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见掌门总归是件严肃的事,不好一身酒气地去。她沐浴换衣,焚香绾发,收拾停当后去天元峰进见。

“拜见掌门。”她躬身行礼。

掌门看她神色平和,不骄不躁,心里又满意了几分:“这次比试,你的表现十分出色。”

“掌门谬赞了。”殷渺渺惯例谦让,“弟子愧不敢当。”

掌门摆了摆手,笑道:“虽常言道,满招损,谦受益,然你实至名归,不必过于自谦。修士逆天而行,当有力撼乾坤的魄力。”

“是,弟子受教。”

“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掌门微微一笑,云清风淡地说,“只是今日起,你可以和周星交接凌虚阁的事了。”

这是已然选定她的意思了。

殷渺渺早有心理准备,正欲张口应下,大脑却不知怎的,忽而停止运行了片时,千思万绪如流星纷至沓来,却无一留下痕迹,好若陷回今晨初醒之时,似睡似醒的虚无。

她不知道在这一刻,脑海中究竟闪过了什么,过了会儿,神思回笼,含在舌尖上的字句顺利吐出:“弟子遵命,定不负宗门厚望。”

凌虚阁的交接比殷渺渺想得还要复杂很多。她在三楼住了五天,但浩如烟海的卷宗几乎没有减少,于是,白逸深被拖下水了。

“恐怕不妥。”他拧眉,“这一贯是首席的…”

话未说完,殷渺渺就丢了十枚玉简过去:“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快就不是了。”

白逸深:“…”

周星耸耸肩:“我马上就要闭关了,随她的便。”

“好了,坐下帮忙。”殷渺渺不容置喙地说,“不独是你,等我理清了,其他人也跑不了。”

周星沉吟:“你若有心施恩,还是待典礼之后再说。”

“我知道,不过不是施恩,是分担。”殷渺渺翻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玉简,随口道,“顾师兄和我说,凌虚阁本就是为了培养宗门的班底,既是如此,谁也别想跑。”

凌虚阁的弟子不管具体事务,只接受宗门的任务,譬如外出追踪邪修踪迹、查探重大案件、追捕判门弟子、清理门户等等。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可以用以修炼,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她掐指一算:“不过就算是这样,人也不够用,所以过段时间,我打算招几个实习生。”

周星:“…实习?”

“简单来说,就是从筑基修士里面挑几个出色的小辈,跟在前辈们身边跑跑腿,长长见识。”她漫不经心地说,“表现好的,结丹后能够直接入凌虚阁,表现不好的,给些贡献点打发,多简单。”

“…”周星已经能预见未来各峰“精彩纷呈”的表现了。

白逸深问:“这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你是想问,宗门内的乱象那么多,为什么不动手。”殷渺渺无奈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肯定担心我会借此立威,必然有所防备,这会儿下手不是时候。”

白逸深点了点头。

殷渺渺又道:“第一件事做什么,我还没想好,等我理完这些再说。”

“不不,做完这些,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授印大典。”周星拎出凌虚阁的印鉴,在她眼前晃了晃,玩笑道,“我得把这个交给你。”

殷渺渺揉着太阳穴:“师兄可以再多留几年,我一点都不介意。”

“你不急,我急啊。”周星语重心长地说,“我已经三百多岁了,是时候尝试结婴,这又不是一次能成的。”

殷渺渺弯起唇:“师兄这么说,真是一点偷懒的机会都不给我留了。”

“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区别。”周星安慰她,“再说了,掌门春秋鼎盛,你只要快点结婴,说不定一两百年后就能找人接手。”

她立即笑了:“此言有理,多谢师兄的肺腑之言。”

掌门的寿元比凌虚阁首席要长很多,所以,很容易出现一任掌门内换多任首席的情况,凌虚阁之所以慢慢削弱了“东宫”的意味,与此不无关系。

因此,殷渺渺不打算将凌虚阁视为东宫,而是准备改造成培养储备干部的地方。

毕竟,年代已经不同了。

三个月后。

殷渺渺终于和周星交接完了大部分事务,正想回翠石峰放松一下,突然听闻了个新消息:“搬地方?”

“是啊,我已经腾出地方了。”周星和她解释了其中原委。

所谓凌虚阁首席弟子,是冲霄宗的脸面,而非某一峰,故而宗门于门派内围划出了一块地方给首席弟子居住(这素来是元婴真君的待遇),既能够彰显其不凡的地位,又能淡化出身的标签,一举两得。

“地方是很不错的,灵气浓郁,随便你怎么折腾,改建的花费都由宗门负责。哦,对了,名字也由自己命名,你不妨好好想想。”

她挑眉:“可以自己命名?”

周星忍俊不禁:“这么说,我说的是搬家,其实是把整座山头挪走了,留给你的只是个空地。新的山你想怎么起就怎么起,要不是你住的是翠石峰的主峰,直接移过去都没问题。”

“这倒是不错,免得搬来搬去了。”她点头赞赏。

“是啊,回头你卸任,直接挪回翠石峰就成。”周星笑了笑,“怎么样,现在觉得这个首席还不错?”

殷渺渺跟着笑了:“看来师兄是怕我摞挑子不干,竟然这般煞费苦心。”

“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个容易做的位置。”周星说着,朝她欠了欠身,真心诚意地说,“往后,要多辛苦师妹了。”

殷渺渺怔了怔,躬身还了一礼:“不敢,这些年来,也辛苦师兄了。”

两月的光阴倏忽而逝,离授印大典还有三天。

任无为坐在小木屋里,烦躁地问云潋:“今天都来几十个人了,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搞什么呢?”

整个翠石峰都是在他的神识笼罩之下,除了施加结界的院落,事无巨细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今儿陆陆续续来了三四十个人,把他烦得够呛。

“来送师妹的法服、道冠、霞帔之类的东西。”云潋解释。

冲霄宗是正统的道门,平日里的衣饰不做规定,然而授印大典这样的重大场合却必须穿戴礼服,佩戴相应的饰物,以彰显身份与道统。因此,消息传下去后没多久,织坊和炼器坊的管事便亲自登门,为殷渺渺预备典礼上的衣物和佩饰。

任无为:“…用得着这么多人?”

“似乎是弟子们想来我们这里看一看,平日一直找不到机会。”云潋轻笑道,“今天借师妹的事,就一道来了。”

任无为翻白眼:“我们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你种了那么多的花。”顿了一顿,挑眉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不然让你师妹滚出去住?”

“师父忘了么,大典过后,师妹就要搬到内门住了。”云潋提醒道,“名字都取好了,叫白露峰。”

任无为震惊:“这么快就要抛弃师父师兄,她也忒没良心了?”

云潋轻轻笑了,他家师父说是说要徒弟滚蛋,真的走了,心里头又不舍得。

“师父不必难过。师妹说了,那地方是给首席的,卸任了就要搬走,所以翠石峰的院子和花都不许动。”他想想,又道,“莲生的酒还埋在那里呢,估计闲时便会回来小住几日。”

任无为啧了声,感慨道:“门派上下都说她识大体,那是他们不了解她,你师妹霸道着呢。慕天光的事儿她干什么那么生气?因为她早就把人家当做自己的人了,到嘴的鸭子飞了,几百年都咽不下这口气,你瞧着。”

说罢,他瞄了眼身边的大徒弟,心想,亏得这个修的《坐忘诀》,要不然哪天出点什么事,那个不是郁结于心,一辈子放不下,就是腥风血雨,大家都别好过。

“师父在想什么?”

“没什么,叫你师妹麻溜儿点,选个衣服那么多破事,女修真麻烦。”

离授印大典还有一天。

殷渺渺服下了金石峰送来的回容丹。这是一种十分罕见且珍贵的丹药,效果是让寿元将尽的修士恢复到青春时期的容貌,许多女修不愿目睹自己老去的容颜,便会在无法维持容貌的时候服用,使得自己可以美丽着老去。

“圆丘真君太会做人了。”她望着镜中的人渐渐恢复青春,不禁微微一笑,“多么贴心,解决了我一桩心事。”

典礼上使用幻术遮盖容貌,有不敬宗门的意思,但若以真容相对,难免惊吓到旁人。而回容丹的效力虽然短暂,却恰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这份心思,由不得人不感念。

云潋问:“能维持多久?”

“一颗只能维持半个月。”殷渺渺晃了晃玉瓶,“这里大概只有五颗,不过我平时用不到,留着以防万一。”

云潋颔首,又奇怪:“明早才开始,师妹现在就准备梳妆了?”

殷渺渺失笑道:“自然,要做的事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白露峰,白露宫。

明天上位

363

授印大典这么庄重的场合,准备工作自然麻烦得不得了。

首先,为表示虔诚,必须沐浴焚香,她在水里加了些许药草,慢条斯理地泡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之后各式各样的花露脂膏少不了,修真界的护肤品不比前世少。

全套的护肤流程结束,可以换上衬里的衣裙了。这里头也大有讲究,修士的法衣,整件的长袍有之,上下两截的衣裙亦有之,然而礼服却必须是后者,正所谓“对上下接,俯仰之格”。

而冲霄宗地处十四洲之东,主苍龙,色为青,故而衬里的乃是青色纱裙,上绣四种不同的法纹,暗含四时轮转之意。

外面的礼服太繁复,她选择先梳头。

盛大庄重的场合,不能随随便便绾个发髻凑数,得把所有头发编成发髻拢在头顶,这样一会儿才好戴冠。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殷渺渺啪一下摔了梳子:“怎么这么麻烦?”

云潋看看更漏:“还早,慢慢来。”

“这种时候,你和师父就一点也指望不上。”殷渺渺白了他一眼,忍气吞声地重新拿起了梳子。

千辛万苦梳好了头,又得上妆。工具不称手,化完一个得体又艳丽的妆容,已经是寅时三刻了。

她开始正儿八经的穿礼服。

法服也有规制,女修是芙蓉飞云冠、五色云霞衣、霓裳月华裙、山水披风、摘星抱月履。冲霄宗尚白和蓝,便用了白底金绣的袄衣,蓝底银绣的澜裙,清丽又庄重。

修真界的披风与凡间富丽端庄的样式不同,以飘逸灵动为美,因而特地裁了鲛纱中最稀有的碧海月华纱,再用天蚕宝丝绣上青山绿水,不仅珍奇夺目,且是一件极品防御法宝。

佩饰同样讲究,最重要的一件名为蹀躞七事,顾名思义,是悬挂在腰带上的七件挂饰,通常为玉制,分别是:拂尘、葫芦、剑、阴阳环、法尺、印章、华幡。此七件之外,可以酌情佩戴禁步、香熏球、宫绦等物。

窗外的天空变成了蛋壳青,透出蒙蒙亮光。

殷渺渺加快了动作,手腕撸上两个翡翠镯,颈中戴八宝璎珞,踩上摘星履,最后在云潋面前坐下:“师哥替我把冠戴上。”

芙蓉飞云冠是女冠的代表,莲花象征高洁,飞云代表祥瑞,缀满了美玉、宝石、翠羽,沉甸甸地扣在发髻上,能把脖颈压弯。

“终于好了。”她长长吁了口气。

东方初白,冲霄宗的弟子便陆陆续续地往观妙峰上走去,这里有门派最大的广场——观妙台。但凡有什么擂台赛或是庆典,都会选在此处举办。内外门的弟子分地方站,居高临下望去,近处雪青,远处黛蓝,皆是清通的颜色,阅之赏心悦目。

前辈们没来,下面的人互相寒暄,低声交流。

汐月在和一个神器坊的女修咬耳朵:“虽然内门的雪青色比外门的黛蓝好看一点,但是也要看人的,谢雪师叔穿着当然格外仙,穿在我们身上就显肤色黑了!”

“没办法啊,这种场合只能穿门派服。”小伙伴安慰她,顺带递了朵淡雅的珠花给她,“这是我做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戴。”

汐月欢天喜地接过来插在了发髻上:“你居然去学了铸造首饰,下次可一定要给我便宜点。”

“放心。”女伴给了她个意会的眼神。

不久,人群里传来阵骚动,汐月瞟了眼,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叶舟师叔!”

“啊,拂羽师叔也来了,我走了。”女伴掉头就走,充分显示了爱豆面前无友谊的真谛。

宗门强化内外门的区别,以此激励外门弟子向内靠拢,同时,也有意淡化弟子对于某个部门的归属感,因而在位置上不作要求,站得整齐划一即可。

南阳和拂羽相交多年,自然站到了一起,柳问则和女修站在一处,万红从中一点绿,叶舟规规矩矩,径直走向了金石峰弟子聚集的地方。

女修这边,夏秋月处于结丹的紧要关头,依旧缺席,谢雪独立一隅,身边聚集着不少心向往之的师姐妹,杜柔迟疑了片刻,悄无声息地在拂羽身后站定。

无数的小圈子于站位一事上显露无疑。

外围的外门弟子中,燕妮转悠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木愣愣杵着的郭大牛,气得破口大骂:“叫你早点来了,你干嘛呢?”

“师兄叫我替他占个位置。”郭大牛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燕妮一根手指头戳到他脑门上:“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你个傻子,我不管你了。”

郭大牛辩解:“就是占个位置…”

“那你就站着。”燕妮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掉头走了。

巳时正。

天朗日清,风轻云淡,天空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煌煌”声。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一座高台平地而起,光华流转,带起九十九层白玉阶,通身雕刻祥云飞仙、神兽瑶花,说不出的富丽堂皇,道不尽的超凡脱俗。

“升仙台。”拂羽轻声赞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天台四万八千丈,冲霄宗上叩仙门。

前一句指的是拜师入门时,必须走上三天三夜的白玉梯,而后一句,说的便是宗门内曾有先辈飞升过的升仙台,许多弟子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见到一次。

仙台升起后,一座高大精美的编钟倏地出现,共有三层九组,无人敲击,它们却迎风自响。最上面的一层钟最小,音色清脆尖利,叮叮咚咚如玉石叩击,中间一层的钟大小中等,音域广泛,最下面一层有半人高,声音浑厚响亮,振聋发聩。

钟声错落有致地响起,奏出庄严肃穆的曲调。

众弟子被肃穆的曲声震慑,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屏息以待。

各峰的掌峰陆续出现,负手立于升仙台上,垂眸望着台下的人——殷渺渺的身影便是在那时出现的。

“弟子上前来。”掌门说,声音不大,传入耳中却犹如惊蛰时分的春雷。

“是。”她应下,在最后一击钟声的袅袅余音里,踏上了白玉阶。

腰间的环佩随着步履轻微摆动,但一声交响也无,裙摆被风吹皱,泛出海水一样的幽蓝,阳光照在头顶的宝冠上,晕染出一朵朵的光彩,切割成多面的宝石华光熠熠,夺人眼球。

半空中传来隐约的乐声,如洞箫呜咽,似古琴峥峥,近的时候仿佛就在耳畔,远起来又恍惚在千里之外。

此为步虚声。

几十阶的玉梯很快便走到了尽头,殷渺渺立定,朝着掌门躬身一拜。

“弟子何名?”

“素微殷渺渺。”

“师承何处?”

“冲霄宗剑纯任无为。”

“自入我门下,可曾忤逆师长、残害同门、染涉邪道?”

“弟子惶恐,不敢有此恶行。”

南阳给身边的拂羽使眼色,询问:这是什么?

拂羽做了个口型:九问。

于是南阳点点头,不明觉厉。

殷渺渺和掌门九问九答后,天气依旧晴朗,殊无异象,代表她不曾撒谎欺瞒,宗门的先辈认可了她。

如斯之后,方是授印仪式。

周星解下印鉴放在托盘上,然而转交于她,此间免不了要说几句劝勉的场面话。殷渺渺逐一应下,接过印鉴系在了自己的玉带上。

两人互相行礼,表示和平过渡,同门友爱。

接着,又轮到掌门说话,首先表示身为冲霄宗的弟子,必须要维护宗门、发扬道统,接着说她已是凌虚阁的首席弟子,要友爱同门,承担起教导门派弟子行善修道、远离邪秽的职责,最后,勉励她在道途上要时时自省,克己守心,最终必然能证得大道。

殷渺渺听完了一长段佶屈聱牙的古文,再次躬身拜倒:“弟子惭愧,当遵师命。”

于是,授印仪式正式结束。

掌门率先离开,元婴真君们当完嘉宾,或是面无表情,或是笑呵呵的,也很快跟着离开了。周星作为前任首席,得到了同样可以离开的特权,朝她使了个眼色,痛快地走了。

其他的弟子不管情不情愿,依然留在原地,每一个走的——不是他们多么自觉,而是事情还没结束呢。

按照惯例,新任的首席弟子要训话,也就是履行掌门说的“教导门下弟子”的职责了。

所以,众弟子乖乖站在原地,仰视着高台上的女子,离得太远,最清晰的是她蓝色的衣裙,还有隐约飘飞的披风宽袖。

他们等待着。

不多时,她淡宁的声音传来,好若林籁泉韵,闻之悦耳:“诸位弟子,尔等已非稚子,当知升仙与否,皆系己身,勤勉修炼,勿以外物误道心的话,想来不必我多言。”

众弟子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

“而身为冲霄宗弟子,门规法度在此,无有违反者,不必忧虑,若心怀侥幸,以为即便犯下错事,还能逃过一劫者,我只想说,天理昭昭,瞒得过旁人,过不了心魔,望好自为之。”

一时间,底下的面孔精彩纷呈,每个人都以为她要趁势立威。

可出人预料的是,台上清丽的绮年女子只是轻快地笑了笑:“所以,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只盼诸君日后好生修炼,莫负韶光。”

此时,太阳慢慢爬到了山顶上,矗立的山峦挡不住愈发灿烂的阳光,其中最明媚的一束光线正好照在她的衣裙上,彩绣辉煌,金光熠熠。

仙鹤翩然飞过头顶,投下长长的黑影。

她挥了挥手,朗声一笑:“午时将近,想吃饭的吃饭去。”

霎时间,日光乍破,千丈光华流泻而下,彩云蒸腾变幻,金波涌动,一切暗祟无所遁形。

作者有话要说:装了一章的笔!本文内所有关于服饰形制礼仪方面的内容,纯属个人喜好,闭着眼睛瞎编的,千万不要考据!

364

镜洲。

羽氏王朝的皇宫,名为凤凰台。昔年政变之时,此地血流成河,白骨遍地,喜食腐肉的秃鹫多年徘徊不去,伤亡无数。

然而如今,这里处处碧瓦朱甍,遍地雕栏画栋,入眼不是奇珍异宝,便是琪花瑶草,极尽奢华之风,堪称十四洲中最为富丽繁华之地。

“这凤凰台,是镜洲最没有记性的地方。”水阁里,一个华服盛装的女子倚着阑干,拿起一粒剥好的鲜荔枝塞进嘴里,“换个主人,就换个模样。”

“神妃说的是。”旁边作陪的丽妆女子恭维道,“不过,以前的凤凰台可没有今天这般繁华之象,这都是神妃在此的缘故。”

被称作神妃的女子冷笑一声,唇边浮现不屑之意:“可是宝丽啊,我三百年前进凤凰台时,它可没对我青眼相看。”

宝丽公主瞬时住了口。她面前的这位神妃,出身已不可考,记档的出身是修真家族的养女,然而凤凰台内素有传闻,说她是凡间入道的普通修士。能为人确定的是,三百余年前,她便入了凤凰台,成为了羽氏王朝前任帝君的后妃。

只是,镜洲与十四洲的其他地方相比,十分看重血统,她素无宠爱,曾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磋磨。没有人知道她曾遭遇过什么,只知道她不堪寂寞,勾引了当时还是帝子的凤浩,两人里应外合,筹划多年,终于谋取了帝位。

凤浩登基后,昔日的誓言便成了镜花水月,不仅没有许她允诺好的神后之位,甚至意图将她秘密杀害,抹去不光彩的过去。

谁知她城府颇深,察觉到凤浩不怀好意之后,假作不知,屈意承欢,怀上了帝子。

羽氏最重血脉,亲人相残时可以不顾及一切,但对于后嗣却十分重视,得知她身怀神裔后,凤浩暂时放下了杀她的心思,预备等她生产时再动手,来个去母留子。

然而,神妃早有准备,假做分娩,引凤浩入屋,抢先一步动了手。护卫虽及时发现拿住了她,可她腹中帝子未落,谁也不敢取她性命,竟然被她得手,于混乱中一举将他重创。

凤浩昏迷不醒,丞相做主关押神妃,打算待她生产后处决。可是神妃是有大气运的人,诞下帝子之时,天际凤鸣彻响,万年梧桐生了新芽,乃是王朝几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吉兆。

众臣立即测试帝子资质,发现他罕见地继承了神之血脉,远胜其父。凤浩已重伤,即便不死也,未来修为也难有长进,如何能与天资非凡的帝子相比?

再说了,一个稚子自然比鸟尽弓藏的帝君容易控制。众大臣很快做出了决定,加封堪堪满月的帝子为储君,而神妃功过相抵,免于一死。

他们以为,区区一个女子,何足为惧,饶她一条性命,她就该感激涕零,却未曾想一想,神妃若是真的甘于寂寞,又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蛰伏数年,一举结婴成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整个凤凰台的控制权。

而今,羽氏王朝明面上的帝君仍是凤浩,可他沉疴难愈,缠绵病榻,早已百年不露面,帝子修为尚浅,只能任由生母摆布。

这凤凰台,不,甚至整个羽氏王朝,已经是神妃的天下了。

宝丽公主论血缘乃是凤浩的堂妹,过去资质寻常,并不起眼。但她极其擅长抓住机会,神妃掌权时,她不顾其余皇亲的鄙视,立刻俯首称臣,这不,如今已是少数可以在神妃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