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立在门外,三人进来,一见弘昼与王妃,刚想施礼,就瞅见乾隆坐在正座上喝茶。三人一惊,埋怨和珅也不先提醒一声,不敢愣怔,撩袍下跪,口呼万岁。

乾隆点头,叫永璧起来,对着低头跪着的二人冷声问:“永瑆、十二,你们不好好在上书房呆着,跑这里干什么?堂堂皇子阿哥,浑身泥水,成何体统?”

永瑆看看十二,这家伙也真是的,平常看着还算明白,怎么一见到皇阿玛,就跟傻子似的,又呆又愣?无奈之下,只得开口,“回皇阿玛,儿臣…”

“皇阿玛,儿臣跟人打架去了。”

永瑆一听,差点儿没晕倒,十二弟啊十二弟,你还能不能再傻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君臣之恋啊,连人家闺女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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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训斥子孙 ...

果不出所料,乾隆一听震怒,茶杯照着十二脑袋就砸下来。

和珅跟和亲王夫妇急忙掩面不敢看。直到啪嚓一声,杯子砸到地上碎裂,这才赶紧领着一屋子人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偷眼再看十二,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半点儿茶叶未曾粘身。倒是一边永瑆衣襟上,粘了两三片茶叶。

乾隆不怒反笑,“十二啊,皇阿玛砸你,你居然还敢躲?”

十二看乾隆笑,自己也跟着笑,“回皇阿玛话,书上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儿臣还有祖母父母要孝顺,不能拿自己身体不在乎。”

弘昼当即就要笑出来,多亏和亲王妃在后头使劲一掐,这才憋住。倒是和琳,噗嗤一声,打破沉寂。

也许是不想家丑外传,乾隆瞪十二一眼,呵斥:“什么事回宫再说。要让朕知道尔等不守规矩,到奉先殿跪着去吧。”

十一赶紧磕头,“儿臣遵旨。”

十二也跟着磕头,“谢皇阿玛。”

永璧跪在和亲王身边,低声说:“阿玛,打架这事儿,儿子也有份儿。待会皇伯父怪罪起来,您老可得担着点儿。”

弘昼一翻白眼儿,“放心,谁的儿子谁教训,有我在不用劳烦皇上动手。”

永璧听了,干脆说:“那阿玛一会儿您轻点打。”

和珅跪在后头听了,直叹这对儿王爷父子好玩。

看着这边事了,乾隆也没心思再坐下去。嘱咐和珅明日依旧到户部当差,顺便提醒自己,派人查查为何旗人房产私自卖给汉人。领着儿子随从,就要出门。

脚还没迈出门槛,就见一中年汉子,领着几个家仆打扮模样的人,提溜着一个锦衣青年,闯门而入。一个家仆还喊着,“哪位是满洲正蓝旗副都统和大人,我家老爷求见。”

和珅听了,急忙从屋里赶出来,看清来人,拱手施礼,大声说:“原来是刘墉刘大人,失迎失迎。今日家中有贵客,若无急事,咱们改日再说。”

刘墉冷着脸,“今日事,今日毕。明日还有公务,没空。”

和珅无奈,拉过刘墉,悄声说:“和亲王在我家呢,刘大人给点儿面子。”

刘墉一听,“正好,和亲王在,这事才好办。”说着,甩开和珅,直奔正房。

弘昼一见,伸手拉拉乾隆,低声劝道:“皇上四哥,您还是躲躲吧,这个刘墉嘴皮子忒利索。”

乾隆怒斥:“胡闹,朕连臣子都见不得了?成何体统!”

弘昼无语退下,心里一阵发憷。

说话间,刘墉已到门外,隔着帘子对内拱手,“臣刘墉,请王爷出来说话。”

乾隆一听,冷笑,“刘爱卿啊,进来说吧。”转身回到主位坐定,招呼弘昼坐在一边。永璧和十一、十二分别立在两旁。吴书来、和琳站在门口。和亲王妃见这阵势,领着丫鬟躲到冯氏屋子里,隔着帘子偷听。

刘墉听到乾隆声音,略微一惊,立刻镇定下来,打帘子进来,对着乾隆行礼。

和珅趁这功夫,在院子把事情来龙去脉审问清楚。入内向乾隆禀报。

乾隆一听大怒,一巴掌把和珅家上好的一套茶具拍飞在地,“刘爱卿、和爱卿,尔等所言可是属实?八旗子弟,不务正业,居然在街上强买强卖,还打伤小贩?甚至聚众斗殴?”

和珅低头认罪,“此人乃是奴才管辖正蓝旗旗人。奴才看管不周,恳请万岁爷降罪。”

刘墉则是火上浇油,“启禀皇上,此人不过是一个小头头。还有几个,跑远了,臣未曾捉到。因为他说自己是和大人亲弟弟,所以,臣不好送去巡城兵马司。不想惊扰万岁,还请恕罪。”

和珅低头不语。和琳看不下去了,“万岁爷,奴才与哥哥早就与二房分家了。当初他们不顾我们死活,生生把我们赶出家门,如今,奴才不认这个弟弟。”

“和琳——”和珅低声申斥,回头想乾隆请罪。

乾隆摆手,“无妨。你们的事,朕略知一二。你虽未长兄,但自幼受到继母虐待,这事,不怪你。刘爱卿,若依据国法,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刘墉回话,“臣以为,既然此事闹到正蓝旗副都统这里,还是请和大人将此次涉案之人悉数抓获,交到顺天府按律法治罪。臣观此人,油嘴滑舌,口才与其兄和珅大人不相上下,若是没有确凿人证物证,恐其不肯认罪。容臣提醒和大人一句,据臣所知,今日除臣以外,还有两个旗人少年,领着家仆教训了这帮地痞流氓。和大人可找到这二人求证。证据确凿,如若还不认罪,罪加一等。”说到最后,刘墉简直是咬牙切齿。

和琳缩缩脖子,心想,这位刘大人,该不会被混蛋弟弟给打了吧?瞧那脸黑的。

永瑆、十二互相看看,全部往墙根儿缩缩:刘大人好吓人,可不能叫他瞧见就是咱们打的那帮地痞。

哪知道,刘墉向乾隆老抽汇报完毕,侧身一站,正好站在十二下首两步远。和珅家屋子本来就小,刘墉稍微一偏头,就看清这二人容貌。当即拱手问乾隆:“敢问这二位公子,是皇上家里的,还是和亲王家里的?”八成就是你个不孝子生的,好好的孩子,给你吓成啥样了。

乾隆咳嗽一声,“这二人你没见过,是朕的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丢人呐,见过皇子一身泥水见大臣的?何况,又是刘墉这个嘴上不饶人的。

哪知,刘墉非但没批评二人仪容不整,反而对着乾隆跪下,以额触地,“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教的好儿子,年纪轻轻,就懂得爱护百姓,维护律法尊严。臣方才所说,出手教训那帮纨绔的,正是您的十一阿哥与十二阿哥。皇上家教,果然是那些只知一味宠爱,不懂教子女为国尽忠的纨绔子弟的父母,远远不如。皇上,两位阿哥,您教的好啊!”

永瑆与十二齐齐往后退一步,互相看看:这是夸咱们吗?怎么听着味道这么怪?

乾隆冷哼:刘墉你就不能少讽刺两句。儿子教的好,那些旗人,朕就没管好?气死朕了。

乾隆虽然生气,好歹知道俩儿子这次出门干了点儿啥,对永瑆二人和颜悦色说:“刘大人说的对,你二人今日为我八旗子弟做了表率。回去各赏新书两部。”

永瑆、十二捏着鼻子谢恩。永瑆嫌弃不是金银财宝,十二则是对御制新书没兴趣。

弘昼一瞧,急忙把自家儿子推出来,“皇上四哥,永璧呢?永璧也去打坏蛋了,您给赏点儿啥?”

乾隆还未说话,刘墉又一头跪下去,“皇上,臣有本奏。”

乾隆跟弘昼哥俩儿直翻白眼,“刘墉,你还有什么事呀?”

“臣奏和亲王,身为宗人府主事亲王,掌管八旗庶务,不知教导八旗子弟,每日斗鸡遛狗玩鹦鹉。请万岁爷严令和亲王,即日起,好好整顿八旗,以免颓风四起,误国误民。”

弘昼听了,真想揪过来刘墉耳朵大骂:“你一个汉人,整天管满人的事儿干嘛呀你?”

乾隆耐着性子听完,刘墉汉官身份,管这些,确实有些多。但他说的也是事实。如今八旗颓废,着实令人堪忧啊。随即下旨,着和亲王、果郡王即日起,好好整顿八旗。

弘昼苦着脸应了。暗暗琢磨,接下来,一定好好好找那帮闲着没事整日打马逛街的混蛋小子们出出气。

乾隆又命和珅把今日斗殴之涉事之人抓捕归案,交由顺天府审理。

和珅躬身应下。

看看终于无事了,乾隆长出口气,起身就要摆驾回宫。

刘墉上前躬身奏道:“万岁,臣有本奏。”

乾隆彻底怒了,“刘墉,你自己不吃饭不睡觉不逛街不玩耍,拼了命的要做清官,朕不拦着。你总不能连皇宫都不让朕回吧?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刘墉躬身,“启禀万岁,离宫门下钥还有半个时辰,足够臣奏本了。”

弘昼低头不语,和珅也不好说话。乾隆无奈,坐回椅子上,“说。”

“皇上,臣今日见到两位阿哥,龙章凤姿,颇有皇子气度。臣心甚慰。敢问皇上,两位阿哥今年年岁几何?”

乾隆靠在椅背上想了想,指着二人说,“都是乾隆十七年出生,今年有十六了吧。”

刘墉笑着对乾隆躬身,“臣恭喜皇上。两位阿哥年已长成,皇上身边又多了两个帮手。看到两位阿哥,臣就想起当年的履亲王、果亲王。皇上,只要两位阿哥肯上进,不久之后,皇上又得二股肱之臣。臣想起来,就觉唏嘘不已。敢问皇上,不知二位阿哥如今办什么差事?”

弘昼听了,直替刘墉捏把汗。皇家的事,你也想掺和。你不想活了吧你?

和珅挑挑眉毛,恭立一旁,不搭言。

他这么一问,乾隆才想起来,俩儿子还没领差事呢。看看十二,想起他刚才竟敢躲避茶杯,一阵恼怒,“刘爱卿啊,朕之十二子,性情顽劣,不服管束。朕欲请爱卿教导,爱卿意下如何?”

刘墉磕头,“承蒙万岁重托,臣定当尽心尽力。只是,臣下个月,就要奉旨前往银川。皇子在京中,只怕会耽误些日子。”

乾隆一摆手,“无妨,你去哪儿,就让他跟到哪儿。爱卿能吃得苦,朕的皇子就吃不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傻人有傻福,要是精明人,打死他也不敢躲,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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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水调歌头 ...

刘墉无奈,只得遵旨。十二也出列谢恩。皇额娘说了,这位刘大人与众不同,跟着他说不定还能学点儿什么。

安排好十二,再看永瑆,乾隆想想,刘墉说的是,永瑆若是教好了,也能帮着朕处理些国务。叫来和珅,“下个月起,你就带着十一阿哥到户部去吧。”

和珅低头应下,心中琢磨一番,恭维乾隆一阵。

乾隆听了好话,心里高兴,也不难为刘墉了,领着人回宫。

刘墉与和珅出门恭送。弘昼又看了一会儿干闺女,嘱咐和珅有空带女儿到王府去玩,带着王妃、永璧回府。

刘墉看人都走了,自己也要走。和珅笑眯眯上前拦住,“刘大人,别忙啊。反正家里有酒,咱哥俩儿喝两杯?”

刘墉今日又教训了乾隆,顺带着把弘昼也教训进去,心里高兴,听和珅这么和气,跟着乐呵,“不必了和大人,我要回家侍奉老父,刚才要不是这几个人半路打扰,早就该买好东西回家了。过几天,就是老父七十寿辰,到时候,还要请和大人去喝杯酒哇。”

和珅一听,急忙拱手,“那可是大好事,兄弟一定去。”这刘墉,该不是想我的银子了吧?呵呵,刘大人啊,这辈子,咱可是财不外露,您就等着吧。

送走刘墉,和珅回到里间。冯氏抱着和嫣坐在床上,问:“今日怎么了?这么热闹。我看,那个和亲王福晋,也是爱玩儿的,刚才还趴在帘子后头,听你们说话呢!”

和珅抱过女儿,微微一笑,“和亲王宠爱,儿子们孝顺,整天没有烦心事,能不爱玩儿吗?”想了想,问,“依你看,刘墉刘大人如何?”

冯氏想了想,说:“我看不错,是个好官。只是,他毕竟是汉臣,怎么对八旗事务如此上心?怕是不好吧?”

和珅一笑,“你也瞧出来了?刚才送他出门的时候,我用满语略微试了试,没想到,他的满语纯熟的很。看来,这位刘大人,还真是位才子呢。”

冯氏一笑,“你呀,管别人做什么?咱只管做咱自己的事就成。对了,刚才,我恍惚听着,西边那边弟弟——惹祸了?”

和珅冷笑,“刚你没听,我叫人把他送巡城兵马司去了。明天,还有的忙呢。”

冯氏微微叹气,“好事不学,净学些坏的。”说起西边,冯氏又想起来今天那边托人来说,和珅成亲这几年,只得了个闺女,没有儿子,想把那边太太自家侄女抬过来,做二房。顺势,对和珅提了。

和珅听完,冷笑不止,“他们还真是打的好主意呢!当我钮钴禄和珅是种马不成?”转脸向冯氏保证,“你放心,这辈子,为夫有夫人一个足矣。你可别学什么贤惠,往自家屋里塞人。别说你我年轻,儿女往后还会有。就是只有和嫣一个,不还能过继和琳儿子吗?至于什么二房小妾,呵呵,这世上,又有哪个能比得过你呢?”

冯氏听的脸上发烧,抱起女儿,捶自家男人一下,“滚,又混说。我给闺女喂奶,还不出去,想要饿死你闺女呀?”

和珅一笑,出门刷碗不提。

乾隆领着儿子、侍从们回到宫里,坐在养心殿里,盯着俩儿子看。刘墉说的没错,这俩人,都长大了。永瑆爱好书法,如今,他写的字,已经能望刘墉之项背。假以时日,定是一大名家。至于十二,暂时看不出什么突出才能,只是——这孩子,居然敢说家里有长辈要奉养,借以躲避茶杯,看来,这孩子心思,并不如朕平日所见那般痴傻。

想到这里,乾隆略微后悔,叫十二跟刘墉去银川,究竟是错是对。毕竟,如今,自己就只剩这么一个嫡子了。

永瑆、十二站在御案前面,任由乾隆打量。永瑆心里琢磨,跟和珅去户部,能学几分捞钱的本事。嘿嘿,别人看不出来,自己怎么会瞧不出来。和珅这人,会藏富着呢!没闻见他家厨房飘出来的,是乌鸡炖人参的香味儿吗?

十二则是想着,这两天得抽空去看看皇额娘,要不然,以后一去银川,怕是一年半载都回不来呢。

乾隆看了一会儿,嘱咐二人几句,叫他们回去。

永瑆跟十二在阿哥所门前分手,顺便问:“十二弟,银川那么远,你这一去,可要小心啊。”

十二憨厚一笑,“十一哥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只是,”瞅瞅四周,低声说,“皇额娘那里,就麻烦哥哥代我照看了。”

永瑆点头,“放心。”

过了几日,月底之时,十二趁夜黑风高,借口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翻墙进了慈宁宫小佛堂。舒倩一听儿子要去银川,心里一咯噔。乾隆怎么会叫十二办差?还是跟刘墉一起。细问方知,刘墉本人对八旗乃至皇子的教育培养,居然如此热衷。

看着十二吃饭,舒倩心里琢磨:这个刘墉,是穿的呢?还是重生的呢?以前就觉得他不对劲,如今,不如趁机叫十二多观察观察。如果真的不是“本地人口”,说不定,还能结成盟友什么的。望着慈宁宫红红的宫墙,舒倩托腮叹息,“唉——冷宫的日子,果然寂寞如雪呀!”

十二吃的满头汗,对着小巧直竖拇指,“小巧,你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

小巧一笑,躬身福礼。

舒倩摸摸儿子脑袋,嘱咐他出宫后,要多听刘墉大人的话,多学多看,少说少做。反正有了功劳,晾他刘墉不敢独吞。

十二点头,“儿子明白,皇额娘放心吧。”顿了顿,看着母后,嘴里喃喃,“皇额娘,儿子走后,怕是要过好长时间才能回来看您。您自己要多保重啊。”

舒倩笑着点头,“放心吧。这三年多,我不都熬过来了吗?”熬死我了,大学本科都快毕业了,乾隆老抽,你啥时候放姑奶奶出来呀?

又跟十二说了几句话,看看外面黑咕隆咚的,没有一点月光,舒倩叹气,“马上就下个月了,你去办差,我没什么送你的。就送你一首曲子吧。”命小巧取来笛子,坐在院子里,呜呜吹响。今夜似乎格外安静,笛声飞出好远,在宫巷中回荡。

吹了一阵,停下来问,“好听吗?”

十二点头,“真好听。皇额娘,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舒倩一笑,“水调歌头。”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舒倩颔首,拉着十二手,和着笛子回声,轻轻唱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一墙之隔,小佛堂东边巷子内,乾隆站在墙下,闭目细听。吴书来领着众人,在五步开外处候着。一面等,一面琢磨,“万岁爷最近老爱来慈宁宫外头听墙根儿了!唉,这也就是太后看的紧,要不然,墙里头也不知哪位先帝遗妃,早就侍寝了吧?啊呸,咱家刚才啥都没想,啥都没想。”

不知过了几时,一声收音,“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乾隆慨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呐?”

十二听完曲子,悄悄从西边翻墙离开。舒倩起了兴致,叫尹嬷嬷端来一壶热茶,一个茶杯,命小巧吹笛,自己唱曲。从念奴娇唱到醉花阴,从苏轼唱到辛弃疾,唱了半句李清照,嫌太凄凉了,随即换了阿毛同志的卜算子。唱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稍稍歇住。

尹嬷嬷与小巧听的如痴如醉,小平则是背过头,悄悄擦擦腮边眼泪。舒倩站起来,长出口气,多年积聚的怨气,总算出来一些。不过,今日这佛堂内外,也忒安静了些。

正想和嬷嬷回屋,就听佛堂大门吱呀一声,大开了。院子里三个女人吓了一跳,尹嬷嬷急忙领着小巧护在皇后身边。小平也从廊下走来,陪着皇后。

舒倩眯眼细看,两盏昏黄灯笼,在前引路,后面,一大溜的人,数着至少三十个。一个中年太监领路,后面,门槛外头,堪堪站着个男人。

舒倩吓的一把抓住尹嬷嬷的手。就算天黑,也看的清那人留着两片小胡子。我的妈呀,这时辰,留胡子的男人,敢这么大模大样在后宫晃荡的,除了乾隆老抽,还能有谁呀?

乾隆来到这里,乃是一时情不自禁。加上天黑,他又很少听到皇后消息,竟然没有看到院子匾额上“佛堂”二字。舒倩在外面唱歌,没带灯笼。背着屋里烛光站着,乾隆一时看不清那女子面庞。还以为是雍正哪位嫔妃。看她紧紧抓住嬷嬷的手,不由叹气,软语安慰:“你别怕,朕听到你的歌声,想来看看。朕看完就走。”

尹嬷嬷感动了,顾不得跪,张嘴就要说话。舒倩一个激灵,伸手捂住老嬷嬷嘴,拼命朝小巧、小平使眼色。乾隆站在门槛外,不敢进,也舍不得退。佳人在前,即使知道那是半老徐娘,他也想一窥真容。

哪知,佳人一把拉老嬷嬷,一把拖小丫鬟,腾腾腾几步,上了台阶进了门,扑的一声把门扇关严,屋里灯光也随即灭了。小平倚在门后,看着皇后一口气一口气大喘,心里也跟着一紧。开口问:“主子娘娘,您为什么不跟皇上见面呢?”

舒倩喘了半天气,磕磕绊绊回答:“见了他,我该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乾隆老抽的音乐天赋还不错,不知道真的假的?

16

16、祸起书房 ...

乾隆在佛堂外站了一会儿,自觉无趣,自嘲笑笑,转身离开。离开前,总算想起去看这院子的匾额。不看还好,一看顿时一身汗,“皇后?”

吴书来跟在后头直想哭:万岁爷,就是奴才忘了,您也不能忘,您还有个大老婆在慈宁宫小佛堂里关着的呀!暗暗后悔,怎么就想着慈宁宫住的都是先帝遗妃,忘了还有位主子娘娘呢?

第二天,太后与令皇贵妃得知。太后微微一笑,早饭多吃了一碗。令皇贵妃则是只喝了碗汤。

算起来,乾隆老抽的反应才最激烈。直接下旨,十二此去银川,不把那里变成塞上江南,不准回京。哼哼,皇后你不见朕,朕就不见你儿子。看谁熬的过谁!

十二平静地接旨,收拾收拾东西,等刘统勋七十大寿一过,就跟着刘墉到银川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在京城采买了些土特产,满满装了一车子。刘墉问他做什么用,十二嘿嘿一笑,“贩卖贩卖,挣点儿零花钱。”刘墉听了,心中一乐,不置可否。

这道圣旨一下,令皇贵妃又多吃了一碗饭。太后一急,以延禧宫风水不好为由,趁令皇贵妃到养心殿陪伴乾隆的时候,亲自出马,把十七阿哥抱到颖妃的咸福宫。

等到令皇贵妃在养心殿跟乾隆腻歪了三天回来,十七阿哥已经乐呵呵地搂着颖妃叫“额娘”了。

乾隆知道后,一句话也没说,权当默认。

令皇贵妃心里不好受,连带着七公主、九公主去请安的时候,都挨了排头。

小平到慈宁宫给太后汇报情况时,太后特意叫把这消息递给皇后。舒倩听了,语重心长地对着小巧、小平教导:“记住,女人过了四十是更年期,一定要补血补铁补钙。不然,很容易把人都得罪喽。”乌拉那拉氏不就是个例子?

十二跟刘墉走后,永瑆也开始跟着和珅到户部历练。上书房里,只剩下十五阿哥永琰与追封定亲王之子绵德、绵恩。是年,和敬固伦公主带幼子健健来给皇太后祝寿。乾隆见了小外孙,十分喜爱,特恩赐他到上书房,与舅舅、表哥们一同读书。平日里,就住到阿哥所。

健健蒙古名为察罕多尔济,因为其兄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深受十字之名所害,先下手为强,撺掇父母给弟弟起汉名,健健。并奏明乾隆,说是这孩子从小身体弱,希望能健健康康。乾隆听了,这才没给小外孙也改一个十来字的名字。

健健比大哥小将近二十岁,平日除了侍从,没个玩伴,进了上书房,有表哥们玩,自然高兴。因为他是蒙古镇国公之子,师傅们对他训导,不如对皇子、皇孙那般严厉。故而,健健在上书房的日子,过的滋润无比。

和敬公主见小儿子每次回家,都高高兴兴地说什么表哥如何照顾自己,师傅又讲了什么典故,遂放下心来,安心留他住在内廷。

哪知,好景不长。这日,和敬公主到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顺便看看小儿子。太后知道孙女心思,一面拉着孙女的手闲话家常,一面命小太监去上书房等人。一放学,就叫带蒙古阿哥来。

等到时辰,健健没来,去接他的小太监则是一路哭着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一个劲儿磕头,“太后主子,不好了,蒙古小阿哥,给、给十五阿哥打死了!”

“什么?”钮钴禄氏太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小太监发抖,“你——再说一遍!”

“启禀太后,蒙古小阿哥健健,在上书房,被十五阿哥用砚台砸到脑袋上,奴才看时,血流如注,怕是不行了。”这回,小太监说话倒是有些回旋余地。

太后跟和敬哪里还要顾得听什么话里意思,两个人急慌慌站起来,就要往上书房去。还是陈嬷嬷年纪大,心思沉稳。领着人上来拦住太后、公主,请她二人莫急,派人到上书房问问,也就是了。更何况,小阿哥身边,还跟着伴读、侍读、哈哈珠子,定然不会有事。

太后将信将疑,和敬可是坐不住。请皇祖母在慈宁宫暂且安坐,自己领着人直奔上书房。一路上,想想小儿子,再想想小太监说的话,如果,真是十五打死了儿子,那么,这场官司,可该如何办?皇阿玛啊,皇阿玛,你看看,你都宠出了个什么妃子?皇额娘,您若在天有灵,看到了,可会伤心落泪吗?

和敬赶到上书房时,令皇贵妃与庆贵妃已经到了。书房正中,桌子上,一个孩童静静卧着,脑袋上,鲜血已经凝固。白玉雕刻的一方砚台扔在桌角,砚台一角,血迹斑斑,触目惊心。一群太医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两个侄子绵恩、绵德互相依偎着,脸上一道一道的,都是泪痕。健健的伴读、侍读、哈哈珠子都跪在屋子外。唯独不见十五。

和敬抚抚胸口,扶着宫人,近前给二位母妃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