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箓峰的执事修为低了一截,气势却不输人:“你说重惩就重惩?萃华峰是想越俎代庖,替执法堂做事了?”

“不敢,只是事态如此明晰,张管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萃华峰的修士问。

“此言差矣,黄烈是否欺辱同门在先,乃是本案判决的关键。”张汤淡淡道,“有因才有果,岂能只看果不看因?”

胡慧的面色微微松了松,随后又马上绷紧,如若关键在于黄烈有无欺辱她,那她该如何证明呢?

果然,萃华峰的修士说:“那就让她证明。”

张汤沉吟不语。

胡慧咬牙:“我可以发心魔誓。”

黄烈一激灵,但反应很快:“心魔誓又非一时半会儿能起效的,今日你若有罪,多半要被废去修为,而发个誓便能逃过一劫,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那你敢发誓吗?你若敢发心魔誓,我认罪又何妨,左右你也会不得好死。”胡慧咬牙切齿。

“住口!你们把执法堂当什么地方了?”张汤呵斥道,“此事纵不便宣之于口,也非没有办法验证。”

黄烈一惊。

张汤道:“去请首席师姐过来。”

殷渺渺不想破坏执法堂的威信,故而始终在隔壁旁听,这会儿被请才正面出席:“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你们二人修为尚浅,还不会以神识刻录玉简,但无妨,取笔墨来,将当日发生的事细细写下就是了。”

她的话极有分量,不多时,笔墨纸砚齐备。

“记得要如实记下,不可胡编乱造。”她坐到圈椅里,微微一笑,“若有虚言,罪加一等。”

两人俯首书写。胡慧奋笔疾书,黄烈却有些犹疑,忍不住瞧了师叔一眼。炼气弟子不知道金丹修士的能耐,萃华峰的修士却很清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用一用春秋笔法。

黄烈会意,斟酌着下了笔。

不一会儿,双方写完交呈她。殷渺渺神识一扫,尽收眼底,胡慧的概括一下,是被摸了胸和臀,还有许多猥亵之举,而黄烈的轻描淡写,不小心蹭了一下,意外碰到了身体等等。

她合上,指着黄烈:“你过来。”

他不解地走上前来。

“有一门功法,名曰‘寻识’,知晓你现在回忆当时的情形,我便可以看到。”她温言细语,态度柔和,可黄烈的面色霎时雪白,“不必担心,只要你集中注意力回忆着这件事,绝对不会有所伤害。”

萃华峰的修士冷下脸:“你想搜魂?对于同门弟子,你居然要用这样的手段?”

“你也是金丹修士了,到现在还分不清‘搜魂’和‘读念寻识’吗?。”殷渺渺蹙眉,“搜魂毁人灵台,伤及神魂,故以为恶,但读念寻识乃是寻常法术,琅嬛书洞和藏法阁皆有此法,否则典籍浩如烟海,如何能精确地寻出适合的内容?”

对方一时无言。

恰在此时,黄烈忽然出现了惊人之举,一下子跪下了:“弟子惭愧,不该欺瞒师长,比赛之时,弟子却有不当之举。”停顿了一下,又来了个转折,“但请师长明鉴,弟子之所以会有那般举动,皆是因为胡慧蓄意引诱,我当她有意于我,这才情不自禁…”

“你胡说八道!”胡慧又惊又气。

“我没有。”黄烈抬头看向她,质问道,“你衣着暴露,举止轻佻,几次三番在我面前卖弄风情,如何能教我不误会?若真是洁身自爱之人,根本不会穿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别看小凤凰现在苦大仇深的,实际上…

案子只是个由头,很快就会解决。

367

事情就发生在今天,胡慧身上还穿着比试时的衣服。兴许是为了在赛场上有更好的发挥,她没穿宽袍大袖,而是一身劲装,窄袖收腰,便于行动的同时,姣好的身材显露无疑。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打扮,居然会成为黄烈羞辱她的把柄。

“可笑!”千箓峰在红砂真君的管理下,女子占却多数,最恨这般言语,同来的女修当即便道,“立身不正,行事不端,却将罪责推于他人身上。有你这样的弟子,堪为冲霄宗之耻!”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黄烈一惊,下意识地去看后台,却见本该替自己撑腰的金丹修士面色铁青,一字一顿道:“修士为成大道,难免不择手段,算不得什么,然你连何谓道心都不明白,还修什么道?”说罢,也不管黄烈呆滞的面孔,拂袖而去,竟是不打算管他了。

这下,连殷渺渺都感到意外,没想到萃华峰会因普遍存在的荡-妇羞辱痛快地放弃了弟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修士重视道心,花花世界,诱惑万千,道心不坚的弟子甚众,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所以,黄烈就算是坦承邪念,萃华峰也能保下他,毕竟就算是高阶修士,也不敢说自己看破了情与欲。

而且,对于修士来说,面对有上中下三种对策:抵抗诱惑,道心坚定者,最上;排除外在干扰,去除不安定的因素,如杀死引诱者(类似杀妻证道),居中;一时屈服,痛定思痛,锤炼己身,最下。

但黄烈既不能抵抗,也没有排除胡慧这个诱惑,屈服了不说,还要推卸责任,等于是宣告说:我没有错,错的是诱惑。如此心性,根本不配为修士,那他自然成了弃子。

胡慧不料峰回路转,喜笑颜开。

张汤沉吟道:“胡慧虽重伤黄烈,但事出有因,其情可悯,便罚你去思过洞的寒部受罚三月。”

千箓峰的执事却道:“既是黄烈引出的事端,他自然也该受罚,而胡慧向欺辱自己的人复仇乃是情理之中的事,难道就因为对方是同门,便要多受罪吗?”

“残害同门乃是门规中的重罪。”张汤辩驳道,“胡慧既然动了手,便该受罚。”

执事看向殷渺渺:“此判决我等心有不服,首席师姐意下如何?”

“门规有言,不得强迫他人交合,黄烈欲行不轨,已然触犯门规。”殷渺渺首先肯定了他的罪名,然后话锋一转,“然而,侵害中止,未酿成大错,理当轻判,念以因此受过,重伤在身,免去思过洞受罚。”

在场的女修皆露不平之色,但她又慢悠悠地加了句:“代为受禁守宫砂,三年不得行房事。”

修真界的守宫砂非常先进,理论上来说算是一种特殊的禁制,有凰月谷那样纯粹表示贞洁的,也有强制禁止交合的。黄烈猥-亵女修,被阉割三年一点也不为过。

而且,比起去思过洞吃苦,三年不能人道更有威慑力。

黄烈面色惨白,女修们却发出了低低的嗤笑声。

殷渺渺望了胡慧一眼,又道:“而胡慧虽事出有因,但门规铁律,不容触犯,且你非于受害时反击防卫,乃是事后蓄意报复,不能从轻发落。”

“难道我只能在他对我动手的时候反击吗?”胡慧不服,“当时我被他用符定了身,无力反击啊。”

殷渺渺缓缓道:“并非仅限于正在受到侵害的时候,当你处于危险的时间内,你都可以反击防卫。但事后你已处于安全的环境,可以选择禀告师长,也可以来执法堂告状,但你选择了私下报复——那个时候,你就选择了藐视门规。”

胡慧咬住了嘴唇。

“事后的复仇,可能有多种多样的原因,以此认定你无辜,黄烈全责,未免不公。故而,你有罪,且不可免,明白了吗?”她问。

胡慧无法否认她的话,只能道:“是,弟子受教。”

殷渺渺对张汤点了点头:“让她去思过洞受罚。”

张汤见她没有更改自己的判决,心知她有意维护执法堂的地位,颔首道:“是,来人,把胡慧带去思过洞。”

殷渺渺站起身来,对围观的修士道:“不久后,关于门规的解释便会正式公布,重罪重罚,轻罪轻罚,法理之外,也不会罔顾人情。然而,门规铁律是每个弟子都必须遵守的,尔等须谨言慎行,若明知故犯,休怪门规无情。”

“是。”众弟子齐齐垂首应下。

因为胡慧和黄烈的案子,殷渺渺关于门规解释的事瞬时成为了宗门最近热议的主题。绝大部分的人认为是件好事,什么样的罪判什么样的刑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上了堂不容易扯皮,也不易被加害者逃过一劫。

趁此热潮,殷渺渺又改了执法堂的规定——这个不是门规,她改起来很顺手。

新的规定有二。

第一、执法堂不再一审定案,改为三审。如若对第一次审理的结果不满,可以要求更换主审的管事,进行第二次审议,但需要划去不菲的贡献点,要是没有,也能改为申请宗门底层做一个月的苦役。

而若是第二次审核仍然不满,那么,当事人必须挨上十杖打神棍,方可以申请让凌虚阁弟子第三次审核此案。

届时,三次审判的罪名都一样的话,罪加一等。

殷渺渺本来不想搞得这么麻烦,可不设置障碍,随意给予弟子们二审三审的权利,无疑会大大增加执法堂的负担,只能增加条件,免得他们浪费人力。

第二、除却某些牵扯重大的案件之外,执法堂审理的案件将会张榜公布,以儆效尤,帮助大家明确一下门规的分量,以及…让犯罪的人丢脸。

这自然又掀起了一波热议,门派上下已经达成了共识——如今的首席不止有能耐,更有想法。

众人对此喜忧参半,心思各异。

然而,殷渺渺早已无暇顾及他们的想法,积分赛也好,解释门规也罢,全是极其复杂细致的事,每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反复讨论,故而说来她只做了两件事,时间却已经过了三年。

她被提醒说各大门派来人恭贺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眨眼过去三年了。

“要命,我这三年什么都没做。”她倒在云潋肩上,绝望地呻-吟,“事情这么多,三十年都做不完。”

云潋轻笑:“师妹一会儿说什么都没做,一会儿又说做不完。”

她揉着眉心,叹气道:“师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怪不得周星师兄要摞挑子不干呢。这么忙,修炼的时间都没有,也不知道我以后还有没有空出门历练了。”

“他可没你这么忙,是你想做的事太多了。”

她纠正:“是门派里的问题太多了。”

云潋不置可否,他家师妹就是这个性子,不做便已,做了非要弄到自己满意不可。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既然有客人来,我就趁机会偷个懒。”殷渺渺伸了个懒腰,“门规的事还剩个尾巴,我不管了,丢给白逸深和乐眉。”

一锤定音。

白逸深、乐眉就被她这样交接了任务,和一年前一样,他们不管乐不乐意,都被迫带着一沓厚厚的计划书走了。

离开前,乐眉问:“紫烟他们在忙积分赛的事,谁陪你接待客人?”

殷渺渺想起来了,抚掌而笑:“这用不着你担心,我们门派里有个四美三秀的说法,你们听过没有?”

其他人:“…”连筑基弟子都不放过,越来越想念周星师兄了!

可惜的是,小辈素来没有发言权,实习生的事正式被提上了日程,因为时间紧凑(客人们马上要来了),选拔的方式十分粗暴——举荐。

殷渺渺要求内门举荐几名出色的弟子,通过她的考试者,便能成为凌虚阁的实习弟子,协助她招待各大门派的客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冲霄宗的弟子无一不觉得近两年的生活过于刺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闭个小关的功夫,世界就要变得不认识了!

新首席太会搞事了!但搞得都是好事,让他们反对也难。

不出七天,举荐的名单就送到了殷渺渺的案头。她给他们出了几道题,满意地发现看好的人表现都不错,爽快地圈了他们的名字。

除了闭关的夏秋月,四美三秀里剩下的六个占满了。

于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冲霄宗年轻一辈的六个修士齐聚白露峰。这里延续了翠石峰的传统,栽满了花木,但有一点不同,非是百花竞放,乃是桃花一枝独秀。

这倒不是殷渺渺的喜好,而是无策峰送来的卦象,说桃花宜她,能助修行。

(任无为一针见血:“不就是给你招桃花吗?说的也没错,旧的桃花谢了,新的桃花开。”)

总之…不提前因,白露峰上草色青青,桃花流水,确实赏心悦目。

殷渺渺便选在了水阁里招待他们:“随意坐,不必拘束。”

“谢师姐。”

同是筑基弟子中的佼佼者,六人彼此皆有或深或浅的交情,到没有和陌生人在一起的疏离感,谦让着坐下了。

窗外一池碧水,映着粉色的花影,正是应了那句“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

殷渺渺道:“茶还是酒?”

“茶。”

“前辈面前,岂敢放恣饮酒?”

“风清日朗,当饮清茶。”

“多谢师姐,喝茶就行了。”

答案一个个全不一样。

拂羽欠了欠身:“晚辈不才,略懂几分茶道,若师姐不嫌弃,由我烹茶如何?”

“再好不过。”她做了个手势,“请便。”

拂羽便坐到茶案前,有条不紊地泡起茶来。

清风吹动竹帘,发出噼啪的清响,桌案上摆着果盘,灵果的香气幽散,沁人心脾。殷渺渺一手支颐,一手拿着纨扇,倚着阑干望着纷飞的桃花,轻轻笑了声:“不必紧张,叫你们来,是有事相托。”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么,渺渺曾经很后悔当年在秘境里的事,但慕天光永远都说不怪她,是自己道心不坚的错。

不同的修真文有不同的私设,反正在我的设定里,修士的主流价值观就是这样~

渺渺真是资本家啊,剥削起劳动力来非一般的顺手…

368

白露峰的工作会议在清茶和花香中结束了。

门派招待外宾的流程早有定例,各部门做起来也是轻车驾熟,殷渺渺简单嘱咐后便不再过问,全部放手。

但六个实习生都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事,面面相觑片刻,决定再接着开一轮小会,分配一下工作任务。

新的工作会议开在南阳的院子里,他独居在内门的一个偏僻山头,背靠山林(最初很多人因此误以为他性格孤僻,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方便投喂小可爱),一进屋,院子里大大小小数只动物不约而同地扭过头,眼中满是控诉,仿佛是在说“喂,铲屎的,今天还没喂饭呢”。

南阳立刻化身铲屎官,给受伤的小动物换药(拂羽接过了这项工作),给嗷嗷待哺的小家伙们热牛奶,再打扫一下被弄乱的院子。

一时没法展开工作,其他人便闲聊了起来。

八卦领导是所有员工都爱干的事,修士也不能例外。柳问天性轻佻,缺乏对前辈的敬重,头一个点评起来:“首席师姐真是一点也没有首席的架子啊。杜柔,她一直这样吗?”

杜柔回想了下,点头道:“她不太在意尊卑,待人十分宽和,是个好性子的人。”

“这样才更可怕。”柳问耸了耸肩,“如此平易近人,却让底下的人根本不敢违逆她的意思,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呢。”

谢雪冷冷道:“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语气。”

“我又没说错。”柳问懒洋洋地问,“难道门派规定了不能说实话吗?”

拂羽打圆场:“好了,大家是来分配任务的,不是来吵架的,南阳,你好了…”

“马上好。”南阳用力把蹲在自己头上的灵鸟拽下来,“你们随便坐,别客气。”

柳问瞅瞅他:“奇也怪哉,你当初怎么没去御兽山?”

“他要是去了御兽山,怕是早死了。”拂羽打趣道,“你看他这样,像是肯让灵宠替自己斗法的人吗?”

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

南阳搞不定那只死活要用他头发做窝的雏鸟,只好任由它去了:“开始,怎么分?”

接待外宾的任务,可以粗暴地分为台前的和后勤的。

后勤工作说难也不难,不同的门派有不同的接待规格,人事堂早有定例,难点在于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万一把有仇怨的分配在一起就麻烦了。好在按照规矩,进山门以前,来者皆要投以名帖,有足够的时间调整。

台前的工作就要麻烦很多,迎接客人,陪客人到处逛,宴请时做陪客等等。殷渺渺特别提过,此次各大门派的人前来,很有可能会提出学习一下积分赛,所以他们恐怕还得下场陪客人们玩几局比赛。

此外,既然是打着恭贺的名义前来,那么一定会送礼物。礼物分为给宗门和她个人两种,宗门的礼物收下以后,还得筹备相应的回礼。

他们六人中,拂羽、杜柔和叶舟分别在悬壶院和丹鼎阁常驻,通常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而南阳、柳问、谢雪只接过部分任务,譬如说迎新弟子、思过洞值守、山门巡查等,接触十分片面。

这次的任务难度并不高,只是麻烦又繁琐,牵扯到了各部门之间的调配合作,对于他们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

凤凰台。

宝丽公主快被凤霖气死了。复仇,多么伟大的目标,但他怎么就不想一想,神妃敢把他留在身边,难道不知道防着他吗?

这个女人在凤凰台里活了几百年,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过,以她的城府,尚且花了近百年才除掉先帝。凤霖倒好,以为自己装乖承欢一段日子,对方就放下了戒心,悄悄接触起大长公主的旧部来。

蠢货!蠢货!活该被神妃弄到奄奄一息!他们羽氏一族就是有太多仗着神血看不起普通修士的人,才会沦落到今天被神妃掌控的地步。

不,他们完全是没长脑子,全然不会想一想,如果普通修士真的低人一等,羽氏血脉真的高贵无俦,十四洲里问鼎的怎么会是三大宗门,而不是羽氏王朝?!

难道她会向神妃屈膝,是因为贪慕富贵,脊梁骨软吗?

笑死了,她也是皇室血脉啊!

她会臣服于神妃,是承认她比自己强,承认凡人的血脉并不比神的后裔卑贱。正是因为她真心诚意地低头,才能让神妃破格重用。

“该死!”宝丽公主一脚踢翻了地毯一角的香炉,“我是不会救他的,他自己找死,关我什么事?”

“宝丽公主,请念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救救世子。”昔年大长公主的家宰冒着危险,苦苦恳求,“公主只有这么一个血脉了啊。”

提及大长公主,宝丽公主不得不叹了口气。她幼时经脉脆弱,难以修炼,多亏了大长公主赠予珍贵的药材,放才得以踏上道途。

为着这份情意,她上次才愿意救下凤霖。可他一直作死,她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公子已经知道错了。”家宰涕泪俱下,“他说从今往后,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绝无二话。”

宝丽公主久久不言,半晌,叹了口气:“他不能再留在凤凰台了,只有离开这里,他才能有活路。”

“您的意思是…”

宝丽公主挥开袖子,不耐烦地说:“我会想办法保他一条性命,但以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懂不懂事了。”

家宰别无所求,连声道:“是、是。”

隔了两日,宝丽公主再进凤凰台,向神妃提起了冲霄宗的事,建议道:“朝中的人自视甚高,屡次为难神妃,说穿了,他们不过是看准了您没有神血,无法开启凤凰巢罢了。”

“你倒是敢说。”神妃似笑非笑。

宝丽公主撇了撇嘴:“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一群老东西。”

“也只有你是真心为我着想。”神妃叹了声,问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宝丽公主道:“冲霄宗的凌虚阁前段日子换了首席,神妃何不以羽氏的名义前去道贺,他们可不管神血不神血的,若是能与之交好,也能多一方助力。”

“所言甚是。”神妃思忖道,“只是这礼物怕是要费些心思了。”

宝丽公主假若神秘:“我有个主意,神妃看,凤霖如何?”

神妃挑起了眉梢。

“此举有三个好处。”宝丽公主知她起疑,却不慌不忙道,“第一,他身俱羽氏血脉,若对方收下了这个礼物,对那群老家伙可是个要命的打击,第二,他有异色双瞳,即便今日身陷囹圄,也难保会有羽氏的拥簇者试图扶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这几句话说得极有道理,神妃的面色略微和缓。

“第三,”宝丽公主顿了顿,摆出推心置腹的样子道,“说句不好听的,朝中大臣多心向羽氏,神妃想要收服他们当徐徐图之,饶过凤霖一命,也好显得您大度宽和,左右他去了东洲,再也翻不出浪花来。”

神妃笑了,悠悠道:“第四,你想救他一命,是不是?”

“什么都瞒不过神妃。”宝丽公主叹了口气,苦笑道,“他毕竟叫过我姐姐,幼年时也曾一起上学,大事上不敢因情徇私,但一个男宠的命,还是想厚颜问您讨个恩典。”

神妃眼波一转,笑道:“既然是你开了口,也罢,变给你这个面子,把他远远打发了。”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凰月谷离得最近,头一个到,来的是风云会有过交集的水悠然和段香(柳叶城段熙之妹),接待的人是谢雪。她和素派的女修气质相近,处得十分融洽。

接着是万水阁的汀兰,她独自一人前来,作陪的是性格温柔的杜柔。女修和女修之间多有共同话题,且相处无须大防,双方都很愉快。

中洲的仁心书院和北斗堂半道遇上,结伴而来。众人斟酌了下,还是决定让南阳出面,于是他们第一天就去观妙峰切磋了一把。

而丹心门的接待人,自然非叶舟无疑。只是对方两人中,有一个名为黄逐月,正是昔年殷渺渺在陌洲的万兽大会时,被文茜坑过一次的女修,她没来过冲霄宗,软磨硬泡跟着父亲过来了,一眼就看上了叶舟,惹出不少绯闻趣事。

幽水宫的来使是苏小蛮,接待人是柳问。御兽山的王错和归元门的李心桐一道前来,拂羽负责他们。

“飞英来了没有?”李心桐问,“他从中洲来,应该比我们早到才对。”

拂羽怔了下:“是贵派的弟子吗?”

“他没来?”

“是,我们未见过此人。”

李心桐有点奇怪,不过想想修士会遇上的意外太多,只道他是耽搁了时间,未曾多想:“哦,他是和我一起的,但分头出发,若是来了,将他和我安排在一道就好。”

拂羽应下不提。

如此,七大门派中,就剩下伽蓝寺没有人来,但西洲遥远,迟上数月实属正常。而来宾此行乃是为了恭贺,而非参加继任典礼,并不需要等人齐了才能开宴,因此自凰月谷的人到达开始,白露峰的小宴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