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蕊抱着肚子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少年一阵发愣。最后,等到少年安静下来,才乖乖地说了句话:“饿!”

少年明白过来,看着眼前小女孩儿,登时红了眼圈,“你也是他们抓来的?真可怜,比我还小。你等等,我去厨房给你偷点儿吃的。乖乖坐着,别跑。”

绵蕊摇头,伸出胳膊,“抱,我也去。”

少年想想,终究同意,“好,那你别说话。要是给他们看见,会打人的。”

绵蕊低头,想想自己被人从血泊中抱走,难得抖抖身子,一个劲儿点头,“好!”

少年抱着绵蕊,一路上,顺着墙根儿,鬼鬼祟祟,大老远听见人声,就赶紧躲到花盆后头。离厨房不过一墙之隔,足足走了一刻。到了厨房门外,躲在柴火堆后头,左看看右看看,总算瞅着没人。少年一溜烟儿蹿进去,抱着绵蕊往案板上一放,伸出指头放在嘴边,“嘘,别说话,我去找吃的。找完咱就走。”

绵蕊乖乖点头,“嗯!”看着少年左右翻腾,奶声奶气跟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抱过来一堆馒头,笑着回答:“我被捉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家里就起了个小名牛牛。”

绵蕊点头,“牛牛,你还记得家在哪儿吗?”

牛牛“嗯”一声,“记得,我家是嵩山脚下一个大财主。我八岁那年,天理教老妖婆领着人吃大户,吃到我们家,顺手把我抱走的。”

绵蕊叹气,抱着馒头啃一口,“我也是,他们吃大户,顺手把我抱来了。我想回家——”

牛牛跟着难过,“我也想回家。”

绵蕊借机忽悠,“那,咱们就想个法子,跑吧?”

牛牛睁大眼,“小妹妹,你有什么法子?”

杭州这边,乾隆进来看皇后。张月带着小巧、小书子一旁伺候。

别的船上,无论是太后、娘娘、阿哥公主,各个小主子,连同跟着主子们的奴才,一个也没受伤。外面漂浮的尸首是吓了众人一跳,但是,哪有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早上还跟自己说话,到了夜里,就成了冷冰冰一具尸首,更加骇人呢!

皇后身边,得以活下的人,都提着一颗心。主子伤了,奴才死了,小主子不见了。怎么倒霉的都是皇后船上的人?这且不说,为何事发之后,本应立刻到皇后船上问候,却愣是到了夜里,太后想起来,才有人去探问?不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事情蹊跷,令人不得不生疑!

这么一想,这几个心里也开始嘀咕。看着皇后担忧孙女,谁都不敢多话。乾隆进来时,就看到宫人太监默默垂泪。

若是平时,乾隆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奴才们这般没眼色。看是,当皇后脸色苍白,扭头望来时,乾隆心软了。挥挥手,叫他们下去,径自来到皇后床边坐下,轻声说:“朕已经派和珅亲自去救蕊儿了。你就放心吧。”

舒倩听了,点点头,看看乾隆,想一想,虚弱回话:“等蕊儿回来,送到东北他父母身边教养吧。我年纪大了,顾不上了。好好的孩子,都给我惯坏了。”

乾隆听了,不由想问:“皇后怎么不趁机求个恩典,让十二回京呢?如此贤德,真叫朕不适应呢!”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转而点头,“好,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回京。趁天气暖和,把蕊儿送回去。”

舒倩没接话,伸出左手捂着胸口,喃喃着流泪,“要是蕊儿出了什么事,我也就不用再见十二两口了。”

乾隆听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隔了半天,才轻声吩咐,“你好好休息吧。”站起来,看见皇后一只胳膊露在外面,想了想,轻轻捉起,放回薄被底下。再看皇后,已经皱着眉睡着了。脸上泪痕犹在,衬着白玉一般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犹如一朵白莲花,带着露珠,含苞待放。

乾隆叹口气,这些年来,皇后修身养性,注意保养,六十岁的人了,脸上居然没有多少皱纹,也是难得。再想想她刚才说的话,乾隆轻手轻脚出得船舱,传旨:“召十二贝勒速来杭州。”

于此同时,皇帝遇刺、皇后受伤、皇孙女失踪的消息,也随之发往东北松花江河畔。

王杰奉命审问反贼,海兰察、扎兰泰依旧在御前保护。陈同泰会同杭州地方官员,依旧将整个杭州城围的水泄不通。一时间,老百姓关门闭户,市集凋零。

孟知府斗胆劝乾隆移驾知府衙门,以便更好保护。乾隆看看皇后所处船舱,点头,“好吧,等皇后身体允许,朕就奉太后,带着后妃们移驾。”

孟知府听了,心中慨叹皇后尊贵,行事更加小心。不久,王杰就带着审问官员上折子,大致说明这次□前因。

乾隆听了点头,与和珅所查大致不差。没想到,天理教居然能煽动这么多农民、贩夫走卒,这次虽然来的人不多,也很快镇压下去。然而,敢于直捣皇帝驻跸之处,可见,背后主使之人野心不小。

王杰附上天理教大致教址,在折子里说的很直接,这些叛民罪不可赦。然而,借机挑拨煽动之人,更加罪大恶极。理应乘胜追击,直捣虎穴,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同时,还直言不讳地说,如果能减免租税、及时救灾,百姓有衣有食,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纵使舌灿莲花,也未必能掀起如此大浪。言谈中,提到如今东北,垦荒开地热火朝天,建议乾隆,移民东北,以解山东、河南、江苏等地人多地少、人口过多之压力。

乾隆将折子看了又看,拿起朱笔,写下“知道了”,扔给军机处商议。抬起头,问吴书来,“和珅那里有消息了吗?”

吴书来躬身回话,“回主子,和大人那边,据说,已经安排好了,就等他们内部大乱,好趁机接出大格格。”

乾隆“嗯”一声,“十二贝勒那边,叫他赶紧来吧。”

吴书来答应一声,下去传旨。乾隆则是对着烛光细思,皇后,你究竟为何挡在朕的身前?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呵呵,乾隆冷笑,深宫女子,怎么可能会有爱情?真是滑稽!

太后船旁,一艘小点儿的船上,端柔公主坐在床上,把玩着手中金算盘。一面玩,一面推推身边长八姐,“哎,说说呗,为啥推皇后给小四子挡飞镖?可别跟我说,你舍不得这个侄子。”

长八姐望着窗外月光,洒在湖面上,似是破开万点银光,淡然一笑,回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经过这样一件事,小四子屁股底下那把椅子,不是更扑朔迷离了?既然能把这水搅浑,咱们何不乐的看戏呢?”

端柔公主噗嗤一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长八姐没答言,依旧安安静静望着窗外月色。为什么?难道说,是为了那个人,不想他得知噩耗后伤心?呵呵,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吧!

作者有话要说:老百姓眼里,乾隆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83 香堂大火

端柔公主倒是没想那么多,划拉完账本儿,叫来小丫鬟收起来。端着茶抿两口,慵懒地伸伸胳膊,“八哥,这要搁老爷子在时,打死我都不信,皇帝南巡,竟然叫几个拿锄头、镰刀、鱼叉的草民刺驾造反。还伤着皇后。小四子以前运气不挺好的?怎么如今,反而这么差。”

长八姐低头浅笑,“时运这东西,谁能说的准呢!以前,老四的运气不也不怎么样。亲娘不疼,养母早死。有个能帮大忙的弟弟,还雪藏了十年。可谁知道,就是这么个人,居然笑到最后。”

端柔公主嘿嘿一笑,“他笑个什么最后。你怎么不说他累死在龙案上?皇帝嘛,就该像小四子那样,该玩就玩,该乐就乐。别整天累死累活的。要都那样,还不如咱们,做做生意查查账,游游西湖看看戏,就是如今不能美人在怀,年岁也大了。除此之外,我这日子过的呀,啧啧,一个字儿——美!”

长八姐无奈,轻声埋怨,“叫你这么说,咱们老祖宗还可着劲儿入关做什么?直接叫朱元璋家的人折腾不就得了?真论起来,老朱家的人,可是比咱们会玩爱玩呢!好好的江山,都给糟蹋了。”

“那谁知道。反正我是要好好享受。趁着还活着,好好过过纸醉金迷的日子——”说着,端柔公主抱着大靠枕,叫来小丫鬟,“来,唱段儿高兴的听听。”

小丫鬟迟疑,“主子,这外头兵丁岗哨到处都是,正是紧张时候,现在唱曲儿,不合适吧?”

端柔公主不管那些,“理他们呢!只管唱来!”

小丫鬟无奈,只得抱起琵琶,调音之后,和着丝弦,轻声唱来,“六月里来荷花开——”

长八姐看端柔公主听的高兴,叹口气,敛衽出船。贴身丫鬟要扶她,长八姐摆摆手,“端茶来。”等丫鬟躬身答应退下,长八姐这才抬头,望着东南方天际,逐渐涨起的乌云,滚滚北进。摸摸袖子里,东北传来的消息。暗自揣测:刘墉,真的是他吗?

苏州城内,柳书生抱着大格格到院子里放风,牛牛跟在后头转悠。墙外,悠悠扬扬飘来一阵板桥道情。柳书生听了半段,问:“牛牛,隔壁谁家?”

牛牛听了,想了想回答:“听副香主说,原先是一个青楼老鸨,叫宋玫瑰,从良后住在这儿。后来,她儿子、媳妇找来,一家三口,带着一个老妈子过日子。听说,她儿子还是名角儿,叫什么满堂红菱官,谷景荣谷老板。”

柳书生听了,点头不说话,继续带着绵蕊放风。绵蕊小孩子,向来不管事,只顾两只手抱着,啃烧饼,一面啃,一面琢磨这堵墙有多高。牛牛则是四下瞅着,看哪里有干柴火,好偷偷把厨房点着。

隔壁三合院里,胡琴调换,谷景荣一领青绸长衫,立在院中,西皮流板唱的字正腔圆。一段暂停,拉琴的女子笑着站起来,“二哥,辛苦了,歇歇吧。”

男子一笑,“翠翠说笑了,是你拉的辛苦。”

两人正说着,正房门开,一个中年女子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头放了三个茶盏,嘴里叫着,“景荣,翠翠,喝茶休息会儿吧。”

翠翠见了,急忙上前接过茶盏,嘴里埋怨,“娘,这些事,让媳妇来就行了。”

叫做景荣的男旦则是微微一笑,扶着妇人坐到院中椅子上。

妇人看着儿子媳妇陪着吃茶说话,抿抿耳边碎发,一阵唏嘘,“想我宋玫瑰,自从十三岁,入了百花楼。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有跟儿子团聚的一天,还能踏踏实实,听媳妇叫一声婆婆。”说着,嘴角翘起,眼中滴下泪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翠翠急忙取出手帕给婆婆擦泪,陪着说:“婆婆您不嫌弃媳妇,媳妇就很高兴了,孝顺您,是媳妇应尽的本分。好容易咱们一家团聚了,可不兴再哭。要说出来,谁能相信,原来叱咤扬州的百花楼老板娘,还是个泪篓子呢!”

宋玫瑰笑着拍拍媳妇,“好好,不哭不哭!”

婆媳俩正说着话,景荣在一旁喝茶听着。院门外有人敲门,“谷老板在不?我们家老爷请您过去,唱堂戏来着。”

谷景荣站起来,到院子外头接帖子。宋玫瑰悄悄问,“翠翠,前两天,我听景荣说,他曾经到过皇宫,给宫里的十五阿哥唱过戏。还险些出不来,有这么回事儿?”

提起此事,翠翠仍心有余悸。连忙小声回答,“可不是嘛!多亏皇后仁德,这才放了二哥回来。要不然,哪有咱们一家如今日子?”

宋玫瑰听了,点头,“明天,你陪为娘到庙里,给皇后娘娘上炷香。求佛祖保佑她,长命百岁。”

翠翠听了,答应下来,回屋续水沏茶不提。宋玫瑰则是暗暗祈祷,佛祖保佑,景荣他那个死鬼老爹赶紧玩完。千万别再找上门来,替十五阿哥给皇帝老儿拉皮条了。想想,老娘都恶心反胃!

想起十五阿哥,宋玫瑰心里就好笑。戏文里头,皇子争宠,手段几乎无所不用。但是,饶是老娘我见多识广,也没见过那个做儿子的,可着劲儿给老子拉皮条的。原先叫曹武德拉,曹武德被贬了,就亲自上阵。你老娘知道了,就不觉得恶心?真真是,上辈子作了多少孽,才能生出这么个给亲爹拉皮条的儿子啊?

谷景荣收了帖子,回来换衣服,说有家大老爷请他唱堂戏,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宋玫瑰回过神,嘱咐他出门当心。

翠翠在屋里听了,端出茶来,找衣服给谷景荣换上。

谷景荣出去,婆媳俩关门闲话。到了晚上,谷景荣还不回来。婆媳俩担忧,秉烛等候。直至子夜时分,谷景荣才回到家里。婆媳俩心才从嗓子眼儿放下。正要收拾收拾睡觉,翠翠出门端水,瞅见隔壁院子火光冲天,顿时大惊,“二哥,娘,快起来,着火了!”

宋玫瑰还没睡下,听媳妇在院子里嚷,赶紧披着大衣服出来。谷景荣累了一天,刚想歇歇,光着膀子出来一看,可不是,隔壁院子,都嚷嚷着敲锣打鼓,大喊救火啦!

苏州城内,百姓聚居之处,小巷逼仄,又多木制建筑。房屋大多紧挨着,一家着火,用不了多时,邻近几家,都要遭殃。谷景荣急忙吩咐翠翠,“快,带着娘快到街上。”

翠翠还想着到屋里拿些细软。宋玫瑰一把拉住,劝道:“钱财哪有人命贵,先到外头烧不着再说。”

婆媳俩出门,谷景荣急忙进屋,拉了一领长衫,掀开箱子,随便包几包银子,急匆匆跟着出门。家里老妈子还是屋里睡觉,谷景荣叫醒了,叫她赶紧找老太太。到了巷口,已经有不少街坊邻居,围着议论。还有心善的,从家里提桶,招呼着,就要敲门进去救火。

哪知敲了半天,只听里头人吆喝泼水,不见人来开门。众人一看奇怪,就有泼皮打诨,“哎,该不是,人家大户人家,怕咱们趁机顺手牵羊,不敢开吧?”

众人又急又气,正在无奈之时,衙门里水龙队到了。捕快出动,拨开众人,上前敲门,“快开,水龙队来了。再不开门,撞了啊!”

一阵嚷嚷,这里头才算安静一刻。门开一条缝,一个老汉探出头来,“军爷,不用了。我们能灭火。”

捕快没空跟他胡搅蛮缠,“滚开,等你们把活灭了,整个巷子都少成灰了。”

一把推开老汉,率先进入。后面水龙队恰如水龙一般,游进院子。

老百姓一看,得了,衙门里来人了,咱老百姓,躲着吧。全都拢了袖子,蹲在墙角看热闹。

水龙队进了院子,不先救火,见屋子就喷一通,再进去搜——火苗。折腾半天,火倒是灭了,这个院子,也跟水淹差不多。

奇怪的人,原本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满是人吆喝,水龙队一来,居然一个闲人没有。只有开门老汉出来周旋。塞了不少银子,领头捕快只当没看见。带着人翻东找西折腾半夜,这才悄声对水龙队人说,“没找着,先回去再说。”

水龙队无奈,只得收工。

巷子里百姓看没事儿了,天也快亮了。都互相说一声,打着哈欠回去补觉。谷景荣抱着长衫,扶着老娘,领着媳妇,招呼上老妈子,回家休息。一路走,几个人一路说,前两天刚下过雨,到处都潮的很。柴火都不好生,怎么就着火了呢?

宋玫瑰年纪大,经事多,淡淡一笑,“管他呢,只要不烧到咱家,天塌了也跟咱没关系。”

老妈子回去睡觉。谷景荣带着翠翠送老娘回屋,夫妻俩回去休息。眼看天色快亮,翠翠懒得点灯,摸黑去铺床。谷景荣则把长衫随手放在桌子上。正想上床睡觉,就听翠翠一声尖叫,跳到自己怀里,颤着声音说:“二二二哥,床上——有人!”

谷景荣大惊,摔了怀里长衫,银子砸到低声,啪的一声,惊醒床上人儿。只听一个女娃娃奶声奶气叫一声:“娘——?”

借着微弱的光线,谷景荣拉翠翠在身后,开口问道:“谁?”

牛牛费了半天,好容易点着厨房,趁乱带着绵蕊爬墙出来。谁知这边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也是人小胆大,竟然抱着绵蕊,跑到屋里,摸到床上睡觉。这么一折腾,牛牛也醒了,赶紧抱起绵蕊,嘴里喊着,“别打我,别打我,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绵蕊听了,急忙配合这嘤嘤哭两声。这么一哭,翠翠的心都给哭软了。看清床上不过是两个孩子,叹着气安抚,“别怕,不打你。”

谷景荣点上油灯,和翠翠一起盘问两个孩子。不经意间,绵蕊脖子里金锁露出一角。在灯光下一闪,谷景荣看的分明,心中大惊:这分明是皇家凤纹。再看床上小女娃,年纪虽小,性子沉稳,眉宇中颇有一股刚硬之气。谷景荣不由扶额叹息,果然是皇家的孩子吗?

苏州衙门,和珅冷着脸坐在主位上,苏州知府弓着腰低头不敢说话。和珅暗暗琢磨,“不会呀,刘强纸条上,明明说的清楚,大格格就在后院。怎么会没找到呢?”抬头问:“知府大人,今日那个院子,几处着火?”

苏州知府急忙回答:“和大人,我们去的时候,一共两处。一处是香堂,我们谨遵大人指示,对那里的佛像牌位什么的,只做没看见。应该没有引起怀疑。一处是厨房,就在后院旁边。其他地方,下官也仔细搜查,没见到三四岁的小孩儿。”

和珅“嗯”一声,摆摆手,“看来,想要一举擒获,还要再费点儿心神啊!”

苏州知府心中奇怪,究竟谁家的孩子,竟然令和大人如此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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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与虎谋皮

千里飞骑,一路上不知换了多少匹马,从南向北,过了江南水乡,穿过华北平原,白桦林之后,针叶林开始遍布山岗。[].骑在马上,不远处,望见盛京近在眼前,传令兵悄悄松一口气,双腿一夹,奔入城内。

到了河工衙门,一问才知,十二贝勒到松花江查看水道去了。传令兵大惊,“这可如何是好?”

刘墉驻守衙门,听到八百里飞信来到。叫传令兵进来,听他说是皇上急召。想了想,挥退众人,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传令兵不好直说,只是着急。刘墉看他嘴唇干裂,渗出血丝发黑,端起桌上茶盏,递给他,“慢慢说,不用急。本官长子刘强也在江南当差,是苏州学政。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唉,当真是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传令兵也不客气,躬身接过来茶盏,咕咕嘟嘟喝完,一抹嘴上水珠,看看刘墉,沙哑着声音说:“大人既然问,小的就跟你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小的来之前,杭州出事了。”

“啪——”刘墉手边,一摞书摔了下去。传令兵吓了一跳,“大人?”

刘墉闭目摆手,“本官无事。皇上他——他老人家没事吧?”

传令兵摇头,“大人,可险着呢!听当值的侍卫们说,那飞镖差一点儿都伤到万岁爷了。多亏皇后娘娘挺身而出,挡在万岁爷跟前。要不然,啧啧!皇后真是个好皇后啊!”

刘墉松口气,“是啊,皇后是个好皇后。”顿了顿,刘墉问:“这么说,因为皇后受伤,皇上急召十二贝勒回去?”

传令兵摇头,“小的也不知道。横竖,都在万岁爷手谕里。等到十二贝勒见了,就知道了。”

刘墉点头,“已经命人去找了。你先在后堂歇息。等十二贝勒回来,本官立刻派人叫你。”

传令兵躬身告退。刘墉弯腰,拾起地上一摞水经河道书,放在桌上,久不得安宁。“弘历,儿啊!”

刘墉正在屋里感慨,外头一阵喧哗,小林子飞奔入内,“大人,不好了,十二爷去巡查河道,遇到猛虎,受了伤,给抬回来了。”

刘墉一听,顾不得念叨弘历小子,撩袍出去。衙门外,一群人围着,抬着门板,小心翼翼送十二进来。后头马车上,一只死虎浑身是血,趴在车板上,毛绒绒的斑纹上,还冒着热气。

刘墉拨开众人,亲自扶门板往屋里送。一路走,一路跟十二说话,“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十二身体不能动,脑子清醒,“先生莫要担忧。我不过是腿上被老虎尾巴剪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叫人把虎皮剥下来,给先生做夹袄吧。”说着,对着刘墉笑笑,以作安慰。

刘墉看十二一眼,低声说道:“没事就好。”

小树子、小林子带着人,将十二好生放在床上。大夫在一旁号完脉,出去开方熬药。屋里没有闲人,十二这才嘱咐刘墉,“烦劳先生派人回去,跟福晋说一声。就说我没事,叫她不要担心,好好养胎。”

刘墉看一眼小林子,小林子急忙躬身回话:“爷放心,福晋那里,奴才早就派人去了。”

十二点头,打算跟刘墉再谈河道引水。刘墉坐在床头,仔细查看一番,见十二确实无事,这才开口:“你皇额娘救驾受伤了。皇上叫你立刻回去。”

“什么?”十二一惊,登时就要坐起。刘墉见了,急忙一把按住,“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个样子,如何骑马坐车?放心吧,来人说了,皇后无事。只是要多加休养。你这样子,去了也是白去呀!”

十二苦笑,“本以为,我长大了,能给皇阿玛办差,皇额娘日子,就会跟着好过。哪想到,还是出事了。早知道,就不让皇额娘伴驾南巡。”

刘墉叹气,轻声安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十二冷笑,“我们母子俩,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就算天要降罪,也不能降到我们头上。”

刘墉听言,心中大惊,“十二,什么意思?”

十二看刘墉一眼,“先生——”

外头院子里,娇娇扶着小丫鬟,挺着大肚子一路飞奔。小树子、小林子急急忙忙,带着人在一旁护着,嘴里安抚:“福晋,您别急,主子没事儿,主子真没事儿。”

娇娇双眼一瞪,大骂:“滚!”赶到门口,反而停住脚步,以手扶门,含泪往里望。

十二见娇娇来了,抬头笑笑,“福晋,你又吓唬人了。”

娇娇也不说进来,站在门口,眼泪就淌了下来。刘墉一看,拍拍十二肩膀,站起身来,对着娇娇拱手,“福晋,进来坐吧。”淡淡一笑,出了厢房。

娇娇这才扶着小丫鬟,护着肚子,慢吞吞进来,轻轻坐到床边,仔细看看,直到确定十二伤势不重,这才呜呜哭出来,“你,你往后,可是长点儿心吧!”

十二一笑,拉过娇娇的手,“放心,以后,我定保咱们一家周全。”

刘墉出门,叫来十二随行衙役询问。细问之后,觉出许多疑点。十二性子随和认真,出去办差,断不会随意招惹森林之王。再到后头去看那只死虎,厨子已经剥了皮,开膛破肚,准备烤虎肉、熬虎骨。刘墉瞄了一眼,叫厨子站到一边,蹲下来,仔细查看。

厨子奇怪,在一旁赔着小心问:“大人,这里腌臜,还是叫小的收拾吧。”

刘墉摆手,“拿刀来。”

厨子听了,将手中尖嘴剔骨刀小心递过去。刘墉剖开老虎胃,伸手进去,翻检一通,从里头取出一块尚未完全消化的肉来。

厨子一看,“嗬,这老虎,吃的不错啊,还是红烧的!”

刘墉抬头,“你确定?”

厨子嘿嘿笑笑,“大人,别的咱不会,红烧跟清炖的,咱还是能分清的。”

“哼!”刘墉一甩手上鲜血,起身走了。厨子对着死老虎兀自奇怪,“这老虎,该不是家养的吧?”

娇娇挺着大肚子,亲自下厨熬粥。喂十二吃下,出来询问刘先生查看如何。哪知,一问才知,刘先生刚刚收拾东西,骑上快马,南下面圣去了。娇娇不敢耽搁,立刻回来跟十二商量。十二闭着眼琢磨一番,“也罢,如今我不能远行,先生去,比我去合适。”

娇娇探问,“要不,我也去伺候皇额娘?”

十二一听就笑了,“这么说,你是想在半路上生孩子?”

娇娇低头看看肚子,叹口气,只得作罢。每日小心照顾十二,在佛前给皇后念经不提。

苏州谷景荣家里,宋玫瑰跟翠翠婆媳俩,围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转。“牛牛、蕊蕊,吃饱了吗?再做点糕点吧?”

牛牛抱着碗,呼噜噜扒完饭,一抹嘴,“饱了,翠翠婶婶做的饭真好吃。”

绵蕊则是耷拉个脸,捂着肚子,“婶婶,饿!”

宋玫瑰一看,心疼了,抱绵蕊在怀里,嘴里骂道:“杀千刀的天理教,看看把这孩子给虐待的!翠啊,赶紧的,再去炒俩蛋来。”

“哎!”翠翠答应一声,转身叫老妈子,“快,吴婶,再炒个葱花蛋来。”

这边婆媳俩抱孩子,谷景荣则是悄悄到街上打听,天理教从哪儿偷了俩孩子。牛牛好说,他来的时候,已经记事。明明白白说了自己是登封一家土财主孩子。托人送信,等过些日子,风头过了,或是那边来接,或是这边送,横竖不用太费心。就是这个蕊蕊,才三四岁大小,除了身上衣服料子好,胆子大,见人不害怕以外,话都说不清,如今天理教猖獗,不敢随便打听谁家丢了女娃,更何况,这个女娃,极有可能是贵族小姐,甚至金枝玉叶。可真真是急死人。

谷景荣正一筹莫展之时,冷不丁,一个管家模样人从身边快步走过。谷景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几步赶上那人,“冯管家,好久不见,您也来这苏州城了?”

冯春扭头,“你——菱官满堂红?”

谷景荣急忙拱手,“冯管家,可否借一步说话。”

冯春正急着,听谷景荣这么说,嘴里没好气,“今个儿没空,改天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