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必。”

谢莫如并未多说,因“五皇子”病着,亦未留祖母庶弟用饭,便令他们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PS:知道大家都在等更新,本来想早些更,石头上午就码得差不多了,但很作死的是,中午天气太热,石头喝了一杯冷饮,然后又吃了一份冷面,然后,下午就开始胃疼,回家买了胃药,胃就开始时疼时胀的折腾,疼的时候就要蹲地上压着胃些,才会好…一直就折腾到现在,总算码出来了~~有些晚,也码出来了~~~~石头真的是,一个夏天喝冷饮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而且,我家是祖传的好胃,活到现在,我这辈子胃不舒服的次数不超过三次…真是太倒霉了~~~~~晚安,亲爱的看正版书的朋友们~~~~~

第247章 交锋之九

谢芝回家将事同祖父讲了,谢尚书年老成精,一听就明白,谢莫如这是不看好江南战事啊。

谢尚书问,“可见着殿下了?”

谢芝道,“大姐姐说殿下在休息,未见着。就是瞧大姐姐的模样,似是不大痛快。”

痛不痛快的,谢莫如这脑袋始终清醒啊。谢尚书道,“哎,你大姐姐,样样都好,就是一样,脾气太大。”这幸亏嫁的是皇家,要是寻常豪门,一家子还不都得看谢莫如的脸色过日子么。不过,谢尚书又补充了一句,道,“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

谢尚书难免更关心一些兵部动向,倒是大皇子近来得了表扬,穆元帝赞长子在兵部后勤上颇为用心,于是,大皇子这几日明显走路带风,颇有得意之色。更由于囤积粮草的主意是赵霖给他提的醒,大皇子对赵霖愈发信重。

于是,大皇子有个难事儿,就找上赵霖了。

赵霖虽算不上日理万机的人,但身为御前行走的翰林,他时间也颇是宝贵的。而且,听到大皇子托他做的事,赵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大皇子的难事儿是这样的,大皇子道,“时雨你素有智谋,这事儿啊,哎…”兴许是自己说着都觉着有些为难,故而,大皇子很是忧郁的叹了口气,攒了攒脸皮方继续道,“时雨你不晓得,国公没别个毛病,就是心软。当初万梅宫那梅树的事儿,说来真是冤枉了国公。那会儿时雨你还没来帝都呢,你是不知道啊,老五家的那位,那哪儿是女人哪,那会儿她才十五六吧,疯了一样各处乱咬,谢家也是,见天儿的标榜自家是书香人家,书香人家儿怎么也不知道管管自家女孩儿呢。她一个大姑娘家,成天跑国公府说国公家的梅树是她的,她不要个脸面,国公还得要呢。再说,谁家禁得起她这么闹腾啊。别人家都得过日子呢,也没她这样闲的没事儿,天天找别人家要树的。那树啊,真不是万梅宫的树。国公又不是八辈子没见过梅树,谁还那么千里迢迢的去万梅宫挖棵树回来,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当时啊,国公是受不了老五家的闹腾,顾忌脸面,方把树给了她。结果,像时雨你这不知内情的,就误会了国公。国公现在也悔的了不得,总说当初不该心软,闹得诸多人误会国公。”

赵霖静静听了,道,“殿下不要哄我,要不是有确凿证据,谢王妃怎么不去别家找树,专去赵国公府。倘赵国公的确没做过此事,当初不要说谢王妃上门去闹,她就是在赵家门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能把树给她。树给了她,这贼名儿就坐下了!现下怎么洗清,去大理寺说当初谢王府冤枉了赵国公?那谢王妃岂是好缠的,六皇子那俩耳光怎么挨的?彼时她不过闺中少女,尚不忌脸面。现下成了皇子妃,有品有爵,赵国公只要一提,五皇子为了脸面也不能坐视的。好在五皇子还肯讲理,那谢王妃,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母老虎,她少时,赵国公尚且拿她无法,叫她把树挖走了。现下再想把她挖走的树挖回来,要是动起手来,赵国公可打得过她?”

不要说打得过打不过,打得过也不敢打啊,跟皇子妃动手,哪怕你占了天大的理,皇家也不能罢休啊!至于谢莫如抽六皇子,这完全是嫂子打小叔子,人皇家自己的事。

这个道理,大皇子还是知道的,道,“看时雨说的,国公怎会同她一个女流之辈动手。”

赵霖叹,“关键是,打也不一定打得过呀。谢王妃怕什么呀,她早有泼辣名声,五皇子拿她当个宝贝,从来都是他家王妃做啥对啥。太后都对她没法子,我劝殿下别叫国公碰这个钉子。这事儿慢慢总会过去,国公是朝中大臣,凡事往正路上想,别总琢磨着乱七八糟的,持身正了,自然人人敬重。要我说,国公也一把年纪了,倒不若令世子袭爵。殿下看承恩公,先时也是昏头昏脑,自从这让了爵,承恩公府低调多了。”赵霖非但没给出主意,还要赵国公直接让爵。

赵霖接着道,“殿下也是,国公此事虽没脸,到底有殿下这位皇子外孙,宫里有贵妃娘娘,国公府总比别家底气足些。只要殿下好了,谁也轻看不了国公府。我劝殿下一句,殿下觉着国公因此事伤脸,可殿下想一想承恩公府,当初为此事,谢王妃与他家打了多少时间的官司,到底把树还了。赵国公府虽显贵,现下到底不及承恩公府。承恩公府都捏鼻子认了,要是有法子,太后就不能干哪。结果如何?”

“倘别个事,臣还能帮殿下想想法子,此事么,恕臣无能为力了。”

大皇子长叹,“我也知此事难做,就是想着时雨你素有智谋,方问一问你。也是,老五家的那个,也不是个能讲理的。”

赵霖道,“此事暂不必提了。我还有件事要同殿下说。”

“时雨你只管说就是。”

“五皇子身子不适,陛下都派了窦太医过去诊视,殿下身为长兄,如何能不去探病呢?”

大皇子道,“我去了呀,我同老三老四都去了,老五家的说老五在养病,也没见着。”

赵霖心下一动,继续道,“哪怕没见着,殿下也该多命人送些东西去。您是长兄,得以其他皇子做个表率才好。”修长的手指捏起青花茶盏,赵霖不急不徐的呷了口茶,压低声音道,“再说句不当说的话,陛下对太子在江南的事已生不满,殿下还不趁现在展示出皇长子的风范,还在等什么呢?”

大皇子一听这话,如饮佳酿,顿时兴奋的脸都微红,笑道,“时雨你说的是,瞧我,天天也忙的不是地方。”只要他以后有出息,还怕外家的名声洗刷不清么。

赵霖微微笑着,“兵部的事,殿下也要更加精心才好。”

“不消时雨你说,我也晓得的。”上遭被五皇子告黑状,大皇子在兵部栽一好大跟头,吃一回亏,大皇子就格外小心了。尤其现下兵部尚书是永安侯,甭看南安侯战功彪炳,但大皇子对永安侯绝对比对南安侯客气。无他,永安侯是他文康姑妈的丈夫,帝都城内,谁敢得罪文康长公主啊。

而且,因赵霖先时提醒了他,且在这上头,大皇子刚尝到了甜头。更兼闻知自己皇爹对太子那搅屎棍已心生不满,大皇子岂能不喜,岂能不在兵部用心,好来衬托太子的无能!大皇子这样想着,遂道,“就是四弟,我也得多开解他方好。南安侯的忠心,帝都谁人不知呢。太子约摸是受了小人蒙骗,不然想一想,南安侯在我朝这般身份地位,有什么理由去谋反呢。哎,我实在也想不通这个。也不怪四弟这些天郁郁不乐,搁谁,谁痛快的了呢。”

赵霖见大皇子开了窍,继续微微笑着,道,“殿下说的是。”

大皇子准备在自己爹与兄弟面前刷好感时,才发现自己被人抢了先。

这死老三,你天天没事儿在父皇面前晃个头啊晃!还有,用得着你见天儿的去跟四弟唧唧咕咕么?你咋手伸得这么长啊!你眼里还有大哥么!

被人抢了先倒没啥,关键是,大皇子竟然发现,自己刷好感竟刷不过三皇子,主要是,大皇子自己兵部忙的天昏地暗,三皇子的差使在刑部,刑部尚书谢老头儿是三皇子的亲外公,关键,刑部不忙啊!所以,三皇子有大把时间来刷好评,你说把大皇子气的呀。

赵霖笑道,“要是现在让殿下与三皇子换一换兵部与刑部的差使,殿下乐不乐意?”

这哪儿能乐意?大皇子蹙起眉头,依旧不悦。

赵霖道,“内侍宫人天天在陛下身畔端茶倒水,恭敬周全,可殿下看,陛下会重用他们吗?陛下会重用的只有一种人,就是能当差能做事能为君上分忧的人!我提醒殿下孝敬君父,友爱兄弟,并非让殿下与三皇子争宠。只是想令殿下多留意细处。殿下放心,您的心,陛下都看在眼里的。”

大皇子叹,“我这些弟弟们,就没一个省心的。”一个个的,讨人厌的很。每当瞧着弟弟们烦心时,大皇子就恨不能他爹只生他一个。同时羡慕他爹的好命,先帝奋斗大半辈子,打下万里江山不说,他爹身为独子,还没有家业竟争对手,据说他爹出世时,先帝喜的三天没阖眼。

赵霖笑道,“殿下也是有儿子的人,以后小殿下们也一样会争着在殿下面前尽孝。”

大皇子终于不抱怨了。

三皇子从来都是个机伶人,自然不会放过君前尽孝的机会。他不只君前尽心,兄弟跟前也是尽显手足之情。要不,大皇子不能这样烦他。

三皇子光带着三皇子妃去万梅宫就去了好几回,把谢莫如烦得不轻,直接在外挂上了“谢绝探访”的牌子。可是叫大皇子瞧了回笑话,大皇子觉着,谢莫如偶尔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谢贵妃与进宫请安的母亲道,“这话,我也只在母亲跟前儿说。母亲到底劝劝莫如,她的脾气,实在有些大了。老五这养病,兄弟们过去探望,还不是一家子骨肉的意思,她倒好,别人好意,她只嫌烦。叫人瞧着,像什么呢。以后哪里还敢再登她家门?就是对五皇子,也影响兄弟感情,是不是?”

叹口气,谢贵妃又道,“这宫里,她得罪的人委实不少,太后那里就不必说了,她哪次进宫不给太后添些晦气。就是赵贵妃,因她与赵国公府的梅树之争,哪次有人提及此事,赵贵妃有好脸色呢。就是我这个姑妈,大概也不在她眼里的。她进宫,向来只去淑仁宫,也没哪回说来我这麟趾宫坐坐。咱们谢家人,向来是与人为善,再没有如她这般不管不顾,只恨不能将人得罪个精光的。”

也不怪谢贵妃着恼,赵霖这御前行走的都能瞧出穆元帝对太子的江南之得不大满意,何况谢贵妃这位穆元帝的枕边人呢。

近几年,宫里添了几位新人。不过,谢贵妃的地位是早些便打下根基的。新人颜色虽仗着年轻鲜妍些,谢贵妃对穆元帝的喜恶却是拿捏的更加准确。再加上她温柔小意,处理宫务也是一把好手,颇得穆元帝心意。尤其国事不顺,穆元帝倒更愿意留在谢贵妃这里。

谢贵妃自然察觉了些穆元帝的心意,倘东宫稳若泰山,谢贵妃当然不会想其他的。以后她出宫随儿子去藩地做个太妃,也一样自在。但倘若有机会,她也会让儿子试着搏一搏。

结果,儿子就遇着谢莫如这么个大钉子。

你说把谢贵妃气的,按理娘家侄女做了皇子妃,应当与她这后宫宠妃的贵妃姑妈愈发亲近才是。谢莫如倒是大相反,一直冷冷清清。

因谢莫如比谢莫忧有出息,谢贵妃对她也一向另眼相待。不想,人家谢莫如完全没将她放眼里啊,这可看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而且,一贴好些年!

哪怕谢贵妃自诩素有涵养,这也忍不住了。

谢太太能说什么呢,她只得劝闺女,“莫如的性子,一向有些直来直去,不大周全也是有的。五皇子一直病着,怕是她也是焦心,可不就冒失了么。娘娘不要多想,那孩子,也有那孩子的好处,她也知道自己在宫里不得太后欢心,倘她进宫都与娘娘亲密无间…哎,不是我说,苏妃娘娘得了太后娘娘多少迁怒呢。”

谢贵妃掌宫务多年,道,“母亲别哄我,真心假意,我还分得清。我不怕迁怒,叫她只管来我这坐坐就是。”

谢贵妃拨一拨小香炉的灰,轻轻巧巧道,“怕是母亲的话,她也不大听的吧?”

谢太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不过,到底是有重孙的人了,这些年,世事也看破了些。谢太太道,“莫如这孩子,性子是不大温驯,人也不大和气。人呢,没有这样好处,总有别的好处。娘娘,我总比你多活了这些年。我年轻时,其实是个好强的人,这些年,倒看破了些,老话说,吃亏是福。娘娘在宫里对莫如的照顾,她心里是明白的。娘娘这些善意,日后必有福报。何必纠结于这些小事,就是三皇子探病之事,说起来别人也会说是莫如的不对。娘娘不要只拘泥眼前,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小事,让它过去则罢。娘娘想想,在大事上,莫如可与您有什么冲突吗?”

谢贵妃叹,“母亲也说了,我们是亲姑侄。这十几年,我真是问心无愧,我一直盼着我们要比别个人更亲近些才显得好不是。可惜,这孩子却是个亲近不起来的。”说到谢莫如,谢贵妃真是郁闷的能呕出两盆血来。谢莫如嫁进皇家十来年,虽对她一向不甚亲热,但任何场合,只要谢莫如被刁难,或者是宫里谁说谢莫如不好,谢贵妃必要替谢莫如分辨几句的。十来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结果,就是捂不热谢莫如。

原本,谢氏女能嫁进皇家,谢贵妃亦是欢喜的。接谢贵妃的设想,有她与谢莫如的血缘关系,五皇子应与三皇子更亲近才是,结果呢,五皇子与四皇子好的跟什么似的。还为着四皇子岳父南安侯的事,同四皇子大半夜的叩宫门…当然,俩人叩宫门的原因,也是谢贵妃自己猜度的。

谢贵妃也是灰了心,道,“大概我与这孩子没缘法。”

“娘娘是个温柔细致的人,莫如凡事大开大阖惯了的,脾性不同也是有的。”到底是亲闺女,谢太太道,“我与娘娘,母女至亲。有话,我也便直说了。”

“母亲说就是。”

“娘娘,人都有立身之本。莫如这个孩子,我看她长大,她的确脾气大,但,不要因此就诟病她。谁都有缺点,娘娘要看的是,她的好处在哪?倘没半分好处,谁会对她的脾气一忍再忍?我此生,没见过比她更具眼光的孩子,包括我,都不及她。”谢太太认真道,“当初,三殿下议亲时,你父亲让我同娘娘说…”

谢贵妃脸色一滞,拦了母亲的话,“这些旧事,母亲提它做甚!”

“不是要提它,彼时娘娘或许认为是家里的私心,而且,莫如的母族,的确是留有许多问题,娶她,是要冒大风险的。如今看来,这风险与收益其实是等值的。”谢太太道,“娘娘,我还是那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我总是盼着,你们都好的。”

谢贵妃苦笑,“母亲放心,我也只是与母亲抱怨抱怨,难不成还真就翻脸,叫人看咱们谢家的笑话。”

“宽厚,就是娘娘的福缘。”谢太□□慰女儿许久,在宫中用过午膳,方告辞出宫。

待母亲走了,谢贵妃也自去内室休息。

燃一炉怀梦香,谢贵妃在入梦前不禁想到母亲的话,当初,家族的确建议三皇子能娶谢莫如的,谢贵妃却觉着谢莫如母系颇多麻烦,由此为儿子娶了出身国公府的褚氏为正妃。如今,她是不是后悔了?

是不是在看着不起眼的五皇子一步步成长为实权藩王时,她就后悔了呢?

谢贵妃后不后悔怕是只有谢贵妃自己晓得,倒是三皇子在万梅宫碰个大钉子,万梅宫由此很是得了几日清静。

谢莫如带着孩子们在万梅宫住了大半个月,直到江南传来消息,靖江王以“东宫无故鸩杀南安侯”为由,言说储君无德,起兵造反,直奔帝都而来!

谢莫如当即立断,立刻带着孩子们回了内城王府。

阖朝人都为此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是因祖母病势好转而重回朝堂当差的承恩公,听得弟弟被太子鸩杀之事,当下悲痛过痛,眼前一黑,便厥了过去。

满朝人都想不到啊,太子告南安侯谋反就谋反呗,可纵使唤南安侯天大罪过,未经三司审理,太子您也不能直接将人鸩杀啊!

这,这也太过了。

南安侯,堂堂朝廷册封的超品侯爵!还是皇亲呢,怎好不审便杀!

叫谁,谁也不能说太子这事儿办得对啊!

先时那些叫嚣着令南安侯回都受审的家伙们,现下集体失声了。

谁都不敢再多话!

更不必说老承恩公与宁荣大长公主了,这对做父母的,更是痛彻心扉,倘不是直接病倒,俩人说什么也得进宫找穆元帝评一评理不行。

好在,俩人虽病倒,倒还支撑的住。支撑不住的是寿安老夫人,这位老太太在闻知孙子给太子鸩杀之事后,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就此去了。

寿安老夫人咽气,这可是大事。

这位老夫人是穆元帝嫡亲的外祖母,胡太后的亲娘,哪怕人品不咋地,身份在这儿,她这丧事,可不能简办啊!尤其在皇家对不住承恩公府的时候。

胡太后听说亲娘死了,这死因还与亲孙子有关,这么虐心的事叫胡太后赶上,把胡太后给伤的,恨不能自己也随老娘去了,倒不用留在世上受此心灵折磨。胡太后是见天儿的哭啊,与儿子哭完与闺女哭,与闺女哭完与妃嫔们哭,就是见着进宫请安的皇子妃们,也要哭一鼻子。哭的词儿都是一样的,“太子可不应该啊,那是他表哥啊,他咋这样狠心哪!南安死的冤啊!”

直哭得太子妃都想上吊去。

皇家心有愧疚,故而,寿安老夫人的丧仪颇为隆重,穆元帝与胡太后都亲临致哀,死后哀荣,不过于此。

谢莫如也去了,她一人去的,没带孩子们。至于“五皇子”,还在府里养病呢,自然是不能到场的。

谢莫如去承恩公府,倒不是为了祭奠寿安老夫人,这老婆子有什么好祭奠的呢?谢莫如是去找文康长公主的,文康长公主这些天都是在宫里陪侍胡太后,等闲见不着。谢莫如料得文康长公主必要去承恩公府的,就去承恩公府等文康长公主。

文康长公主忙的都憔悴了,要是别个人,她真不愿意见。不过,谢莫如说有事相商,文康长公主还是给了谢莫如一个面子。谢莫如邀文康长公主同乘,谢莫如也没寒暄,直接道,“现下因南安侯死迅,我看朝中人心颇是不安。人固有一死,倒是南安侯,死的颇为不是时候。”

文康长公主听这话脸都黑了,什么叫死的不是时候,难不成死活还能挑时候?

不待文康长公主翻脸,谢莫如继续道,“明显靖江王散出这消息就是为了扰乱朝廷军心的,此事,是真是假都未确定,咱们朝廷倒是实在,南安侯尸身未见,太子仪驾未归,怎么就能将反贼的话当真了呢?”

文康长公主立刻没有翻脸的心了,她看向谢莫如恬淡的脸孔,道,“你的意思是,这事是假的。”

谢莫如道,“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只要现在不是真的,就足够了。”哪怕是真的,现下也不能认啊!朝廷此次反应失灵,实在是太子先时做下的事太不留余地,故此,人一听,就觉着,这事儿还真有可能是太子做的!

文康长公主十万火急的进宫同她哥说去了,穆元帝沉声道,“这也有理!”

文康长公主素来不令人吃亏的,道,“老五媳妇倒是个细心人。”

穆元帝没说话,他心烦的事多着呢,靖江一起兵,江南几封战报都不大好,更为关键是,太子还在江南!

朝廷翻脸也挺快,而且,朝廷有专业人士,接着就有一匹自江南来的快马,送来南安侯的表章,上面南安侯自陈闻受反贼刺杀,身受重伤,一时动弹不得,皆因太子命人悉心照顾,方得平安。因获悉反贼以此诬陷太子,南安侯心下焦切,上此表章,以证太子清白。

好了,南安侯没死,大家终于放心了。

倒是宫里胡太后更伤心了,继续与儿子与闺女哭,“你外祖母死的冤哪。”倘早知道南安侯没事,亲娘就不用死了啊!

太子妃:还好,太子清白了,她也暂把上吊的心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248章 交锋之十

朝廷的反应,非但表现在在“南安侯的奏章”上,还表现在于对靖江王的舆论攻击上,靖江王你啥出身啊你,你根本不是世祖皇帝的儿子,你也不姓穆,先帝看在同母兄弟的份儿上,封你亲王,给你藩地,你就这样狼子野心的!

穆元帝手下的笔杆子部门——翰林院这些天啥都没干,就天天骂靖江王了。骂得好的有赏。穆元帝也没忘了剥夺靖江王的亲王身份,当然,靖江王为谋反都准备几十年了,准备的更为充分,人家早说了,不再做东穆亲王,人家自有身份,人家把自己亲爹包装成前朝末年江南王后裔,靖江王自称江南王嫡系后人,人家现在也不做靖江王了,人家自称江南王。

你说把穆元帝气得,怒骂,“真是养不熟的野狗,先帝何等样待他,竟养出这一条忘恩负义的好畜牲!”一面痛骂靖江王,一面还得加强帝都防御。

更让穆元帝怒发冲冠的是,靖江王非但给自己改了家门,给东宫寻了个鸩杀南安侯的错处,他也没忘了给穆元帝扣个帽子,靖江王给穆元帝找了个千年之后也洗涮不清的错处,鸩杀辅圣公主!

靖江王说的有理有据,辅圣公主过身之时,年不过四旬,一向身康体健,属于暴毙。而且,辅圣公主过逝后,穆元帝曾派人清洗辅圣公主府。

辅圣公主过逝的原因,哪怕史官记载是病逝,哪怕辅圣公主真就是病死的,不要说现在有靖江王光明正大提出疑异,哪怕千百年后,后人看到这段史实,也有无数人脑补出无数脑洞。

但,靖江王此时此刻说出来,无疑是击中了穆元帝的痛处。

穆元帝反应也不慢,以慈恩宫名义举行宴会,文康长公主亲自携谢莫如出席,胡太后是死憋着自己,才能对着谢莫如那张愈发肖似婆婆复生的脸上硬生生的憋出几丝笑意来。

胡太后一脸僵硬的亲切,硬着嗓子招呼谢莫如,“我的儿,你可来了。快来,我叫人备了你爱吃的点心。”

能入慈恩宫正殿的,自然都是皇亲国戚、公府侯门、超品大员家的诰命们。大家谁不知道谁啊,故此,给胡太后这一嗓子闹得,都有些寒。

谢莫如与文康长公主过去,敛衽一礼,笑,“您老可别这么装了,我怪不习惯的。”一句话说得胡太后都不知要摆什么面部表情了,她是得了儿子与闺女的双重叮嘱,断不能给谢莫如难看的。因此事上升到国家大事的层面,胡太后为给儿子分忧,哪怕死忍,也愿意忍的。结果,她老人家强忍郁闷给谢莫如好脸,偏生谢莫如不按理出牌。要不是这些人在,胡太后就得问闺女一句,当时咱可不是这样说的啊。姓谢的明显拆台,我可咋办哪?这姓谢的是不是要给自家皇帝儿子添麻烦啊!胡太后正胡思乱想,谢莫如根本没再理胡太后,自己顺势坐在文康长公主下首,笑与几位公主道,“今天是有事要同大家说说,姐妹们让让我,我就坐这里了。”

谢莫如坐的原就是长泰公主的位子,长泰公主何等人,何况她一向与五皇子府亲近,一笑道,“咱们都是一样的,今儿你就替我服侍姑妈,我顺带偷个懒儿。说来,我还得谢你。”

谢莫如转而看向满室诰命,道,“我这个人,有话喜欢说在前头,要是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简直饭都吃不下。”接过宫人捧上的茶,谢莫如呷一口,颌首道,“说来,我还是在太后娘娘这里头一遭吃茶,往日来,总要与娘娘拌几句嘴的。这倒没什么,人与人么,天生的,有些人,天生就性子相合,有些人,就是不投缘。我与太后娘娘,怕就属于后一种。我还听说,是我生得与世祖皇后有些像,太后娘娘见着我,仿佛见着婆婆复生,故此不大自在,不知是不是真的?”她还问胡太后了。

胡太后论智商论机伶,那是差谢莫如三座山去,她哪儿会互动啊,吱唔一时,胡太后只得说了实话,“是有些像。”

大家都觉好笑,气氛也便好了些。

谢莫如笑,“太后娘娘就是这样的实在人,她有什么说什么,喜怒都在脸上。不过,这些年,该给我的东西,该给我的赏赐,太后娘娘从没少过我一分半毫,陛下更常有厚赐。这当然不是我做皇子妃做得多么出众,嫂子弟妹们都在这儿,我也不好给自己脸上这般贴金。陛下厚待于我,所看的,无非是辅圣公主的面子罢了。”

“说来,陛下待我实在厚重,我记得小时候去宜安公主府吃年酒,我与永福皇姐年岁都小,一时说不对付,还在宜安公主府里吵了一架。陛下知道我们拌了嘴,还命宫里于内侍送了我一只百灵鸟,后来我说,唉呀,其实我也喜欢鹦鹉,陛下却不肯送了。我那时小,还想着,什么时候再从陛下那里要只鹦鹉来,后来年纪渐长,倒就把这事儿忘了。”

“彼时年纪小,未曾深思。现下我也为人父母了,经的事多了,我也有自己的孩子,要依我的性子,有人跟我闺女吵架,我不去拉个偏架帮着闺女吵几句就是好的,哪里还会给她鸟雀啊?后来才知晓,陛下待我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究根结底,还不是因我的外祖母么?当年,外祖母待陛下好,陛下自然会这份遗泽用在我这里。”

“就像在座的各位,祖上与□□皇帝开创江山的,现下也都是公府豪门,朝中大员,可想一想我们的祖上,有哪一家没有先人血染沙场、马革裹尸的。我们的先人有功于社稷,所以,我们现在得以共享江山,子孙富贵。这些,不是白白得来的,一样是先人遗泽。”

“当然,也得有良心的皇帝才能记得我们的先人曾为江山付出过什么,陛下是个有良心的人,先帝也是这样的人。”谢莫如就有这种天生的政治才能,她似闲谈般将往事娓娓道来,既不乏些琐碎小事,又能将话题引至国家大义上。甭看老穆家才是土鳖皇帝第二代,在座的诰命们却多有世族出身,大家忍了这些年慈恩宫的不着调,哪怕文康长公主比慈恩宫强些,但文康长公主论起政治风度,较之谢莫如也多有不如。谢莫如只要不翻脸,这种政治风度,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完美,她对于气氛的调节,对于话题的把握,绝对可以跻身于一流的政治好手。谢莫如先说了穆元帝对她一向的照顾,接着又说到□□皇帝与诸勋贵开国时的艰难,有了足够的铺垫,她方转入正题。谢莫如身子微微斜签的坐着,双手自然的叠放在膝上,眼神淡定的扫过这满室诰命,道,“按理,先帝与辅圣公主是世祖皇帝的骨肉,靖江王不过是先帝同母异父的弟弟,就像靖江王说的,他是前朝江南王的后人,这原也不差。只是,靖江王或许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如何过身的。彼时,先帝尚未立国,但也已是一方诸侯。靖江王生父意图谋取先帝兵马,事败,江南王一系为给先帝一个交待,杀了他,以其父之头颅,向先帝求和。”

“当然,彼时,靖江王尚年幼,其生父所为,与他无干。咱们东穆国法,哪家满门抄斩的罪过,十岁以下的幼童还得赦其性命呢。但,先帝待他,可不只是赦其性命这么简单,先帝立国后多年无子,一度有以他为储之意。当初,其父谋事未成,靖江王因年幼受到惊吓,晚上不能安眠,先帝夜夜带他在身边,哄他入睡,后来更是亲授其文武功课,教他治国方略。就是世祖皇后的娘家程家都看不过,心有不服,反正先帝没儿子,靖江算什么,凭什么以他为储,靖江并不姓穆,他们程家也是先帝亲娘舅家,靖江难道就比程家人尊贵么?为此,先帝勃然大怒,怒诛程氏一族。这些,都是为了给靖江王铺平以后的路。我时时在想,倘当年不是先帝暮年有子,想必,靖江王与先帝也就是一辈子兄慈弟恭的兄弟楷模了。但事情就是这般出意料,先帝暮年有有陛下。”

“靖江王大概觉着,这江山就应该是他的。”谢莫如冷笑,“什么叫应该是他的?天底下,谁有东西不是传给自己儿子。有哪个放着儿子不传,传给同母弟弟的!难道就因为先帝把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的江山传给自己儿子,先时先帝待靖江为兄为父的恩义,便不为恩义了吗?”

“这可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了。我实不知,对一个抚养他长大,给他封王赐藩地的兄长,就因为兄长把自己的产业传给了自己儿子,就让他恨得咬牙切齿、抓心挠肝、密谋造反这些年的人,知不知道什么是恩义二字?”谢莫如淡淡道,“他还有脸提我外祖母,当初外祖母辅佐陛下登基,怕是没少被他恨得牙根儿痒吧!”

“行了,不说这扫兴的事儿了,当初我与殿下在闽地,没少与靖江打交道,他是何等样人,我最清楚不过。前头刚与我攀亲带故,接着就弄一伙子人装海匪上岸烧杀抢掠。我最瞧不得这种藏头露尾的人了,幸而殿下有所防备,将士悍不畏死,扶风九江宇表兄他们都是新手,因肯用心,再有永定侯这位老将把关,倒也胜了。”

“好了,江南的事,让男人们操心去吧,咱们这里,能帮忙的帮一些,帮不上忙的,也别添乱就是了。至于外头流言,靖江要是能说陛下一句好,他今日也就不造反了。”接着,谢莫如笑,“其实倒也得谢一谢靖江,国有危难,方见忠良。”对胡太后道,“娘娘,开宴吧。”

摆设——胡太后一点头,道,“开宴!”

作者有话要说:PS:正写到兴头上,身体却有些不舒服,大家都早些休息,晚安~~~~~~~~~~~~~~~~~~~~~

第249章 交锋之十一

此次慈恩宫设宴完全是被载入史册的一次宴会,连被派来帮忙的于汾于公公都得感叹,不怪谢王妃少时就能指挥着去谢家传旨得他险些跑断腿,人家这是自幼不凡哪。

忽然间,于公公很为当初能被谢王妃使唤的团团转而荣幸起来。他也有了些年纪,人老成精,何况他们这些内侍,原就是在宫里服侍人的,察颜观色是看家本领,于公公当然也瞧出对于谢王妃如此大出风头的主持宴会,是有几人那满面笑容里带着些不自在的。譬如,太子妃;再譬如,永福公主;再再譬如,大皇子妃…

哎。

于公公心下叹口气,永福公主的素质他就不提了,人家主要是会投胎,天生贵女,素质好啊差的,皇家总有其地位。但皇子妃们,个人素质还真的都是一等一,只是,你人才不能跟天才比呀。

起码在于公公看来,太子妃大皇子妃在各人的位子上也是周全妥帖的,对上恭敬对下也和气,十成十的模范皇子妃。像谢王妃吧,就属于异类,对上不恭敬,说翻脸翻脸;对下也不和气,这一点,于公公深有体会,那时他也算御前小红人,谢王妃还只是寻常臣女,就能把他指挥得晕头转向,别提多叫于公公憋气了。当然,现下于公公不憋气了,他改为荣幸啦。

就是这样一位风评上颇具争议的皇子妃,在她想展示风度的时候,她的风度与智慧,简直令人高山仰止。

智慧是什么?

智慧就是,你说的话,所有人都信。

谢莫如无疑就有这样的本领。

谢莫如非但帮穆元帝洗清了靖江王泼过来的污水,顺势主持了一场宴会,大家一道吃着饭,还组织了一场夫人募捐。这些都是谢莫如在闽地做熟了的。

谢莫如道,“我此生最看不起那些看不起女人的人了,咱们女人呢,天生力量柔弱,不比男人,故而,凡事就更需要团结。当初我随殿下去闽地,在座诸位怕大都只听说过闽地,闽地穷苦些,不过也有些富户,包括闽地的官员家眷,多有乐善好施的。只是,一人之力,到底有限,所舍所施,无非是米粮药材之类。我们就一道想的这个法子,不如商量出个章程来,大家谁愿意捐就捐一些,把平日里施出去的钱粮聚到一处,反能做些大事。似闽地,我们就捐银子修了州府的官学,捐建了官学藏书楼,还建了一座桥,给军中捐过粮草,冬天施粥,春天发放过平价种子。现下闽安州的官学和夫人桥畔都建了碑亭,录有夫人会的介绍,也有捐资人的记录。”

能来慈恩宫的,就没有缺钱的,永定侯夫人先问,“娘娘,我们妇道人家,还能勒石以记啊?”刚谢王妃点她老头子的名儿,永定侯夫人深觉面儿上有光,这时候自然会帮衬一二。何况当初永定侯能立功,也多亏五皇子肯给机会,自此之后,永定侯府就对五皇子府颇有好感。

“这怎么不能?为善便需人知啊。要是男人们不同意给我们建碑亭,我是不会把银子捐出去的。”谢莫如眉毛微挑,脸上带出个似笑非笑的厉害样,“你们不晓得,当初我看闽安州的州学实在破败,连个藏书楼都没有,我就提出要捐建藏书楼,顺带修一修州学,给学子们改善一下读书的环境。捐银子,闽安州的官员们倒是双手赞成,说我不少好话。我一提要建碑亭,勒石以记,他们就不乐意了。我还不强求了呢,难道还怕有银子花不出去!结果倒是那些官员,既想我们捐银子,又不想让我们留名,还拐弯抹角的求到殿下跟前。殿下那个软耳朵,还敢来劝我,与我说了不知多少做无名英雄的好处。我直接叫他闭嘴去。这些不懂咱们的人,只以为咱们是图个名儿,这样想就错了。为善要人知道,是要号召更多的人来为善。要让人记住,这世上,有这些人愿意捐出家财以资穷窘。而那些因别人资助而享受到便利的人,倘有一日,有了出息,有了前程,有了家财,也希望他能记起当日受享便利,也能有此善为善行方好。”

太子妃吴氏笑,“这倒是个好事儿,不如就五弟妹打头儿,我手里也有些个零用。”

谢莫如笑,“这事儿哪儿能我打头儿,我威望不足。”说着看向胡太后,谢莫如道,“自然得请太后娘娘给咱们应个名儿,这样显得光辉,名字也不要叫什么夫人会,嗯,既在慈恩宫发起的,借太后娘娘宝地,不如就叫慈恩会。再请姑妈与太子妃挑几位德高望众的夫人做监察,立下章程。银子怎么用,用在哪里,可不能叫人给骗了。”

所以,宴会结束后,穆元帝就听说,女人们组织了一场不小的募捐。

不过,穆元帝并没有立刻收到这笔募捐款项,他妹妹同他说了N个想要被募捐的条件,“这是我们妇人组织的,名字就叫慈恩会,银子也是我们女人们捐募的。银子不能白收,得给我们立个碑,把我们捐钱人的名字都刻上。最好再发道诏书,这么主动的捐银子,起码是值得嘉赞的吧。”

穆元帝又不傻,女人们不就图个名儿么,再说,女人都捐银子了,男人更要脸啊!肯定也会捐银子的!

打仗,就是烧钱的事儿啊!

东穆立国未久,说到财政上,还真的不大宽裕。

穆元帝都得心下感叹,谢莫如实在是上好帮手。文康长公主更是不掩对谢莫如的赞赏之情,呷口茶道,“老五这媳妇娶得真正好,莫如虽说平日里性子不大和气,却是个识大体的。这样的场合,也就是她了,还能顺带帮朝廷筹些银钱。”甭看就仿佛一句话的事儿,可也得分叫谁来办。看太子妃说的那话,不是文康长公主挑剔,当然,文康长公主自来也不是个宽厚人。主要是,文康长公主怎么不挑剔别人,反是去挑剔太子妃。说的话就没水平,募捐的事虽是谢莫如提的,但你不能让谢莫如打头啊,这要是个智商不够的人说的话,文康长公主也不能挑这个不是,偏生太子妃一向只比人聪明伶俐百倍的,说这话就显得存心了。就像谢莫如自己说的,她威望不足,当场太后、长公主、太子妃、皇子妃、公主的一堆,谢莫如打这个头儿当然不合适。

太子妃也是,你这不给谢莫如挖坑么。

正需要皇室团结的时候,偏生这里给拉后腿,能在慈恩宫的,除了老娘胡太后,就没一个傻的。太子妃这自作聪明的话,除了显出自己个儿那小心眼儿来,还有什么好处不成?再者,倘谢莫如傻一些,真跳了坑,募捐这事儿搞不成,自然是谢莫如没脸,但朝廷也得不到好处啊!

这还太子妃呢。

就这么点儿心胸,见不得别人出风头,也不知平日里的气度都跑哪儿去了!平时瞧着聪明没用,关键时候犯蠢,丢死个人。

也就是这要紧时候,文康长公主方未发作。

就因这个,文康长公主在他哥面前没少说谢莫如好话,末了还是道一句,“这人哪,平日里如何不要紧,就得要紧时候明白,才是真明白。有些个,是平日时瞧着明白,要紧时反倒糊涂,当不起大事。”

穆元帝听这话里有话的,便觉好笑,“你可一向直言直语,今儿这是怎么了?”

文康长公主本来想着太子妃身份不同,含糊几句算了,经她哥一问,她一手压着腰间流苏,索性就直接说了,“还不是太子妃!平日里满心满眼的机伶,这昏起头来,真叫人无话可说。”把太子妃昏头的事说了。文康长公主其实眼光一流,就是因她这脾性,故而无法成为一流的政治人物。因为倘换了成熟的政治家,太子妃毕竟是储君之妻,便有不是,也当不会直言。

文康长公主不是,她惯常是有啥说啥的,当初看谢莫如不爽,也给过谢莫如难堪,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因谢莫如智商过关,与李家三个儿子、长泰公主关系都不错,故而,谢莫如与文康长公主近年来关系也过得去。文康长公主看不惯太子妃的是,“她将来可是要做一国之母的,怎么这般没有肚量。今次叫莫如主持宫宴,这不是关系朝局么,莫如想给朝廷募些银两,还不是好意。太子在江南还不知怎么着呢,她先眼皮子浅。连弟妹出个风头,她都不痛快,我看她是白生了张聪明相。”

穆元帝不得不为太子妃圆场,“既是莫如首倡,当然得先让一让莫如,这也是应有之义。你想的多了。”

“我想得多?”文康长公主对她哥翻个白眼,撇嘴道,“朝中大事你比我清楚,妇人的心思,我比你知道!行啦,我也只是闷得慌,又不能同别人说,皇兄你非要问,就同你说了。你别给我说出去啊!”文康长公主也不愿意得罪东宫。

穆元帝哭笑不得,道,“太子妃毕竟在宫里,不大便宜,母后一向不理这些琐事,你们妇人之间的事,你与莫如商量着办就行。”

文康长公主点头应了。

知道太子妃的难做了吧?

储君正妻。

一举一动皆会被人放大数倍,细细回味,遍遍思量。太子妃这事儿办得,的确不大周全。

当然,也会有人如穆元帝这般说,募捐是谢王妃首倡,太子妃提议令谢王妃主持此事,也是应有之义。

但,话不是这样说的,事也不是这样办的。

就譬如,朝中侍郎提出一个好主意,君上决定采纳,但此事实施过程中,你能避开侍郎头上的尚书大人么?

是故,大家也或多或少或当时或事后,都觉出来了,太子妃这次应对的不是很好。尤其是谢莫如不知是太聪明还是真坦荡,太子妃提议谢莫如主持募捐,谢莫如直接就搬出胡太后挂名儿,又抬出文康长公主与太子妃做监察,这就更显出了太子妃的疏漏。

其实太子妃完全可以说,“五弟妹的主意实在是好,正有皇祖母、姑妈、姐妹嫂子弟妹、还有诸位夫人都在,咱们一道商量出个章程来,如何?”

这话就完全没有问题啊,轻轻抬了谢莫如一回,也没落下其他人,更符合太子妃的身份。

或者,太子妃也可以说,“五弟妹说的是,正好有皇祖母在,可不得叫皇祖母替咱们牵个头儿么?”

这话也可以。

偏偏,太子妃说了最有疏漏的一句话,简直粗暴到“就五弟妹打头儿吧”,吴国公夫人当时就觉不妥了,奈何她坐在诰命堆儿里,也没办法提醒高高在上的太子妃闺女啊。好在,这次大家的焦点都在谢王妃身上,宴会结束后,多少诰命都说呢,“不愧系出名门,血统高贵。”这血统,当然是说的皇家血统。想一想,谢王妃不论从父系还是自母系看,真是祖上没一个昏馈的。尤其母系这边儿,挨个儿的在史书上翻,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哪。

再譬如平国公夫人王氏、戚国公夫人等在五皇子身上下注的人家,见谢王妃如此风采,更觉自家下注下的有眼光,彼此相视一笑,愈发亲近了。

当然,也有心急的,心下直嘀咕天道不公,怎么就叫这姓谢的出头了呢。

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当然,更多的人顾不得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的,朝廷一直打仗,平平安安就好。还啥兆头啊,谢王妃肯在靖江王一事上明确表态,同时洗白陛下名誉,还能为朝廷募捐些银子,脑子抽了啊,现在还要寻谢王妃的不是。

这不是寻谢王妃的不是,这是寻死的吧!

当然,最喜悦的就是谢太太了,谢太太望着在上首谈笑自如的谢莫如,真叫一个欣慰与自豪啊!虽然谢莫如的本事不是她培养出来的,但都是姓谢的呀~

宫宴结束时,不知多少诰命夫人与谢太太打招呼,称赞谢家家教。好在谢太太心下得意,到底绷得住,十分谦虚,道,“那孩子,一向是个实诚脾气,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打小儿,家里教的无非也就是忠君爱国罢了。”