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有些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宠溺的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宝贝今天又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起这话来我心里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自然只疼你宠你,怎么会待旁的人也如此呢?”

玉容心中有些酸酸的,酸酸的一种幸福之感瞬间流过心间,传到鼻腔,鼻中一酸,眼眶有些湿润了。她忍不住脱口而道:“皇上,我,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胤禛在很认真的听她说,见她突然说到一半又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不觉奇怪的瞟了她一眼,心下顿时起了几分注意:她素来快言快语,尤其在他面前,说话从来不是这样胤禛便笑道:“在朕面前,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吗?”

玉容透了口气,轻轻道:“年贵妃,年贵妃她……她病了。”

胤禛眼中一滞,身子不可察觉的动了动,有些不太自然微微别了别脸,淡淡道:“你今天见着她了?病了传太医就是,跟朕说有什么用。”

“可是她,她不传太医,也不吃药,她,她今天还吐血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风吹吹就要坏,看样子,看样子病得不轻,时间也不短了……”玉容吃力的把话说完,其实这些话她并不想告诉胤禛,可是仿佛意识中有一股什么力量,或者说什么想法在催逼着她非要把话说出来一般。

胤禛脸色沉寂了下来,不说话。怔了许久,方有些无力咬着牙道:“你,你为何要跟朕说这些?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了吗?”

玉容骤然抬起双眸,凝视着他,她心头立刻涌起一阵海涛般的冲动,涌到嗓子口,心中的秘密差点便破喉而出。然而终于被脑中残余的一丝丝理智拉回了那可怕的真相的话,她不能说,她不能告诉他,害他们失去孩子,害他们分离七年的不是年贵妃,而是皇后如果这话说了出来,必然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这场风波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玉容倒不是有多在乎这场风波的后果,她最在乎的,是胤禛。如果胤禛知道了自己端庄贤淑、温婉大方、德才兼备的结发妻子竟是这样一副面目,他必然会震惊痛心到了极点。他的伤心痛苦,是她所不愿见到的所以,她只能把真相咽在肚子里,将来带进棺材里,随土化成泥。年贵妃,她只不过是一个被利用而至今仍蒙在骨里的可怜人,她甚至至死也无法得知真相,她也是一个受害者“皇上,我不恨她,我真的不恨她,你也不要恨她了,好不好?”玉容眼巴巴的望着胤禛,眨了眨眼,语气中竟带了三分祈求。

胤禛双眉高高的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久久凝视着她。他的语气有些沉重,亦是难得的正经,他悠悠道:“为什么,容儿?”

玉容的眼睫毛垂了下去,脸上有些黯然,她低低叹道:“不为什么,如果不经历那么多事,我们的感情未必有今天这么好,我们的心未必靠得这么近,算起来她倒也不是罪无可恕,不是么?”

胤禛的脸上微微抽搐,不由握住她的手,咬牙道:“可是,可是因为她你不但失去了腹中孩子,还失去了弘历,如今连正大光明公开身份陪在朕身边都不能容儿,每每想到这些,想到你失去孩子那段时日咱们过的有多辛苦,想到你离开那些年所受的苦、朕心里所受的煎熬,朕怎么甘心放过她哼,年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容儿,你不用可怜她”胤禛突然惊警觉起来,眼睛大亮,有些狐疑的凝视着她,道:“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玉容不由“嗤”的一笑,道:“皇上觉得她跟我说什么能影响我的想法和决定吗?我是,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胤禛不说话,沉默了好一阵终于轻轻道:“既然容儿这么说,那也罢了,就算便宜年家的人了苏培盛——”待苏培盛躬身上前听旨时,胤禛接着吩咐:“明儿到太医院,传太医上长春宫瞧瞧去吧”说着目视玉容,眼中含义不言而喻:朕这么做,总可以了吧?

玉容笑了笑,挽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的身旁,有些虚飘的怔然,心底只愿岁月静好,安宁无扰。

不料,年贵妃却无福消受胤禛的皇恩浩荡了。第二天中午,太医回奏:年贵妃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几天熬头了这个消息在玉容看来并不意外,年贵妃那副身子骨连轻柔的丝绸衣裳几乎都挂不住,早已是油尽灯枯的形容了。但在许久未关注过年贵妃的胤禛来说,则大大出乎意料。

当时他正在喝茶,不知怎么的心一沉,手一抖,手中的茶碗“哐啷”一声滚落在地,唬得太医双膝一软瘫跪下去,垂首伏地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胤禛的声音方凉凉的在太医耳中响起:“年贵妃得的是什么病?怎么就到这地步了”

太医勉强微抬头,艰难的吞了吞唾沫,嘴动了动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一脸的惊慌失措。

“说”胤禛沉着脸一拍桌子,目光一翻,炯炯相向。

太医身子明显一震,情急之下脱口颤声道:“贵妃娘娘的病是长期服用慢性毒药所致,如今毒素侵入血脉及五脏六腑,已是药石——微臣该死”太医猛然收口,又伏地拜了下去,冷汗“唰”的直冒上来,唬得脊梁骨上走了真魂,脑中嗡嗡直响。

当他诊断出年贵妃是慢性中毒之后,他的心便一直提在嗓子眼只有暗暗叫苦的份。多年混迹皇家太医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是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无疑是一起宫闱秘事,不知牵扯到多少阴谋阳谋。不然,年贵妃身份如此尊贵,怎么会有人敢对她药性如此缓慢之毒,要知道时间越长,暴露的几率就越大;而且,年贵妃的身体应该在两年前就有不适,但竟然没有任何太医给她诊治过,这太不正常了知晓皇室秘事之人,都没有好下场

太医额头上已经密密渗出了汗,两条晶亮的汗水顺着额角缓缓流下,像蠕动的小虫一点一点的爬过,湿湿的,麻而痒的感觉在心底带起一阵凉意。他不敢抬头,不敢呼吸,不敢思想,心怦怦的跳着,带动起异样的恐惧,令他差点晕倒过去。

太医脸色苍白,害怕得心紧缩成一团,只剩下等死的份了。

出乎意料的是,许久,沉默的胤禛终于沉沉的开了口,竟似带着淡淡的叹息,他摆了摆手,沉沉道:“你下去吧,这事,不要跟旁人说起去吧”

这么轻易逃过一劫,太医大感意外,随即暗喜若狂,平日里觉得皇上那冷若冰霜的语气在此刻听来也觉说不出的亲切,真如沐在春风中一般。太医慌忙连磕了几个头,哆嗦着连连道:“嗻,皇上放心,奴才,奴才遵旨,奴才遵旨”

第四卷 归来 第283章 贵妃之死(二)

胤禛的心情非常沉重,那是一种负疚、怅然的沉重。她终究是他的女人,是深爱着他的女人,可他却命人给她下了毒,如今这毒很快就可了结她的性命不管怎么说,他对不起她胤禛不觉想起当初那二八年华、人比花娇的年贵妃,那时的她肤若凝脂,美艳无双,是个绝色少有的女子,如今呢?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如今的她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可还有当年的娇美?胤禛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皇上,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恐怕……机会不多了”玉容在他身后低低道。

胤禛转过身默默凝视着她,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沉默半响,终于点了点头,道:“也好,朕这就去一趟吧”

玉容勉强一笑,点点头,替他整整衣裳,送他至门外。

皇上突然驾到,长春宫上下宫女太监们都是大感意外,随即又惊又喜的跪下接驾——皇上似乎从未临幸过哪位妃子的寝宫。只有鹃儿心中一沉,差点堕下泪来:她知道她的主子是不行了年贵妃已经下不了床了,气息微弱,意识却还清楚,听到皇上驾到,立刻精神大振,脸上露出异常灿烂的笑容,双眸晶晶发亮,急急伸出枯瘦苍白的手理了理头发,吁吁喘着气颤声抖气道:“鹃儿,快,快替我——梳妆我,我不能——这样,这样见——皇上”

鹃儿含泪应“是”,正要上来扶着她起身,胤禛心中一酸,已经快步上前,偏身坐在她的床前,叹道:“都这样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好好躺着吧朕不是那样的人”

年贵妃眼中一黯,想到了并不如自己美貌的玉容,她慢慢将遮掩在脸上的手拿开,轻轻转过脸来,唇畔勾起凄苦一抹笑容,涩涩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妾愚钝了,皇上,从来都不是贪恋美色之人”

“主子——”鹃儿在一旁大急,生怕年贵妃这话惹恼了胤禛,关切之下忍不住好心的提点出声。

胤禛回眼向她一瞥,投过去制止的眼色,目光扫过寝殿,诸人垂头福了福身,悄无声息垂首退了出去。

胤禛打量着年贵妃的寝殿,陈设竟是说不出的简单,一应金银玉器摆设全无,连帐幔帘子也是淡雅净素,毫无半分奢华富丽,与她当年的风格没有半点相同。胤禛不觉叹道:“你这宫里怎么这么素净?朕记得你是喜欢颜色艳丽的东西”

年贵妃的目光只是贪恋的在他脸上流连,一刻也舍不得挪开,听他还记得自己的喜好,心头更是一荡,笑了笑,悠悠道:“其实,我老早就不喜欢颜色华丽的东西了,进宫以来,更是如此。”

“这是为何?是了,定是皇后照顾不到,回头朕会跟皇后说一声。”胤禛微微皱眉,心中却暗暗寻思:难道是少她月钱了?

他虽然不喜欢她,她到底是他的女人,在这些物质方面,他是不会委屈她的。

年贵妃却摇了摇头,轻轻道:“不,不关皇后的事。是,是因为皇上不喜欢奢侈华丽的东西,臣妾……皇上不喜欢的,臣妾也,不喜欢……”

胤禛脑中“嗡”的一下,一股热流缓缓流过心间,心有些痴了。他下意识有些慌乱,情不自禁往一旁偏了偏头,心乱如麻道:“你,你这又何苦”

“皇上,”年贵妃依然痴痴瞧着他,心满意足的柔柔笑着,低低道:“为了皇上,臣妾什么都愿意改变、什么都愿意做,就算重来一次,臣妾也绝不后悔为皇上做的任何事”

年贵妃说得毫不犹豫,毫无迟疑,胤禛的心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愧疚,五念陈杂,个中滋味难以言喻。往事一幕幕涌上心来,冷落、下毒、软禁、假怀孕……细细数来,一件件都是他对不起她他伤她害她,她不但毫无怨言,反而心甘情愿,这要怎样的痴心、怎样爱才能够支撑胤禛的眼中不觉泛上泪来,他飞快的眨了眨眼,不觉紧紧握住了她枯瘦如柴苍白的手,心中又是一痛:那白嫩修长如剥了皮的春笋般的一双美丽少女的手再也回不来了胤禛心头涌起一阵冲动,脱口道:“你好好休息,朕这就传太医,朕要太医治好你”

年贵妃眼中渐渐亮起来,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瘦削苍白的面容竟也有了几分血色,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起来。她身子向上起了起,紧紧攥着胤禛的手,喘着粗重的气息殷殷道:“如果,如果臣妾可以好好的活下来,皇上,皇上您会常常来看臣妾、陪臣妾吗?”

胤禛胸口一窒,似有千斤重压了下来,顿时哑口无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的望着她。

他是对不起她,是辜负了她,可是,他并不爱她他知道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自己的承诺,爱她护她、疼她怜她的承诺,他也知道只要他说出口,哪怕是假的,她也会心满意足得到莫大的安慰,可是他非常努力试图的说,依然说不出来那些平日里对着玉容张口即来的情话,对着她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皇上,”年贵妃眼角溢出了泪珠,她哀伤的眼神默默凝视着他,终于凄然一笑打断了他的尴尬,“皇上不要介意,妾身,妾身开个玩笑罢了妾身的病,根本不可能好了,实不该问皇上这么荒唐的问题”

“是朕辜负了你,朕,对不起你唉……”胤禛黯然失神。

年贵妃摇了摇头,轻轻道:“皇上没有对不起妾身,一切都是妾身心甘情愿……皇上还记得那年,打南边回京,夜宿妾身家里吗?妾身还记得,那天妾身在院子里玩,不留神脚下绊住摔了一跤,恰好皇上进来,一摔便摔到了皇上身上,皇上抱住了妾身,还笑着叫妾身小心,皇上,”年贵妃的唇畔露出沉醉的微笑,她抬起亮晶晶放着光彩的双眸,柔柔的凝视着胤禛,仿佛陷入美好的回忆不愿醒来,她双手紧紧攥着胤禛胸前的衣襟,痴痴带笑道:“皇上可知道,打那时起,妾身便再也忘不了皇上,梦里都在想着念着皇上……还好,妾身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皇上,皇上,你可知道,那时妾身有多欢喜么……”年贵妃心中大痛,五内如焚,忍不住低低饮泣起来。

胤禛大为诧异,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轰得他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来不知年贵妃对他情根深种由此而来,他怔怔呆望着前方,轻轻叹道:“那时,你只有十岁,还是个小姑娘唉,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年贵妃匀了匀气息,却一次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妾身一点也不苦,就算是苦那也是带着甜的苦。皇上,你,你可以抱抱妾身吗?妾身好想,好想……”她心中激荡,话又说得多了些,一时不支,一句话未完竟喘个不住。

胤禛心头一紧,毫不犹豫俯身弯腰将她轻轻揽着抱在自己怀中,轻轻道:“朕抱着你,朕抱着你别说话了,啊,好好歇一歇。”

年贵妃苍白的唇不住哆嗦着,她努力的往胤禛怀中贴去,胤禛小心翼翼默默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留神又惊着了她。

闻不到那往昔熟悉的檀香味,年贵妃扬起小脸喘息着问:“皇上,为何,为何妾身闻不到从前那股檀香味了?”

“容儿不喜欢,好些年前朕就——”胤禛想也未想脱口便答,话到一半猛觉不妥,忙又刹住了口。

年贵妃却已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的突然神色一滞,脸色大变,眼底泛着心如死灰的清冷,她贴在他怀中的脸慢慢的挪开,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松开,她的眼中泪水忍不住簌簌而下,她的头无力的偏往一旁,挣扎着离开胤禛的怀抱,躺在床上,忍不住凄然一笑,悲伤而绝望道:“皇上的心里,始终只有她……皇上,妾身对你的爱绝不比她少,为何皇上就不能分一点点心给妾身呢”

胤禛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堵得沉闷而滞涨,他嘴动了动,却不知该怎么说,沉默半响,只是低低叹道:“佳仪,对不起朕,朕只能跟你说对不起朕的心已经给了我容儿,朕不能够,不能够再分给任何人了……”

年贵妃脸色霎然一变,咬着唇强忍着即要滚滚而下的泪水,睁大着眼一眨不眨凝视着胤禛,嗓间努力咽了咽,轻轻道:“如果,如果来生再见,皇上,皇上可不可以答应臣妾,好好的爱臣妾一回,皇上”

胤禛身子不由得一震,脸上神色不定,下意识别过脸去,悠悠叹道:“如果有来生,不要再遇见朕,好好的找一个爱你的人吧朕,朕生生世世都是要陪着容儿的……”

胤禛的话仿佛电掣雷击,毫不留情的重重击在年贵妃心上,摧毁了她心底仅存的一滴滴希望。他说得那么清楚透彻,她甚至连幻想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生生世世都要陪着他心爱的容儿,那么她呢?她的情她的爱算什么?她为了他情愿放弃一切,忍辱吞声,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都不能打动他……

第四卷 归来 第284章 贵妃之死(三)

胤禛的话仿佛电掣雷击,毫不留情的重重击在年贵妃心上,摧毁了她心底仅存的一滴滴希望。他说得那么清楚透彻,她甚至连幻想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生生世世都要陪着他心爱的容儿,那么她呢?她的情她的爱算什么?她为了他情愿放弃一切,忍辱吞声,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都不能打动他……

积攒已久的委屈和悲愤铺天盖地的从心底翻卷出来,一浪高过一浪涌上她的心头,年贵妃再也忍不住,双肩剧烈抖动,放声大哭起来,悲悲戚戚,带着绝望和无限的伤感。胤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犹豫一会,终于伸出手轻轻替她拭了拭泪,轻轻叹道:“佳仪,你这是何苦呢,这一世,朕已经误了你了,朕不愿意——唉你别想太多了,你,你好好歇着吧”胤禛心中大是不忍,一时心乱如麻,说不出的伤感和沉重。她的深情令他感动而震撼,可是他却不能给以任何的回应,他只有逃离,以免去那相对难堪的尴尬。

谁知年贵妃却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手,把将起而未及的他拉住了,满脸是泪痴痴急道:“不,皇上,不要走再陪陪臣妾,好不好?皇上”

她哀哀欲绝的声音听在胤禛耳中又是一阵刺痛,胤禛咬咬牙,狠心道:“你不宜劳神,该当好生静养,朕,朕改日再来看你”

“不,没有改日了皇上您该最清楚不过,妾身活不了几天了”年贵妃含泪哽咽道。

胤禛的心猛的一跳,扭头轻轻道:“不要胡说你,你还年轻,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皇上,”年贵妃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平静,如退了潮的沙滩,她抬眸轻轻一笑,静静道:“这么多年来妾身一直服食着含有蚀心粉的慢性毒药,仔细算算,已该是毒发身亡的时候了,皇上,不是吗……”

胤禛心内一空,某根神经“吧嗒”一下断了,他脸色愕然大变,身不由己趋趔一步,道:“你,你怎么知道……”

年贵妃苦苦一笑,轻轻道:“皇上可听过久病成医这句话?妾身打小身子骨弱,看过无数大夫,吃过无数药,对于医药一道也略懂一些。妾身,妾身一开始就知道了,这,这也算不了什么……”

胤禛脸上抽了抽,又羞又愧,神情阴晴不定。沉默半响,他终于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要服食。你——”

年贵妃淡淡道:“妾身说过,妾身心甘情愿为皇上做任何事。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妾身就是死也毫无怨言。”

胤禛心内蓦然大痛,浑身的血液“唰”的一下直冲脑门,一瞬间,脑中意识一片空白,只是回响着她那淡淡的语气说出的重如千斤的话。他的眼眶湿润了,鼻腔中涌起阵阵强烈的刺激感,他五内翻腾如炙,身子却似麻木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他望着她的目光充满着怜悯、感动、内疚、痛苦、懊悔……,这辈子,他注定要辜负她了他想要俯身将她拥入怀中,又下意识的滞住了身形,半扬起的手终于慢慢垂了下去。他对不起她,他是害她的凶手,他有何资格、有何颜面再碰她、抱她?他苍白着脸,最终却只沉沉叹息一声,黯然道:“佳仪,你,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年贵妃怔怔的望着他,眼中欲燃的火焰又渐渐暗淡了下去,归于无声的沉寂。她终于是死了心了回首半生,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好荒唐不是她不够好,而是他们之间没有缘分,可怜她直至此刻才幡然醒悟、参透此生情缘,她是该感激上苍还是该痛恨造化弄人?

年贵妃数年郁郁寡欢之心结悄然打开,心下豁然大亮,脑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柔柔的瞧着这个自己倾尽所有痴爱着的男人,不着痕迹的痛楚轻轻划过心尖,她强迫自己扭转心思,努力稳住呼吸,幽幽道:“皇上,我的二哥他,”她稍稍停顿,瞟见胤禛微皱的眉,立刻急急往下道:“他对不起皇上如果将来他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妾身不敢求皇上置国法于不顾饶恕他,妾身只求皇上,求皇上饶了——年家其他人”年贵妃说着又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殷殷的目光眼巴巴望着胤禛。

胤禛低低叹了一声,轻轻点头,缓缓道:“你放心,朕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别说年家其他人,就是你二哥年羹尧,只要他安分守己不再闹事,朕也不会难为他”

年贵妃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她强撑着身子起了半身,就着床沿向胤禛肃然叩首,低声道:“妾身谢皇上恩典”胤禛忙上前扶她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轻轻道:“不必如此多礼,快躺下歇一歇”

年贵妃心中酸涩,却勉强一笑,泛着水雾的眼眸转了转,轻轻吐气道:“皇上,您请回吧您好好保重,妾身,妾身不送了”说着忙扭头向内,闭着眼眸,死死咬牙忍住带着呜咽的呼吸。

胤禛怔怔的,心中莫名升腾起生离死别的伤感。他以为他不爱她便可以做到坦然,原来却也不能。他的心底分明有几分不舍“你自己,也保重”胤禛紧紧捏了捏她的手,随即一松,扭头大步走了出去。囔囔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异常清晰的响在年贵妃的心上,终于也渐渐远去了“传朕旨意,年贵妃即刻升为皇贵妃,一切仪制按皇贵妃规格”

胤禛的旨意透过重重帷幕传入年贵妃耳内,泪,无声的从她脸颊滑落。皇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这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尊贵地位,却从来便不是她想要的出了长春宫,胤禛掏出西洋怀表,正是下午…多时刻,七月底的阳光正是灿烂明亮,地上白亮亮的一片,暑气扑面袭裹而来。胤禛微微仰头望了望那万里无云的高远长空,长长舒了口气,不由转过头,怔怔的望着长春宫那朱红的大门出神。回想方才那一会,犹如梦中。他轻轻叹了口气 ,终于登上了御辇,在司仪太监悠长柔亮的“皇—上—起—驾—”声中缓缓离去。心,却是异常的沉重。

回到养心殿,胤禛迫不及待将玉容紧紧搂在怀中,他的下颔埋在她的肩头,挨蹭着她的脸,在她耳畔亲着吻着,口中喃喃呓语低唤着“容儿,容儿,你是朕的容儿,朕的容儿……”许久,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仿佛僵住了似的只是抱着她,低而长的叹了口气,带着无限的伤感。

玉容已是忐忑不安等了他半天,见他这副模样回来心底没来由一阵失落。虽然她早料到他会伤感、会难过,她依然做不到不介意。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小心眼的小女人罢了玉容自嘲耸耸肩,笑了笑。

“皇上,年贵妃她,她怎样了?”玉容终于轻轻开口,打破了沉默。

胤禛黯然的双眸瞟了她一眼,苦苦一笑,终于放开了她,背着手踱了几步,临窗站定,悠悠叹道:“还能怎样,不过挨日子罢了唉,是朕辜负了她,朕,对不起她”

玉容身子一颤,心头没来由一黯,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默然不语。

他的背影看上去孤寂而落寞,他是在失魂落魄么?他在为了别人失魂落魄,在她的面前胤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身后爱人的异样,呆立半响,突然抬脚往西暖阁走,口内唤着苏培盛,道:“笔墨伺候,朕要拟旨”

玉容心中更加低沉,发了一会呆,神使鬼差的跟了过去,默默坐在一旁榻上,支着下巴失神的望着他。

只见胤禛一脸沉重,时而黯然凝思,时而垂眸轻叹,时而握着笔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发呆。就这么想一阵,写一阵,写了又改,改了又涂,足有一个时辰方拟好了旨意。他仿佛舒了口气,轻轻搁下笔,小心翼翼拿起那写满了字的明黄笺,浏览一遍,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向一旁的苏培盛道:“马上送到礼部,命他们立刻誊写了下发各部,昭告天下”

恰好小顺子来禀:怡亲王、廉亲王、张廷玉、鄂伦泰、隆科多在乾清宫南书房侯旨。胤禛这才想起是昨天自己让他们来的,不由得一抚额头,轻轻吓了一声,道:“摆驾乾清宫”说着抬脚下炕,急急去了。

玉容也不言语,静静的瞧着他去了,心中却越发烦闷抑郁。她的目光落在方才他坐的炕上,炕上小几犹摆放着他用过的文房四宝。玉容忍不住过去,轻轻拿起放在几上他涂改过的草稿,展眼细细看去,他那遒劲圆润的字体赫赫映入眼帘,一字一字敲击在她的心上,那上边写的是:“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诚,在皇后前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朕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力疾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妃素病,四年以来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以致耽延。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贵妃着封为皇贵妃,倘事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特谕。”

玉容眼前一片眩晕,“唰”的一下浑身顿时泛起层层战栗的凉意,一直凉到心尖,瞬间凝固了意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的脸白得可怖,轻轻一笑,身子一软身不由己扶着炕沿偏身坐下。他的字一个一个在她眼前跳动,她仿佛听到他的声音是如何含着浓浓的眷恋不舍在夸着他的年贵妃,不,是皇贵妃了心底的哀伤如水墨画中点染的墨晕,一点一点的扩散,瞬间满满充溢在她的胸腔。她再也忍不住,俯身趴在炕几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委屈、失落、意外、伤心、失望……她的手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要抑制那钻心的刺痛。他的心里并不如他口里所说那样,他终究是富有三宫六院的皇帝,他的心终究不能全给了她,哪怕她为他舍弃了一切,哪怕她早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交给了他,而她注定,要和别人分享……

玉容越想越灰心丧意,她的手紧紧捏握成拳,抵在心间,喃喃道:“我,我真是傻,太傻了……

年贵妃没能熬过这一天,就在当日,在夜阑人静,万籁无声的半夜里,她躺在长春宫阔大的床榻上,无声无息的停止了呼吸,静静的走完了这一生。

因她重疾缠身,晚间睡觉向来不安稳,不等天亮,守夜的鹃儿便发觉了异样,一探鼻息,早已冰凉。鹃儿顿时放声大哭起来,长春宫上下奴才俱被惊醒,也不由得随着伏地大哭。哭声透过宫殿层檐,回荡在皇宫上空,在漆黑寂静的深夜格外刺心凄惨,惊醒无数梦中人。

消息传到养心殿,胤禛的心悚然一沉,立刻披衣起身,道:“什么时候的事?”

云儿忙回道:“据长春宫来人说,是鹃儿丑时发现的,当时已经,已经咽气了……”

胤禛呆着脸僵直了身子愣了半响,皱皱眉道:“更衣”

云儿吓了一跳,忙跪下道:“皇上,使不得大半夜的,恐怕不好……”

胤禛浓眉一扬,终于咽下要说的话,沉吟道:“罢了,马上去储秀宫传旨,命皇后亲自办理皇贵妃后事,告诉皇后,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唉”

胤禛再无睡意,背着手慢慢踱出了寝殿,站在黑魆魆的四方天井中,默默抬头望向那幽深夜空。天边斜斜犹挂着一弯淡淡的浅月,暗淡无光,冷清清,孤寂寂,一如他此刻的心情。风吹过,暗黑的树影簌簌摇动,瞬间又归于沉寂,无声无息,就像她一样,风动之后,再无踪影可寻。他的心骤然一酸,眼中禁不住堕下泪来,久久无语……

第四卷 归来 第285章 心如炙沸

皇贵妃年氏的丧事果然办得十分风光热闹,皇贵妃该有的仪制一丝一毫也没有删减,连勉强凑数都不肯。因时间仓促,内务府、礼部与宫中上下忙得人仰马翻,风急火燎,恨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

胤禛将年氏的谥号定为敦肃皇贵妃。并且传旨辍朝两日,命大小臣工、王公贝勒们为皇贵妃举哀,亲临祭奠。

玉容越瞧越不是滋味,默默的在养心殿发呆,思绪却越来越乱,越想越是沮丧。皇贵妃,辍朝,举哀,祭奠,她抱膝坐在榻上,下颔托在膝上,无声的叹息。

皇贵妃,皇贵妃,将来百年之后,皇贵妃与皇后一样,是有资格陪葬帝王陵寝的。

生不同床死同穴。

他这一生属于她,百年之后的千秋万载却是属于她们的陪伴在他身旁的,最终是她们,不是她玉容咬着唇,心头涌起阵阵凄苦和惘然。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皇后的笑脸。那是册后大典第二日清晨,皇后身着盛装仪态万千前来谢恩,当时,她陪伴在胤禛身侧,皇后谢恩之后,优雅起身,眼角不经意扫过她,秀眉微挑,眸中光亮一闪而过,似乎对她笑了一笑。

她此刻才明白那笑的含义,那是志得意满、不动声色、且走且看的笑。

原来皇后早就想到了这一层,纵然她现在占有他那又如何?千秋万载陪伴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享受子孙万代祭祀的不是她,而是她她很快就会被人遗忘,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只有她,世世代代都会被他的子孙铭记她赢的是眼前,她输的,也不过是眼前玉容唇边勾起一抹涩涩的淡笑,她第一次觉得,名分,竟是那般重要养心殿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异常的诡异,往日甜蜜温馨的味道荡然无存,胤禛与玉容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感慨唏嘘,黯然失神,谁也没有心思理会谁。午间用膳时,虽然坐在一张桌子前,都是各自品尝着各自的心事,一语不发。

养心殿诸人深以为罕,却无人敢多言半字。受了他们情绪影响,无不屏息轻动,把个平日里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的养心殿愣是变成了一座空殿一般鸦雀无闻。

心中烦闷,玉容不觉出了殿,神思惘然,信步慢行,乍一抬头,竟到了延熹宫外。想到玉珊,她的心底涌过一阵温暖,微微苦笑:原来潜意识里,只有她才是她最亲的人平日里或许不觉,当她有了烦恼委屈,潜藏的意识却把她引来了这里玉珊正在殿中小憩,见玉容轻轻进来,周身带着失魂落魄的神气,心里立刻雪亮。她忙笑着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往里请,笑道:“好些日子没见着姑姑了”

玉容轻轻一叹,笑道:“是啊,平日里总惦记着要来看你,又总是忘了”

玉珊亲自奉过茶来,屏退下人,坐在一侧,抿嘴轻轻笑道:“小姐不要这么说,我知道您平日里忙。您并没有忘记我啊,不然平日里也不会源源不断的叫人送各种吃的穿的玩的过来了”

玉容瞟了她一眼,不觉自嘲一叹,微微摇头轻笑道:“你明明知道,我叫人源源不断送东西过来多半是为了弘历,唉,你这傻丫头,这你也记我的情,可叫我说什么好”

玉珊只是温柔的笑了笑,并不答话。

说到弘历,玉容忍不住又伤感起来,不觉便想,假如弘历还是她的儿子,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那么如今,她是不是可能是皇贵妃,或者皇后?那又该是怎样的光景怔怔的想着,她忍不住流下了泪,耳畔隐隐传来鼓乐吹打和哀哀的哭声、唱念**声,那是长春宫在为仙逝的皇贵妃做法事。玉容心中更痛,思绪飘飘渺渺,浮在半空,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停留的地方。

玉珊慌了神,忙掏出手绢替她拭泪,急急道:“小姐,主子别哭了,别哭了皇贵妃仪制本来如此啊,皇上也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皇上心里始终只有小姐一个的”

玉容听了这话,只觉“皇贵妃仪制”几个字尤为刺耳,心底压抑的委屈冲涌出来,更加呜呜咽咽哭个不住,越哭越伤心。玉珊没料到会变成这样,愣愣的怔住了,呆呆立在一旁,手中捏着帕子,数次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叫着“小姐……”

胤禛虽然下旨辍朝,但日常政务仍免不了要处理。偏这一日事情还不少,是关于中俄边境的一些事,他与允祥、隆科多、张廷玉等在乾清宫商量对策,连用晚膳也没空回养心殿,只让御膳房送了些点心,几个人匆匆吃了,继续探讨,直至月上中天,才大致定了下来,各自疲惫散去。

回养心殿前,胤禛又顺道去了长春宫一趟,在年皇贵妃灵前上了三炷香,洒酒祭奠一回,方感慨着回宫。

灯前独坐,身影萧萧,窗外月华如水,流泻一地清光。胤禛心底依旧怅然,发了一回呆,突然才感觉到异样的安静,怔了一怔,徒然惊觉,忙道:“容儿呢?怎么不见她?”

云儿一愣,心下也有些着慌,结结巴巴道:“容,容姑姑不是和皇上在一起吗?下午皇上出去后,容姑姑也跟着去了……”

“她下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胤禛睁大了眼,脸色一变,沉声喝道:“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不早报”胤禛顿时心急如焚,突然感到没底的、深深的恐慌,。

云儿不敢分辨,忙道:“皇上息怒,奴婢,奴婢这就去找”

“都去,快去找”胤禛气急败坏。

云儿连连答应,急急退了出去,正要命养心殿上下诸人都分头去找,胤禛却突然叫住了她,稍一沉思,道:“不必找了,去延熹宫”说着也不等人伺候,自己戴上小帽,披上披风,一甩袍子急急出门,云儿、苏培盛等各自忙忙打起灯笼跟上。

胤禛所料不错,玉容一直呆在延熹宫。她哭了好半响,与玉珊倾诉心事,心情稍转,满腔心事却依然不能释怀。晚间用膳时定要喝酒,玉珊拗不过她,只好叫人取来一壶桂花陈酿,小心陪着。玉容越喝越罢不了手,要了一壶又一壶,任凭玉珊怎么也劝阻不了,只得依了。她酒量虽然不小,只是一则喝的急,二则酒入愁肠,一顿饭下来,醉得意识不省,一步也挪不动。玉珊本要叫人送她回养心殿,谁知她虽然醉是醉了,别的都稀里糊涂,偏偏记得这个,口内只是不肯,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定要在延熹宫歇息。

玉珊无可奈何,只好依从,命人打了水来,亲自替她擦脸,卸妆,更衣,恰才服侍她躺下,正要叫人去养心殿知会一声,不想胤禛便带着人到了。

胤禛一进殿,便闻到好大一股酒味,他皱皱眉,心中却是一松。他知道她定是在这了,因为玉珊极少饮酒,即便偶尔小酌,也不会留下这么大一股子酒味。

“容儿呢,她是在这么?”胤禛扫视一眼请安的众人,向玉珊问道。

玉珊福了福身,垂眸轻道:“是,容姑姑喝多了,这会在妾身寝殿歇下了,皇上不必担心。”

“她在这歇下了?你怎么不叫人过去说一声”胤禛忍不住皱眉。

玉珊心道还不是你惹出来的,偏又赖到我的头上?口内却轻声细语恭恭敬敬道:“皇上恕罪妾身正要叫人去养心殿,恰好皇上就来了妾身,妾身这就叫人扶容姑姑起来。”

胤禛摆摆手,道:“罢了朕去瞧瞧吧”

“是,皇上”玉珊躬身垂手侧身引路,亲自揭起帐幔,陪胤禛进去。

刚进寝殿,又是好大的酒味窜入鼻端,胤禛的眉拧得更深,道:“怎么就醉成这样了”说着上前坐在床沿,口内轻轻唤着“容儿”将她揽起靠坐在自己怀中。

玉容醉软得如一滩泥,才刚刚躺下歇息又被人打扰,十分不满,闭着眼满嘴呓语嘟囔着,双手胡乱挥舞,差点把胤禛的脸也抓伤了。胤禛狼狈的躲开,哭笑不得道:“容儿,容儿,醒醒,朕带你回去”

玉容嘴里含含糊糊不知念叨着什么,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不过被他一动,一折腾,酒却涌了上来,突然“哇”的一声大吐特吐,胤禛躲闪不及亦不好躲闪,衣袍上顿时沾满污物。玉容一吐之后,好受了些,脑中也多了几丝清明,睁开眼定定的瞅着他。只不过那清明也只有几秒,随即痴痴一笑,又闭上了眼沉沉睡去,丝毫不理会一身狼狈的胤禛。

胤禛不得不放她躺下,沉着脸扭头向玉珊道:“你怎么搞的?让她喝了这么多?”

早有宫女上来收拾,玉珊拿了干净衣裳和毛巾上来,一边亲自替胤禛擦拭收拾,更换外袍,一边忍不住委屈轻轻道:“容姑姑要喝,奴婢怎么劝也劝不住啊……”

胤禛知道她说的不错,只得无语,道:“叫人传御辇过来,朕带她出去。”

“是,奴婢这就去”玉珊福了一福,自去吩咐苏培盛。返回来时,却大是尴尬,站在寝殿门槛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听玉容又哭又闹,靠在胤禛怀里胡乱摇着头,含含糊糊嚷嚷着:“不去不去哪也不去我,我要小山陪着我,小山,小山对我好,只有她……真对我好……”

第四卷 归来 第286章 一夜呓语

只听玉容又哭又闹,靠在胤禛怀里胡乱摇着头,含含糊糊嚷嚷着:“不去不去哪也不去我,我要小山陪着我,小山,小山对我好,只有她……真对我好……”

玉容又哭又闹,似清醒未清醒,只是嚷着不肯走,又听她语气似含悲戚,一个劲嚷什么只有小山对她好,更是大为头疼,而且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此刻也问不清,更讲不了道理,只得轻轻拍抚着她,耐着性子好脾气哄道:“容儿乖,朕也疼你,朕这就带你回家,别哭了,好不好……”

玉容醉眼迷蒙唔唔两声,偏着头疑惑道:“你,你是谁?”说着快速眨着眼,仿佛在苦苦思索。

胤禛又好气又无奈,温言道:“我,朕是皇上是你的胤禛啊”

“皇上?我的……胤禛?”玉容睁大了眼,定定的瞅了他几秒,摇头道:“不,你不是皇上……皇上他,他不要我了,他去陪他的皇贵妃,皇贵妃……”

胤禛黯然,这才知道症结所在,他低低叹了口气,爱怜的抚着她的脸颊,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柔声道:“容儿,傻容儿,朕只陪着你,什么时候说过要陪别人了?”

玉容那里肯信,瞪着他委委屈屈道:“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早已没有我了……”说着低低哭泣起来,口口声声骂胤禛喜新厌旧没良心。

胤禛焦头烂额,道:“不他心里一直只有你、只爱你,容儿,”加重了语气,摇了摇她,道:“你仔细瞧瞧朕,是朕啊”

玉容显然没在状态,眨了眨眼,吃惊道:“朕?朕是谁?”

“是,是胤禛,是爱你的胤禛”胤禛一口气噎在胸腔,无奈苦笑,转眼瞥见立在门框处似笑非笑的玉珊,大为尴尬,眼中一沉,正欲说话,玉珊正听得有趣,见风头不对,忙垂下眼眸,肃正脸色恭谦道:“奴婢,奴婢再去催催苏公公”说着忙忙退下了。

胤禛便不再说什么,又转脸来哄着玉容,不知说了多少誓言好话,玉容仍是不能释怀,只是闹腾一阵人又倦了,头一点,均匀的呼吸匀匀传来:又睡着了胤禛又狼狈又心疼,也暗自松了口气,若是她一直这么哭闹着、骂着自己,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带他回去。毕竟这些话叫下人听了去,他还是很在意的。

终于回到养心殿,胤禛小心翼翼抱她回到寝殿,放在龙床上,云儿等人舒了口气,打了热水,拿着毛巾等物进来欲替她擦洗。胤禛本来坐在一旁歇息,听到玉容又含含糊糊哭骂着什么“没良心”、“大骗子”、“喜新厌旧”之类的,吓了一大跳,被火烧了似的“唰”的起身,惊慌失措忙忙道:“出去出去,都出去这里不用伺候了”见云儿等呆若木鸡愣在当地,脸一沉,提高了一个音阶喝道:“出去,听见没有”

云儿等面面相觑,心道这是怎么了?还没给容姑姑擦洗好呢只是胤禛的语气和脸色让谁也不敢再耽搁,慌忙施礼答应,都退了下去。

胤禛稍缓过来,无可奈何亲自挽起袖子拧了毛巾替她擦洗,随后疲惫的叹了口气,和衣上床,轻轻半躺着靠在床头,将她揽在怀中,抚着她的头,默默凝视着她,心头感慨万千,五味陈杂。

玉容一晚上也没消停,不时哭闹,必得胤禛轻声细语安抚一番才又渐渐安静下去。这一晚上,她倒是任意率性了,只苦了胤禛,整晚也没睡成,天蒙蒙亮才勉强合了合眼。

玉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快中午了,她睁开眼见到胤禛,先是一怔,捂着沉沉晕痛的脑袋想了想,恍恍惚惚记起了一些似是而非零碎的片段。怔怔瞧着他发了一会呆,苦笑了笑,不忍吵着他,便轻手轻脚下了床。一时梳洗完毕,正在用膳,胤禛却披着衣裳急急慌慌从里奔了出来,一路唤着“容儿,容儿”见到了她好好的在,神情明显一松,轻轻舒了口气,不觉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半是埋怨半是关切道:“怎么起来也不告诉朕一声?身子好些了吗?还难不难受?”

玉容轻轻抽回了手,神情淡淡,微笑道:“皇上不用担心,我没事了”

“你没事喝那么多酒做什么,朕从来没见你醉成那样。”胤禛忍不住轻轻叹息。

玉容脸上有些发白,身上微微泛过一阵麻麻的凉意,咬咬唇,淡淡道:“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怎么就这么差劲了,没想到会醉。”她凉凉的瞟了胤禛一眼,心中却涩涩道:我昨日千盼万盼,只盼着你会放下你的皇贵妃,会想起我这么个人,可惜,直到我醉倒了,你也没去,可见你待我的心,也不过如此胤禛见她呆着脸出神,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知她的心里想左了,还以为酒劲没过,皱了皱眉,道:“怎么?还不舒服吗?云儿,去煎一碗醒酒汤来,快去”

“是”云儿才答应了要去,玉容却突然发起怒来,扭头瞪了云儿一眼,语气硬硬的道:“不用去了昨儿喝的酒,今儿饮醒酒汤,皇上不觉太迟了吗?”

胤禛身子一直,微张着嘴,挑眉诧异的凝视着她,好一阵,缓缓道:“你,你在怨朕?”

云儿等见势不好,各自屏息轻轻退了出去,东暖阁中顿时只剩下她们俩。

玉容眼中一黯,脸色缓了缓,放柔了声音幽幽道:“对不起,我,是我自己心里烦口不择言,我没有怨你,你别在意”

“朕怎么能不在意”胤禛起身自她身后将她紧紧抱着,在她颊上连连亲吻着,轻声叹道:“容儿,这两日朕忽略了你的感受,也难怪你心里不痛快唉,年妃是朕辜负了她,害她年纪轻轻就去了,朕,朕做不到无动于衷,说到底,是朕对不起她可是朕爱着的只有你啊,朕对她,只是内疚,容儿”

“辜负,内疚……”玉容涩涩念叨着,唇畔泛起一抹苦笑,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的目光是前所未见的凄迷。她努力的睁大着眼,缓缓扭头仰望着他,轻轻道:“所以,你要补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