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是汉人,自然熟悉梁祝故事。阿凡提与汉人杂居多年,哪里不知道这二人是因为结婚不成,双双化蝶?俩人再看一双儿女,女的娴静,男的踏实,难得的一对儿。想想之前还请了媒人说和,怎么就因为这么一个猪头,就闹起来了呢?

这二人想开了,可是一时半会儿,面子上下不来,都故意撇开头,谁也不理谁。

刘墉无奈,只好站起来,叫二人回去。

十二站在后面,朝常成使个眼色。常成愣怔一下,赶忙上来对着阿凡提作揖施礼,口里替父亲问安赔不是。

朵以看了,也急忙对着常安行回回族大礼,请他原谅父亲一时动怒。

有了儿女们搭楼梯,常安与阿凡提自然顺坡下驴。出了衙门没办条街,两家人就商量,合适下定,何时迎娶了。

只是,娶亲时,那些个规矩,又少不了一番吵吵。不过,那就不在十二与刘墉的管辖范围内了。

看着两家人相携离去,刘墉转头看十二,点头赞许,“嗯,孺子可教也!”

十二乐呵呵地摸摸脑袋,“清官难管家务事,既然是他们自己的家事,还是叫他们自己操心的好。”

告状的人不闹了,外头看热闹的自然也就散去。不一会儿,大堂是就只剩下刘墉与十二,和一班衙役。

叫大家伙各自散去,刘墉带着十二回到后院。吃了饭,夜间无事,刘墉到书房看书,十二则在院子里练棍。

小林子端了茶水,在一旁伺候。等到十二练的满身是汗,停下来歇会儿时,赶上去递毛巾、递茶水,殷勤伺候。

看着十二今日心情不错,小林子这才小心翼翼地说:“主子,主子娘娘那边,奴才听说,已经有人克扣主子娘娘用度了。尹嬷嬷本想嚷出来,可是主子娘娘说,十二爷孤身在外,闹出来,对您不好。所以,…”

十二看看小林子,叹口气,“皇额娘处处为我着想,我也不能让她太辛苦。”转了话头,问,“你这几年跟着延禧宫那位,赏了你不少银子吧?”

小林子一听,急忙磕头,“主子明鉴,自从奴才那次在慈宁宫得了主子救命之恩,奴才就再也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主子您的事。主子明鉴呀!”

十二摇头,“起来吧。爷的意思是说,你跟着爷,到这西北来,受了不少委屈。爷没多少俸禄,赏你物件玩意儿,你也拿不出宫去。索性,延禧宫那位给你的赏赐,你就全当是爷和皇额娘赏的。交给家里头,买房置地,等将来,也有个依靠不是?”

小林子这才颤巍巍站起来,对着十二谢恩。

主仆俩正要说些皇后在宫中日子如何的话,就听院门外,一人噗嗤一声,低声笑出来。

十二一听,笑着朝院门处拱手,“先生,您来了?”

刘墉“嗯”一声,从暗处走到灯光下,瞥见十二脑门上光亮,收了笑容问:“刚练功了?”

十二点头,“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算不得什么功夫。叫先生笑话了。”说着,吩咐小林子沏茶。

刘墉摆手,“晚上了,不喝那么多茶了。”说着,坐在院子石凳上。

十二陪着坐下来说话。小林子乖乖到门口守着伺候。

二人不过说些闲事,就见一轮明月升起,推开薄薄的云彩,隔着树荫,斜斜地照在院子里。

十二感慨,“先生,这是我来到银川,看到的第二十次满月了。一眨眼,咱们来到这里,都有两年了。”

刘墉笑笑,“想家了?”

“是。我想母亲大人了。刚才您没来的时候,下人跟我说,家里奴才都暗中克扣她的用度。虽然母亲她能够处理好,断不会委屈自己。但是,我还是想她。父母在不远游,可我,远离家乡,却连一封书信也不能给母亲写。真是不孝。”

刘墉看看十二,伸出手来,轻轻拍拍。“前几日,我接到家书,说父亲身体开始不好。也十分挂念。好在,刘健、刘强哥俩都在京城任职,倒也不用十分担心。”想了想,还是问,“夫人日子,当真不好吗?”

十二听了,宽慰刘墉,“哪里就那么难过?比起老百姓,吃穿用度,用母亲的话说,真是‘好的很’!”

刘墉见十二如此懂事,也不追问,只是叹息,“多亏她是先帝亲赐,如若不然,…,唉!这孩子,就是脾气跟先帝太像了!”

尽管刘墉同大部分大臣一样,十分同情那拉氏。身为外臣,他也不能有所帮助。不过是对十二越发用心,希望乾隆看在儿子能干孝顺的份上,对皇后宽和一些。

十二与刘墉在银川的政绩,也都随着奏折,报到了乾隆御案上。

然而,乾隆皇帝余怒未消,依旧不肯召十二回来。反而将刘墉之子,乾隆三十一年进士、刘墉之子刘强派往岭南,当了个小县令。

刘强途径江南之时,路见茭白,觉得这玩意儿在银川水城也能生长,就托人送去。

到了第二年,茭白就在银川生根。当然,这是后话。

十二不能回来,便送家书,请乾隆、皇太后安。信中还说起,十分挂念几个兄长弟弟、姐姐妹妹们。乾隆看了,觉得没什么,就到慈宁宫拿给太后看。不管怎么说,十二毕竟是太后心爱的嫡孙。也该让太后宽心。

事有凑巧,永瑆刚好在慈宁宫请安。皇太后就命永瑆念信给她听。念到十二想念兄弟们,永瑆心中一颤。别人或许听不出来。永瑆自幼与十二同养在皇后身边,他岂会不知,这是十二暗示自己,请他多多照顾皇后。试想,十二小时候,跟兄弟姐妹们连面都不多见,除了永瑆,他还能想起谁?

乾隆见太后见信高兴,也乐得讨老太太欢心。大手一挥,说十二阿哥孝顺,赏赐了一堆玩意儿。

再看见永瑆立在一旁,不好偏了十二,同样,也是一堆赏赐。

乾隆陪着老娘说了一会儿话,想起养心殿还有一堆奏折没批,便告退去了。

太后摸着十二来信,想起当年皇后成日在身边伺候,最是孝顺不过,也是一阵感慨。

永瑆瞅着太后神情,八成是想起了皇额娘,趁机撒娇,“皇祖母,孙儿、孙儿已经五年没见过皇额娘了。”说着,便红了眼圈儿。

太后跟着唏嘘,“是啊。你皇额娘最是孝顺,这点儿,你们都比不过。”更别提魏氏那个狐媚子!成日里,老嚷嚷着腿疼,连着三天没来请安啦!

永瑆趁机求太后,“孙儿昨日梦见皇额娘,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孙儿恳请皇祖母,看在孙儿一片思母之情的份上,让孙儿去小佛堂,见皇额娘一面吧?”

“这…”钮钴禄氏太后还在犹豫,永瑆一看有门儿,急忙跪下,“皇祖母,孙儿自幼在皇额娘身边长大。皇额娘常常教导孙儿们,一定要孝顺。孙儿能常见到皇祖母、皇阿玛、皇贵妃额娘,可是,孙儿也想孝顺皇额娘啊!”

“皇贵妃?她算什么额娘?”太后一听,心中不满就被勾起来。暗暗一想,这几年,皇上也没提过皇后。就是别人不小心提到,他也不甚在意。想是气消了不少。再说,就是还在生气,总不能皇子想见见皇额娘就不成吧?一来,成全孙子的孝顺;二来,还能气气魏氏。看看,你就算再得宠,皇后也轮不到你来当!

想到这儿,太后扶起永瑆,“罢了,这事儿也是你一片孝心,皇祖母应下了。”

说着,叫来慈宁宫大总管秦媚媚,“带十一贝勒去看看你们主子娘娘。顺便再看看,小佛堂缺什么,就说是哀家说的,只管添上就是。皇后喜欢什么,也只管叫人来要。”

秦媚媚听了,躬身答应。永瑆则暗暗哂笑,“一国之母,能缺什么?就是缺了,下人们不该及时添上吗?看来,太后对皇额娘,也不是如同嘴上所说那般疼爱。否则,有太后护着,皇额娘住在慈宁宫里,怎么还会少了用度?”

对着太后拱手告退,随着秦媚媚到了小佛堂,进了门,永瑆才知道,太后嘴里所说的缺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国之母,竟然脱下绫罗绸缎,换上布衣,在院子里种菜。也不知是不是饿了,摘下一根黄瓜就吃!

因自幼丧母,没有安全感,而对金银财物颇为看重的十一贝勒,破天荒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金元宝,趁着皇后忙着啃黄瓜,没有注意,尹嬷嬷赶来见礼时,塞到老嬷嬷手中,悄声嘱咐,“给皇额娘弄点儿好吃的。别苦了她。”说着,一滴泪珠就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这人其实不算很坏,只不过会明哲保身而已。而且,能力,起码自保能力,还是不错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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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浊酒一壶 ...

尹嬷嬷手里握着这个金元宝,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平心而论,令皇贵妃虽然夺了主子娘娘的宠爱,也因为主子娘娘失宠,下人们对皇后用度上,偶有短缺。但是,令皇贵妃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能明晃晃地落人口实,故而,借着一次除钉子的机会,将一个暗中克扣皇后用度的小太监狠狠发落一番。从那儿往后,皇后这里,好东西虽然不多,要说饿着她,那是没有的事儿。

只是,金元宝就在手心里握着,要是不接,岂不白费?尹嬷嬷迟疑一下,还是满脸堆笑地对着永瑆深施一礼,“奴才代主子娘娘谢十一贝勒。”

永瑆点头,随尹嬷嬷绕过院中石桌,到皇后跟前,行大礼参拜。

舒倩正抱着黄瓜啃的高兴,冷不丁见一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对着自己跪拜,口称:“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安好?”

舒倩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尹嬷嬷在一旁看了,不住落泪,“主子娘娘,十一贝勒给您请安来了。这么多年,主子娘娘总算又见到十一贝勒的面儿了。”

舒倩听了,心中暗出口气,“十一贝勒?永瑆?”

永瑆抬头,“正是儿臣。”

舒倩仔细看看,这娃长的不赖,看模样脸色,已经没有多少这个年龄时的青涩。嗯,应该已经成亲出宫建府了。想了想,走上前来,亲手扶起永瑆,嘴里说着,“好孩子,难为你来。这些年,过的不错吧?”

永瑆收泪点头,“谢皇额娘。儿子过的还好。儿子已经成亲了,娶的是富察家的女儿,现在宫外府里住。改日,带富察氏来给您请安。”

舒倩笑着点头,拉永瑆在院子里坐下,闲话家常。

秦媚媚也上前给皇后请安。

舒倩听尹嬷嬷在一旁说,这才明白,这位胖老头儿,原来是太后宫里太监总管。看他一身肥肉,舒倩不由肉疼,这人,摆明了是打秋风的。想了想,从手腕上取下嵌翡翠掐丝银镯,交尹嬷嬷递给秦媚媚,嘴里偏偏还得说好听的,“有劳秦公公日夜在皇太后宫里伺候。本宫身为儿媳,不能常常孝顺慈驾之前,多亏你们代本宫服侍太后。这个镯子,就当是本宫赏你们的吧。”

秦媚媚略微推辞一下,顺势将镯子接到袖子里,躬身笑着回话:“伺候主子,本是奴才们的本分,当不得主子娘娘赏赐。”

当不得你还收!舒倩心里骂着,眼圈儿却红了。叫秦媚媚在近前,当着永瑆的面,悄声说:“往后太后跟前,常念着本宫点儿。”

秦媚媚低头,“太后常念着娘娘您呢!”

尹嬷嬷听了,心里一阵酸楚。小平在皇后身边伺候,留神听秦媚媚说话,则暗暗冷笑,“好你个老狐狸!得了便宜,还想卖乖!”

说话间,小巧从厨房出来,对皇后躬身禀告:“主子娘娘,饭菜好了。”

舒倩点点头,笑着问永瑆,“平日里,你忙着给你们皇阿玛办差,好容易来一回,今儿个,就在这儿吃吧?”

永瑆刚没了一个金元宝,正想在其他事儿上找补回来,听皇后这么说,看看天色,便笑着应了。秦媚媚则回慈宁宫交差。

因为炒菜搁了油,不敢到佛堂去冲撞佛祖。母子俩就在院子里石桌上用饭。

永瑆拿起筷子细看,不过是一盘凉拌黄瓜,一盘丝瓜炒鸡蛋。两碗米饭,配着酱黄瓜片儿。两碗汤,清白寡淡,上头飘着三四根黄花菜,五六片木耳。尝起来,似乎是没放盐。

舒倩见永瑆刚喝了一口,就不喝了,还以为他嫌不好,笑着劝,“这就不错了。前几天那回没做好,才难吃呢!”

尹嬷嬷听了,扭头去看小巧。小巧急忙低下头,自从那天不小心,盐放多了,就不敢多放。怎么主子娘娘还念念不忘?

永瑆则以为往日皇后伙食更差,想起十二弟临去银川前,千叮咛万嘱咐,心里更加难过愧疚,愈发吃不下。

舒倩看了,也不知是何原因。只当是这位十一贝勒嫌不合口。并未深劝,只是自己把饭吃完,一粒也没浪费。没办法啊,这个小佛堂,三五天还没人来收一回垃圾,要是顿顿剩菜剩饭,还不馊了熏死人!

这种情形,看在永瑆眼里,就是皇后日子过的惨淡艰难。

好容易挨到陪皇后吃完饭,永瑆又陪着说了两句话,便告退出去。到慈宁宫见了太后,代皇后问安之后,便直奔养心殿。

到殿外,便看见令皇贵妃与十五阿哥轿子,分别停在殿外。心中一凛,转念就想转回身。哪知门外小太监已经看到他,上前来问安,“十一贝勒安好!”

永瑆无奈,只得笑着说,“我要求见皇阿玛,烦劳通报。”

小太监进去没一会儿,乾隆便宣永瑆进殿。果不其然,令皇贵妃与十五,正一左一右,站在乾隆身边说话。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永瑆突然就想起了皇后所居小佛堂里,清冷静谧。收拾心情,上前问安。

乾隆笑着摆手,“罢了,永瑆啊,你的书法好,过来看看,永琰这幅字写的怎么样?”

永瑆笑着答应上前,仔细品赏一番,拱手说道:“皇阿玛,皇贵妃额娘,十五弟这幅字,寓意吉祥,甚为和乐。儿臣观用笔起势,颇有皇阿玛之风。”

他这么一说,三个人都很高兴。令皇贵妃拿帕子捂着嘴轻笑,“皇上,十一贝勒过奖了。永琰的字,怎么能跟您比呢!”

乾隆哈哈笑笑,“十一没说错,永琰的字,确实跟朕的风骨很像。”

永瑆立在一旁笑陪。永琰则顺便表达一下对乾隆以及永瑆书法造诣的羡慕。

旁观一番这三口人“举家和睦”,永瑆便借口户部还有事,跪安告退。乾隆听了,点头,“这两日户部是有些忙。和珅那个尚书都忙的脚不沾地,你也很该去看看。”

永瑆躬身称是,告退出门。

令皇贵妃垂眸想了想,轻声问乾隆,“皇上,前两天,永琰跟臣妾说,羡慕哥哥们都能给您办差,为您分忧。只是,自己还小,不能领差事。您看,这孩子,过两年,是不是,也叫他去历练历练。”

乾隆低头看永琰的字,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啊,过两年,就给他派差事。这两年,先在上书房好好学。纪晓岚做学问有几把刷子,永琰要好好听他的才是。”

十五听了,急忙躬身称是。

到了晚上,乾隆推说身体不舒服,叫永琰送令皇贵妃回延禧宫。

等到二人身影出了养心殿走远,乾隆才冷笑着自语:“后宫不得干政,爱妃,难道,你忘了吗?”十岁一个小阿哥,你就想叫他办差,只怕,你的目的,不是办差那么简单吧!想着想着,叫来小太监,“到启祥宫传旨,庆贵妃教子有方,赏玉如意一对。”小太监遵命退下,乾隆心里这才好受多了。魏氏,别以为,生了皇子就有功。教导皇子,功劳那是同样的!

趁着殿中无人,吴书来上前奏事:“皇上,今天十一贝勒去看皇后娘娘,在小佛堂吃的饭。十一贝勒出养心殿之后,还特意去了一趟御膳房,嘱咐他们,要按时给小佛堂送新鲜蔬菜瓜果。另外,赏给御膳房总管一两银子。

乾隆听了,头也不抬,“小佛堂那里的饭不好吃?”

他这么一问,吴书来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琢磨一番,终究还是说:“奴才不知。”

乾隆总算从奏折里抬起头来,扫一眼刘墉那笔好字,心中叹息,十二也算是个好苗子。这样皇子的生母,总不能老关在佛堂里。罢了,还是朕亲自去看看吧!实在不行,寻个由头,拉那拉氏一把。她要还不识抬举,那——就怨不得朕了!

看着案上奏折剩了没几本,乾隆站起来,吩咐:“去慈宁宫小佛堂。”

吴书来头也不抬,带着几名太监,跟着乾隆出养心殿。到了慈宁宫,没有惊动太后,直接命侍卫开门,抬腿迈进小佛堂院子里。

这座小佛堂,本是慈宁宫后一处小房子,与慈宁宫建筑风格相似。奈何舒倩在这里关了五年,早就在院子里种满了黄瓜、豆角、丝瓜、韭菜。因为不敢撬地砖,用土都是从石榴缸里挖。或者,直接在树下种。墙面上,屋檐下,爬满了黄瓜秧子、丝瓜藤,石榴树上,挂的都是嫩嫩的、尚未长开的豆角。

冷不丁一进来,就是一股夹杂着青草气息的凉意。再往里走,一处豆角秧子下,搁着个小凳子,凳子上,坐着个人,正借着月光,玩弄一把折扇,嘴里哼哼,“一壶浊酒喜相逢,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乾隆一听,就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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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儿女婚事 ...

舒倩猛回头,一名中年男子立在身后,满脸掩不住的怒气,“错了,你错了。”

心中叹气,腿弯却不得不弓下来,半蹲着对那人行礼,“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安好?”

乾隆“嗯”一声,“本以为你闲下来,还能多看点儿书。哪知这么首脍炙人口的词,你都记不清楚。还怎么教导永璂?”

舒倩迷瞪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乾隆,你老抽啊?

尹嬷嬷等人在屋里听到动静,赶到院子里来看,一见皇帝龙驾停在外面,登时傻了眼,扑倒在地,跪拜请安。

乾隆这才收了怒色,问尹嬷嬷:“可有纸笔?”

尹嬷嬷急忙回话:“启禀万岁爷,还有几张纸,半截笔。是主子娘娘抄佛经剩下的。只怕不太好用。”

说话间,小平就闪身回屋,端出笔墨来。乾隆径自坐到石桌前,捏起笔来,心中叹气,“看来,皇后日子过的确实不好啊。笔是秃笔,墨无黑色。”勉强耐着性子,写下来方才皇后吟唱的词句,递过来。

舒倩伸手接来,就着桌上灯笼光扫了两眼,低头赔罪,“皇上恕罪,臣妾并未看过这些词句。只是小时候听人说过,记不太清。方才污了皇上耳朵,是臣妾的不是。”乾隆,你居然敢偷看《三国演义》!不知道那是禁书啊?

舒倩这么一说,乾隆也明白过来。皇后自幼长在贵族之家,怎么可能看过这些闲书。想想,因为皇后闲暇哼曲儿生气,着实有些小题大做。嘴上却说:“皇后也该多看看书,你是一国之母,肩负教导皇子皇女之责。今日多亏是朕听见,要是给孩子们听见,岂不闹笑话?”

舒倩低头翻白眼,嘴里答应,“臣妾遵旨。”教导谁?除了永瑆跟十二,谁闲着没事儿过来?

吴书来跟尹嬷嬷侍立一旁,都不知该怎么办。如今,这帝后二人相处,太过诡异。万岁爷莫名生气,皇后娘娘看似恭敬,实则敷衍了事、满不在乎。这等帝后,千古罕见!

看皇后如此态度,乾隆刚下去的火气又涌上来。那拉氏,本来,朕看在十二的面子上,才来看你。你居然敢不把朕当回事!哼!

眼看没人说话,气氛尴尬,一阵茶香飘来。小平端着一壶茶、两个杯子,上前伺候。有了茶香茶韵、红袖软语,乾隆也不怎么跟皇后计较,安心享受小平服侍。

舒倩低头把弄手中半根豆角,耳朵里,净是小平恭维之词,心中冷笑,面上仍旧不喜不怒。这个小平,二十九岁了,还不出宫,对着乾隆,跟老熟人似的,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只可惜,凤印不在手中,查也没法儿查,问又问不出来。如若不然,还能瞧一场好戏!

小巧与尹嬷嬷互相看一眼。平日里,小平在皇后跟前,除了偶尔说句话,那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皇上一来,搞的如此殷勤?

“嗯,这茶不错。茶香中,还有股花香味儿。”

小平站在一旁,款款回答:“启禀万岁爷,这茶倒是两三年的陈茶。好处在这水上。这不是玉泉山的水,而是奴婢奉主子娘娘之命,早晨起来,接的石榴花上的露珠,掺上往年雪水,煮成而的。”

“哦?皇后还有这雅兴?”

舒倩淡笑,“臣妾镇日礼佛,哪有这些兴致。不过是小平丫头做事用心。万岁爷要是喜欢,就多喝几口。”怎么不喝死你!

乾隆听了,放下茶杯,借着月光,往四处看看。“皇后,你在院子里种这么多菜?”

“是。万岁爷要是初夏来,还能尝到早黄瓜。现在,就只剩下丝瓜和秋黄瓜,不好吃了。豆角倒是因为种的晚,正是旺季。回头,让尹嬷嬷摘下一些,您带回去尝尝。”

乾隆听了,想起吴书来提起,永瑆曾去御膳房,叫他们给皇后送新鲜瓜果。原来,皇后这边用度,确实不够啊。当着皇后的面,吩咐吴书来,日后,皇后所用瓜果蔬菜,不得欠缺。

吴书来躬身应下。尹嬷嬷也急忙暗示皇后,赶紧谢恩。

不得已,舒倩又跪下来磕头。

乾隆点头,叫皇后在石桌旁坐。说:“永瑆跟永璂同岁,去年已经成亲。朕也留意永璂婚事。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有个姑娘,今年十七岁了,属蒙古正蓝旗。朕看着不错,指给永璂,你看如何?”

舒倩低头笑答:“臣妾代永璂谢万岁爷。万岁爷看着不错,一定就是好的。臣妾没有意见。永璂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你说不错,我还能说不?

乾隆听了,略微点点头。舒倩只是低头安坐,问一句,答一句,乾隆不说话,她也不吭声。

隔了一会儿,乾隆自己觉着没意思,起身要走。舒倩领着尹嬷嬷等人送到院子门口。眼看乾隆就要抬腿出门,穿堂风一吹,舒倩打一个激灵,开口“皇上——”

乾隆扭头,“何事?”

舒倩低头踟蹰,顿了顿,还是缓步上前,伸出手来,替乾隆轻轻拉拉衣领,抬头看老抽一眼,低头轻声嘱咐:“秋天来了,天气转凉,皇上多多注意身体。”说完,后退一步,躬身相送。

乾隆看皇后一眼,“嗯”一声,转身出门。

不愧是老抽,偶尔,乾隆还真能抽。出了门,还不肯走。叫吴书来带两个人陪他站在院墙外,剩下的人先回养心殿。

吴书来托着拂尘,迎着秋夜凉风,默默哀叹,“万岁爷哟,您这是发哪门子疯哦?晚上这天儿可冷呢!”

立了多时,还是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乾隆叹一声,转身要走。忽听院内,一曲轻起,沉稳圆润:“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吟唱之后,还有笛子伴乐。笛声清越,高亢明亮,与歌声大不相同。乾隆听了半晌,这才点头,吩咐吴书来,“回去吧。”

当天夜里,乾隆睡了场好觉。第二日,早朝过后,到慈宁宫请安。太后趁众嫔妃不在,问起昨晚之事。乾隆便说了准备把博尔济吉特氏指给永璂的事。

钮钴禄氏太后听了,点点头,“皇上说的是。永瑆都大婚了,眼看着,七公主也要出嫁了。永璂的婚事,确实不能再拖了。皇后是他亲娘,该跟她知会一声。”

乾隆听了,点头称是。

母子俩又说了些话。令皇贵妃领着嫔妃前来请安。听小太监通报,钮钴禄氏太后对着乾隆笑笑,“看看,哀家就说,皇上是个金果果。你到哪儿,魏氏她们就能跟到哪儿。往常,可没见这个点儿来请安的。”说着,不等乾隆说话,对小太监吩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皇贵妃她们进来。外头冷,要是冻着了,可又该腿疼了!”

小太监躬身下去传话。不多时,令皇贵妃就领着庆贵妃、婉贵妃、颖妃、愉妃、容妃、豫妃等嫔妃按序进来。对太后、乾隆行礼之后,按分位分别落座。

钮钴禄氏拿眼扫了一圈,看到新晋位的淳嫔汪氏,笑着招她近前。拉着她的手,笑语细问。

淳嫔人也乖巧,见太后喜欢,转着圈儿挑好听的逗太后笑。不一会儿,太后高兴,硬是按她挨着坐在炕上,陪乾隆一起说话。

其他嫔妃还好。令皇贵妃则是心中透亮:今日太后拉个嫔位主上来,一来,是看她年轻得宠,顺带拉拢;二来,怕是要借机给自己难堪。想起下人回报,昨日夜里,皇上因为十二婚事,专程到小佛堂去看皇后。如今,太后又如此做法,只怕,往后更要小心谨慎,不可在他母子面前,落下一点儿不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