密折让他小心看着,总比留在京城里让人省事的多“不过,”胤禛想了想,道:“让老九一个人去就行了,老十还是留在京里”他心里想的是西北到底在打仗,万一允禟允俄两个商量着捣什么乱也是麻烦,而允禟一个人说什么也是孤掌难鸣,也让年羹尧省点心。何况允俄性子粗鲁,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万一他真跟年羹尧蛮不讲理横起来,年羹尧也不能怎么办在京里就不一样,允俄要是敢乱来,他总不会治不住,再者没有允禟在允禩身边充当智囊,区区一个允俄,也做不了什么玉容一听正中下怀,她本来就只属意允禟一人,只是生怕胤禛起疑才拉上允俄一块说,于是听了他的话忙笑道:“皇上说的是,这样更好”

胤禛倒瞅了她一眼,笑道:“好端端容儿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

玉容心中咯噔一下,想了想便笑道:“还不是因为那天的事八爷罚跪太庙,与他们无关,他们起什么哄?若是他们在一处,难保以后还有类似的事发生,所以还是远远分开的好”

胤禛不疑有它,仍只笑道:“还是容儿细心”

玉容心情大好,心想你当年害得我夫妻分离、孤身远赴西北,如今我也叫你尝尝这个滋味殊不知允禟与嫡福晋董鄂氏感情本也不咸不淡,夫妻分离他并不放在心上,令他郁闷恼怒的是,自己堂堂一个天潢贵胄的阿哥爷要到曾经是胤禛家奴的汉人年羹尧手下效力,简直是岂有此理无奈圣旨难为,亦无理可驳,只得带着一肚子不痛快怏怏启程。

打发了允禟,西北军饷后勤事宜交给了允禩,追缴户部欠款有允祥负责,胤禛便把精力都放在了改革弊利、整顿吏治之上,日日与张延玉、鄂尔泰、马齐、隆科多等商议探讨,忙得无休止。

这日用过午膳,刚刚想休息一阵,苏培盛又来报张中堂有急件禀报,胤禛只好又匆匆更衣,往乾清宫南书房去了。

五月初的天气,春意浓浓,正是万物生机勃发的大好时光。见外间阳光明媚,暖风熏人,忽然想起太后,玉容便带了小宫女喜儿出了养心殿慢慢往慈宁宫走去。

太后病势依旧不见好转,所幸也未曾有添,精神恹恹半躺在榻,脸色灰暗,多半时间只在发呆。玉容明知她的心病,只是这事于她来说太有瓜田李下之嫌,不好跟胤禛提起,也只得时时开解、劝慰太后。太后对她倒不反感,每次她来了也肯与她说几句话,无奈心胸抑郁之气沉积,终究不能解怀玉容在太后宫中坐了大半时辰,扶她下榻散了一会步,见她神气之间有些困倦不耐,便与碧菱服侍她睡下,随即回养心殿。

就在她转身欲离去的刹那,太后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玉容一愣,忙回身笑道:“太后还有何吩咐?”

太后只是发愣,苍白无血的薄唇翕动不止,目中盛满泪水,怔怔然望着她,那一种欲说不能欲罢不甘的神情带着乞求、痛楚、无奈、悲凉,令玉容的心深深一痛。她知道她想说什么,可她帮不了她,这件事她只会越帮越忙“太后,”玉容回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回以了然的目光,低低道:“太后放宽心,会没事的”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淡笑,泪水终于从眼角溢出。她迅速擦掉了泪,翻身向内,轻轻叹了口气,用漂浮的声音轻叹道:“罢了,你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了,我谁也不想见”

玉容默然,依礼退出那沉沉的宫殿。

不知不觉她便想起弘历兄弟来,当初离开他们,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子之痛日夜折磨着她,可她毕竟能够怀着日后相见的希望就是如今,她虽然不能与他们相认,却知道他们都过得很好,还可以经常送些吃的穿的用的东西到延禧宫让玉珊转交他们。太后呢?只怕这辈子都见不着她心爱的小儿子了,这还不算,她还得担心着他那任性高傲的脾气会不会再惹祸事,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怎么办……

玉容自想自失将己推人越想越同情太后,偏偏胤禛与允禵兄弟二人心结由来已久,偏偏两人都是一样的敏感高傲倔强,弄得她非但不能劝,连提也不敢提,偶尔想来个借事言事,才做着铺垫,胤禛已经拉下脸来打断了她。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玉容轻叹着摇摇头,一面进了养心殿。

胤禛还没回来,玉容正闷坐发呆,不想弘历弘昼兄弟二人却联袂来了。

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十八岁,虽是双胞胎却不甚像,弘历高挑些,目若寒星,丰神俊朗,举手投足皇家贵气展露无余;弘昼脸有些圆,浓浓的眉,温厚敦和,面上总带着笑,一双眼却十分灵动,玉容有时暗暗瞧着他时都有些奇怪,这么敦厚和善的脸与这么灵动机敏的眼睛怎么会凑在一起兄弟两人是来请安的,俱是一身石青缂丝团鹤长袍,束领箭袖,腰系玉带,脚蹬皂靴,愈衬托得仪表不俗,人物英俊。

见胤禛不在,两人相视一眼,弘历便道:“既然皇阿玛不在,我们兄弟等会再来吧”他向来反感玉容,因为她一点也不懂“规矩“,从来不给自己行礼,虽然胤禛早说过她不必给任何人行礼,起码她也该意思意思不是?他也有些纳闷,皇阿玛明明跟这个容姑姑有十分亲密的关系,为何却迟迟不给她名分?名义上她是养心殿的宫女,实际上在整个后宫中没有一个人哪怕是他的嫡母、生母也对她客客气气不敢丝毫怠慢当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都是他皇阿玛宠出来的。

这算什么嘛

弘历皱皱眉,瞟了玉容一眼,心中大不以为然。

自打入宫以来,虽然见过数次面,玉容还没有单独与他二人相处过,此刻刚刚从太后那里触动心肠,恰好又见着他二人,她哪里肯放他们走?一听弘历那么说便忙笑道:“皇上马上就回来,两位贝勒爷何必跑来跑去那么麻烦?就在这等一等吧”

“这,不太好吧?”弘昼和善笑了笑。他想的是容姑姑虽然没有名分,那也是皇阿玛的女人,皇阿玛不在,他们跟她呆一个屋里,尽管也有别的宫女太监在,也总是不太妥当玉容心中想的只是自己的儿子,哪想到什么忌讳上去?一听弘昼这么说,便忙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两位贝勒爷快请坐,我去给你们倒茶”说话间雪儿已经安置好坐垫了。玉容的心情,除了她旁人自然不解。

弘历兄弟只得坐下。他们与宫里其他人一样,都明白虽然皇上脾气易怒,但是得罪皇上也比得罪容姑姑好。得罪皇上可以找容姑姑求情,得罪了容姑姑,皇上第一个便不饶不一刻,玉容托着菱花填漆雕花茶盘出来了,上放着两盏越窑青瓷茶碗,雪儿见状忙把茶盘接了过去,玉容轻轻捧起茶碗依次放在弘历弘昼身边高几上,笑道:“两位贝勒爷尝尝合不合口味。”

弘昼端起茶碗轻轻揭开,一股馥郁的茶香窜入鼻端,茶汤黄绿澄明,饮一口,茶味醇和含香,他略略有些诧异,挑了挑浓浓的眉,笑道:“这是四川的青城芽,宫里很少有人喝,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玉容含笑不语,只温言道:“你要是喜欢,等会我取一罐给你带走好吗?”

“那我先谢谢姑姑了”弘昼笑着象征性拱拱手,他向来不太拘礼,不像弘历在“礼不可废”这方面比胤禛有过之而无不及。

“贝勒爷客气了这青城芽别的都好,就是后劲大,空腹时千万别喝,容易刺激到肠胃,晚上睡觉前也别喝,不然当心睡不着觉。”

“多谢姑姑提点”弘昼很是高兴,忽然觉得容姑姑人还是不错的,一点也没有持宠生娇的样子弘历微微皱了皱眉,亦信手端起茶碗。揭开碗盖,清芬鲜灵的香气冉冉升腾,只闻这香气他便知是自己最喜欢的碧螺春。更难得的是,她仿佛知道自己喜喝茶更喜品茶赏茶一般,只见一根根长短大小一致的茶叶在淡黄澄净的茶汤中浮浮沉沉似金枪林立、春笋出土,趣味无限。弘历顿时呆住了,轻轻啜了一口,心里莫名的有些感动。他下意识瞟了玉容一眼,却见她怔怔的望着自己兄弟二人,那样的眼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言,他心中一滞,困惑不已。

第四卷 归来 第245章 难得天伦

雪儿暗暗碰了玉容一下,玉容猛然回神,慌忙别过眼眸,手挡在唇边咳了咳,笑道:“两位贝勒爷慢坐,我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端一些请贝勒爷尝尝。”

“姑姑不必太客气了你是伺候皇阿玛的人,我们怎么敢当?”这回是弘历淡淡开口。

“不相干”玉容回以温柔一笑,依旧去了。

不一会,玉容端来点心,不出弘历所料,都是他们兄弟平日所喜欢的,用洁白小巧的缠丝定窑碟子装着,共有七八碟一一放在他们面前。

弘昼“嗬”的一笑,也不客气,自顾品尝,一边尝一边赞赏不已,说是养心殿小厨房的点心比别处的都要好吃。弘历暗暗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心道这有何稀奇,皇阿玛一国之君自然会把最好的厨师留在自己身边了他稀奇的是玉容的态度,她已经是皇阿玛身边最得宠的女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皇阿玛还得让着她,她又何必巴结自己兄弟俩?真是奇怪不过,还是得小心提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弘历犹在胡思乱想,门外响起一声长喝“皇上驾到”,话音刚落,胤禛已经一撩袍子在太监们簇拥下踏进殿来。殿内各人忙跪下道皇上吉祥,弘历弘昼也慌忙一甩马蹄袖四平八稳跪下,口称:“皇阿玛吉祥,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弘昼嘴里含着来不及吞咽的糕点,说起话来含含糊糊唔唔有声,胤禛皱皱眉,刚要训斥几句,转眼瞥见玉容的神情,怒气顿消,眼中一黯,淡淡道:“起来吧,坐着说会话”

弘历弘昼两人都以为弘昼会挨骂,他们甚至已经感觉到皇阿玛那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压了,谁知一转眼那迫人的气压消失得干干净净,雷声雨点皆无两人都大感意外,尤其弘昼,惊愕的望着皇阿玛,被弘历胳膊肘轻轻一捅,才慌忙谢恩起身。

“你瞧瞧你那样子,不成体统”胤禛到底忍不住瞪了弘昼一眼。

“皇上别怪贝勒爷,都是我的不是。”玉容给胤禛递上茶,轻轻开口。

胤禛瞟了她一眼,似有似无轻叹一声,扭头向雪儿道:“等会照这几样点心每样装两份,赐给两位贝勒爷带回去”

“是,奴婢这就叫厨房准备”

“儿臣谢皇阿玛”弘历弘昼忙起身要跪下谢恩。

胤禛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道:“不必拘礼,都坐下吧这几日功课怎么样?朕最近很忙,不太有空问着你们,你们要自律些,马上开牙建府的人了不许偷懒,更不许胡闹,知道吗?”胤禛说着说着又提起自己从前如何上的书房,圣祖爷在时又是如何教导等等,弘历弘昼只有点头称是唯唯而已。

满人向来抱孙不抱子,对儿子总是严厉的多,胤禛本是个一丝不苟性子严谨之人,更是如此,是以弘时弘历弘昼等都怕他,在他面前规规矩矩半步也不敢出错,父子之间对话也是一桩严肃的事,只谈正经,从无玩笑。若在往常,胤禛教导询问完了,他们也该跪安了,偏偏今日玉容一双眼睛只在他二人身上流连贪恋不舍,胤禛不忍拂她的意,便难得温言道:“今**们兄弟留在养心殿陪朕用晚膳吧”

弘历弘昼愕然,不过这总是一件可以得意的事,何况也不能推辞,便忙答应了。玉容更是喜不自禁,忙向胤禛笑道:“这正好,我去小厨房看看,让他们给添几样菜吧?”

胤禛点头嗯了一声,笑道:“也不必太麻烦,照着平日略添些罢了”

玉容笑了笑算是答应了,其实她当然是不怕麻烦的,到小厨房里亲自下了厨,捡着弘历弘昼所喜的菜做了几道,胤禛反倒不在考虑之内了。

用膳时,玉容本打算站在一旁侍候着,毕竟名义上她只是一个宫女,只要能够看着儿子,对她来说已是说不出的满足的。胤禛却毫不顾忌,命苏培盛添了凳子,顺手拉着玉容坐在自己身旁,若无其事道:“又没有外人,你不必太多礼。”

玉容一愣,见胤禛态度十分坚决,也明白他的一番心意,略辞了辞,顺水推舟坐下了。弘历弘昼哪里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娘,只暗暗寻思:外边的传言果然不错,皇阿玛宠这个容姑姑确实太过了结果是这一顿饭除了弘昼,其他三人都没吃好在胤禛,平日与玉容两人用膳总有许多闲话说,温温馨馨,甜甜蜜蜜,如今两个成年儿子在座,他自然要摆出君父的威仪,食不言是必须的,单这样就有些不习惯;在玉容,一颗心欢喜激荡得飞在云端,神思惘然,心醉神迷,哪里有心思吃饭;在弘历,东琢西磨,一肚子疑问和不屑不满,心思沉沉,自然也吃不好;只有弘昼,难得皇阿玛脸色温和许多,容姑姑又那么和善,一直对自己笑得很温柔,他极是开心,桌上又多是自己喜欢的菜,因此这顿饭吃的十分开心。

用完晚膳,弘历弘昼只略坐了坐,便起身告退。除了点心,玉容又命人拿了茶叶给弘昼,弘昼见自家皇阿玛根本不管这些事,便只容姑姑能做得了主,笑着亲手接过了。

他们兄弟走后,已是彩霞满天的时分,胤禛与玉容在前后殿之间的院子中散步,观赏那养在青花大瓷缸中游来游去的金鱼。玉容嘴角依然噙着笑,眼神朦胧柔和得有些迷离,怔怔的只管出神,想一阵,笑一阵,完全不管身边的人对自己说了什么。

胤禛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夺过她手里装着鱼食的白瓷莲花小碗,笑道:“有你这么喂鱼的吗?再喂就要被你给撑死了玉容一愣回神,抽出绢帕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垂眸笑了笑,犹自强辩轻道:“才不会呢,哪有”

胤禛自身后将她圈入怀中,下颔搁在她的肩头,轻轻叹了口气,不觉道:“你要是喜欢,朕以后常常叫他们过来,好不好?”

“不,”玉容想也没想毫不犹疑摇了摇头,苦笑叹道:“就是今日这样,还不知外边会说出什么话呢,还搁得住‘常常’?能有今日一聚,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胤禛自悔失言,一时默然无语。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天子用膳那是独一桌,就连嫔妃都不能常伴,何况已成年的儿子?何况,天子恩宠,是宠,也是祸。万一有人以此为风向标来揣摩圣意,巴结讨好、结党营私,于朝堂不妙;或者因此引起什么人嫉妒衔恨,搬弄是非,暗中打击报复,那就更不可收拾了。

他是被玉容那恍惚的神情触动,心头一热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便知自己说错了可难得的是,她竟能体谅他。

“对了,刚才我让苏培盛拿了同样一份点心,还有两道菜送去阿哥所赏给弘时,说了是皇上赏的,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玉容转了身,搂着他仰头笑道。

胤禛顿时愣住了,继而有些感慨和内疚。他明白她的意思,同样是儿子,她是怕这晚弘历弘昼留在养心殿陪膳的事让弘时不自在以至于父子之间横生芥蒂。

“还是你想的周到”胤禛心中大为感动,紧紧揽她在怀贴着自己胸前,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心道若是今日留下陪膳的是弘时,李氏还不知得意炫耀成什么样呢,才不会管弘历弘昼胤禛揽着怀中的女人,俯身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柔声道:“你处处替朕着想,朕怎么会怪你?”提到弘时,胤禛微微皱了皱眉。他隐隐听见说弘时与他八叔允禩走得很近,心里有些不安——这还是住在宫里呢,等年底府邸建好了搬出去,越发没有顾忌了允禩他们与他水火不容,若是真被他挑拨离间了父子骨肉之情,到时可怎么收场这么想着,胤禛有些心烦意乱心灰意冷起来,仰天轻叹了口气,握着玉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叹道:“为何这世上真正理解朕、体谅朕的只有容儿一个呢?旁的人便只有容儿十分之一好,朕也不知省多少心可越这样,”他怜爱的注视着她,轻轻道:“朕越觉对不起容儿朕原以为只好朕当上了皇帝,就可以让容儿做天底下最幸福快乐的女人,可如今,连原本属于容儿的东西也不能给……”

“说的也是”玉容不愿他对自己愧疚自责,黯然神色立刻一收,换了一副笑容,似嗔非嗔瞪着胤禛嘻嘻笑道:“人家原来还想着,等你当上皇上了,非要好好耀武扬威一番,想什么要什么,想怎样便怎样,可着劲的玩,现在倒好,什么也没捞着,还沦落到宫女的地位了”

胤禛被她说得一笑,忽又认认真真道:“确是朕疏忽了,过些日子咱们搬到圆明园去住一阵如何?嗯,你要是想要什么只管跟朕说,只要朕能给,就一定给”

玉容心中洋溢着满满的甜蜜靠在他怀中,伸手抚着他瘦削得有些松弛的脸颊,笑道:“我只要你,你已经给我了……”

“哦——”胤禛拉长了声调,颇有些玩味的瞅着她,将她搂得紧了些,暧昧的凑近她耳畔嘻嘻笑道:“你要朕,朕现在给你,如何……”

“皇上——”玉容脸上不自觉发起热来,懊悔失言让他捉住了话头。话未说完,已被他拦腰抱起往寝殿走去……

第四卷 归来 第246章 念儿回宫

宫女秀雅本来拿了一封信要呈递,刚要出声,见皇上抱着容姑姑进了寝殿,便知趣的闭了嘴,默默退下。直到他二人云收雨覆、重新梳妆妥当来到前殿东暖阁坐到炕上准备批阅奏折,秀雅才规规矩矩躬身上前双手将信举过头呈上,道:“万岁,这是方才雪儿姐姐交代呈上万岁的信笺。”

胤禛漫不经心道了声:“拿过来”随手拆开,只看了个开头,身子一震,向对面的玉容喜道:“容儿,念儿那丫头要回来了”

“真的?”玉容忙接了过去,一目十行浏览一遍,满脸是笑,嘴上却埋怨道:“这个丫头,还知道回来玩起来把爹娘都抛在脖子后头了——都是你惯的她”

胤禛无语苦笑,重重叹了口气,道:“是,都是朕惯的她等她回来非叫她好好学规矩不可,学不成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那可不行”玉容想也未想立刻脱口反驳道:“念儿自由自在惯了,哪受得了宫里这么些规矩拘束,还是随她喜欢吧”

胤禛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忍不住“嗤”的一笑,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她还是这样,每次女儿惹了祸她总是抱怨他惯的、赖在他头上,而他一露出要好好管教的架势,她又必定护在里头,哪怕他有时实在忍无可忍责备几句,她也总是有一大堆理由振振有词替她开脱,把个女儿宠得胆子越来越大,简直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玉容不理会他的嘲笑,犹自叨念着女儿的行程,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

过了五天,胤禛刚刚下早朝议完事回到养心殿不一会,苏培盛便气喘吁吁奔进来,垂着手,躬着身,喜盈盈笑道:“万岁,姑姑,念姑娘她们回来了”

“什么念姑娘?叫念格格”胤禛瞪了他一眼,正要和玉容一起出去接女儿,念儿已经叫着“皇阿玛,娘”奔了进来,一身鲜红的衣裳带起一阵风扑到胤禛怀里。

胤禛哈哈笑着拥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笑道:“几个月不见,朕的女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念儿已经十二岁多,身量窈窕,眉眼灵动,确已是个有模有样、初长成的大姑娘了。

“几个月不见,”念儿后退一步,偏着头,半眯着眼打量胤禛,也笑着道:“皇阿玛看起来越来越威风了皇阿玛这身衣裳真好看还有娘,比先前更美了”念儿又由衷赞道。

“偏你嘴甜”玉容笑着嗔道,三人进了东暖阁。

雪儿献上茶来,玉容点点头,便道:“你下去吧,顺便去瞧瞧你姐姐,告诉你姐姐先不必进来请安,好生回去休息,等晚间再见吧”

“是,奴婢替姐姐谢主子恩典”雪儿屈膝福了福,知道胤禛玉容有私密话要与念儿说,使个眼色,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识趣行了礼轻轻退出。

云儿负责照看行李,自然不比念儿随性,得把行李及带回的礼物由内监们例行检验,安置妥当,再换了干净衣裳梳洗之后,方好上来请安。

父女母女说了会话,胤禛又好好的问了一回福建风物人情、旅途见闻,见四下无人,便问道:“你一直住在小姑姑家里吗?小姑姑她,她还好吧?”

念儿笑道:“小姑姑和小姑夫都好,小姑夫整天陪着小姑姑到处游玩呢”

胤禛一笑,似叹非叹道:“她倒是遂了心愿了。你在那时你小姑夫小姑姑可有带着你玩去?”

“当然去啦”念儿精神一振,眼睛一亮,益发说得眉飞色舞:“去了桂林、武夷山、庐山、广州港,游了珠江、漓江,我们还乘着大船去了台湾和海南岛呢,海南岛真热,不过那有好美丽的沙滩、贝壳和好好吃的椰子芒果;台湾的甘蔗好甜、番石榴很香——海上还看到海豚了,还有好大好大的鱼和海龟——哦对了,小姑姑还叫我问皇阿玛和娘的好,小姑姑还说,要是皇阿玛和娘到福建去玩一趟就好了她很想娘,还让我们带了好多礼物回来分给皇阿玛、娘还有各位叔叔伯伯呢。”

胤禛脸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她倒是潇洒,朕都有些羡慕她了。”这个幼妹跟他的关系其实并不是特别亲密,跟她最要好的是允祥、允禵,可这些年来,兄弟间骨肉之薄情令人心凉,又因为玉容念儿的关系,虽不见面,他对这位远在天边、毫无利益之争的幼妹却反而越来越觉亲近起来。

玉容听了念儿说得连比带划、语无伦次,既好笑又感慨,好笑的是念儿的娇憨,感慨的是兰馨她终于实现了自己游历大江南北的梦想。想起那一年这位待字闺中的公主格格与她联床夜话,她对她说了好多好多外边世界的精彩,她当时羡慕神往之极,深叹此生既为皇家人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出去见识的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今朝峰回路转,她飞出了这四四方方、固若金汤、与世隔绝的紫禁城,自由自在踏足河山、翱翔四海,而自己呢?反而住进了这金碧辉煌的牢笼玉容眼中神色暗了下来,忍不住无声叹息,嘴角撇起一丝苦笑。胤禛斜斜望了一眼,心知她所感所慨,不觉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目中情意无限。玉容一怔,随即自失一笑,有他朝朝暮暮陪在身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心头复又暖暖,回以脉脉温情。

念儿已颇通人事,见皇阿玛和娘亲目光又开始缠绵飘忽,她便开始微微皱眉,心中大摇其头,颇为困惑:怎的皇阿玛和娘亲、还有小姑姑和小姑夫都是这样,天天守在一块还看不够,比那多少年不见的还要黏得紧他们大半年没见着她,怎的不用这眼光瞧瞧她?

念儿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暗暗瞥了几眼,见皇阿玛和娘亲丝毫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清脆脆的笑道:“皇阿玛,弘历哥哥和弘昼哥哥呢?他们在干嘛啊?”

胤禛与玉容这才回过神来,玉容略有些尴尬,胤禛却无丝毫不妥,瞪着念儿嗔道:“什么弘历哥哥弘昼哥哥?叫四哥五哥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再跟从前一样指名道姓的,知道了?”

念儿吐了吐舌头,笑道:“知道了四哥五哥呢?我想找他们玩嘛”

“你四哥五哥在书房用功呢,哪里都像你这么闲。不许去打扰他们。你还不累,连夜奔波,还不乖乖歇一会去,”玉容揽她入怀,抚着她的头笑道。

“你母亲说得是,乖女儿下去休息吧,等明儿再见你四哥五哥也不迟”胤禛也笑道。

念儿果然有些倦意,大大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甩甩头,笑道:“娘一说我真有点困了,那我去睡觉了”

“去吧,睡醒了叫秀清给你弄吃的。”玉容含笑嘱咐,说着便命秀清带她去西偏殿耳房休息,吩咐她今后负责照顾念格格。她知道这个女儿一睡下估计得半夜才醒来了,要是睡不够那是打死也不能唤她起来的。

念儿去了后,胤禛笑道:“朕先前也忙糊涂了,忘了给念儿收拾寝宫,你看哪里妥当,叫苏培盛和雪儿打点打点吧”

玉容想了想,笑道:“这不太好吧,念儿不是上玉牒的公主,我不希望有人说她的闲话”

念儿本就是他的亲生女,如今亲的反倒成了干的,玉容和念儿都不是计较名分之人,毫不在意,他心中却有些愧疚。他并不介意给念儿特殊的对待会招来议论,只是玉容说了不希望有人说念儿的闲话,他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就让她跟云彤住一处吧?”胤禛又道。

云彤是废太子胤礽的**,如今是胤禛的养女,比念儿大三岁。

当年废太子被圈禁后,康熙虽然下旨令内务府好好照应太子家眷子女,但有道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内务府在当红妃嫔皇子处巴结还不够精力,哪里顾得上废太子的家眷?不克扣份例就是天大的照应了,送月钱份例或拖拖拉拉或以次充好、以一充十,每送一趟还要讨赏钱,给得少了还翻白眼,如此种种无可胜数不堪之事,废太子一家为了平安度日也只得忍气吞声受了。为了减少开支,太子妃及家下女儿丫环婆子们不得不亲手操持针凿,逢年过节,太子妃甚至弄到了暗中典当嫁妆家什搪塞补贴的地步。

某次过中秋,胤禛无意见到太子妃府上管家带着宫制首饰出现在典当行,他本以为管家做贼,问清之后不由触动心肠,感慨万千,当时便命管家将首饰带回去交还太子妃,并且让他递话给太子妃,以后有何难处,尽管叫人去找他后来邬思道知道此事便说他虽然一番好意,但太子妃毕竟是独居长嫂,万一有人在这男女之情上造什么谣反而不妙,倒不如收养她家一个女儿,如此,太子妃有事自可找她的女儿,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胤禛一听不错,便收养了废太子的**云彤。从那之后,内务府的人亦不敢再作践废太子家眷,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康熙知道此事后,又是感慨又是欢喜,对他大大褒奖了一番,并且说了句令人玩味的话:“你这么做,也算对得起太子了”

第四卷 归来 第247章 陪伴太后

胤禛一听不错,便收养了废太子的**云彤。从那之后,内务府的人亦不敢再作践废太子家眷,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康熙知道此事后,又是感慨又是欢喜,对他大大褒奖了一番,并且说了句令人玩味的话:“你这么做,也算对得起太子了”

胤禛对这个养女本来是无可无不可的,但云彤自自家阿玛被圈禁之后,跟着额娘兄长受尽了欺辱,尝尽人情冷暖滋味,小小年纪便十分早熟懂事,对养父养母那是打从心眼里感激孝顺,日子久了,胤禛对她也是真心怜爱疼惜,与念儿无二。胤禛登基之后,云彤受封和硕淑慎公主,住在养心殿后西面的雨花阁中。

云彤受皇阿玛宠爱,也时常到养心殿请安,与玉容亦十分熟悉。玉容一听胤禛这么说,便笑道:“你的淑慎公主温柔娴淑,哪里受得了念儿闹?还是算了吧”

“那你说怎么样呢?让念儿跟着咱们住养心殿可不行”胤禛无奈。

玉容瞟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笑道:“我,我的意思让她去慈宁宫陪太后吧”

“什么?”胤禛吃了一惊,怔怔然睁大了眼,随即默不作声。

自从那日玉容去过之后,太后果然再不见人,别说那拉氏、玉容等,就是胤禛去了她也是侧身向内合目而躺,一句话也不说。胤禛心内复灰,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加上近日忙于国事,便也没去慈宁宫。此刻听玉容突然提起,心头顿生烦恼。

“皇上,”玉容笑道:“太后再怎样也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念儿嘴又甜,人又聪明,让她去陪着太后再好不过了”

“唉”胤禛叹了口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玉容笑着一锤定音。

第二天,慈宁宫外出现了久违的热闹喧哗,碧菱、碧荷深以为罕,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出去不由瞠目结舌:只见念儿指挥着十来个太监七手八脚的往里抬大红木箱子。

碧菱挺身上前扬眉道:“念姑娘,这是——”

“叫念格格”念儿身旁的秀清立刻打断了她。

“念格格,您这是做什么?太后病中禁不住喧闹嘈杂,还请格格体谅”碧菱只得改口,半怨半怒,语气有些不好听。

念儿一愣,向她抱歉笑笑,道:“姐姐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喂,你们轻着点,别吵着太后了”

碧菱见她这么客气,大出意料之外,心头反而有些过意不去,深悔唐突,语气也软了下来,忙与碧荷赶上来行礼请安,目视忙得不亦乐乎的太监们道:“格格这是——”

“我要搬过来陪太后住啊,当然得往里搬东西了不过好些都是我从南边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们的,我得一份一份的分好姐姐是太后宫里管事的吗?那正好,给我找一间空屋子把东西搁着,还有,我住哪里好,姐姐盘算盘算,等会皇阿玛要叫雪儿姐姐给我送铺盖来了”念儿自顾自说,仿佛是极正常不过的事,没注意到碧菱碧荷已经眼珠子都直了。

“这,这——”碧菱一急话也说不全。这成何体统自古以来,哪有格格搬到慈宁宫陪着老太后住的,就是侍疾晚间也得回自己寝宫,何况这架势,是完全把慈宁宫当成自己的家了“这是皇上和容姑姑的意思,碧菱姑娘,你还是赶紧去给格格挑一间屋子吧”秀清笑道。

碧菱再无话说,只得去了,碧荷则指点着小太监们将那一个个笨重硕大的四方木箱抬到东偏殿一间空屋子里。

殿宇沉沉,寝殿里的太后并未听闻到外边的风波,依旧闷闷忧思,精神也有些恍惚,直到被一声娇脆脆的“皇太太”打断思路。她有一刹那的失神,眼中一亮,招着手喜道:“念儿,怎么是你快过来”

念儿身着一袭葱黄底子酡红秋菊撒花亮缎面旗袍,梳着小巧的把子头,脚蹬花盆底,乍一看也是个规规矩矩的格格,她笑着上前,站在太后榻前有模有样的屈膝请安,娇脆脆的声音又清又亮,令久病在床、神思闷闷的太后心底一畅,微微欠身向前,伸出苍白枯瘦的手携起她,含笑打量着她,道:“哀家可好久没见着你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皇阿玛让我过来陪太后皇太太”念儿笑道。

太后心头一沉,默然不语,苍白的脸颊上划过一缕难言的痛楚和怨忿。

“皇太太,我住在这天天陪着您,好不好?”念儿眨巴着眼。

太后勉强一笑,道:“陪着哀家一个病歪歪的老婆子,你不嫌闷得慌吗?”

“才不会,”念儿摇了摇头,道:“我陪着皇太太出去走走,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心一开皇太太的病就会好的。”

太后不觉笑了,笑得有些感动又有些凄凉。开心?亲生骨肉手足相残,互不相让,她怎么可能开心?她的心都要操碎了就是操碎了心,也没有人会体谅她、理解她、同情她。相反,他们都怪她、怨她,互相指责,都怨她偏心皇天在上,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希望他们能够各让一步,彼此同舟共济,兄友弟恭,君贤臣良,平平安安的过日子,难道,这么简单的心愿算是奢求吗?她困惑、伤心、不解、悲愤,她为他们操那么多心,到头来反而弄得里外不是人,落下一身的埋怨每每思及此,她不由得心灰意冷,同时也将太后的尊号看得一分不值还不如民间老太太,到老来尚可享受膝下弄孙的天伦之乐“这话是谁教你说的?”太后轻叹了口气,微笑道。

念儿倒也不含糊,老实道:“是我娘教我说的。”

“哦,”太后并不意外,轻轻应了一声,又问:“你母亲还教你说什么?”

“没有别的了,就教我好好陪着皇太太散散心,不叫皇太太难过。”

“那,你打算怎么陪着皇太太散心呢?”太后含笑道。

念儿想了想,笑道:“我从福建带回来好多玩的东西呢,不如我拿给皇太太瞧瞧解解闷?”

“哦?你跑到福建去了?那,那可得多远呢”太后柳眉微挑,对她来说,那是远到天边的地方了于是她立刻生出无限的感慨和惊讶,点点头笑道:“好吧,你拿来让哀家也瞧瞧”

念儿笑着去了,不多会与秀清、碧菱等几人捧着抱着一大堆包袱盒袋过来,抬过一张大桌子到太后榻前,将东西放在桌上。什么橄榄核微雕、蝴蝶翅膀制作的仕女图蝶画、椰子壳雕刻的娃娃、竹子细藤编制的各种小玩意、白檀香扇子、黎锦扇套、粤绣小屏、南方特有的香草制作的香包香袋、海边捡回的鹦鹉螺珍珠贝大大小小各色贝壳以及具有地方特色的各种笔墨纸砚、锦缎衣饰、干果蜜饯茶叶等等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堆了一桌。

这些都是远在天边的民间玩物,太后看得眼花缭乱,一边看一边细问这是何物、如何得来等语,念儿知无不言,说得十分细致,太后更喜欢,赞不绝口。

“皇太太您瞧,这个叫含羞草。手指一碰它就会把叶子都闭合起来,可有趣了”念儿拿过一个小巧的紫砂陶盆。

“哦?”太后纤细的指头轻轻触过去,那形若羽毛的细长对生叶子立刻触电般闭合,细细的柔枝也耷拉着脑袋蔫了似的垂了下去,碧菱、秀清等不禁都睁大了眼,大感惊奇。太后一笑,大赞有趣,又瞅着念儿笑叹道:“也真亏得你,千里迢迢还带着这个,路上也不怕麻烦”

“我娘说皇太太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啊,特意吩咐过的,有什么稀罕的便带些回来。可惜路上照顾不周,都死掉了,好不容易只剩下了这个,要是皇太太亲自去一趟就好了”念儿笑着道。

太后心中怦然一动,目光闪烁不定,怔怔的,竟似有些犹疑不决的神色。她一转眼瞥见桌上有个三寸来长光洁透明的玻璃瓶,里边仿佛晃动着半瓶子水,不由好奇,指着笑道:“那是什么东西?你这丫头怎么水也装了半瓶子带回来了?”

念儿笑着拿了过来递给她,道:“这可是南海的水呢,里边的沙子也是南海沙滩上的,这都是我亲手装上的皇太太您瞧,里边还有两枚红色的小贝壳呢”

太后一看,果然,瓶底一层银白的细沙上静静的伏着两颗指甲盖大小的贝壳,恬静自然,珊珊可爱。太后轻轻晃动瓶身,水波轻荡,瓶底的细沙亦轻轻卷动飞起,一粒粒又缓缓下沉,无声无息,飘逸如盘旋而落的雪花。太后细细端详,心中没来由升起一种庄重之感,南海的水就捧在她的手上,这是多么神奇不可思议的事“咱们大清国可得有多大呢哀家真是羡慕你”太后不由感叹。同时,她的心底荡漾翻腾起一种火辣辣的、不安分的血气,鼓动着她,撺掇着她,yin*着她,召唤着她……

第四卷 归来 第248章 太后仙逝

太后与念格格、宫女碧菱碧荷一道失踪了五月二十三日一大清早,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高松年发现了这个事实,仿佛挨了晴空里一声响雷当头劈下,脑子里立刻懵成一片混沌,然后立刻连滚带爬奔到养心殿报告。

胤禛气得“唰”的一下仿佛全身的血被抽空了:太后无缘无故失踪,别说开国从未有之事,就是上下千年也没听过“找宫里角角落落都给朕找一遍”胤禛铁青着脸,死死的盯着他,一动不动,眼中极盛的怒意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嗻奴才,奴才这就去”高松年腿肚子直哆嗦,内心极度的恐惧令他站立不稳几欲瘫倒。

“站住这事要是传出去半个字,你们慈宁宫这些狗奴才一个也别想活着”胤禛又厉声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