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一直昏昏沉沉的搞不清发生了什么,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楚蝉望着破败的宫殿遗迹,怏怏不乐,“我想出去,可是这里很奇怪,进得来出不去。”

向天涯心里一沉:“抓走你的人呢?”

她摇摇头:“不知道。”

奇怪,怎么会不知道,难道魅姬没有露过面吗?向天涯疑窦丛生,正想仔细追问,文茜抢先开了口:“等等,你之前说‘听说是叫残龙殿’,听谁说的?”

“你是谁啊?”楚蝉不答反问,瞪大了眼睛地望着她,“你们是一起来的?”

文茜才不耐烦和小姑娘玩争风吃醋的把戏,淡淡道:“我们不熟,凑巧一块儿倒了霉。”

楚蝉喜欢这个答案,投桃报李回答她的问题:“残龙殿的话,是一个前辈告诉我的。”

向天涯觉得这事透着诡异,忙不迭问:“什么前辈?”

“就是救我的前辈啊。”楚蝉顿了会儿,在他探询的视线中不情不愿地补充,“他说自己认识那个女人。”

向天涯轻轻吁了口气,强迫自己耐下性子,和颜悦色道:“蝉儿,你从头到尾,仔细地把整件事和我说一遍,好不好?”

“你想听,我就都说给你听。”她对他有求必应,一口答应下来,一五一十地叙述了近几年的经历。

原来,自从她在生日宴上被人掳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意识不清,不知身在何处,也不晓得是什么人劫走了自己,本以为会被杀死,可是对方只是将她装进一个隔绝神识的布袋里,不曾真正伤害过她。

她很好奇他们的目的,曾经试着想要交谈,但当他们发现她恢复意识以后,第一时间就将她重新迷晕,并且加大了药量,再也没让她恢复过说话的能力。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很久,某一天,她被斗法的波动惊醒,察觉到有人在斗法,似乎是绑架她的人和谁起了争执。她喜出望外,赶忙求救,有人来救了她,但是又被人追杀,而后不知怎么的,他们就掉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她半途就昏了过去,等再醒来时,人已经在残龙殿了。

“前辈说他本来只想带我跑,没想到他们那么狠,要不是我们被拽进了这个地方,肯定就被他们给杀了。”楚蝉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只是,我们虽然保下一命,却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怎么都出不去。”

向天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这残龙殿里除了你,就只有那个人了?魅姬他们没下来吗?”

“应该没有,这儿就一丁点大,要是他们也在,我不会没见过。”楚蝉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哦,是这样啊。”向天涯坐在台阶上,隐晦地给文茜丢了个眼色。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在妖兽的地盘上相依为命,文茜居然看懂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他就笑了,站起身来掸了掸袍角:“走,带我去见你的救命恩人。”

“带你去可以。”楚蝉毫不掩饰对文茜的敌意,扭过头道,“带她不行。”

向天涯宽容地说:“好好,就咱们俩去。”

楚蝉这才高兴起来,冲文茜抬抬下巴,神气活现。

向天涯笑了笑,心底却满是浓浓的违和感。

飘雪城。

近些时日,殷渺渺全心全意地研究起了恶鬼纹。

这门曲之扬的绝学确有独到之处,比起她自己摸索的要成熟很多——她只能做到将神识导入载体,恶鬼纹却已成了体系,神识与神识间彼此呼应,浑然一体,威力自是成倍得往上翻。

有趣的是,曲之扬创出的恶鬼纹原是用于防守而非攻击,甚至它压根就不叫“恶鬼纹”那么凶悍的名字。

这种花纹的本名叫做“洛书纹”,取自神龟背负洛书而出的典故,只是后来被人误认为花纹里有恶鬼附体而得了这个别称,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知道它原本的名字了。

待曲之扬过世后,卫九峰便习得了此术。他亦是个天才,不禁将洛书纹融会贯通,更是想方设法做了改进,寒鸦堡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恶鬼纹就是他的手笔。

某种意义上来说,到了他手里,恶鬼纹才算是名副其实了。

不管是曲之扬的洛书纹,还是卫九峰的恶鬼纹,他们俩人的确创出了一门特殊的功法。殷渺渺修习魂术多年,见猎心喜,花费了无数心神在其解构上,渐渐摸索到了神识的另一条运用之道。

可以预见,等到她真正研究透彻了洛书纹以后,就能弥补魂术只能由内向外释放而不能独立御敌的弊端,并且,在幻珠的炼制上也有大有进益。

不过,她的这点收获比起慕天光来,又算不得什么了。

他寻觅良久,终于找到了呼应体内冰魄的奇物——太阴之精。

在此就不得不提一提修真界的天材地宝了。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热衷于搜寻珍贵的宝物,其中,又以属性纯粹单一的五行阴阳之宝最为稀有。它们集天地之精华而生,不像植物从土中发芽,不似人兽自母体诞生,而像是无根之水,清清白白,通透明澈,可以说是灵气之源。

然而令人尴尬的是,天材地宝说稀有,的确是十分罕见,必须在极其奇特的环境下才有可能诞生,可要说是举世无一,又显得有些夸张。

以五行之宝中的异火为例,殷渺渺的地火和焚灵火只是其中之二,此外还有金乌之火、幽冥黑焰、凤凰灵火等等。所以说,五行之宝加起来,七八十种不可能,二三十种总是有的。

但是,比起成员颇多的五行家族,天然的阴阳宝物就要少很多了,至阴至阳之物,在这个世上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太阴之精就是其一,此乃月华精髓,一滴就足以让元婴心动,若有三滴,化神也有了出手的理由,珍稀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可是,怀璧其罪啊。

殷渺渺不喜反忧,心头阵阵发寒:“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慕天光弯起唇角,“只说予你听。”

“蠢,最危险的就是枕边人。”

他正色道:“你夺了也没用,以你的修为,只会被其所伤,轻则金丹碎裂,重则丧命九泉。”

“你这就不了解人性丑恶在哪里了。”殷渺渺摇摇头,“有种人就是见不到别人好,自己用不上,干脆就毁了,谁也得不到最好。”

慕天光知晓她是急自己所急,微微笑:“你不是。”

“现在不是不意味着以后不是。”她叹息一声,“万一哪天我们翻脸了,你现在的真心就会变作催命符。”

慕天光摇摇头,问道:“如果是你,会瞒着我吗?”

这是个好问题,殷渺渺支着头想了会儿,不得不承认:“不会。”

“为何?”

“你就不是个做得出坏事的人。”

“你信我,一如我信你。”慕天光注视着她的双眼,认真道,“何况于我而言,它不比你重要,你若是开口问我要,我会给你的。”

殷渺渺怔了怔,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它不比我重要,什么比我重要?”

慕天光沉吟片刻,实话实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在我心中,你和雪际是一样的。”

修剑者最看重的莫过于是手中的剑。当他在冰川下拔出雪际的那一天起,这把剑就和他融为了一体,密不可分,雪际是他所修之剑的具象,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也是他意念的凝聚。

冰魄也好,太阴之精也罢,都是外物,失去了固然可惜,然而并非不可承受。

唯有她和雪际,是他心头最重,绝对无法放弃。

想到这里,慕天光心头蓦地一恸,一股无法反抗的巨大压力笼罩下来,心脏猛地下沉,犹如坠下无尽深渊。

难道…他最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不少读者猜对了,地下的人是失踪已久滴小公举,让我们在这一卷把这条线给合上~~

至于分手,是的,我想所有的读者都对此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必太避讳这个话题,我想和读者说的是,不需要太抗拒这段剧情的到来,因为这固然是件让人遗憾的事,却不会太痛苦。

其他的事,作为剧情就不过多剧透了,让我们保留一点神秘感。

323

慕天光面色惨白,殷渺渺怎会看不见,当下便是一惊:“天光?”

“没事。”亏得他素来表情寡淡,竭力压制之下,竟然顺利地藏起了眼中的仓皇,平淡地说,“只是想到吸收太阴之精要闭关一段时间,有点舍不得你。”

殷渺渺扬起了眉梢,一下识破了他的谎言。慕天光是个在言辞上颇多克制的人,两人缠绵情浓时,他尚且说不出“舍不得”,最多将一腔情意诉于爱欲,而今却说了这么多话,明显是欲盖弥彰。

但他既然不想说,她自然不会戳穿逼迫,微微笑了笑,温言道:“我也是,不过早点开始,才能早点结束。”

“我知道。”太阴之精太过珍贵,多留在身边一日就多一丝风险,不如尽快吸收转为实力。慕天光虽有重重顾虑,依旧决定马上闭关。

殷渺渺轻轻抚着他的面颊:“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不要急,慢慢来好了。”

慕天光覆着她的手背,手指紧紧收拢,想借她的温度抚慰起伏的心绪。良久,胸口的悸动消退,他平静下来,想道,事情未必就坏到他想的那样,现今多思无益,还是专心修炼最重要。

“好。”他道。

事不宜迟,殷渺渺叮嘱了几句后就起身离开,给他留出安静的空间,自己则走到了隔壁的厢房里,想要继续研究恶鬼纹。

可是提笔半日,一字未落,她的神思全被慕天光的异样给占据了——他会有那般奇特的表现,必然是有什么大事,且十有八-九与她相关,否则他不会遮掩,定是坦然相告。

女人的疑心一起,秘密多半无所遁形。殷渺渺立即将最近发生的事回溯了一遍,确定先前并未有过类似的征兆,所以,当是与新得的太阴之精有关。

问题是,太阴之精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啊。

殷渺渺苦思冥想,着实找不到威胁二人感情的□□,于是思绪一歪,想到了尴尬的地方:该不会是融合了至阴之物以后,会对床笫之事有影响?

若是这样,那也…没什么。风月录专修此道,有不少特殊的手段,只要不是像云潋那样,应该不难解决。殷渺渺深谙此道,念头一转就有了几套预案,然而,直觉告诉她,或许一切没那么简单。

残龙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路往里走去,层楼叠榭,雕梁绣柱,虽成碎瓦颓垣,却依旧难掩昔日盛色。不难想象,残龙殿未成废墟以前,定然是一处极其雄伟壮丽的宫殿。

向天涯在中洲已经混了几十年,三教九流的人认识得不少,说不上尽晓天下事,也算是消息灵通。然而,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记不起有谁提起过“残龙殿”三个字。

苦无头绪,只好和小公主打听:“蝉儿,你以前听说过残龙殿吗?”

楚蝉摇摇头。

也是,小公主不学无术,知道才有鬼了。他换了个话题:“你那个前辈姓甚名谁,过去可曾见过面?”

“前辈说他姓凌,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楚蝉皱起鼻子,咕哝道,“她的那些人…我不爱见,当然没见过。”

向天涯瞄了她一眼,齐盼兮风流放荡,小公主一向不喜,没兴趣了解她的入幕之宾也是正常的。只是,齐盼兮的老情人为了救她女儿而甘冒奇险什么的…太他妈荒诞了。

好歹曾是露水夫妻,他对齐盼兮的事儿还是有些了解的:她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情人,但实力普通,绝对没有从魅姬和其同伙手里把人抢下来的能耐。退一万步说,她要是真有这么个老相好,至于给他传信求助么?

他们俩早就一拍两散了,人情用一次欠一次。齐盼兮是个相当精明的女人,不会犯这种错误。

等到他见到真人时,七分的怀疑就上到了十分。

这位楚蝉口中的“凌前辈”是个气质极佳的男人,外表大约二十到三十来岁,容貌年轻,眼神却很沉稳,淡淡瞥来时,犹如一个狂涛巨浪劈头打来,叫人心惊胆裂,不敢直面相对。

向天涯:“…”难道所谓的熟人不是指老情人,而是齐城的长辈?不对,齐城也没有这样的人物啊。

“前辈。”楚蝉走过去,娇娇一笑,“我有熟人来了。”

凌前辈瞧瞧她,又瞧瞧向天涯,半阖的眼中闪过一抹古怪之色。

楚蝉似无所觉,负着手,眼波迢递如秋水:“这就是救了我的凌、前、辈了。”她的声音脆如银铃,吐字如玉珠叮咚落盘中,洋洋盈耳,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舒展眉头。

可是,奇也怪哉,凌前辈一听之下,居然蹙了蹙眉头,不咸不淡地报了姓名:“凌西海。”

向天涯摸不准他们是什么情况,干脆见招拆招,爽朗地笑笑:“凌道友,幸会。我姓向,向天涯。”

凌西海颔首,算是寒暄过了,切入正题:“你来寻她?”

“我是想寻她,但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向天涯不想透露太多内情,装作一副无奈的模样,“我是被人追杀才进来的。”

“你不是来寻她,进凶牙群山做什么?”凌西海问。

“这个…”他握拳放到唇边,不自然地咳了声,“送个朋友。”

楚蝉抿起唇,似是恼了:“女的?”

他佯装没听到,问道:“蝉儿说这是残龙殿,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道友知道的话,能否与我说说?”

“这是妖族的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凌西海拿这话起了头,却没藏掖的意思,缓缓将个中原委道来,“残龙殿里,有着十四洲最后一条真龙的残魂。”

向天涯不料和龙有关,高高扬起了眉梢。

龙与凤凰乃是上古神兽,天生神力,曾称霸一时,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消声灭迹,只留下一些杂交后的血脉——大多数情况下,妖兽是血脉越纯越尊贵,但是龙凤的遗脉却是个例外,若是有哪个妖兽有龙或凤凰的血统,那就是相当了不起了。

神兽血脉十分霸道,即便过去了几万年,一旦被激发,也足以压制体内其他兽类的血统。要是某只妖兽的运气特别好,经历了重重洗练,便能脱胎换骨,真正化身成神兽。

早年间,文茜不择手段收服五羽彩鸾,就是因为它含有凤凰遗脉,具有化身成凤的资质。

但是再怎么说,化龙化凤是一回事,真龙真凤又是另一回事了。要是残龙殿里真的有龙之残魂,那必然会在修真界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残魂不全,无法独存于世,故而寄身于灵镜之中,便是妖族人皆欲得之的藏龙镜。”凌西海淡淡一笑,指着头顶半透明的结界道,“正是因为有它在,那东西才下不来。”

向天涯:“…”他终于知道灵香山君所谓的镜子是什么玩意儿了,赤妖王派心腹秘密监视的行为也有了解释,但他一点也不高兴,反而觉得要倒大霉了。

藏龙镜在这里埋了那么多年,妖修始终没能拿走,这不等于是在说有问题吗?结果他和文茜什么都不知道就进来了,还答应灵香山君拿到手就交给她。

楚蝉见他脸色难看,眼珠一转,抱怨道:“它是下不来,可我们也出不去呀。”

凌西海叹息一声,默认了她的说法。

“出不去?这么惨!”向天涯瞅瞅他们,“你们试过了?”

楚蝉美目斜横,嗔怪道:“要是没试过,哪里知道出不去?要是出的去,哪里还会留在这鬼地方。向大哥,你既然有办法进来,有没有法子带我走?你说了要带我回家的。”

“…”向天涯摸摸鼻子,特别镇定地说,“吾心安处是家乡。我也是倒霉才掉进来的,半途没死算是命大,哪有什么办法。”

楚蝉料不到他居然会这么说,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同你来的那个女人呢?”

“蝉儿,别一口一个‘那个女人’的。”向天涯道,“没礼貌,人家也有名字的。”

“我偏要叫,你能拿我怎么样?”她嫣然一笑,容光娇艳,说不出得动人。

向天涯深深望了她一眼。

楚蝉语笑盈盈,不闪不躲瞧了回去,四目交汇间,心房一颤,甜蜜欢喜的滋味在胸口蔓延开来,眼眶忽而湿润。她的柳眉不自觉地拢起,半途又瞬间松开,声音似蜜糖拉长,黏黏腻腻:“你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向天涯漫不经心地说着,环顾周遭,“藏龙镜既然在此,你们找到没有?”

凌西海淡淡瞧了眼楚蝉,起身道:“就在附近,你随我来。”

向天涯跟了上去,走到一半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伫立在原地的楚蝉:“蝉儿不来?”

“一面破镜子而已,我都看腻了,才不去呢。”她哼了声,扭头走开了。

飘雪城。

屋里点着好几盏灯,火光摇曳,却一丝光线也无,黑得好似最深沉的夜晚。慕天光静坐在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够看见的便是眼前的太阴之精。

它呈水滴状,如米粒大小,正悬浮在半空中,幽幽的散发出光芒。但是和世间大多数的光不一样,太阴之精属于夜幕,不肯为世间带来半点光明,星子般的亮光是为了反衬出最深沉的暗,所以照不见任何东西。

慕天光能看见光,却遗失了自己。他不敢冒然行动,凝神良久,待心绪彻底平稳后才开始思考该如何融合此物。

宝物虽好,贪多不烂,若是直接将太阴之精化为己用,必然会和冰魄互相排斥,且其属至阴,入体后极有可能使人阴阳失衡,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那就让冰魄来融合。

一枚晶莹剔透的冰棱浮现,色如琉璃,寒芒微闪,甫一出现就与太阴之精彼此吸引又互相排斥,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力场。

慕天光抬起手,灵力搭桥,徐徐牵引着太阴之精的力量融入冰魄。

冰魄一闪,太阴一暗,起伏错落,宛如吐息。

外面,太阳东升西落,日夜交替,不知不觉间,三月的时光悄然逝去。

作者有话要说:握拳,争取本卷结束这条支线!貌似有读者对支线不感兴趣,你们觉得有没有必要写到时在提要里写一下,然后方便读者跳跃购买??

324

慕天光出关的时候,恰好是个艳阳天,灿烂的日光透进晶莹的冰瓦,不断折射交织,好若一头撞进了太阳里。他双目刺痛难忍,不得不闭上眼睛。

一双柔荑遮在了脸上,温热细腻的肌肤带来淡淡的香气,他弯起唇角:“你来了,我本来要去找你的。”

“我来也是一样。”殷渺渺轻揉着他的眼睛,“还疼吗?”

“不疼。”他拉下她的手,迫不及待地睁眼去瞧她。许是飘雪城里的白色太多了,她今天穿的不是白衫,而是件石榴红的小袄,光泽流转,艳而不俗,下系象牙白的长裙,初看平淡无奇,等风一吹,裙褶间便泛出娇艳的胭脂色来。

他倏而忘了原本要说的话,情不自禁地探过身,想掀起裙幅看一看里头是什么。

殷渺渺不肯叫他得逞,以曼妙身法避开他的动作,裙褶如涟漪荡开,红意一晃而过,如镜花水月:“女人的裙子可不能随便掀。”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慕天光蓦地住了口。他无狎昵之意,只是好奇想看看裙子,然而,掀裙一举就足够轻佻,是什么目的都无可辩驳。

他别过脸,微微有些窘迫:“我不是有意的。”

殷渺渺莞尔一笑,裙下风光妙就妙在若隐若现,逗弄心弦,哪会真的生气,但也不肯轻易给他看了,轻描淡写道:“算了,饶你一次。你闭关三月,可有什么收获?”

他微微点了点头,正色道:“你随我进来。”

殷渺渺好奇地跟他进屋里去,里头的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灯烛已然烧尽,蜡泪一串串凝固在烛台上。他拿了火折,重新点灯添油,室内渐渐明亮起来。

“大白天的,你关窗点灯干什么?”她好奇。

慕天光不答,点起了所有的灯,而后唤出了冰魄:“你且看。”

霎时间,烛火尽暗,如永夜骤降,唯有冰魄散发着一星光亮,占据了所有的视线。殷渺渺讶然道:“怎么回事?”

“冰魄吸收了太阴之精。”慕天光凝视着面前晶莹透亮的冰晶,缓缓叫出了它的新名字,“变成了寒冰玉魄。”

殷渺渺惊异不已,好奇地打量着。黑暗中,玉魄犹如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泠泠,森寒幽冷,远远就有慑人心魄的震撼力。

“真美。”她赞叹一声,又道,“也很厉害。”

他迟疑着:“你喜欢吗?”

殷渺渺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不由笑问:“喜欢如何?”

“你要是喜欢…晚上我就放出来。”他欲盖弥彰地解释,“它有点像月亮,你不是说过曲听灵的摘星术很好看么。”

殷渺渺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但他既然有心,自当配合,轻笑说:“好啊,到时候我们放在帐子里。”

他应了声,挥手收回了冰魄。

光又回来了。

殷渺渺欣赏了番昼夜交替的奇景,道:“怪不得这几个月的晴天多了起来,看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免得被人发现端倪。”

慕天光顿住:“是去血虹桥?”

她摇摇头:“不,我要去找一个故人。”

这段时间,她除了研究洛书纹,就是在思考岱域七人的事。

根据已知的事件来看,这群人的所作所为大致分为两类:一是培育能够适应十四洲的迷心花、封灵鱼、狂血石,具体原因不明;二是引发战争,魅姬鼓动五城之乱、天煞挑衅北洲皆是如此。

但是,前者不是为后者服务的,而十四洲的战乱和岱域的救世亦无必然关系。

前因和后果之间,缺少了一把串联起来的钥匙。而想要找到这关键的内容,就必须去寻找更多的线索,信息越多,推测出真相的概率就越大。

她想起了曲听灵曾经提过的历史,百冠城变。

当时,魔修意图将道修一网打尽,途中却出了意外,第三方势力插足,搅得双方不死不休,百来个仙城毁于一旦。

算一算时间,那个时候的曲之扬已经是元婴修为,岱域的人具备做下此事的条件。

她想起了隐姓埋名在此的孤桐,他是在大战后没多久就到的柳洲,对此事知晓得当比曲听灵清楚,便决定去寻他打听消息。

慕天光听了,无有理由拒绝,便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有那么一刻,他心道:可惜了,此行没能看到永结同心花。

——事实也确实如此,情深缘浅,终散鸳盟。

孤桐依旧隐居在鬼市里,柳洲能人异士再多,也不会和大夫过不去。殷渺渺说出暗号进屋时,看见的就是他拿着一张药方辨识药材的场景:“顾大夫。”

“是你啊。”孤桐瞥她眼,睃向后头跟进来的人,一笑,“慕天光?”

殷渺渺微微笑:“顾大夫的消息一如既往地灵通。”

“你想多了,现在十四洲不知道的才是少数。”孤桐淡淡道。

殷渺渺无言以对,这就是和大众男神谈恋爱的坏处了,分分钟闹得人尽皆知,一点也没有。不过,既然消受了美人神颜,细枝末节的小事就没必要纠结了,故而一笑了之:“也好,省得我做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