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景荣呵呵一笑,拳头往冯春跟前一举,手心里,一颗金瓜子赫然入目。冯春睁大眼睛,“这是——?”

谷景荣一笑,低声说道:“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

冯春会意,“哦,你不早说,来来来,吃饭去,吃饭去!”勾肩搭背,跟谷景荣小声问起女娃娃情况来。

不远处,酒幌下,柳书生轻摇纸扇,长出口气。

和珅见了谷景荣,沉着细问之后,亲自坐车,带上乔装侍卫,去接绵蕊。绵蕊见了和珅,想起来这个漂亮大人常常跟在自家皇玛法身边,吧嗒吧嗒,滴下泪来,一面哭,一面一字一句问:“你来救我?”

隔壁就是天理教香堂,格格随时都有危险。和珅顾不得君臣礼节,上前抱起绵蕊,小声劝道:“叫格格受委屈了。跟奴才回家吧。主子跟主子娘娘都等急了。”

绵蕊点头,指指牛牛,“他,带上。”

牛牛嘭的一声趴到地上,哎呀,感情,这个小丫头,还是位金枝玉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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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格格归来

和珅低头看看牛牛,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又听谷景荣说起牛牛是天理教教徒从登封一家财主家抢来的孩子,点点头,对冯春说,“带上吧。回去找人送回家里。”

冯春急忙答应,拉起牛牛,跟着和珅一起出来。等到在马车上坐稳,车夫一个扬鞭,不多时,便到了苏州县衙。宋玫瑰一家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回过神来,不住祷告,老天爷保佑,我们这几天可没说什么当今皇帝昏庸无道的话来,别让那个格格听到,回去告状哇!

和珅抱着绵蕊甫进衙门,便直接下令:“收网!”

一声令下,天理教苏州三个会堂,里应外合。一夜之间,苏州总堂,土崩瓦解。

教主狗急跳墙,也不顾到处找那位公主格格,趁着忙乱,打发身边人全去抵挡官兵,自己收拾一包金银细软,装成老妈子模样,就想混出苏州。刚出角门,柳书生倚在马车旁,乐呵呵迎候,“教主大人,在下恭候多时了,上车吧?”

教主嘿嘿一笑,瞅瞅赶车的是王老二、老三兄弟俩,放下心来,一甩帕子,“哟,是小柳儿啊。早说你等我,我还急什么。”说着,小脚一跳,上了马车,抱着包袱钻到车里,不肯再露头。

柳书生一笑,跟着进了马车,坐稳后,对外吩咐:“走!”

车走不远,教主就发现不对劲,紧紧搂着怀里金银,瞪着眼问:“姓柳的,想、想带老娘上哪儿去?”

柳书生摇着扇子一笑,“知府衙门。”

“你——你敢背叛我?老娘杀了你!”

还未等她出招,王老二就钻进来,照着教主脑袋上就是一拳,嘴里骂骂咧咧,“你个老狐狸精,勾引我爹,害死我娘,你算什么天女下凡,糊弄别人,还想糊弄我们兄弟!好好的跟刘大人上衙门,老实交代,兴许能给你一刀痛快。”说着,不知从哪儿弄根绳子,把这老娘们儿结结实实栓在车上。稍有不如意,就是拳打脚踢。

教主哭哭啼啼,一张老脸,活似年画里的电母。柳书生瞥过头,暗暗琢磨,“这么个老神婆,居然能勾搭上那么多汉子,为她卖命,也算奇了。”

到了衙门,和珅带着苏州知府、守备等人迎了出来,拱手道:“刘强刘大人不愧是宰相世家出身。你一出手,省了本官不少麻烦呐。这次剿匪,本官定要上奏朝廷,记刘大人一功!”

苏州知府等人这才明白,原来,近日常在天理教出谋划策的,乃是刘墉大人之子刘强,刘统勋老大人的亲孙子。怪不得!

刘强听言,连忙谦虚一番。将天理教匪首交予兵丁好生看押,趁着人少,小声问和珅:“大人,大格格如何?”

和珅皮笑肉不笑,“你也太大胆了,为了取得老妖婆信任,居然敢绑架当今皇孙女。要不是你爹面子大,又有我帮你顶着,纵使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刘强听了,冷汗直流,“大人,这绝非下官本意。我带人进去时,格格身边没有一个活人,若不带她离开,恐怕格格也难逃毒手。好在格格福大命大,有大人照顾,下官也就放心了。”

和珅冷笑,“罢了,这件事,只要格格不说,本官只当不知道。记住本官这个人情,将来别忘还就是。”

刘强急忙保证。和珅这才笑出来,带着众人连夜审问处置不提。

第二天一早,和珅带着绵蕊赶回杭州。顺便派人送牛牛回家。临走之时,牛牛还特意到绵蕊跟前道谢,请她有空到家里玩。绵蕊则是笑笑摆手,也不答应。

距离格格失踪,已经十多天,再不回去,可就不好交代了。

皇后身体,已经能够起身。乾隆奉太后,带着后妃,搬到杭州知府衙门居住。和珅回来时,皇后刚喝完药,扶着张月,坐在太后跟前,打听绵蕊下落。

和珅先带绵蕊见乾隆。绵蕊乖巧,看见乾隆也不哭,一板一眼地行个宫礼,“孙儿给皇祖父请安。让皇祖父担心了。”

乾隆放下手中折子,站起来,走下几步,弯腰抱起绵蕊,“好孩子,回来就好。”

绵蕊眼里含泪,轻轻咬咬嘴唇,看着乾隆不说话。

乾隆仔细看看这个嫡孙女,看模样,虽然吃了颠簸之苦,但并没有累着饿着,放下心来。命吴书来好生送大格格到后院去,与太后、皇后团圆。

绵蕊乖乖告退。吴书来亲自抱着,来到后院。进了正房,就见太后坐在榻上,一见重孙女来,急忙吩咐:“快,陈嬷嬷,抱大格格给哀家好好看看。”

陈嬷嬷急忙几步上前,把大格格接到太后怀里。太后抱着绵蕊,上下打量一番,眼泪就滴下来,“可怜的孙儿,受苦了。往后,再也不离开哀家身边了。”

绵蕊点点头,伸出胳膊替太后擦泪。婉贵妃、颖妃、愉妃、容妃等人,与十一福晋一道,在一旁好生劝慰。

好容易劝好了太后,老太太大发慈悲,推推绵蕊,“好孩子,去看看你皇祖母吧。这两天,她可是念着你呢!”

绵蕊乖乖下了塌,走到皇后跟前,奶声奶气说道:“皇祖母,蕊蕊回来了。”

舒倩握着帕子,嘴张了几张,最后将将说了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话音未落,一把抱住绵蕊,嘴里大哭,“儿啊,我的孩子,我的心肝肉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太后看了,又是一通落泪。婉贵妃等人一个个的,也拿起帕子陪着按眼角。

皇后哭的悲切,绵蕊本来还想安抚安抚祖母,哪知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自己悲从中来,跟着大哭。嘴里叫着:“额娘,阿玛,”一张小脸上,泪痕阑干。

张月等人本来还呜呜着助皇后悲。只是,怕皇后哭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只得擦了泪,上来劝。

绵蕊一听,皇后为救乾隆受伤,险些丢了一条命,低头想了想,收了眼泪,拍拍皇后左手,“皇祖母,咱们去找阿玛、额娘吧。东北那边,没有坏人。”

众人一听,大格格纵然稳重,说起话来,不还是个孩子吗?十一福晋趁机说些吉祥话,场面算是暖和起来。

又过了几日,大格格回来。皇后心病放下,身体好的快了。太医说,可以挪动。乾隆这才下旨,起驾回京。这一回,乾隆没心思游山玩水,抓来和珅、王杰等人,将天理教此次叛乱匪首凌迟示众。同时,升了王杰、海兰察、陈同泰的官。陈同泰立了功,姐姐陈贵人也跟着晋位,赐号芳嫔。同族姐姐婉贵妃也因此得了不少赏赐。至于小达*赖,趁机又找乾隆要了不少建校经费,留在杭州,搞什么中西医结合研究。

回去走的是陆路。一路上马车颠簸,速度却快很多。舒倩身体渐好,精神足了,便有心思问起十二。算算日子,信早就该送到了。就算走的慢,十二现在也该到了北京。怎么这么长时间,连封信也没呢?

正想着,张月进来小声说:“主子娘娘,刘墉大人快马迎驾来了。”

“刘墉?怎么是他?十二贝勒呢?”

张月摇头,“刘大人现在万岁爷驾前。没见到十二贝勒。”

这就怪了?莫不是,娇娇身子出了什么事,十二不能来?舒倩想着,就坐不住了。交待绵蕊好好呆在车上,自己扶着张月,带着小书子等人,去找乾隆。

绵蕊眨眨眼,拉拉皇后袖子,小声嘱咐:“要是阿玛有事,您可千万别埋怨。装也要装着贤惠会体谅人!”

乾隆得知刘墉来了,心中也是惊疑,叫进来便问十二。刘墉看看乾隆身边,十一贝勒、九额驸都在,不敢直言相告。乾隆命二人退下,与刘墉密谈。

听闻十二受伤,此事极有可能不是意外,乾隆沉默了。半晌方幽幽说道:“朕一直以为,朕无嫡子缘分。如今,四个嫡子,仅仅剩下十二一个,朕想亲近,又怕折了他福分,故而,才将他外放。如今看来,不是朕无福,而是人为!可恨!”

刘墉低头,不肯答言。

乾隆火气无处发,正在郁闷之时,马车外吴书来报:“主子,主子娘娘求见。”

乾隆摆手,“不见!”见了皇后,朕该如何面对她,愧疚?心疼?还是后悔?

刘墉抬头,看乾隆一眼,劝道:“皇上,十二贝勒不仅是您的孩子,也是皇后的孩子。身为母亲,还是让她知道孩子情况吧。一来,十二贝勒伤势并不十分严重;二来,主子娘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孩子出了事,父母两个,不更应该共同面对吗?”

乾隆听了,看刘墉一眼,问:“刘爱卿就是这样与夫人一起面对的吗?”

刘墉苦笑,“臣妻已经去世多年。每当有什么事,臣就会想起她。想着,若是她还在,臣家日子或许就不会这样难了。”说着,掏出手帕擦泪。擦完泪,不会意思冲乾隆笑笑,“人老多情,还请万岁勿怪!”

乾隆点头,“朕明白,朕不怪你。皇后她,罢了,请她进来吧。”

刘墉听了,站起来告退。到马车外,刘墉趁着行礼之时,对着皇后使个眼色。舒倩垂眸,“什么意思?”

乾隆见皇后进来,缓和颜色,柔声说:“皇后坐吧,喝什么茶,朕叫人去泡。”

舒倩摇头,“不忙。皇上,十二呢?他没来吗?绵蕊这两天,做梦都在叫着阿玛呢。”

乾隆深深地看皇后两眼,舒倩奇怪,睁着眼任他看。心里琢磨,难道,是十二做错了什么事?不应该啊。

最后,还是乾隆瞥开头去,“皇后不必担忧。十二无大事。只、只是打死一只老虎。”

“老虎?”舒倩拍拍胸口,忘了,这年头东北虎还没濒临灭绝呢。抬头再问:“皇上,十二没事吧?”

乾隆不敢看皇后。皇后为了他,舍命相救,孙女还险些回不来。如今,十二受伤之事,叫他如何说出口?

舒倩琢磨一番,轻声问:“皇上,是不是娇娇出什么事了?”

乾隆摇头,“不是,十二他——打虎的时候,受了点儿伤。”看看皇后手抚胸口,乾隆急忙安慰,“你别担心,十二无事。就是不便行动,大夫说了,养一个月就好。真的无事。”

乾隆越说,皇后就越害怕。颤抖着嘴唇,舒倩想要埋怨乾隆几句。偏偏又想起临来时,绵蕊一副大人模样,认真嘱咐的话。几次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泪水盈眶,吞到肚里。

如是几回,舒倩终于说了句,“臣妾就知道,十二有祖宗保佑,不会有事。倒是皇上,您要保重身体才好。”说完,扭头站起来,出了马车,强忍泪水,扶着张月走了。皇后走的极快,小书子带着人跟在后头,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隔着窗纱,乾隆望着皇后急匆匆离开背影,微微叹气,“皇后,这一次,是朕对不起你!”

刘墉下了马车,依旧骑马,在御驾后面,慢慢跟着。端柔公主那边,得了信儿,叫长八姐来琢磨,“这个刘墉,无诏离开驻地,也不怕皇上怪罪?”

长八姐掀开车帘一角,小心瞄瞄不远处那个清瘦刚直背影,幽幽回答:“自己儿子的脾气,他还不知吗?”

端柔公主奇了,“八哥,你是说——那是——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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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八姐威武

不等长八姐点头,端柔公主就从座上蹦起来,抓住金算盘,颤颤巍巍就要下车。.长八姐急忙拦着,“干什么你?车上呢!”

“砸死他,砸死他!”端柔公主嘴里嚷着,手脚不闲,提提腾腾就要杀人。

长八姐无奈,对着车上小丫鬟呵斥:“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小丫鬟这才如梦方醒,急忙过来,跟着长八姐一左一右,架住端柔公主,好说歹说,这才安抚住了。

放小丫鬟下车取茶,长八姐慢慢跟端柔公主分断:“你也看到了。如今储位之争,明面上看,是十一贝勒与十五阿哥,以及他们背后的富察氏、钮钴禄氏之争。实际上,是三龙夺嫡。十二贝勒毕竟是嫡子,本身才能不错,身边又有刘墉尽心护持。这条潜龙,或许才如老四当年一般,笑到最后。”

“哼,想的美!我就要去捣乱,也叫他尝尝被圈的滋味儿。”

长八姐朝天翻个冷眼,“你以为,皇后当真如她表现的那般与世无争吗?实话告诉你,论起制衡之术,她不比小四子差。佛堂里,她一露头,就有了十八、十九阿哥。如今,淳妃、平氏都有了身孕。看样子,小四子能活着呢,到最后,就算拉十二下马,十八背后陈家汉官实力,从陈同泰身上就能看到。十九不仅是满洲妃子所出,西林觉罗氏也会看在他亲嫂子份上,多加辅助。淳妃得宠,平氏身后有容妃和卓氏一族。多方争夺之下,十二的位子,反而更加安稳。要知道,他如今,藏的深着呢!比当年太子不知要低调多少,也安全多少!”

端柔公主一摔算盘,“我一个公主管那许多做什么。我就知道,要让老四尝尝当塞斯黑的滋味儿。”

长八姐叹口气,“罢了,这仇,我替你报!”说着,翻身下车,几步紧赶到刘墉马前,在后面叫一声:“刘大人!”

刘墉回头,尚未看清何人呼唤,就见一片巴掌,掌中带风,斜斜扇过来。饶是刘墉身体好,也是五六十来岁的老头子。瞬间之事,哪能看的清。就在众人惊呼声还没发出来的时候,巴掌已经到了刘墉脸上,“啪”的一声,扇出一幅完整的“五指梅花图”。

刘墉捂着脸,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长八姐。.就见长八姐笑的温婉可人,对着刘墉轻声说道:“你才是阿奇那!你才是赛斯黑!”说完,对着众人弯腰福礼,轻飘飘就走了。

刘墉身边侍卫反应过来,“嗬”一声,对着刘墉拱手,“大人,这娘们儿太大胆了。不能仗着是公主义女,就如此胡为。待小的上前,教教她什么叫尊老爱幼!”

刘墉摆手,“罢了,好男不与女斗!”原来,是他回来了。怪不得,当初在山东见面,那么熟悉。

老远处,十五骑在马上,扭头看见,摸摸下巴,这个长八姐,就连打起人来,端的也是风情万种哇!眨眼之间,便出了个歪点子。刘墉,这一回,你可要托爷的福啦!想着想着,多日郁闷之气,便去了不少,要不是一路上,众多侍卫太监们看着,就能当场乐出来。

端柔公主坐在马车里,一眨不眨看着长八姐大发雌威,呆在当场。直到长八姐款款回来,才明白过来。上前一把抱住,“八哥,威武!”

此事被人当做笑话讲,不久就传到乾隆与太后耳朵里。

乾隆正忙着调动兵力,命福康安率兵一举歼灭天理教乃至白莲教残存势力。听见这话,只是笑笑,不予理睬。横竖长八姐也吃不到自己嘴里,这个小寡妇,爱跟谁闹跟谁闹。一路上有个笑话调剂,也是不错。

太后则叫来陈嬷嬷,趁人不备,小心问道:“这个刘墉,该不是看上长氏,提亲不成,就要强娶。结果,给长氏大巴掌扇飞了吧?”

陈嬷嬷抬头看一眼太后,嘴角抽抽,低头回答:“奴才不知。”

也难怪太后想歪。任谁看见一个糟老头子和一个青春小寡妇,站在一起,纠缠不清,也得八卦一下。

舒倩听了,拍拍手里瓜子皮,托着下巴叹息,“唉,做寡妇就是好啊!”

张月、小巧听了,赶紧低头,只当没听见。绵蕊吞掉嘴里瓜子,伸出小胖爪子来,拍拍舒倩,以示理解。好在舒倩只是感慨一下,不一会儿,想起十二卧床养伤,要来纸笔,打算给十二写信。绵蕊趴在一旁,嘴里叽叽喳喳参谋。祖孙俩写了一下午,这才把信写好,命人送到乾隆处,请他发往东北。

不一会儿,吴书来捧着一封信回来。是十二报的平安信。信里说,傅敦成亲了,娶的是当地一家富农之女。表嫂为人实在,很是不错。还说今年又是一个大丰收。等秋天粮食打下来,就回京探望父母、祖母。

舒倩拿着信,和绵蕊一起看。怕她不懂,一句一句念给她听。

绵蕊听完,趴到舒倩怀里,嘴里喃喃:“想阿玛、想额娘,去东北!”

舒倩笑着拍拍孙女,“好,等时候到了,咱们娘俩一起去!”

绵蕊抬头看看舒倩,摇头,“皇后不能任性。皇上在哪儿,你就得在哪儿!”

“哟,你才多大呀,就知道这个了?”舒倩玩心大起,捏着绵蕊小脸颊,就要挑逗。谁知外头一阵慌乱,马车骤然停下。小书子急忙出去问询。不一会儿回来,小书子强忍笑意,托着佛尘对着皇后行礼,“主子娘娘,太后主子请您说话。”刚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月啪拍他一巴掌,“说,什么事?”

小书子憋住笑,认真回答:“回主子娘娘,十五阿哥做媒,要将端柔公主义女长氏,许配给刘墉大人做填房了。”

“啊?”舒倩听了,忍不住跟着笑笑。张月抿嘴直乐,小巧则惊问:“刘大人不要命了?刚挨了一巴掌,还上赶着娶人家。就不怕洞房里给打死?”话一出口,自知失言,低头不敢再说话。

舒倩则是认真思索一番,搭话:“打死未必。打的下不了床倒有可能。”

“娘娘——”

绵蕊苦着脸,“祖母——”

舒倩嘿嘿一笑,拾起帕子,咳咳嗓子,“走,看热闹去。”怕绵蕊一个烦闷,提溜着孙女一同去瞅。

路上问刘墉态度。小书子摇头,“听说是但凭太后、皇上做主。不过,十五阿哥那边,似乎很热心。端柔公主可是咬紧牙不松口。长氏躲在马车里没露面,不知道她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恨死十五了呗!好好的一个三十来岁小寡妇,嫁给个五六十的糟老头子。谁能愿意?舒倩撇撇嘴,众人簇拥着,抱着绵蕊,上了太后马车。

乾隆正陪着太后说话,十五在一旁恭敬坐陪。看见皇后来了,太后笑着招呼,“快,媳妇啊,咱们家,可又要办喜事啦!”

太后想的简单。长氏虽然年轻,毕竟不算很小,又带着一个孩子,能嫁给刘墉这样的大臣,落个诰命霞帔,有什么不喜欢的?现在嘴上说不同意,不过是女人家,矫情一些罢了。没见她今天还上去打刘墉一巴掌,这不就是摆明了“打是亲,骂是爱”嘛!

再说,南巡遇上造反,太后她老人家见了血,觉得晦气。正琢磨着办个什么喜事冲冲,十五就送过来这么个绝佳的事由。皇家公主格格身份尊贵,她们的婚事,自然不能拿来冲喜。可这长八姐不同,是端柔公主身边人,说的好听了,是义女。实际上,不过是个伺候公主的汉人罢了。太后亲自给她赐婚,还是看在公主和刘墉的面子上,抬举她呢!敢不同意!

太后想的轻巧,乾隆心里则有些不舍。好容易这人模样、性子像极了秋月,就算不能吃,偶尔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哪知,就要改嫁了。

知子莫若母,太后一看乾隆犹豫,就知道他心里琢磨什么。直接干脆给皇后下令,“媳妇,这个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回去以后,你就好好准备。按固山格格份例,给长氏准备嫁妆。咱们呀,也好好乐乐,趁着喜事,冲冲一路上的晦气。”

太后懿旨,敢不遵从。舒倩答应下来,陪太后说些话。推脱身体不适,回去跟张月商量长氏嫁妆。

刘墉那边接到旨意,冷着脸打赏传旨太监,找来纸笔,写信回京。叫两个儿媳妇准备办喜事娶“婆婆”。偏偏还有相熟的官员们凑热闹。“哟,这婆婆娶媳妇,咱们常听说。这媳妇娶婆婆,可是头回见。刘大人,到时候,一定捧场!”

“一定一定!”

刘墉心中有气,嘴里不敢随意胡说,只得打哈哈过去。

至于端柔公主车驾里,则是乌云一片。端柔公主噼里啪啦来回摔算盘。长八姐则拿根钢针,对着绣棚,当成钮钴禄氏那个小妾,扎呀扎扎呀扎。

最后,小丫鬟偷偷往外扔了一团碎布。

临近京城之后,弘昼、弘瞻领着宗室、百官,到城门口迎接兄长、母亲。

一路护送钮钴禄氏太后到慈宁宫。老太太身子累,心里活泛。跟嫔妃们见面之后,命皇后带人下去。自己拉着弘昼的手,悄悄嘱咐,“这一回,刘墉婚礼,要好好办。拿出你当年办丧事的劲儿来,好好给哀家去去晦气!”

弘昼嘿嘿干笑,心里暗想,皇额娘不会得了老年痴呆了吧?这种混话都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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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王爷送亲

“啊啊啊啊啊!”

“王爷,王爷,您醒醒,醒醒啊!”

和亲王福晋于半夜惊醒,听见自家王爷躺在床上,手舞足蹈,嘴里喊着“啊啊呀呀”,仔细一听,好像是皇阿玛。担心他梦到先帝,急忙推肩膀唤醒。

弘昼于梦中醒来,抹把脸上汗水,在被子上蹭蹭,问:“什么时辰了?”

福晋看看自鸣钟,“大概凌晨三点了。”

弘昼点头,披衣下床,安慰福晋:“你睡吧,我去院子里转转。”

福晋担心,还要跟着。弘昼急忙摆手,“没事,我一人去就成。你好好睡吧。”

看着福晋乖乖躺下,弘昼这才踢啦着鞋子出屋,立在院子里,吹风乘凉。

皇上又去南巡了。以前还会想着带自己去一起玩。后来,自己年纪大了,自从上次牛肉吃多差点噎死,就再也不怎么管事了。每日里优哉游哉,做个闲散王爷,心情好了,上街捉几个纨绔子弟,收一大堆徒弟,教他们如何做闲散宗室。顺便收点儿拜师礼,有什么不好?何苦傻了吧唧,上赶着斗来斗去。一旦开始斗,斗赢了,黄袍加身。斗输了,全家玩儿完。

再说,斗赢之后,又如何呢?像皇阿玛那样,累死在御案前,像皇玛法那样,被儿子们生生气死。何苦来!就算像皇兄那般,大权在握,盛世之君。还不是天天为后宫诸事发愁。那么多妃子,明争暗斗,结果,儿子闺女生了无数、死了无数。还是自己好哇,看看,六个儿子,五个嫡出。算起来,爱新觉罗家,乃至千古那么多王爷,谁有咱福气大?嘿嘿!

想想梦里,皇兄遇袭。弘昼刚刚乐呵起来,心又沉了下去。皇帝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算了,想也白想,横竖,每天京城与圣驾都有圣旨、折子往来,万一梦里是真的。皇兄一定会发来消息的。这会儿着急,一点用也没。回去睡觉去吧!

第二天,弘昼正在花厅里玩下人孝敬的金刚鹦鹉。管家传来消息,万岁爷在杭州遇刺,皇后护驾受伤。

弘昼急忙跳起来,抓着鸟笼子,就要换衣服、备马,奔赴杭州探望。还是福晋跟几个儿子,好说歹说劝住,说万岁爷一切安好。和亲王揉揉鼻子、掐掐大腿,擦红眼圈,呜呜哭着挤出两滴泪来,“哎呀——,要是万岁爷有事,我也不活啦!啊啊啊啊!”一咏三叹,婉转——不动听。

家人知道他不过是闲着没事瞎折腾,随口劝了两句,便各忙各的去了。

弘昼看看无人理睬,干嚎两声,想了想,还是换了朝服,去六部衙门班房转两圈儿。好歹意思意思,闲散也不能太出格了。

六部留守官员见了和亲王,急忙围上来行礼问安。弘昼摆手,“免了免了。都忙着,忙着。”

像模像样转悠两圈,依旧出门。临走时,还顺走户部尚书一个鼻烟壶。户部尚书无奈,只得随他去。

没过一个月,乾隆奉太后回銮。离太后回京就差五天了,献给老太太的压惊礼还没落实。和亲王急呀,挠着脑门在屋里转悠两圈儿,“来呀,给爷发帖子,办生丧!”顿了顿,又吩咐,“万一上头问起来,就说爷是为了驱晦气!”

管家灰着脸进来,对着和亲王连连拱手求饶,“王爷,咱别办了吧?奴才听说,刘墉刘大人这回跟着万岁爷一同回来。还听说,刘大人一路上,那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难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