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倩也不说话,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顺便给便宜儿子扑打蚊虫。以前,刚结婚的时候,她想多过几年好日子,没要孩子。等到后来想要了,才知道没办法生孩子。故而,成为乌拉那拉氏后,虽然不喜欢十二这孩子痴傻无能,但总算孝顺听话,索性,把他当亲生孩子一般,用心教导。不管怎么说,成了乌拉那拉氏,也不能不管人家儿子死活。更何况,教好了,说不定,还能母凭子贵,离开这处清幽之地。

十二托着腮帮想了想,转头看着母后,认真地说:“皇额娘,儿子以前见到五嫂,她都是很和气,对儿子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或是拉拢巴结,或是爱理不理。一直以来,她都是温和亲切。所以,儿子以为,她和延禧宫那位一样,是个好人。可是,如今想想,她不是。孩儿虽然没见过几个好人,但孩儿知道,好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设计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舒倩笑笑,“照你这么说,延禧宫那位,也不是好人?”

十二脸一红,“前恭后倨、面善心恶,身为妃子,不敬皇后;身为侍妾,不尊主母。还设法对您落井下石,甚至想要谋害皇嗣,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好人呢?”

“那你可想明白了,她们为什么做?”

“这…为了自身的权力与利益?”十二不是很确定了。魏氏不用说了,做小妾的,谁不想转正?可是,西林觉罗氏,只要她活着,荣亲王府,就没有人能越过她去,她逼诱胡氏,害死索卓罗氏,又是为何呢?

舒倩点头,“可不是吗?你别看皇贵妃过的多么风光。其实呀,说白了,也就是个妾。除非她的儿子能给她追封皇后,否则,一代宠妃,死后不过一副棺材。至于西林觉罗氏,儿子啊,你想想,她比索卓罗氏进门还早,为何索卓罗氏生了三个儿子,胡氏都生了一对儿女,偏偏身为嫡福晋,西林觉罗氏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呢?”

“因为五哥不宠她呗。”五哥喜欢索卓罗氏,满宫都知道。只不过,人前,他还知道给西林觉罗氏留点儿面子罢了。

“是啊,因为无宠,所以,她嫉妒。因为无子,所以,她担心。虽然她有嫡福晋的名分,有祖宗家法护着,可是,绵忆毕竟是索卓罗氏亲生。只要索卓罗氏在,西林觉罗氏就不可能完全掌握荣亲王府。更甚,随着绵忆一天天长大,西林觉罗氏的地位,就会一天不如一天。胡氏虽然有一女,但与绵忆地位相去甚远,且早晚要出嫁,胡氏又没什么名分,自然要寻求靠山。更何况,你也说了,索卓罗氏善妒,不止一次得罪胡氏。这样看来,胡氏投靠西林觉罗氏,妻妾二人设计,逼索卓罗氏殉葬。最后,最为得利的,是西林觉罗氏。西林觉罗氏为了安抚胡氏,堵住悠悠之口,必会善待她们母女。”

“可是,观保如果知道,亲生女儿被鄂尔泰孙女害死,他难道会善罢甘休?”

“他怎么会知道呢?就是知道,皇上已经给了他高官厚禄,他再闹起来,反而会惹怒皇上与鄂尔泰一家。如果让你选,你是选西林觉罗氏一家,还是选索卓罗氏一家?”

“嗯,应该是西林觉罗氏吧。”十二想了想,觉得鄂尔泰家里的人似乎更多一点儿,就是两家打架,应该也是他们赢的面儿大。

舒倩撇嘴一笑,摸摸十二脑袋,“其实,仔细一想,此事其中大有蹊跷,皇上未必不能想明白。然而,牵涉到了前朝,他只能舍弃索卓罗氏,借此牵制西林觉罗氏一家。从而,达到制衡目的。你还真以为,你爹什么都不知道,给你五嫂捏着鼻子走呢?”

十二趴到桌子上,闷头不说话。

舒倩摸摸他后脑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娶了三妻四妾,就知道,这女人的嫉妒心,究竟有多大。譬如你娘,不就是因为嫉妒,进而疯狂,非要忠言逆耳,以此来证明自己是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才弄得这个地步。唉!何苦呢!”

十二闷头回答:“既然这样,那儿子长大以后,只娶一个嫡福晋就是了。就不信,后院就她一个女人,还能嫉妒到哪儿去。”

舒倩听了,微微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着儿子后背,“儿啊,要当真如此,你也算得上皇室的一朵奇葩啦!”

十二哼哼两声,低头不说话。

三月时候,舒倩在佛堂院墙边,种石榴的大缸里,撒下几颗丝瓜种子。也许是平日无事,勤浇水侍弄的缘故,到了五月底,丝瓜就开始开花结果。大黄花开后,毛绒绒的丝瓜就顶着花朵,顺着石榴树枝,垂了下来。石榴花开的红彤彤的,映衬着黄色的丝瓜花,嫩绿的丝瓜条,满院子生机勃勃。

舒倩陪着十二说完话,目送儿子愈加熟练地翻墙离开,看看院子中,丝瓜开的欢快,不由感慨,“当初咋就一昏头种了丝瓜呢?就是种棵黄瓜,也能生吃呀!”

尹嬷嬷领着小巧从屋里出来,躬身对皇后施礼,直起身子后笑笑,“主子又说笑话了。就是这丝瓜籽,也是十二阿哥千辛万苦带进来的。过两天,等丝瓜熟了,奴婢炒两个菜,请十二阿哥尝尝。”

小巧跟着点头,“主子您放心,奴婢还会做丝瓜肉片汤,可好喝了。听说,还能美白呢!”

舒倩笑笑,“那敢情好,本宫就坐等美味上桌了。”

小平立在廊下,看皇后这些日子,比起之前,越来越看的开,心里不由欣慰。暗暗祈祷,若是皇后能摆脱佛堂这个牢笼,自己——是不是也有出头之日呢?

接下来几个月,和珅依旧在乾隆跟前卖力,十二依旧在上书房应付,回阿哥所就自己翻看些喜欢的诸子散文,或是看些《天工开物》、《算经》之类的书籍。碰到不懂的,就带到慈宁宫佛堂里,去问母后。反正令皇贵妃忙着生十七阿哥,其他嫔妃为了争夺宫权,很少注意这位诺诺不敢言的皇子。至于太后,则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皇后活的好好的,哪怕是关在佛堂里,她魏氏就别想上位!

为了辅导儿子功课,舒倩不得不每天抽出两个时辰,看儿子自己找的“教科书”。刚开始,那些个几何题什么的,还能凑合。慢慢的,舒倩自己也觉得有些吃力了。琢磨琢磨,发现十二虽然笨,但在理工方面,颇有天赋。索性,教他去找和亲王,拿题缠着弘昼问。

弘昼给问的烦了,直接禀明乾隆,说你家十二儿子有歪才,不如给他请个西洋师傅教导。要是将来能学成像祖冲之,或是都江堰总工程师李冰那样的,也是咱们皇家一大人才不是?

乾隆本不喜欢皇子玩物丧志,学那些偏门左道。不想令皇贵妃听说了,一阵柔声细语,说动乾隆,准了和亲王建议,请英吉利来华大夫吉兰做十二的西学老师。吉兰不仅擅长医术,对数学、建筑亦有研究,人品正派,虽然信奉洋教,但从不以传教士为己任。故而,十二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眼界也开阔不少。

十二身体渐渐好转,脑子也跟着逐渐清楚,舒倩高兴之余,不免担忧。十二生母毕竟是皇后,而且,还是个冷宫皇后。看如今乾隆的意思,自己怕是不死不能出佛堂。十二太过优秀,必遭打压甚至阴手。和珅如今就在乾隆眼皮底下,若是叫十二去拉拢,必出祸端。如此一来,连个能保护十二的人选都没有。每次见到十二,舒倩就耳提面命,叫他一定要保持原本呆呆傻傻的样子。

十二嘿嘿一笑,对着舒倩傻笑,“皇额娘,这样行不?”

舒倩叹气,“过犹不及,装过了头,未必不会惹人生疑。”

到了乾隆三十一年,钮钴禄氏太后寿辰之时,不出意外,乾隆又收到了刘墉折子,还是不叫乾隆大肆庆祝。

乾隆一气之下,随便寻了个由头,把刘墉发配回疆,给当地老百姓修坎儿井去了。容妃不知怎么得知,特意给家乡去信,请他们多多照顾这位难得的清流官宦。

刘墉临走之时,送了乾隆一箱子字画,据说都是亲手所绘。乾隆看也未看,直接让吴书来扔到库房里。

然而,刘墉到回疆上任,没人再敢拦着,乾隆还是没能如愿给钮钴禄氏太后大办寿宴。缅甸那边出事了,眼看就要开打,国库里的银子,自然要省着花。

可是,又不能对老百姓说,皇帝为了准备打仗,不能给亲娘做寿了。那不扰乱民心嘛!

乾隆实在没法子了,翻出刘墉今年递的俭办寿宴折子,再一次表彰一番,赏了他们父子两对儿金元宝。

太后无奈,不办就不办吧,咱就是再尊贵,也得给国家大事让路不是?

刘墉在回疆得知,特意给乾隆送来一幅画像。据说,画的乃是幼年乾隆与其生母钮钴禄氏在一起玩耍的情景。

乾隆忍气看后,不由泪滴,“太像了,刘爱卿画的,真是太像了。”当即亲自捧着画,到慈宁宫奉于太后观看。

钮钴禄氏打开一看,登时又哭又笑,“这——跟真的一样。皇上,刘墉有心了。这是哀家收到的,最好的寿礼。皇上,你可要好好赏赏刘墉才是啊!”

老娘发话,乾隆自然照办。一大车金银财宝、名人书画,当天就由吴书来亲自押运着,送到了刘统勋家。

舒倩得知此事之后,心中暗暗琢磨,“这个刘墉——好奇怪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日更,每天晚上八点整!

据说,四四本人就喜欢画像,只是,让别人画自己,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画作传世?

12

12、八旗颓风 ...

刘墉在回疆两年,给当地人民修了坎儿井,又挖了两条运河,把天山雪水引下来,从此,沙漠中,多了几个绿洲。当地老百姓日子也好过许多。容妃于宫中得知,为刘墉念了几卷可兰经,以表谢意。

乾隆知道了,觉得刘墉有才能,踏实肯干,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有其父刘统勋之风,很是喜欢。又把他调到甘肃银川。

去往银川之前,乾隆特意下旨,叫刘墉回京述职。

坐在回京马车上,刘墉微闭着眼,吹着夏日熏风,琢磨着回去之后,该跟乾隆说些什么。

一路颠簸,到了京城之后,陛见之时,君臣对答,颇为和睦。

回疆不稳,除了民族问题,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就是当地环境恶劣,农牧靠天吃饭,生产不易,老百姓日子不好过。若是当地官员都能如刘墉一般,放下架子,深入地方,多给老百姓做些实事,何愁百姓不安安生生过日子?傻瓜才闲着没事儿,玩儿造反呢!

说完政绩,刘墉又建议,重开“丝绸之路”。借回疆地理之便利,与中亚各国,互通有无。

乾隆听了,捏着小胡子想了想,“此事容后再议。爱卿啊,你辛苦了。你在西北这些日子,朕是日夜想念。今天中午,就与朕一同用膳吧。”

刘墉宠辱不惊,躬身答应。

吴书来得到皇帝旨意,赶紧派人去御膳房传膳。御膳房几十号人,全天轮班,工作就是伺候好皇帝一家。听到万岁爷叫膳,霹雳乒乓一通响,有条不紊地依照乾隆胃口,炒菜做羹。不一会儿,十几个小太监,捧着描龙撒金红漆盒,从御膳房鱼贯而出,在首领太监的带领下,朝养心殿偏殿快步走去。

吴书来近前禀报御膳好了。乾隆站起来,叫刘墉随后跟着,主仆俩一同前往偏殿。说是一同用膳,其实,俩人各自坐一张桌子。

乾隆面前是张大桌,摆了六六三十六道菜。另有酸甜咸三味羹汤。凑个三十九,吉利数。据说,这还是因为缅甸战事吃紧,乾隆老抽特意叫御膳房删减之后的规模。

刘墉跟前是一方小桌子,也由四素四荤一甜一咸,八菜两汤。

乾隆坐下,刘墉告座,也跟着坐下。吴书来站在一旁,伺候乾隆吃饭。这些菜,乾隆每日也读是吃惯了,随意吃了一点儿,便去看刘墉。一面看一面遗憾,“这个刘墉,模样倒是齐整,只可惜,老是板着一张脸。要是能像和珅那样,整天乐呵呵的,放在身边做近臣,想必也是不错的。”

遗憾完刘爱卿的相貌,再看刘爱卿爱吃的菜。嗯,不错,还知道荤素搭配,看来,也是个懂得养生之人。乾隆正思量着,改天叫来刘统勋,一起探讨一下养生之道。无论如何,老刘同志也是年近古稀之人,这样的老臣,多活一天,也是朝廷和皇帝的福气。

想着想着,忽然,刘墉坐在案前,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吧嗒吧嗒掉起泪来。

吴书来一看,心内大惊。刘大人啊刘大人,您老行行好吧。没见万岁爷今儿个高兴,还陪您一起吃饭,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赖的殊荣。好端端的,您倒是哭什么呀!

乾隆也觉奇怪,微微不悦,问:“爱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刘墉急忙跪到地上,泪都不敢擦,“回皇上,御膳房做的菜,乃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味。”

乾隆皱眉,“那你御前啼哭,所为何故?”

刘墉抽抽鼻子,“臣惭愧。臣仍记得,幼时家里穷,臣的父亲,为了让臣兄弟们吃饱饭,常常自己饿肚子。那时候,玉米馒头,也是好的。今日尝到如此美味,想起当年父亲疼爱之恩,再想想臣父过几天,就到了七十古稀,不知道,还能在父亲身边孝顺几时,故而心酸落泪。还请万岁爷降罪。”

乾隆听了,唏嘘不已,“人生最悲伤的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爱卿啊,朕与你年纪相仿,可是,你却比朕有福的多。刘老爱卿虽然年纪大了,可身子依旧健朗。而先帝——算起来,已经去世三十三年了。每次夜里做梦,梦见皇考,朕也常常心酸不已。爱卿啊,你起来吧,朕不怪你!”

乾隆的话,刘墉深感怀疑:你要真那么怕你爹,还敢这么铺张浪费?胡说八道!

乾隆看刘墉谢恩站起来,不说就坐,两只眼睛反而盯着自己桌上的菜。随即明白过来,这家伙,是想给他老爹讨要佳肴呢!登时哈哈大笑,“罢了罢了,刘爱卿如此孝顺,朕怎么能不成人之美呢!来呀,叫御膳房比照这一桌子菜,重新再做一桌,给刘老爱卿送去。就说,是刘墉替父求的。”

刘墉一听,赶紧阻拦,“皇上,臣不敢。这么多菜,臣父见了,一定会骂臣浪费。承蒙皇上怜惜,可否将今日,您与臣吃不完的菜,让臣打包带回去?一来,成全臣清廉节约的美名;二来,也好叫臣父与臣一家子,沾沾皇上您的龙气,也能健康长寿。”

乾隆自是听出来刘墉暗里埋怨自己“浪费”,只是,看在刘墉一片忠孝心的份上,想起刘统勋多年兢兢业业、忠君体国,还是笑笑,“你呀!好吧,吴书来,照刘墉所说,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吧!”说完,吩咐刘墉挑自己喜欢的多吃,说他去了回疆两年,饿瘦了,晒黑了,狠狠埋汰了一通刘墉如何不好看,背着手走了。

而刘墉则是奉旨,呆在养心殿里,慢慢悠悠,吃了个八分饱,喝了一碗汤。招呼养心殿宫人,把满桌子菜全部打包,满当当装了十来个食盒。因乾隆吩咐在先,宫人不敢怠慢,有几个小太监,奉命拎着食盒,直接把东西送到宫门口。刘墉招呼家人刘三,把食盒连同盛菜的景德镇瓷器一同搬上自家马车。刘三一面搬,一面琢磨,这些东西拿回去以后,能卖多少银子。

刘墉谢了小太监们,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子赏了,上车而去。

为首的一位小太监捏着银子,跟同伴嘿嘿一笑,“都说这刘大人父子清廉,没想到,还能得着他的好处。”

几人一笑,“那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再说乾隆,被刘墉明讽暗刺说了两句,心情不好,便到慈宁宫找老娘撒娇。将那刘墉说的极为小家子气,顺便逗太后开心。

钮钴禄氏太后听了,双手合十,念几句佛,安抚乾隆,“皇帝,你呀,这事,哀家看,刘墉做的很不错。你不还说,缅甸打仗,国库吃紧。连咱娘俩的寿辰,都是俭办。就刘墉那急脾气,能这么委婉劝你,就是不错了。总之,日后,要多想想前方将士,和辛苦谋生的老百姓啊。”

乾隆低头,“皇额娘说的是,回去儿子就叫御膳房以后注意些。前方战事,皇额娘很不必担心,有春和在,必能凯旋。”

提起傅恒,太后也动容了,“唉,你一说富察国舅,哀家就想起先头皇后媳妇来。要是她还在,哀家也不用天天为孙子孙女们操心呐!”说着,两滴泪就滴了下来。

乾隆见了,赶紧安抚:“皇额娘这是怎么了?哪个皇子公主得罪您了,儿子这就教训。皇额娘万万不要为此伤心。都是儿子不孝啊。”

太后摇摇头,“哀家见到孙子孙女们,心疼还来不及,哪里会跟他们生气。只是,皇上,你看看,十五跟十七,乃是同母所出。十五养在庆妃身边,整日里,精神头十足。可是十七,皇上,您看看,三天两头病。叫哀家怎么能不心疼呢!”说着,悄悄在背后打个手势。

陈嬷嬷顺势上前安慰:“太后主子您别伤心。这事儿不怪令皇贵妃。毕竟,宫务繁多,她身边的七公主也到了该准备嫁妆的时候,偶尔照顾不到十七阿哥,也是有的。等忙完这阵子,许就好了呢!”

钮钴禄氏太后扭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乾隆,“皇帝,陈嬷嬷说的,可能成吗?”

乾隆笑笑,安抚两句。钮钴禄氏太后也不纠缠,又说些闲话,便放乾隆回去。

又是想把十七放到其他妃子那里养着。唉,皇额娘,您贵为太后,何苦老跟令妃过不去呢?以前,两位皇后,都能跟您和睦相处。怎么一到皇贵妃这里,就磕磕绊绊,不得安生呢?

老娘跟小老婆不对付,乾隆夹在中间,日子也不好过。心中烦闷,出了慈宁宫,弃辇步行,到御花园散心。吴书来领着人,小心在后伺候着。到了慈宁宫东边宫巷里,悠悠然飘来笛声。如云似霞,清逸绵长。乾隆驻足细听,慢慢便觉心境平和。这位老抽,心情一好,就要吟诗,说了一句,“笛声好似风中来”,等了半天,不见和珅附和。问吴书来,得知和珅月前得了一个女儿,今日告了假,正在家里摆满月酒呢。

难得有喜事,乾隆一高兴,便唤上吴书来,更换便装,到和珅家去凑热闹。慈宁宫墙内,舒倩则是耐心地教小巧吹笛子,顺便在笛声中,思考婚姻失败的原因。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尹嬷嬷还以为皇后想皇上了,拉着小平一起狠狠安慰一番。

再说刘墉提溜着一车食盒回家,拜见刘统勋,叙了思念之情,又说了再宫中奏对。刘统勋听完,点点头,“咱们做臣子的,最重要的,是忠君为民。你为官为人,为父甚为放心。”

刘墉两个儿子也从书房赶来,拜见父亲。

刘墉叫家里厨娘把御菜拿进去重新热了,招手叫两个儿子到身边,细问他们学业。得知两个儿子进来学业很得老师夸奖,来年就要参加科举,刘墉点头,又问:“骑射功夫如何?”

刘强、刘健面面相觑,“父亲,我们会骑马,但射箭就不怎么精通。孩儿惭愧。”

刘统勋一笑,“咱们家本就是书香世家,骑马射箭,能说得过去就行了。难不成,还跟满人比吗?”

刘强低头没说话,刘健则是快嘴说了句,“祖父,您小看孩儿了。别看前几代,满人骑射好。可是,入关以后,娇生惯养,不事生产,如今,您去街上转转。比斗鸡遛狗,孩子自叹不如。比骑射,孩儿未必输给他们。”

刘统勋听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刘墉则是皱起眉头,“果真如此?”

刘强点头,“是的,父亲。如今,八旗子弟,确实是‘等靠要’朝廷补助。真正能上战杀敌、治国安邦的,已经很少了。尤其是那些家里没有差事的旗人,生活颓废,都已经到了靠卖朝廷拨付的房子、土地,维持生计的地步。就连孩儿看了,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刘墉听闻,幽幽长叹,“竟至如此!”

刘统勋见儿子又开始操心国家大事,不由感慨,“你呀,好容易回来,还是先吃饭吧。关心关心孙子们文章,才是大事。那些八旗,岂是咱们汉人能管的?”

刘墉听了,只得陪老爷子吃饭不提。

乾隆微服,坐车到了和珅家门外。吴书来赶去叫门,乾隆下车,立在墙外四下打量。和珅家,不过是个独门四合院,清静平和,墙头上,垂下一挂葡萄,如同水晶一般,通透欲滴。

再往一旁看,东边邻居门外,挂在“李佳宅”,乾隆点头,“嗯”,也是满洲姓氏。再看西边,乾隆的脸就黑了。“王宅?”怎么回事?满人聚居之处,何时住进来汉人?

正要开口,和珅带着弟弟和琳,领着官家刘全,匆匆赶来。和珅手上,还粘了一手油,袖子上,也都是面粉。乾隆看了,不由心疼,近前低声问:“爱卿啊,你怎么这般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和珅跟乾隆到底有一腿没有,这个偶不清楚,所以,没有写明。嘿嘿

13

13、兄弟争女 ...

当着大街,和珅不敢对着乾隆行大礼,急忙将人让进来,领着和琳、刘全跪在院子里磕头。

吴书来吩咐侍卫暗中好生守护,将马车停在一边,跟着乾隆进了院子。乾隆叫起和珅,看看和琳,“这就是爱卿的亲弟弟?”

和琳急忙叩头问安。乾隆叫和琳站起来,仔细端详,不住点头,“前两天,康安进宫给朕请安,就提起你骑射不错,兵法也读的熟,是个聪明孩子。如今看来,不比你哥哥差呀!”

和琳急忙低头谦虚,“多谢皇上夸奖,奴才不敢当。别说跟傅恒大人比,就是跟哥哥,奴才也差的远呢!”

乾隆哈哈大笑,顺着和珅指引进堂屋坐下,对和琳说:“敢跟春和比,你也不算谦虚。你哥哥论办差,倒是不错。要论起来领兵打仗,依朕看,还是你强些。好好干,等有了机会,朕就安排你上阵杀敌。”

和琳急忙叩头谢恩。对这孩子谦和态度,乾隆很满意。正跟和琳说话,和珅已经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亲手捧热茶来奉上。

乾隆这才问起和珅今日怎么衣服上都是面粉。和珅躬身一笑,“皇上垂问,奴才不敢不答。只是,说出来,实在是丢人。因今日奴才女儿满月,奴才在家里请亲戚来吃饭。这不,您来的时候,亲戚们刚走,奴才家里人口少,奴才正在厨房洗碗收拾东西呢。”

乾隆一听,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一个满洲正蓝旗副都统,还要亲自刷碗,日子就这么过不下去?”想起刚才在院子外面,看到汉姓宅子,脸色更加不好。

和珅细思,便将乾隆心事猜透几分,急忙跪下,软语解释:“皇上爱惜奴才,提擢臣为正蓝旗副都统。臣感恩不尽,只知忠心为主,不曾想过给家里买几个奴仆。至于奴才家的日子,说不出来,不怕皇上笑话。奴才自从和二房分家之后,便一直拮据。好在奴才媳妇贤惠,弟弟懂事,这才勉强过下去。这两年虽说好多了,但眼看奴才弟弟就要娶亲,奴才想着,多省一点,等来年,攒够了聘礼,也好娶房好弟妹。故而,没有请丫鬟家仆。叫皇上笑话了。是奴才的不是。”

他这么一说,和琳也不好意思,在身后推推和珅,“哥,反正弟弟我就这么一个人,爱嫁不嫁。您跟嫂子就别费心了。”

和珅低声呵斥,“万岁爷面前,不得无礼。”

乾隆缓和脸色摆摆手,“难得你们兄弟情深,朕又岂会不高兴。和珅,你就不要骂他了。”看到这对兄弟,不免想到自己一帮儿子,微微叹气,老五死的早啊!

乾隆又问邻居那边为何是汉人宅子。和珅想了想,回话说,那原本是镶蓝旗地方,至于为何卖给汉人,他也不知。乾隆听了,记在心里,不再多问。

端起茶杯抿口,冷不丁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其声甚壮。和珅急忙请罪,“奴才家打扰万岁爷雅兴,奴才这就叫她好好看孩子。”

乾隆这才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了,笑着摆摆手,“朕今日本来就是讨杯喜酒,既然闺女醒了,就抱过来,给朕看看吧。”

和珅还想说犬女哪敢面见天颜,看乾隆不像敷衍,只得回里间,从冯氏怀里,抱闺女出来。

小丫头躺在母亲怀里,吃奶吃得正高兴,冷不丁给强抱走,立刻不高兴了。她可不管万岁不万岁的,张嘴哇哇大哭。

和珅吓的满头汗,把孩子往乾隆跟前一过,亮个像,就想送闺女回去。哪知乾隆反而伸手接过来,仔细观看。

大概是觉得这人以前没见过,小丫头张嘴吐吐泡泡,闭嘴跟乾隆大眼瞪小眼,忙着看人,连哭也忘记了。

乾隆一番得意,“怎么样?和爱卿,到底你是没当过阿玛的人,看看,朕一抱,就不哭了。”

和珅笑着在一旁恭维。吴书来低头直想笑,“哎哟,万岁爷呀,您那一堆皇子公主,除了端慧太子,也没见您抱过谁吧?”

小丫头看够了乾隆,伸伸小拳头,捂着嘴打个哈欠,头一歪,睡着了。和珅见状,急忙把闺女接过来,递给冯妈,让她抱到冯氏身边。

乾隆看和珅女儿唇红齿白、模样周正,颇似和珅,起了心思,笑问:“这孩子可起了名字?”

和珅拱手,“尚未有名。”

乾隆点头,“朕跟这孩子有缘,就赐她个名字,和嫣。和爱卿意下如何?”

和珅听了,急忙叩头谢恩。暗想,您老这爱起名字的毛病,还是没改呀!

乾隆也不叫起和珅,接着说,“朕之十七子,乃皇贵妃所出。乾隆三十一年生,比嫣儿大两岁,今日嫣儿与朕有缘,不如,就由朕做主,给他二人指婚如何?”

他这么一说,和珅满头的汗,刚晾干,又出来了。头也不敢抬,“万岁爷隆恩,奴才万死不能报。嫣儿能得万岁如此疼爱,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这指婚一事,奴才还请万岁爷三思。”

乾隆皱眉,“哦?”

和珅不敢隐瞒,磕头回答:“昨日,奴才到部里请假,遇到和亲王。王爷得知奴才添了个女儿,非要认做干闺女。还留话说,今天就带着王妃来办仪式。故而,嫣儿的婚事,奴才不敢奉旨。还请万岁爷三思。”叫我闺女嫁给嘉庆他弟,您逗我玩儿呢?

乾隆一听就乐了,“这个弘昼,净给朕添乱。”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弘昼咋呼,“哟,皇上四哥,弟弟怎么给您添乱了?”说着,和亲王夫妇领着一行人,个个捧着红漆篮子,掀帘子进来,依次给乾隆请安。屋里,和珅、和琳也忙着给和亲王夫妇请安。

和亲王妃五十多岁了,如今见了大伯子,不用狠回避,站在弘昼身后,低头轻笑。

乾隆无奈,吩咐吴书来,“给和亲王、王妃看座。”

弘昼赶紧摆手,“别,皇上四哥,弟弟今儿个忙着认干闺女,您看,礼物我都备齐了。正好您也在,您给做个见证。”

乾隆皱眉,“亲王认女,岂是儿戏。胡闹,还不给朕回去。”你认了干女儿,朕从哪儿再找这么个儿媳妇?

他这么一说,弘昼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踢腿捂脸干哭,“呜呜,皇上四哥你不疼我了。当初你把和婉抱走,我一句话都没说。也是那孩子命苦,出嫁没几年就死了。弟弟没有女儿缘,如今好容易看上个干闺女,您都不肯可怜可怜弟弟,成全弟弟这一心想要个闺女小棉袄的小小心事。呜呜,皇上四哥你不疼我了。干脆,我也去学弘瞻,回府养病得了。呜呜~~~”一面苦,一面张开手指缝,偷看乾隆。

乾隆无奈,想起和婉早逝,身后连个儿女都未留下,不免唏嘘。自己也没料到,弘昼自和婉之后,居然再也没有女儿出世。再看五弟妹,也红了眼圈,立在弘昼身边,强忍泪水。心肠一软,罢了,侄女就侄女吧。坐在椅子上,趁弘昼闹腾,抬腿踢他一脚,“还不给朕起来,丢人丢到干闺女家里,你就怕和嫣笑话。”

弘昼抬头,“和嫣?”

乾隆又好气又好笑,“你干闺女的名字。还说朕不疼你,赐名跟公主封号似的,再敢混说,帽子上东珠全给朕摘下来。”

弘昼听了大喜,赶紧领着和亲王妃磕头谢恩。和珅也赶忙谢恩。亲王私下认个干女儿,跟皇帝亲口同意,差别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从今往后,嫣儿身后,也有大靠山了。但愿这孩子日后能平平安安,不要像前世的女儿那样,自己死后,受到嘉庆欺凌。

当着乾隆的面,弘昼夫妇抱着和嫣走了认亲仪式。弘昼抱着和嫣,怎么看怎么喜欢,对着和亲王妃就说,“福晋啊,你看看,我就说嘛,这孩子就该认咱俩当阿玛、额娘。你看看,这眼睛,多像你,这鼻子,多像我。这耳朵,多像永璧。”

和珅立在一旁,哭笑不得:王爷啊,这孩子是奴才生的,不是您家的,真的不是啊。

乾隆也跟着无语,就你那肥头大耳朵,像你可不惨了?

这边正热闹,忽听院子里两个少年声音,“永璧哥哥,五叔认的干闺女在哪儿呢?”

“是啊,我也好想看看小妹妹。”

和珅急忙出门去看。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青年,两个少年,几名随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