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微微翕了一下,却没发出一个音,她默默垂下头,终是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不要说,我也不想知道。”他的声音带着些漠然的清冷。

“嗯。”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快,但还是很识时务的转移话题,“那个…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么早?”

他的微微怔忪,凝视她的目光有些出神,良久才说:“不早。有时候只是迟了一步,但是却晚了很多,这次,我想要排第一个。”他调过目光,话锋顿时一转,眉目微挑,“或者,你喜欢连结婚登记都要排队?”

微浅想想也是,但是天才刚转亮,离上班时间应该也还有好一会儿吧?

“你先睡一会吧,一会儿我叫你。”裴墨阳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衣服很大,刚好把微浅的身体全部包裹住。

她本能地要推却,又听到裴墨阳说:“我不想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看到可以和大熊猫媲美的新娘,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她下意识地摸了下眼睛,倏地传来阵阵酸疼感,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大大的黑眼圈。

“嗯,那你记得叫我,我们一定要排第一个。”不然他们就亏大了,这么早就来排队,哪里有比他们更勤劳的人呢。

不知过了多久,裴墨阳把她从睡梦中叫醒,她睁眼一看,天都大亮了。

他们走进民政局,果不出所料,他们真的是最早的。

工作人员极其熟练的处理一连串流程,待到该裴墨阳签名的时候,微浅突然握住他的笔,然后极其认真的看着裴墨阳:“你真的不要再想一下?”

“你想反悔?”裴墨阳的脸色开始变差,英挺的侧面显得愈加清冷。

“或者你觉得我一大早开车到这里等着很好玩?”他的语调已有些瑟瑟的阴冷。

她摇摇头,松开手,喃喃道:“我只是怕你后悔,其实你不必帮我的。”

工作人员充满探究的眼神开始变得意味深长:“两位,要不要再商量一下?反正你们是今天的第一对,后面暂时没人。我觉得你们还是…呃…再协调一下比较好。”

裴墨阳头都没抬,修长的指尖在纸上滑过,龙飞凤舞的几个隶书大字跃然纸上。

签完,他放下笔,望着她,面无表情地说,“签不签随便你。”

从民政局出来,裴墨阳从口袋了摸出一个玉戒,套在她的手上,说:“就当是纪念吧。”

“嗯,好。“微浅随意地点点头,“离婚协议书过段时间,我会签字给你。无论如何,谢谢你。”

“随便。”裴墨阳依然冷着脸。

微浅一直走在裴墨阳身后,默默的往前走,饶是如此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也一直看不见裴墨阳的表情。在之后的六年中,他的面容一直都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每次到快要真切时,如此之近的距离,她却始终不愿再往前跨一步。

数年之后,当西璧和宁景慎终于修成正果,一天偶然听宁景慎说起现在这个被世人广泛使用的软件,就是当年被她三哥几乎以微乎其微的价格卖给现在的TB公司,然后结束掉所有业务匆匆回国,顿时感叹,“世界上唯一能打破三哥那个万年不变的淡定神情,做出出人意表的傻事之人,除了我们季微浅同学,再无他人。”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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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浅和裴墨阳正在吃饭,他蓦地开口:“你搬到我那边住吧。”

一口汤顿时噎在她喉咙里,呛得她连连咳嗽。

裴墨阳放下筷子,递了杯水给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就这么可怕?”

她连喝了两口,顺了顺气后说:“不是。我…只是觉得…很突然。”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问:“所以呢?你想怎么回答我?”

“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该怎么回答呢?

裴墨阳叹了口气,把她拉到腿上坐下。

“所以即便事隔六年,你还是想继续置若罔闻,只想呆在你的壳里面,永远不前进就觉得是对的,是吗?”

“我没有…”她诺诺地说。

她知道自己的辩解又是那么苍白无力,在裴墨阳面前她永远是最底气不足的那个。有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就象是个洋葱,一片一片的被他剥开,然后轻而易举地看透她的心,同时逼得她也必须面对。

他见她低头不语,便缓缓开口,“王传福最近有些动静,你搬过来,我也放心点。”

“喔。”她还以为…“那我下班后整理下东西,再过来。”

裴墨阳看了看表,思索片刻说:“我晚上要飞日本,有场重要的会议。我派人过去帮你拿东西吧。”

微浅摆摆手,“不用了,你的事情比较重要,你不用管我。也没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你确定你自己能行吗?”

“真的没问题。”

“那好吧。”他又补充了一句,“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嗯。我知道。”

刚要下班就被老总一个电话告知,下班后有个饭局她必须参加,主要是答谢重要客户的商务晚宴,原本这些应酬之事,她向来不甚在行,经理也是明白她不喜交际应酬,所以除了避不了的场合,也极少叫她去。

今日老总好不容易开了回口,她自是推脱不了的。

在饭局上看到顾祁南的那刻,她才恍然有点明白老总的意图。

老总脸上的笑容依然和善无比,果然是老狐狸啊,微浅在心里叹息。

她挑了一个离顾祁南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除了必要的时候,也极少主动说话,反正席间自是不乏活跃气氛之人。

但是有时候事与愿违,突然有人提到华宇新楼盘的策划方案很是成功,老总一高兴,马上向众人大力介绍她。席间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岂会不通透?立马见风使舵开始对她问长问短,轮番敬酒。

她肯定是不能喝酒的,往顾祁南瞥了一眼,他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老总也是笑眯眯的不答腔,摆明想让她壮烈牺牲。

她推脱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几杯,便装醉上洗手间。

看着镜中脸色微红的自己,有几分发怔。蓦地想起要是裴墨阳知道她喝了酒,估计又要冷脸了。

幸好他今天出差。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敷了下脸,便走了出去。

顾祁南后背靠在走廊边上的墙壁上,橘黄色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衬着欧式怀旧色调的壁纸,浮光掠影间,微浅竟有片刻的恍然。

他笑,“季微浅,你一点也没变。”

没变?她微微一怔,看着他深刻的轮廓,略显疲惫的眼神,分明已是一别经年。

她低垂着头,默默地想,时光荏苒,流年似水,又岂会没变?

“我送你回去吧。”

也许她应该划下个真正的句点了,她颔首:“嗯,好。”

众人看到两人同回酒席,目光中已有几分暧昧地了然,于是他们很轻易地就从酒席中脱身而出。

车内一片静默,顾祁南突然把车子停到一旁的车道上,下车,走到桥边的铁栏旁。

夜色璀璨,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顾祁南先打破沉默:“季微浅,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微浅以前幻想过要是他们有一天碰面,可以微笑着问一句,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可是现实终究不是电影,他们之前的几次碰面都是不欢而散,真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竟到了现在。

“我很好。你呢?”

他默然,突然轻笑出声,“按照你的剧本,我是不是应该说,我也很好,然后你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过你的生活?”

“不是,”她怔了怔,“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过得很好,真的…”

他打断她:“我已经知道你当年为什么离开。”

她低下头,轻柔的声音仿佛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是什么理由,过去的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还是面临着当时的情况,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同样的决定吗?”他问。

“对,我们注定是永远都没有结果的。”既然已经知道了,便索性彻彻底底好了。“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我们就不应该开始。到最后都弄得筋疲力尽,依然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惜我们都不能预知结果,否则…”

他熄灭手中的烟头,笑容中夹杂着一丝苦涩:“季微浅,你真够狠的,连以前所有的一切你都想抹杀掉吗?甚至连我们的曾经,你都想完全否决,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甚至连骗一下我都不肯?”

她抬头,眼神有些寂然:“你希望我骗你吗?”

他睇了她一眼,苦笑说:“你不是已经骗我很多次了吗?可是当我真正希望你可以再骗我一次的时候,你却怎么也不肯再说出来。”

“因为我们都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沉默,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复杂,“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突然她被用力一推,顾祁南一下挡在了她的身前,大吼道:“快跑进车里,快!”她一抬眼,便看到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铁棒和刀往这边冲过来。

她顿时明白过来,立即往前跑,两个大汉立刻追上来,顾祁南一边应付着那伙人,一边护着她往前跑。

他的拳脚工夫本也是不错的,但是这伙人都是亡命之徒,各个手上都拿着武器,而且明显是针对她来的。他又要顾着她,明显得要支撑不住了,后背和胸前都淌着血。

她心急如焚,拼命往前跑。一进车内,她快速发动车子,打开右侧车门,顾祁南一个闪身,便进了车内,身上都是血。

微浅心一慌,使劲踩了下油门,声音已有些发抖:“顾祁南,你撑着,一定要撑着…不会有事的,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到医院,很快…”

顾祁南的染血的手心覆在她握着方向盘的有些颤抖的手背上,“不要慌,我没事的。”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不停往下掉。

“停车。”

她立即踩了刹车,转过头,急急地问:“怎么了?”

“你看着我,相信我,我没事的,只是一些皮外伤,不要慌。”他左手用力抓紧她颤抖的手,他有些吃力地抬起右手拭干她脸上的泪。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倒是很感谢这个意外,起码你还会为我掉眼泪。”他的声音有些吃力地低沉,“微浅,我们或许可以重新…”

“祁南,不要说了,你比谁都明白,”她擦干了眼泪,此时眼中已是一片平静,“我们都应该放下了。”

他突然掰过她苍白的脸,猛地深深地吻了下去,就象是汲取氧气一样,深重地蹂躏着她的嘴唇。

她挣扎地推开他:“不要这样…顾祁南…”

他不听。

“顾祁南,我们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他倏地顿住,原本紧抓住她左臂的手颓然滑落,车里一片寂静,他的脸色愈加苍白地吓人。

“不管怎样,先去看医生吧。”她再次发动车子时,他已经扭过头,不再说话。

顾祁南被送进了急诊室,各种检查之后,幸好并没伤及要害,只是急需输血。她顿时松了口气,这时才发觉背部火辣辣的刺痛,这才想起之前跑的时候,背上也挨了一棍。

护士刚涂完药,就看到裴墨阳和他的助理在她面前。

他焦急地对她上下查看了一番,确定她没事,才说:“怎么回事?”

微浅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但略过了和顾祁南相识的部分。

裴墨阳听完,脸色阴冷:“好一个王传福,他是真的活腻了。这次我不仅仅是要他身败名裂这么简单了。”

她看他脸色还是很难看,于是转移话题说:“我真的没什么,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去日本了吗?”

他助理看到他依然脸色冰冷,立即答话说:“我们本来都到日本的机场了,后来裴总打您的电话,总是打不通,又担心您出事,于是临时取消了会议,马上坐飞机飞回来。之前几乎都调动了所有的警务资源,才得到您的消息。幸好季小姐您没事,不然公安厅今晚铁定是人仰马翻,也甭想睡觉了。”

微浅想起电话可能是在逃跑的时候弄丢了,看到裴墨阳略显苍白的脸,知道他铁定是休息不好,又没吃东西,心里一软,说:“那我们一会儿回去,吃点东西。”

裴墨阳脸色稍霁:“医生真的说没事吗?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没事,我其实…”护士突然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季小姐,刚才和您一起进来的那位先生刚输完血,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微浅顿时高兴起来:“好,我马上去。”

刚要出去,裴墨阳站起来说:“我陪你一起去。”

刚走进顾祁南的病房,就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对着他们侧坐在病床前。

顾祁南感觉到有人进来,头微抬,那个女子也转过头,三秒后,疑惑道:“三哥?”

随后注意到他身旁后还有一个,惊喜道:“浅浅?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错,这个美女就是微浅的表姐,郑绮琳。也对,她出现在这里很正常,而微浅出现在在这里反而有点奇怪。

“我…我是…”

“她就是我今天顺道帮忙的那位小姐,绮琳,你认识?” 顾祁南冷静的打断她,脸色依然十分苍白。

她点头:“当然认识了,她是我表妹。真是巧了,祁南,你今天是帮了大忙了,我替浅浅谢谢你。”说罢,转念一想,又困惑道,“那三哥是…”

“微浅说今天有位先生救了她,我本是要来聊表谢意的,没想到是你帮忙。”裴墨阳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哥,谢谢你。”

微浅顿时有些傻眼,难道他们是…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顾祁南曾经告诉过她,他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不过由于某些原因,甚少往来。

顾祁南也礼貌回说:“不必客气,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不论是谁,都会帮忙的。季小姐也不必放在心上。”

“哪里?您客气了。要是没有您仗义相助,我今天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既然要装作不认识,那就装到底吧,说些客套话听起来才象是那么回事。

郑绮琳立即笑盈盈地插话道:“看你们谢来谢去的,都没完没了了。对了,浅浅,怎么你招惹上这帮人?”

“这个说来话长…”微浅大致交代了下事情的原委。

“嗯,那以后你要小心点。三哥和警察局的人很熟,招呼一下,事情应该很快就解决了。对了,浅浅,这么些年你怎么都不联系我?你的手机号码也变了吧?我都打不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微浅一怔,一时间有些默然,怎么联系?难道要常常联系,等她来谢谢她当年的成全吗?

“我没有…主要是我…原来的电话弄丢了,以前的电话都没有了,我们之前又在不同的城市,所以我…”

郑绮琳也并不仔细追究,笑道:“我就说嘛,这么久都没你的消息,我都想死你了。幸好你今天遇到了祁南,没有出什么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裴墨阳说:“既然没有大碍,那我先送微浅回去休息,改天再来看望。”

微浅也不想在这样尴尬的场面多呆,立即附和。

绮琳说:“也是,浅浅也受惊了吧?那你赶快回去休息一下。对了,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改天我们再慢慢聊。”

说罢,微浅报了个号码,便被裴墨阳拉着手走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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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向停车场,裴墨阳都没有说话,脸色平静得有点可怕。

坐在车上,裴墨阳并没有立即开动引擎,一脸冷沉,“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什么话?”她现在脑子一团乱,以他和顾祁南之间的关系,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墨阳脸上的阴霾更加浓烈,蓦然袭上心头的刺痛感让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几乎是立即就发动引擎,车子以惊人的速度奔驰在凌晨二点过的大道上。

刚一停车,她就有种虚脱的感觉,胃部翻腾得厉害,背上的伤口也开始火辣辣地疼。

裴墨阳二话没说,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就往别墅里拖。手段之强硬,令微浅顿时害怕起来。

“痛…裴墨阳,你放开我…”手部传来的疼痛感让她急于挣脱他的桎梏,但是越是挣扎,他就收得越紧,她的手就象要被拧断了一样,痛得她连连吸气。

刚进打开门,他猛地把她推到墙壁,把她困到他的怀抱和墙壁之间,俯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象是暴风雨般夹杂愤怒和不甘,横在她腰上的手臂也越收越紧,几乎就象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激烈而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