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们给宜安公主和二叔拜了年,一人得了一个大红包。谢柏给二老拜年,之后略说几句话,谢尚书谢松谢太太连带着谢柏宜安公主便要进宫,朝臣去给皇帝拜年,宜安公主谢太太去慈安宫给太后拜年。

谢太太对谢莫如道,“家里就交给你和莫忧了。”

谢莫如道,“祖母放心吧,过年都是喜庆事儿。”

谢太太笑,“这话是。”

谢莫如又道,“我估摸过来拜年的族人肯定不少,内宅的事有我与二妹妹,外头的事儿,吩咐丫环把外书房烧暖了,让阿芝带着阿树阿玉,有大管家协理,也省得冷落族人。”

这话,大出谢太太意料,谢莫如理事,精细周全是真的,对于谢芝几人,也仅止于精细周全了。平素里,谢莫如也不大与谢芝几人说话,不想此时竟主动说让谢芝几人去外书房接待过来拜年的族人。而且,谢莫如安排的多么妥当,让大管家协理,肯定是不会出差错的。其实就是让谢芝几人在族人跟前露个面儿,先弄个脸熟儿。谢太太看向谢尚书,笑,“我看行。”

谢尚书浅笑,“甚好。”

宜安公主都不禁多看谢莫如一眼,倘不是知道谢莫如亲自出手将宁姨娘干掉,倘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宜安公主都不能信谢莫如就这般自然而然的抬举出谢芝兄弟三人。真奇人也,宜安公主有些明白驸马焉何对谢莫如另眼相待了。

谢莫忧的眼神都是感激又复杂,谢莫如仿佛就如同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根本没什么特别反应。倒是谢松交待三个儿子,“好生招待族人,有什么不懂的问大管家。”

谢芝三人齐声应了。

谢莫如谢莫忧送至二门,谢芝三人一直送长辈到大门口。

待回了松柏院,谢莫如便吩咐素馨过去外书房,亲自瞧着,多笼几个炭盆,罩上熏笼,热水热汤的供应上,命谢芝三人身边儿的大丫环收拾出大毛衣裳送到外书房去,再命他们三人的小厮过去服侍。

一时,谢忠媳妇带着家下管事媳妇过来拜年,谢莫如命素馨将赏钱发了,接着又是各处婆子过来磕头,管事小厮们于二门外磕头,皆有红包赏钱可领。

安排好后,谢莫如捧着手炉静坐,谢莫忧道,“大姐姐,男人们的赏钱,何不由外书房发呢?”

谢莫如道,“家中接旨为何面朝北方?”

谢莫忧一时愣了,她是想让弟弟们施恩,如何扯到接圣旨的事儿呢。戚嬷嬷悄声道,“姑娘,陛下坐北朝南,下臣朝北,是面上谢恩的意思。”下人们磕头拜年,自然不是向着两姐妹磕,媳妇婆子的能进二门,男人们在二门外,都是朝着主院儿的方向。谢莫如的意思,无非是说下人们领的是谢太太谢尚书之恩,而非谢芝几人之恩。

谢莫忧道,“我就是觉着那样便宜,没别个意思,大姐姐可别误会。”

谢莫如闭目静坐。

谢莫忧扯着手里的帕子,撅撅嘴,也不说话了。戚嬷嬷暗叹,谢家家风宽厚,谢柏尚主后,以后有孩子也是养在公主府的,长房就这几个孩子,嫡弱庶强,哪怕如今平分秋色,谢莫如心志坦荡,不大计较小节,不然谢莫忧这般不小心,倘换个人口复杂的豪门,怕早给人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及至中午谢太太谢尚书等人归来,团圆宴已预备妥当,那碟昨日宫里赐下的福菜也没忘了。

宜安公主也被谢柏请来一并吃团圆饭,宜安公主见着谢莫如还道,“太后娘娘问起魏国夫人。”

谢莫如有些惊讶,道,“多谢殿下告知,只是不知太后娘娘问家母什么了?”

宜安公主坐于上首暖榻,一身大红宫妆,雍容华贵至极,笑,“也没什么,就是问我不知魏国夫人可好?”

“既然太后娘娘有问,烦请殿下再有进宫时代为回禀,家母一切都好。”谢莫如笑意颇为欢快,她素来淡漠,宜安公主头一遭见她如此快意,心下深觉蹊跷,这事很值得高兴么。要知道,太后与大长公主也是颇多宿怨的。

谢莫如似无意解释,坐在自己食案之后,自斟一盏醇香果酒,慢慢饮了。谢太太笑,“太后娘娘恩典,知道你高兴,这席还没开,你也莫喝醉了才好。”得等公主开席啊。

“何止恩典,简直令我心惊胆战。”谢莫如将酒盏往桌间一放,方道,“幸而太后娘娘是问我母亲可好,倘她老人家要是问我母亲可还在,岂不让人多思多虑么?”

宜安公主脸色大变,放松的脊背倏然直起,连忙道,“莫如,你切莫多想,太后娘娘脾性直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这,这倘魏国夫人有个好歹,她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太后向来是想起啥说啥的,上次一提寿安夫人,就叫寿安夫人吃了文康长公主的挂落。其实说起来,寿安夫人何其无辜,可谁叫太后娘娘身份尊贵呢?她老人家即使有错,倒霉的也是身边儿人。这件事还不是吃挂落这般简单,魏国夫人但有万一,她同时得罪夫族与皇室,立足之地何在?这般一想,温暖如春的暖厅内,宜安公主竟惊出一身冷汗。

谢太太脸色也不大好,打圆场道,“是啊,想是太后随口一说。”大过年的,真叫人提心吊胆。

谢莫如并不是随意糊弄的性子,她道,“上次陛下并无一言,直接赏赐母亲,且赏赐的是绸缎古玩,可见就是赏赐。此次太后只是一问,未有所赏。由此可知,太后身边有小人哪。”

谢莫忧都想说,唉哟,照谢莫如说,谁问魏国夫人,还就得赏点儿什么东西才成啊。就听谢莫如继续道,“我们这等寻常官宦之家,过年都忙得晕头转向,何况皇家?太后娘娘主持宫宴,赏赐诰命,如何会突然想到家母?自我记事起,家母一直隐居杜鹃院,这十余年,从未见太后娘娘问及。事反常必为妖,年节忙碌之余,大节下,喜庆的日子,太后娘娘百忙之中问及家母,可见必有原因。”

“家母得陛下恩典安居杜鹃院,太后娘娘若有心一问母亲居杜鹃院境况,必如陛下一般,多少都会有所赏赐。既无赏赐,若有心一问,必是问生死。而听殿下所言,太后不问生死,单问好坏,又无赏赐,由此可知太后此问,定由小人而起。”若胡太后问生死,倒有可能是皇帝秘授,如今这随口一问,何等唐突,定非出自皇帝授意。那么,只能是身边儿人挑拨了。

宜安公主正色道,“太后身边,皆是忠仆,莫如,你只随口一猜,并无证据,可不好这么随口妄言。”

“我随口一说,无伤大雅。朝臣尚有忠奸之别,何况太后身畔,别有用心者多矣。”谢莫如言笑自然,“我随口一说,不过是想警告那些人,不要妄图利用太后娘娘的信任,而令太后娘娘有失仁义之名。更有殿下,殿下心思良善,惜世间小人多矣,不知不觉,就受了他们的利用牵连。殿下乃太后娘娘亲自抚育长大,情义亲近,更胜母女。此事蹊跷,若殿下觉我是胡言乱语,您身份高贵且又是长辈,想来不会与我计较,只做无视便罢。倘殿下觉着尚有一二道理,当明谏太后娘娘,方不枉娘娘与殿下的母女情分。”

宜安公主此时方知谢莫如厉害之处,她不过是传个话,经谢莫如一分析,活生生的复原了太后身边儿的一场圈套算计。她本不想多沾此事,偏生给谢莫如一席话说的,不沾是不成了!

就宜安公主自身而言,也有些恼怒的,刚刚她已想到,倘魏国夫人真的因她传的话出了纰漏,她真得替太后担责了。不过是去宫里拜年请安,就中了别人的算计!宜安公主也是公主身份,怎容人这般算计,她寒着脸道,“倘真有小人这般下作,我定不容他们!”略一思量,宜安公主就有了决断,道,“娘娘有了年岁,又是大年下的,直接说怕要气坏了她老人家。下午我去文康姐姐那里,与文康姐姐商量出个主意,总不能叫娘娘受这些小人的蒙蔽算计。”

谢莫忧与宜安公主熟悉一些,连忙劝道,“殿下息怒,既已知来龙去脉,小人也露了形迹,惩奸除恶不过是时间的事儿,若是被此等小人扰了新年的兴致,也不值当。正是好日子,殿下尝尝,这是二叔酿的桃花酒。”

宜安公主一笑,“也是,真叫小人扰了兴致,倒抬举了他们。”举杯,“来,咱们干一杯,祈盼今年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对谢太太谢尚书微微致意,又看向谢柏。谢柏举盏与她轻碰,宜安公主一笑饮尽杯中酒。

大家都干了。

因公主在,团圆酒便是分案而食。

待用过团圆酒,宜安公主与谢柏回驸马府,在车上,宜安公主便忍不住问了,“驸马,你说事情真如莫如所言?”

谢柏道,“殿下心里已有判断。”

宜安公主长恨恨一拍软榻,“我以为只是娘娘随意一语,也是看到莫如才想起来,不料险酿祸事。”

想来宜安公主的确未多想,不然给谢莫如传话前,应该会与他商量的。谢柏道,“不如直接去长公主府。”

“这个时候?”

“自然。”对于文康长公主,胡太后可是亲娘,宜安公主也是胡太后一手养大,难道明知胡太后被人算计,还要回府歇个午睡再去告知?

宜安公主点点头,良久无言,谢柏握住她手,“别担心,有我呢。”

宜安公主长叹,“我知道。”

第56章 百灵~

宜安公主是第一次感觉到来自丈夫的力量,不同于她的摇摆不定,谢柏任何时候都是笃定的,有所决断的,所以,谢柏的每句话都会给她一种稳固可靠的感觉。

宜安公主直接上门,长公主府的门房告知后才知道长公主在永安侯府,谢柏一笑,吩咐车夫,“那便去永安侯府吧。”看来文康长公主与永安侯夫妻关系当真不坏。

永安侯正与文康长公主说话儿,女官进来回禀说是宜安公主与驸马到了,文康长公主吩咐女官,“请宜安进来说话,让宜安驸马去花厅略坐。”

永安侯起身道,“我过去瞧瞧,这个时候过来,怕是有事。”

文康长公主点点头。

这事儿,男人之间说起来要更加简单直接,谢柏大致将事情讲了,永安侯道,“倘因太后一句话,就怀疑太后身边儿人的忠奸,有些唐突。不过,谢姑娘的怀疑也不能说没道理。只是这事,当秘密查探,谢姑娘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虽是护母心切,稍稍有失稳重。”永安侯说话颇是委婉,心下却是挺佩服谢莫如,非得有这等本领,不能在帝都立足啊。

谢柏恳切道,“事关生母,自己亲娘,我家侄女不过十一岁,她要在此事上都能‘稳重’,不要说我,便是侯爷听闻有此等人,怕也要退避三舍的。”

永安侯笑,“汉乔的话在理,是我想的多了。”

“非是侯爷想得多。”谢柏叹道,“魏国夫人身份尴尬,你我皆心里有数。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特意陪公主过来。只是,魏国夫人不过一内宅女眷,且多年足不出户,与外事无干。莫如的话,她小时候,家母也只是偶尔才会带她去族人亲戚家走动罢了。直待去岁,莫如十岁了,这个年岁的女孩子,不论公门侯府,还是平民百姓,有几个没出过门的,她出门也十分有限。她们母女,弱质女流,偏屡屡有人借此生事,实不知意欲何为?倘是算计谢家,倒也罢了。我担心的是,如今竟蒙蔽太后娘娘,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今日能为魏国夫人的事挑拨了太后,他日难保不会再将太后操纵于手?

永安侯道,“我所虑之事,与汉乔想到一处了。”这会儿要是想着站干岸看笑话,他日难保自己不成为笑话。永安侯可不是摇摆不定的宜安公主,这事合该文康长公主出面,永安侯自不会推却,他道,“只是还请汉乔回家说一声,毕竟事关慈安宫,勿再张扬此事才好。”

谢柏笑,“出门前家父母已令家下人禁口,侯爷只管放心。”

永安侯道,“还得多谢汉乔特意过来知会我与公主。”

“大过年的喜庆日子,公主毕竟年轻,不若长公主见多识广,更有决断,自该过来请教公主与侯爷。”谢柏道,“何况事关谢家,如何敢当侯爷一句谢。我只盼着风调雨顺,平平安安的才好。”

永安侯叹,“人心思乱,则乱生哪。”

大年初一,永安侯府事情也多,这件事说完,宜安公主与谢柏便告辞了。

永安侯进去瞧文康长公主,文康长公主面色不豫,永安侯劝她,“大过年的,莫因这个着急上火。”

“倘因这个便生气,早气死了。”狐狸露出尾巴,也没什么好急的。文康长公主笑笑,道,“倒是宜安这桩亲事结的不错,她以前可是最会站干岸和稀泥的,这回倒是明白了一回。难怪皇兄与宁平姑姑都选中谢家。”

“陛下与大长公主的眼光,自然是最准的。”永安侯道,“还是进宫与陛下说一声吧,狐狸虽露出尾巴,此事如今已非机密,受了惊的蛇,再咬谁一口可不好。”

“真有本事咬人,早下口咬了。是没这本事,才会去糊弄母后。”文康长公主皱眉,“这些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大概是觉着母后耳根软好糊弄,殊不知,好糊弄的人哪,一般成事不容易,倒很容易坏事儿。”

永安侯忍俊不禁,“哪儿有这么说太后的。”他与文康长公主自幼相识,文康长公主性子不大好是真的,言谈则别有趣味。

文康长公主向来是什么都敢说的,她道,“本来就是实话。倒是谢家那丫头,她可真不像她娘,也不像谢家人。”

永安侯挑眉,“怎么,你也觉着她像大长公主?”

“那些话也能信?不过是有人对宁平姑姑或是方家怀恨在心,用这话拿捏她罢了。哪里当得了真?”文康长公主道,“宁平姑姑不是她这样的人。这我倒能确定。”

文康长公主不欲多谈谢莫如,一叹,“大过年的,偏又不得清静。”吩咐女官准备进宫。

永安侯笑,“我陪你去。”

“也好。”

谢莫如一席话折腾的两座公主府都不得安宁,这种效果就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自谢尚书那里得到消息,谢莫如暗道,文康长公主行事,称得上迅速缜密了。

这种事,便是明日进宫也不会耽搁,何况文康长公主的身份,她后儿个去也没人敢说啥。偏生,大年初一的,头晌刚从宫里出来,过晌立刻又进宫。别看文康长公主平日里说话不大动听,做事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分毫不差。有这样的身份,做事又有准头儿,难怪文康长公主倍受帝宠呢。跟文康长公主一比,宜安公主文雅的多,可文雅有什么用,宜安公主连自己的政治立场都没搞明白呢。

便是太后真的问她母亲,她母亲身份的尴尬,世人皆知,宜安公主难道就不能私下告诉她太后问过她母亲的事吗?大庭广众下直接对她说,太后问起她母亲了。怕是在宜安公主心里,胡家亲近更胜谢家。

谢尚书劝慰谢莫如,“莫担忧,无事的。”

谢莫如道,“祖父自然能瞧出来,我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谢尚书颌首,“你心里有数,这就好。”

“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总有人不叫我与母亲太平。”谢莫如望着自己的双手,轻叹,“我们的手里,没有半点儿力量。”唯一所余,唯有身份。

战斗值爆表的谢莫如,也会有这般感叹。谢尚书道,“世间总是多纷扰,不是这事,便有那事。不必挂怀。”

谢莫如告辞,起身回了杜鹃院。

张嬷嬷并不知松柏院的事儿,见自家姑娘回来,连忙带着秋菊腊梅上前服侍,并与谢莫如回禀了头晌哪些人过来磕头拜年云云。

谢莫如听过后,就去床上补觉了。张嬷嬷还不敢让她睡太多,怕睡多晚上失眠,一个时辰便将谢莫如叫醒,谢莫如在屋里看书消磨了半日。

大年初一一般都是族人往来拜会,大年初二谢尚书谢太太带着一家老小去三老太爷府上,给三老太爷三老太太拜年。接下来,尚书府自家的戏酒也开始了。

除了自家戏酒,谢太太也要去各家赴宴,今年唯一多出来的就是宜安公主府上了。如今女孩子们年岁渐大,谢太太去吃年酒都会带着谢莫如谢莫忧同往,谢莫如大都是不去的,倒是宜安公主府上戏酒,谢莫如跟着去了。

宜安公主初初开府,东穆王朝立国时短,正经宗室就是出身不大正经的靖江王了,这位王爷早已就藩,并不在帝都。另外帝都三家公主府,宁荣大长公主、文康长公主、宜安公主,余者皇子公主皆未成年,尚在宫中,所以宜安公主请的亲戚,也就是宁荣大长公主、文康长公主、舅家承恩公府、婆家谢府,这四家了。人少的哟,凑一席都难。宜安公主为人也有几分机伶,她干脆进宫把几位年纪略大些的皇子公主请来来府听戏吃年酒。非但体面,也热闹不是。

谢太太还有些担心文康长公主的阎王脾气,提前叮嘱谢莫如,“长公主那里,少言语。大年下的,和和气气才好。”

谢莫如笑,“祖母放心吧,长公主何等人物,哪里会计较前事。再者,还有宜安公主的面子呢。”今次之要,并不在文康长公主那里。

谢太太笑,“这也是。”谢莫如向来心有成算,大节下的,也不会自己上赶着找不自在。文康长公主虽是阎王脾气,可只要不惹她,一般她也不爱理人。

祖孙三人收拾妥当,谢松送母亲女儿们过去,之后再去同僚那里吃酒,谢芝几人则是随祖父另去他府赴宴。

谢家一行到的最早,公主府头一年戏酒,谢家自然得捧场。接下而来的问题是,谢家再清贵,也是大臣之家,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向前来的公主皇子们行礼。好在,有此待遇的还有承恩公府一行。宁荣大长公主的辈份是无需与人屈膝的,但,宁荣大长公主的媳妇、姓胡的公子、姑娘们,也要与谢家一般行礼无二。

好在,这是宜安公主府的家宴,无需大礼参拜。

李宣见着谢莫如谢莫忧姐妹还把自己的两个弟弟李宇李穹介绍给她们认识,李宇李穹年岁与谢家姐妹仿佛,年岁小,人也格外坦诚,不禁齐齐看向谢莫如,谢莫如笑问,“可有三头六臂?”

这样大咧咧的看人家姑娘,的确不大礼貌。李家兄弟家教甚佳,态度大方,李宇十二岁,比谢莫如还要年长一岁,笑,“并无三头六臂,倒是位颇为风趣的妹妹。”说着一揖,又与谢莫忧打过招呼。

李穹亦道,“谢家姐姐好。”

姐妹二人还礼。

几人正说话,宫里皇子公主们来了。皇家并不保守,除了年岁略长的大皇子二皇子,连十一岁的三皇子、十岁的四皇子、十岁的五皇子都来了,公主来的就是永福公主长泰公主两位,三公主年岁尚小,留在宫里陪太后,靖江郡主也一并来了。

皇子公主郡主们先见过宁荣大长公主、文康长公主,再与宜安公主互为问候,接着就是大家给皇子公主郡主们见礼,皇长子穆延熙笑,“宜安姑姑的家宴,咱们客随主便,都是亲戚,不必多礼。”

绝对都是亲戚啊,承恩公府自不必提,这是外戚中的外戚,便是谢家,也是三皇子的母族。谢太太瞧着三皇子的眼神儿就格外亲切了,三皇子也格外问候了谢太太,永福公主忽然笑道,“老三,你可得当心,问候谢夫人倒罢了。可千万别好不好儿的去问魏国夫人,皇祖母问一句魏国夫人,竟也叫谢大姑娘挑出了不是。”

长泰公主忙打圆场,“永福姐姐就是爱说笑,魏国夫人论辈份是父皇嫡亲表妹,我们都要叫一声表姑的。三弟这里,更是亲上加亲,既是表姑,又是舅妈。三弟,魏国夫人不问俗事已久,你在宫里,年岁小也不大出来,这亲戚可得知道。谢夫人时常进宫请安,你是见过的,这位谢大姑娘,就是魏国夫人的长女。你们一样年岁,不知谢大姑娘是几月生辰?“

谢莫如恭谨一笑,“八月初一。”

“那还是三弟大一些。”长泰公主笑问三皇子,“你这做表兄的,第一次见谢家两位表妹,可得有见面礼呀。”

三皇子面儿上方好过些,感激的看长泰公主一眼,笑,“来前儿母妃给我准备了。”小内侍捧上两份见面礼,谢家姐妹道谢接了。

三皇子笑,“都是亲戚,两位表妹无需客气。”

五皇子令内侍单给谢莫如一份见面礼,道,“我母妃与令母是旧交,这是母妃给你的。”

谢莫如有些讶意,问,“不知令母妃是?”

五皇子道,“苏妃。”

谢莫如对宫妃一无所知,对这位苏妃更是闻所未闻,还是道了谢。

永福公主冷哼一声,五皇子问,“宜安姑姑这里可有枇杷露?”

宜安公主以为五皇子是想喝枇杷露,忙令丫环捧来,五皇子吩咐丫环道,“不必给我,给永福皇姐端过去。”

永福公主气的脸色都变了,冷笑,“早听说苏妃娘娘自幼长于宁平大长公主府,果然与魏国夫人情谊深厚啊!”

五皇子看永福公主一眼,并不理会。

二皇子看向永福公主,无奈道,“皇姐。”

永福公主道,“本就是事实,还怕人说不成!”

宜安公主给长泰公主递个眼色,长泰公主悄悄扯永福公主的袖子,好容易谢大姑娘如此顾及大面儿,百般忍让,这又去同五皇子较什么真儿!永福公主瞪她,“一个劲儿拉我做什么!”

长泰公主道,“咱们这是来给宜安姑姑拜年的,宜安姑姑的府邸,景致是极好的,我陪大姐姐去逛逛。”

永福公主冷笑,“真个笑话,我倒要避出去!”

长泰公主终于无话可讲了。

谢莫如起身,与宜安公主道,“殿下,忽想到一事,我先回府了。”

宜安公主松口气,都没顾上留谢莫如一句,笑,“好,去吧。等有空你过来,跟我说说话儿。”

谢莫如就要走人,永福公主简直是与谢莫如八字不合,她冷笑道,“五弟这般回护你,怎么谢大姑娘倒要走人?起码留下来谢一谢五弟才是啊。”

谢莫如淡淡望永福公主一眼,索性回身坐下,宁荣大长公主顿时心知不妙,连忙道,“谢大姑娘有事,就先回吧。”

谢莫如再望永福公主一眼,唇角微勾,就要走人。永福公主讥诮的看向谢莫如,问,“怎么,谢大姑娘心有不服!”

宁荣大长公主长叹,这人要是找死,简直拦也拦不住啊。果然,谢莫如这次也不坐了,她就站在那里,脸上也没有特别的表情,你甚至看不到半分怒色,她完全就事论事的口气道,“我与五皇子素不相识,何来回护之说。五皇子与公主才是血脉姐弟,公主难道竟没看出来,五皇子回护的是你。”

“非但五皇子回护的是你,长泰公主屡屡为你圆场,二皇子亦觉公主所为不妥,公主如何不觉呢?”谢莫如道,“我不知公主因何对我不满,但这是宜安公主府,这是宜安公主开府来第一次年酒。我不说话,是避公主锋芒,想来公主也是没觉出来的。宜安公主是公主的堂姑,她年纪长于公主,更是公主的长辈,一片亲近之心亲自去宫里请公主过来吃年酒,为的是一家子亲近热闹。有句俗谚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话虽粗,理是对的。我是宜安公主的内侄女,公主便是看不上我,今日今时今地,宜安公主的府里,宜安公主面前,宜安公主府的年酒,公主却是不该叫我难堪的。我且问一句,公主所为,有半点儿顾及到宜安公主的脸面吗?”

“公主既然喜欢听我说话,我便给公主讲个故事吧。”

“二叔以前送过我一只百灵,我初时非常喜欢,每日都会逗它听它唱歌,年下事忙,便忘了那只百灵,等再想起时,才知道百灵死了。我问丫环是怎么死的,方知下人见我不再每日看它,便疏于照料,有一日晚上,忘了将鸟笼子提进屋去,天降大雪,百灵便给冻死了。”谢莫如淡淡,“此乃亘古真理,万载不变。”

话毕,谢莫如自斟一盏花露,仰头饮下。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码不完了,明天再更,晚安~~~~~

第57章 鹦鹉

诸皇子公主以往都只是略闻谢莫如的名声,知道她在承恩公府说王莽来着,具体如何并不知晓。两次遇着永福公主,谢莫如都是退避的姿态,还以为此女不过尔尔。如今头一遭见识谢莫如的口才,谢莫如能看出永福公主的蠢不足为奇,永福公主早就是这脾气。但,谢莫如讲的百灵鸟的故事,委实大有深意。

李宇则连连看他哥,我的妈呀,刚刚看着这位妹妹挺和气风趣的呀~

永福公主气得浑身哆嗦,冷笑,“谢大姑娘的道理,还是一套一套的。”

谢莫如伸出手,问,“公主看,我手里有什么?”

永福公主继续冷笑,谢莫如叹,“我与我母亲的手里,一无所有。唯有一些道理,亦不过哗众取宠。”

永福公主心下略舒服,冷声道,“难得谢大姑娘有自知知明,怎不知要闭嘴的道理!”

谢莫如唇角微抿。

胡五姑娘笑劝永福公主,“您是何等身份,就莫计较了。”

文康长公主对刚刚取枇杷露的侍女道,“好没眼力的东西!刚刚五皇子的话没听到吗?把枇杷露给永福公主送过去!”

永福公主立刻一幅受尽委屈的模样,文康长公主并不理会她,看一眼几位皇子,道,“皇子们去前院儿找驸马说话。”

几位皇子立码乖乖起身去了,李家兄弟三人与胡家几位公子也连忙跟着去了。

这下子,胡五姑娘也不敢再多言。

文康长公主对宜安公主道,“开戏吧。”

苏不语写的戏,也没这现成的好戏精彩哪。

皇子们去前头见两位驸马姑丈,谢柏与永安侯、承恩公并不知内宅的事,三人正在说帝都有名的戏子柳若霜,“柳老板的身段儿唱腔,在帝都也是一等一的。”

见皇子们来了,三人便止了话题,起身见礼,皇子们连忙请两位姑丈与舅公坐了。李家兄弟胡家公子们分别给谢柏永安侯承恩公行礼,三人都是随和性子,见男孩子们不大有精神,永安侯笑,“怎么,大年下的,好容易出宫,怎么松快怎么着,莫要拘束。”

谢柏笑,“一会儿听戏,这柳老板的戏,可不是寻常的好。苏不语特意指点过,妙的很。”

穆延熙笑,“可是瑞喜班儿的柳如霜柳老板。”

“是啊。柳老板那折离别,帝都无人出其右。”

略说几句话,谢柏便命令开席,招呼男孩子们吃东西,酒是果酒,便是多喝些也无妨的。穆延泽笑,“听说姑丈家的桃花酒都是自酿的,是真的吗?”

谢柏笑,“是啊,待今年桃花开,再去酿酒。”

穆延熙道,“姑丈真乃神仙中人。”

谢柏笑瞥永安侯,“大皇子这样赞我,小心侯爷吃醋哟。”

永安侯举杯闻闻,“是有股子酸味儿。”

大家都觉两位驸马姑丈风趣,说笑愈发自在。谢柏举杯,大家共饮一盏。

三皇子穆延清在亲舅舅这里也活泼了些,道,“就是太甜了,像女眷们吃的酒。”

谢柏笑,“你们年岁小,待大些再尝烈酒不迟。”其实烈酒也不烈,不过较之甜酒还是要好许多的。

四皇子与三皇子唧唧咕咕几句,两人过去,一人尝谢柏手边儿的酒,一人尝永安侯的酒,大呼,“果然是不一样的!只给我们喝甜酒!姑丈们也忒小瞧人啦~”

谢柏大笑,“没看到大皇子二皇子也是喝甜酒么,在宫从父,出宫从兄,不要闹不要闹。”

男孩子们都不依,连大皇子二皇子也闹着换成一样的酒,谢柏只得令人给他们换了,还道,“一人喝一杯就罢了。”

穆延清道,“大哥二哥有半坛的酒量,我也能喝一壶,四弟五弟小一些,也能喝几杯的,是不是?”

“喝吧。”谢柏笑,“自己估摸着,不要喝多。”

待戏班主捧上戏本子,先请几位皇子点戏,皇子们都十分谦让,非让驸马姑丈舅公们先点。谢柏笑,“主要是请你们过年出来逛逛,点吧,还客气什么。待你们开府,请我们去听戏,我们自也不会客套。”

这么说着,几位皇子按顺序一人点了一折。

男人这边儿听戏,说说笑笑极是融洽。待用过午饭,听了几折戏,天色暗下来,穆延熙与穆延泽商量着,太晚回宫不好,虽有点儿不想走,也得起身告辞了。并且心下都觉着,这位谢姑丈真是天下第一等和气有趣的人。

皇子公主们是一道出来的,自然得一道回去,永福公主早气炸了,哪里听得下戏,只不过文康长公主板着脸在里头镇着,永福公主这辈子谁都不怕,就是怕这位姑妈,故此忍了大半日。见到穆延泽,不禁道,“怎么这会儿才出来。”

宜安公主笑,“难得出来一趟,多坐会儿可怎么了,我这里又不是外处。”

穆延熙笑,“姑姑家请的好戏班,待回宫说与皇祖母,也宣他们入宫献戏。”

宜安公主笑,“是驸马挑的,我听了几回也觉着不错。”

穆延泽笑,“下次有空,我们再来尝姑丈的好酒。”

谢柏笑,“一定一定。”

宜安公主一听就知道里头有故事,笑望谢柏一眼,谢柏眨眨眼,宜安公主眼中流露出一抹嗔意,谢柏挽住她手,一并送走诸皇子公主。长泰公主暗叹,宜安姑姑的运道实在好。

皇子公主们走了,宁荣大长公主承恩公府一系也便告辞,文康长公主问谢莫如,“百灵真的死了?”

谢莫如道,“我与母亲,如今不过立锥之地,托赖陛下留得性命。我是想告诉永福公主,她实在不必为难我,她用错了法子。”

文康长公主上下打量谢莫如一眼,“没看出来,你是真不怕死啊。”

谢莫如道,“殿下觉着死可怕?”不,我母亲的日子比死可怕一千倍,是谁让她生不如死?

文康长公主与永安侯带着儿子们也走了,谢柏才问,“什么百灵鸟?”

谢莫如笑,“二叔送我的百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